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會有蒼穹門弟子來打擾詢問，結(jié)果自始至終都沒有不相干的人出現(xiàn)，連隱蔽的窺視都不曾有。

想來是師祖把弟子都支開，專門給她騰出了地方作畫。

大約過了將近一個時辰左右，她后退幾步看著墻面栩栩如生的黑龍，眉眼間逐漸洋溢起歡愉，笑容肆意明媚。

回過頭來，洛憐辭站在身后呆滯地看著她以及墻面的畫，裸漏在外的皮膚處處紅痕明顯，發(fā)絲散落一身，衣衫凌亂，活脫脫像個瘋子。

小舟木訥地眨眨眼：“你跟人打架了？”

洛憐辭垂下眼，淡淡道：“口舌之爭?！?

白宸舟不解歪了歪頭，哪有口舌之爭把自己弄得這么狼狽的，不過現(xiàn)在不是爭論這些的時候，沒過多久她從儲物戒取出治療外傷的藥，拉過洛憐辭找了處地方給他療傷。

見他郁郁寡歡的樣子，宸舟心有所感，便告知他一個道理：“不必跟不在意你的人犟些什么，大多數(shù)時候再怎么犟也是無用，甚至連口惡氣都不能出，最好是無視?！?

“做自己，只努力做好自己?！?

洛憐辭沒有回應(yīng)她的話，反問道：“怎么又來找我了？”

說是迷路造就的緣分你信么。她打量了一眼面前低垂著頭，臉有紅痕的洛憐辭，這傷口似乎是女生打出來的。

白宸舟皺了皺眉：“來離國找你之前我發(fā)過誓，就算是死我也不會離開你的，可是，你一直在離開我，我沒辦法忍受這樣等待，這樣患得患失，我很煎熬?！?

頓了頓，她主動劃清界限：“所以我想告訴你，我放棄了。我并非不能從一而終，也并非對不起你，只是這段感情的確是再難維系下去，索性我們都沒有付出太多，分開了也能成為朋友?！?

“我們還會是朋友吧？”小舟眼含不舍地看著洛憐辭。

他點點頭：“當然，我之前說過的話依然算數(shù)?！?

“叫哥哥?！?

上次說這句話的洛憐辭，好看到五官挑不出來毛病，臉型流暢，擁有好看的眉毛，漂亮的桃花眼，笑起來的時候，眼睛也跟著笑，一派少年人的天真之色。

而現(xiàn)在……過去的模樣化作灰飛、憐落成泥，竟猶如被風(fēng)雪一遍一遍卷起到半空又落入地上的枯葉。

“哥哥。”白宸舟神情復(fù)雜，恍如隔世一般：“這一次分別，以后我們不見面的日子，大概要按年算了。其實你真的很好?！?

“很好未必能陪著你到老?！甭鍛z辭語調(diào)里盡是落寞和自嘲。

“我不會老的，我只會死?！卑族分壅Z氣輕快反駁。

“你不會死的?！甭鍛z辭很想同她親近一下，卻止住了動作，眉頭輕顫：“這下不止兩三年了，未來或許很久我都沒辦法去見你。你可以喜歡別人了，但不要太快，太快的話我會很難過?！?

白宸舟莫名意識到他在想什么，隨口安撫洛憐辭：“你別多想，我沒——”

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洛憐辭靜靜看著她肯定說道：“你喜歡你的小犀牛，你的心在喜歡他，只是因為我而不敢承認這件事?！?

小舟皺眉甚至還沒反應(yīng)過來要反駁，洛憐辭忽然又苦澀一笑：“你喜歡閆隼，而我只是他的替代品，原以為你會更喜歡我，可是我連讓你真正喜歡上我都沒能做到?！?

白宸舟面露疑惑，像是聽到什么莫名其妙的話一樣，有些好笑地瞥了他一眼。

他在胡說什么？

白宸舟伸手指著那面墻：“我站在這畫了一個時辰的畫，只希望你開心?！?

“我想了很久要畫些什么，怕惹眼你被人妒恨，怕畫得丑了遭人厭棄，只是想告訴你我還是會保護你。又一想，都這般惹眼了，索性直接畫個龍上去?！?

“可你卻說我喜歡別人？”她臉上的表情很難看，露出了最真實的冷淡和傲慢。

洛憐辭從未見過白宸舟這樣笑，笑得又輕蔑又不屑，像那些人一樣高高在上，自尊受不得一點侮辱，一句污蔑的話都宛如刻在靈魂上的烙印。

可她本不就是這個樣子的嗎？

短暫的怔忡之后，洛憐辭微紅著眼將盤旋在心中的許久的話說了出來：“……不止喜歡你愛上他了?！?

