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個暑假，太不一樣了，徐香凝見到了本以為一輩子都沒辦法見到的人，給了她多少驚喜；卻也終于在好朋友面前食言了，成為了她過很久都無法釋懷的痛。

八月下旬，離開學已經不剩下多少天。燥熱的陽光照進了小賣部，照在了徐香凝的數學書上，這本書，她已經差不多弄透了，覺得九月底的月考，自己一定可以一雪前恥，創造輝煌。

弟弟在小賣部里，依然玩著手機，不知為何，這一次卻沒有弄出太大動靜，似乎是忘記了。這樣也好，可以享受一個閑適的中午。

爸爸還在工地，前段時間，他們隊接到了一個很大的項目，所以這幾天特別忙。他說：“這項目要是做好了，等于贏不知道多少次。”徐香凝聽完后很開心，至少爸爸終于開始干正事了。

電風扇吹著，發出“吱呀”的聲音，更顯得世界很安靜。徐香凝正想閉上眼睛，遠處卻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個人影，正朝著這個方向來。更近了，看來是買東西的，于是，徐香凝站起身，定睛一看，立馬愣住了。

這個身影，這張臉，為什么如此熟悉？這是記憶深處的那張臉，深埋了很久很久，今天終于出現了，浮出水面，不經讓人淚流。

這是桌子上照片里的那張臉。

那是媽。

“香凝，好久不見。”媽媽已經略顯老態的臉露出了微笑。

“這誰啊？”狀況外的弟弟說。

“這是你媽。”徐香凝回答。

“放屁！”弟弟站了起來，“這樣占我便宜，你要臉嗎？”

在徐堅強知道這真的是他媽媽的時候，臉上是什么表情呢？震驚？欣喜？失望？真實情況卻是——面無表情。他是那樣平靜，從來沒有這么平靜過，內心卻不知道蹦出了多少個孫悟空，排山倒海。

【2】

傍晚，爸爸從工地回來，看見滿桌的飯菜，大喊：“徐香凝，你搞這么多菜干什么？是不是想要……”

罵人的話還沒說完，忽然停住了。因為，他看見了從廚房走出來的女人，這一刻，他又是什么心情呢？

飯桌上，從未有過的安靜，弟弟很識時務，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響。徐香凝則低著頭，等待著兩位大人的對峙。

“我要帶走徐香凝。”媽媽說。

爸爸笑了兩下，答非所問：“先吃飯。”

“她考取了全縣最好的班級，跟著你，只能毀了她。”

“她跟著我不照樣可以好好讀書。”

“那你還讓她看店，你知不知道，其他的孩子多用功，恨不得每時每刻都鉆進書本里，你卻要她看店！”

爸爸放下了筷子，看著眼前的女人，冷笑了一下，回答：“你不就是看不起我嗎？”

媽媽也是心直口快：“我就是看不起你，不然，當時我為什么離開？”

爸爸站了起來，深吸一口氣，才緩緩地坐下：“當初，是你硬把兩個孩子留給我的。現在又來帶走，當我是誰呢？反正，我不同意。”

媽媽笑了：“這事，你說了可不算，得問香凝。”

徐香凝依然低著頭。

爸爸拿起了筷子，可終于還是放下了，再次冷笑，說：“如果香凝沒有這么好的成績，你還會來要她嗎？”

“肯定啊，她是我的女兒，我會永遠愛她。”

爸爸用筷子攪動著碗里的飯，說：“那你為什么不帶走堅強？”

“我和他又不熟……”

“他可是你親兒子！”爸爸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猛地站起身，把兩個小孩嚇了一跳。

媽媽卻很平靜，她看向了徐香凝。徐香凝依然低著頭，拿著筷子的手卻停住了。其實，她的答案早已明了，不是嗎？

“我想，好好學習。”她低著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對不起爸爸，這么多年，雖不喜愛，可終歸是有感情的。她的理智戰勝了感情，可感情卻讓她留下了不爭氣的眼淚。

吃完飯，媽媽離開了，她說：“我有事，先走了，你準備一下，開學前，我會接走你。”

門關了，只剩下寧靜的房間。徐香凝不敢看爸爸，爸爸坐在沙發上，點燃了一支煙，等徐香凝洗完了碗，他還坐在那里，依然在抽煙。旁邊的弟弟右手捏著鼻子，左手不停地在空氣中亂扇，眉頭緊鎖。

“爸。”雖然知道，這么做是往槍口上撞，可良心告訴徐香凝，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爸沒有抬頭，只是輕聲說了一句：“最后幾天了，好好看店。”

夜晚，徐香凝躺在床上，竟不覺得比以前輕松。可我明明應該高興的啊，我終于擺脫了這個讓人頭疼的家庭了啊，我以后就可以專心讀書了啊，可為什么就是高興不起來呢？

她拿起了手機，無聊間打開了電話本，于是決定給林夢打個電話。

聽完徐香凝冗長的介紹之后，林夢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幾次想要開口，卻最終以“等我再想想”結尾。

徐香凝也不急，或許，她覺得著安靜的狀態剛剛好吧；又或許，她為有人和自己一起認真思考這個問題而感到喜悅吧。

“我覺得。”林夢終于說話了，“你應該跟著心走。”

這不是廢話嗎？真是無語。

“如果你是我，你怎么選？”

“這我怎么知道。”林夢說，“我又不知道你和你爸的感情怎么樣。”

掛了電話，雖然沒有得到明確的答案，可依然覺得暢快了很多。她趴到了桌上，媽媽的照片還擺在桌子上，和現在相比并無太大的變化。

她看著照片，忽然想到，現在自己的成績，都是因為媽。是媽在小時候教我讀詩，讓現在的我有所慰藉；是媽堅決給我報了最好的幼兒園，讓我提前看見了更寬廣的天空；是媽買了很多繪本給我，讓我走進了只屬于我的夢幻世界……其實，這個選擇根本不是在感情與理性中選，不是嗎？因為，對于媽媽的感情，并不比爸爸少。

無非是在變與不變之間選。

明知改變會更輕松，為什么不選改變呢？

徐香凝躺了下來，閉上眼，仿佛看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這是真正的新世界，真正的全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