屋子里很黑，一小顆夜明珠的光在床邊忽然亮了起來。

樊橫坐到榻旁，低著頭昏暗得夜明珠也照不清他臉上的神情，比深夜里的鬼怪還要更加可怖。他在屋里子設了道陣法隔絕氣息和聲音，用很輕很溫柔的語氣問：“是誰惹你不開心了嗎？”

“沒，我低血糖，水喝多了肚子難受。”白宸舟沒往腦子里去下意識實話實說回了一句，在別人家地盤能喝酒喝多了耍酒瘋嗎？她喝的幾乎都是水！

樊橫有些無語，半晌沒有說話。

反應過來這話似乎有哪里不妥，連自己都覺得煞風景又補充道：“剛剛做惡夢不開心了一陣子，我夢到祁景被針扎的那天，然后醒了我的肚子咕嚕咕嚕滾，我就睡不著了。”

腹部又傳來陣痛，手指開始乏力。

直到現在還是難受的她合不上眼睛，白宸舟神色懨懨緊緊地皺著眉頭：“八嘎！”

樊橫斜瞥了她一眼：“八嘎是什么意思，你總說這兩個字。”

“夸你聰明呢。”不懷好意的舟舟胡說八道，笑得露出一半齊齊的小白牙。

“……”

罵罵咧咧的語氣你說這是夸人？

樊橫臉上露出了點笑，回道：“那你也八嘎。”

白宸舟：？草。

默了半晌，也許所有生物對寵物都是很有包容心的。

他能忍心殺了她，卻不肯讓她疼一下。

“手給我。”樊橫很懂事地用靈力為她分憂，還非常體貼地對她說：“舒服點沒。”

“嗯。”白宸舟誠摯點頭，舒服得小小地打了個哈欠掉了兩滴生理鹽水，眸光水潤而無害。

惡魔慣會蠱惑人心。他清楚知道她需要什么，了解她的弱點。玫瑰帶刺，會傷了養護她的家伙，是以久處不厭的兩個人，需彼此用心。

忽然有些不懂，她是被可憐了么。

小舟眼神清明，眼神柔軟的看著他，很乖巧，又有一點頑皮。

她說：“若是以后，你還像現在這樣對我好，我就認你當干爹。”

樊橫聽完氣笑了。

白宸舟跟著笑了笑，甚至還從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玩他硬硬的短發和柔軟的臉。

“跟你說完話心情好多了。”

他沒阻止她搗亂的手，過了須臾說：“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特別喜歡躺在屋頂上靜靜看星星，或者蹲在廁所、趴在被窩里偷偷哭，想讓誰也看不見你是難過的。”

怎么感覺有點不對勁。

白宸舟微微皺眉，自覺有點羞恥。

她思慮了會兒，隨口說道：“露出可憐的一面很有用，就像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及時說出來一樣，我知道但是做不到，會很難堪。”

別人不放在心上訴訴苦也就罷了，怕就怕時時刻刻被掛在嘴邊念叨著，真是不傷心也聽煩了。

“其實你可以把委屈講給祁景。”樊橫認為他適合分享。

短短一句話卻將她凌遲。白宸舟縮了縮被子，只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來：“我應該怎么說？說你的好兄弟是渣男，背著你們悄悄泡走了他未婚妻的親妹妹，他趁我喝醉意識不清給上了，要是后來依然自制力不堅定說不準你現在都可以當舅舅啦。”

“他可不會像師祖那樣打的雖狠但手下留情，祁景估計會氣得悄摸把漆姬帆的脖子給抹了。”

“……”

聽完她這么說，樊橫臉色變得有些奇怪。

她的心很冷，卻只讓一個更冷的人住了進去，他拿著冰刃一刀一刀劃爛她的五臟六腑，她卻感念他的陪伴只想著好聚好散。

白宸舟報復心那么重的一個人，就這么輕輕放過了漆姬帆難道還不能說明原因么。

“你說的我都想弄死他。”樊橫平靜的說，露出了一個特別寵溺的笑。

以往小犀牛這么笑就會伸出手，她眨眨眼，將臉頰放在他手心里蹭蹭。

恨又怎樣？與其遺憾終生，不如選擇放下，原不原諒不重要了。

其實很多事情都不是要求一個答案的，戛然而止便是最好的結局。

她的小犀牛早就死了，甚至不知死于何時。

白宸舟客觀地說：“雖然某些人某些事，像坨屎一樣惡心人，但大概無論什么樣的人碰到所謂愛情都無法保持絕對的清醒吧，愛是障目的葉。”

白宸舟有她的原則和驕傲，小犀牛只是她心里極為特殊的存在。

緣來便合，緣去如陌路。

好聚好散，心傷自消弭。

她自言自語地低聲嘮叨：“遇到的人很少呢，那么其中好一點的，自己喜歡一點的，就以為是最喜歡了。遇到的人多了，各有各的好，就變得開始挑選、抉擇，找不到最開始的心動。以為錯過了就錯過了，會有更好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可是后來我發現，遇到一個喜歡的人就很不容易了，有些人很好，但是不會喜歡。”

她有些走神，回過神來微微挑了下眉。

“我以前喜歡一個人，滿心歡喜的想送他生日禮物，花了我那時候零花錢的三分之一，嚴霜覺得不值得，可我偏偏卻覺得這份情意輕了。”白宸舟唇角不自禁地微微揚了起來，她的眼神閃過一絲當年的真誠。

說完，小舟忽然露出了謎之微笑：“然后他就知道我喜歡他了。”

“你說的人是閆隼吧。”樊橫語氣肯定。

白宸舟心情飄飄然，點頭承認：“是的。”那個時候樊橫還是一顆潛伏在她右眼的紅色眼珠子。

“確實洛憐辭很像閆隼。”他如此點評。

她聽后不滿，耿直的回懟：“哥哥比他好看。”

濾鏡雖然沒了，但是審美還是在線的！

樊橫沒意識到白宸舟這話有什么不對，正醞釀著怎么接話，良久聽到她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不過一個人出現的時間很重要吧。”

最后一次見面的時候，就那么無聲盯著他，只想把他深深烙進腦海里，怕后面把他忘了。

第一次看清閆隼的正臉他站在窗外，窗外的陽光很晃眼，他正在跟別人說話，意識到她正在盯，忽然露出一個和陽光一樣恍眼的笑容。

空想著，她的眼淚無聲地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