“從很早很早之前，愛上了陪在你身邊的小犀牛，可是因為閆隼因為我，因為你曾經(jīng)受到過的傷，你選擇了認為更適合的我?！甭鍛z辭的話就像一根刺一樣狠狠地扎破了她的那層虛假外殼。

她的目光漸漸驚疑不定，有那么一瞬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jīng)浸在了水里，為何像隔著什么一樣無處可逃，聲音遠離又清晰。

“捫心自問，白宸舟，你不曾因為他而動搖過嗎？”洛憐辭的聲音有些發(fā)顫，但他眼里表達的一切情緒都在無聲地告訴著她，這些話說的都是真的，“你的行為告訴我，你動搖過很多次。”

“你胡說些什么……”他的話重重地敲打在白宸舟的心上，她心底有些煩躁，丟下藥瓶便離開這里。

洛憐辭獨自枯坐了很久，整個人的靈魂被抽離世外，只剩下空蕩蕩的軀殼，眼里透著無盡的黯淡與灰敗。單薄的影子投擲在地面上，仿佛已經(jīng)落地生根。

——白宸舟喜不喜歡你，跟他們選不選你并沒有直接的利益關(guān)系，她想讓你活著，所以你可以勉強活下來，他們不選你，你就得從位置上下來。

洛憐辭自嘲一笑，望著墻壁喃喃道：“你的眼睛很冷漠，你的心很涼薄，你一直都是這樣的人，我不應(yīng)該喜歡你的?！?

恍然間，覺得她站在那里，就像飄零的桃花瓣一般，逐漸消散……

洛憐辭以為經(jīng)歷了人生最大的劫難，卻從未想過還有更大更無解的命運在等著他。

而她的劫難，才剛剛開始。

……

……

白宸舟皺起眉，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詢問一般道：“樊橫，你覺得洛憐辭說的是真的嗎？我愛上了水寒星？還是，愛情的愛?！?

為了阻止去想，她開始找由頭：“水寒星人品有問題，脾氣還不好，生氣就喜歡冷暴力，還有個沒解除婚約的未婚妻，我喜歡他不就是自討苦吃么?！?

“我才不會犯傻呢?！甭曇魩е隙ê徒饷摰囊馕叮孟袼皇窃谡f著不能，而是在說著不愛。

“他愛你?！甭犕赀@三個字，小舟懶散地咧了下嘴角：“可我不愛他，我愛你。”

樊橫難以置信反問：“你說什么？”

白宸舟則伸出手語氣夸張地調(diào)侃：“像女兒對待老父親的那種愛?！?

樊橫平靜下來，幽幽開口：“我的歲數(shù)當你祖宗都夠了。”

“唉……”

樊橫聽到她嘆氣，面色郁郁，似是有滿腹心事的樣子，溫聲問道：“心里難過嗎？”

白宸舟沉吟半晌，微不可查皺眉去感受情緒，最終搖了搖頭：“很奇怪，心很平靜?！?

“我了解他，又不完全了解他?！苯佑|多了態(tài)度就會大變樣，會失望，會變得失去那份期待，就像是輸給了想象中的人。

忽然想到什么，她有些釋然：“其實現(xiàn)在這樣也好，我跟他一個不會多堅持，一個不會多強求。我相信我喜歡他，我也相信哥哥他是喜歡我的，我們互相喜歡，但又不完全是那種喜歡?！?

還有欣賞的喜歡，尊重的喜歡。

“得不到也就那樣，不傷心，也不會難過。沒有誰會永遠陪著誰，都是人生一段路程相伴?！卑族分鄣痛怪?，掩蓋住眼底的真實情緒：“如果你要離開，告知我一聲，我們就不說告別了……”

“要走了。”樊橫突然說。

“走了?！辈恢遣皇且徽Z雙關(guān)，她這樣毫無所覺地回復(fù)一句。

樊橫又問：“不去見見祁景嗎？”

來蒼穹門，白塵書不在這可還有祁景，想到上次見面的場景她神情有些難堪，嘆了口氣說：“不見了?！?

“你喜歡祁景？”樊橫的聲音聽起來很不確定。

小舟撓撓頭，像是有些難為情似的：“不清楚，喜歡過吧，因為他對我很好?！?

“洛憐辭你喜歡他。”樊橫肯定了一些。

“喜歡?！卑族分蹧]有思考就迅速回答。

“我不喜歡他為什么廢那么大力氣救他，為什么不顧一切保護他，我真的很喜歡他，但是談不上愛?！卑族分劾碇睔鈮训?，臉上的神情慢慢淡了下來，“我從來沒想過和他永遠在一起，我受不了他身上背負的巨大麻煩，不合適。”

樊橫聽完這些話改口：“你不喜歡他?！?

宸舟臉上的神情更淡了：“你剛剛還說我喜歡他的?！?

樊橫確信說道：“你欣賞他，但不是愛情的喜歡?！?

“又跟我犟這個問題。”她唇角掛著嘲諷的笑意，“洛憐辭還說我愛上小犀牛了呢，你認同這個嗎？”

沉默了很久很久，白宸舟以為樊橫不會回答她時，忽然聽到了一句話——

“你的心告訴我，你愛上他了?！?

白宸舟笑容微滯，似乎有些沒聽懂樊橫說了什么：“……？”

我愛他？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