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媽媽給徐香凝報了“開學沖刺補習班”，這讓徐香凝覺得，自己的選擇有多么正確。

教室很寬敞，如大禮堂一般，或者說是大學那種可以容納四個班的大課教室。第一天，她還不知道有“搶座位”這么一說，于是和在一中時一樣，選擇了踩點，到的時候，座位只剩下最后一排。

悶悶不樂地來到了最后面，發誓下次一定要搶個好座位，一抬頭，看見了與電子白板同步的電視機，才覺得坐哪里都一樣。

老師的水平很高，而且富有激情，這或許就是這家全國連鎖的補習機構可以經久不衰的原因。

直到門的“吱呀”聲再次響起，教室前面，馮志康出現了。在這里，老師是不會管學生出入的，只是埋頭上課。而徐香凝再也靜不下來，看著馮志康向著這邊走、看著他微笑的眼神、看著他坐到了自己邊上。

“這都能做同桌。”馮志康笑著說，“你真是陰魂不散。”

死馮志康！

可心中，卻有難以抑制的喜悅。

馮志康并沒有聽課，而是從書包中拿出一疊打印的什么題目，寫了起來。

“這是什么？”徐香凝問。

“開學后，我要參加物理競賽，爭取進個復賽玩玩。”馮志康回答。

“可你才高一誒。”徐香凝驚訝地說。

“所以我的目標只是復賽，如果是高三，目標說不定就是國一了。”馮志康說到這里，看著徐香凝，“雖然這很難，可我是天才啊。”

果然，天才和凡人就是不在同一個維度上。他已經開始想高三的計劃了，我還在想如何在月考一雪前恥。

是不是太沒有遠見了啊？可我確實不是天才啊，普通人，就應該一步一步走，把每一次考試考好。

“那你為什么要來？這課很貴的。”

“他們逼的，我有什么辦法？”

臺上的老師不知道為何談到了理想，講起了自己的故事，說自己高考時如何只考上一所大專，然后專升本成功，并最終考到了瀟州大學的研究生。

“那時候，晴川師范學院還是大專，而我卻靠自己的努力最終走進了我們省最好的大學——瀟州大學的大門，那可是全國十大名校啊。這說明什么？這說明，無論你的起點有多低，只要你肯努力，夢想，終究可以實現。同學們，讓我們一起努力，打造屬于我們的未來吧！”

這段猶如傳銷的話，讓徐香凝忽然想起，這一次，定向師范生去的學校就是已經成功升本的晴川師范學院，那么，林夢喜歡的他是不是也在那里呢？他會不會偶爾想起那個為自己流下無數淚水的女生呢？他又是否為其他女生流下淚水呢？

徐香凝竟不自覺地看向了馮志康，他的手在稿紙上飛舞，是想要晃動出一個未來嗎？三年后，他會去向哪里呢？會不會如愿以償呢？三年后，我在哪里呢？讀大學后，我會不會偶爾想起這位同桌呢？

他會不會偶爾想起我呢？

“馮志康。”徐香凝喊了一句。

“怎么了？”馮志康沒有抬頭，依然不停地計算。

“你是不是想要更好的環境學習競賽。”

“你這不廢話嗎？”

“如果，獲得更好的學習環境的代價是離開家人，你愿意嗎？”

“這還用選嗎？肯定愿意啊，至少，我就不用來這里聽這節對現在的我而言毫無營養的課了。”

這人不會是冷血動物吧？徐香凝耷拉著腦袋：也許是因為，他不是我，也就不可能懂我的心。

【4】

下午放學，徐香凝走出校門，與馮志康相互道別。剛走幾步，看見了遠處的媽媽，她的身邊站著一個男人。

“今天，接你去我們家吃一餐飯。”媽媽笑著說，那個男人已經打開了車門，笑著說：“徐香凝，上來吧。”

坐在車上，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在她的印象中，除了出租車，好像真的沒有坐過其他的車。

“這是你鄭叔，以后我們就要一起生活了。”

“叔叔好。”

“你好。”

然后就再也沒有說話，好像根本沒什么話可說。

汽車開進了小區的地下室。走進電梯，按下按鈕，來到了第14層。對徐香凝來說，這真的算半個新東西，她幾乎沒見過。

房子很豪華，卻沒有鄉下的房子那么寬敞。

可是，本來就寬敞的房子，要是少了我，是不是更空曠呢？

這個節骨眼上怎么可以想這些呢？徐香凝搖了搖頭，將這些不該有的念頭從大腦中趕走。

媽媽去做飯，徐香凝坐在沙發上，顯得無所事事，于是從書包里拿出一本書，隨意地翻看。

“你和你媽真的很像。”旁邊的鄭叔說，“她也很喜歡看書。”

“那當然。”在廚房的媽媽說，“我的女兒，不像我像誰？不像我，她能考進創新班嗎？”

鄭叔傻笑了兩聲，拿出了手機，同樣想要緩解尷尬的氣氛。而徐香凝也露出了微笑，逢場作戲的微笑。

飯好了，做了很多菜，徐香凝嘴上說著：“做這么多菜，哪里吃得完？”心里卻美滋滋。在家時，爸爸摳得要死，怎么可能有機會吃到這么多菜呢？

媽媽則笑著說：“以后，等你搬來了，每天都給你做好的。”

安靜了片刻，媽媽忽然說：“對了，香凝，你還沒有叫過我媽呢，我想聽你叫一次，真的太多年沒聽過了。”

徐香凝的臉紅了，那個字憋在嘴邊很久很久，終于用很低的音量冒了出來：“媽。”

媽媽笑了，鄭叔也笑了，還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那你是不是應該叫我……”

然后挨了媽媽一腳，這才老實地扒飯。

徐香凝依然笑著，她發現，鄭叔原來這么可愛。

“我只是希望聽見有人叫我一聲爸。”這是不知道多少年之后，鄭叔的解釋。

其實，他們都是孤獨的人。這個世界上總有形形色色的孤獨者，比如鄭叔、比如媽、比如爸、比如徐香凝、比如林夢、比如袁青青、比如馮志康、比如任洛辰。

人總是在陽光下積極，在黑暗中頹廢。

“以后，這就是你的房間，我已經整理好了。”徐香凝看著這間很小，卻很溫馨的房，只能放下一張床、一張書桌，書桌連著書柜，一直延伸到房頂上。窗戶在書桌前，對面是一個公園，園中有一個小小的湖。更遠處是一條河，名為“楓晴河”，橫穿向陽，橫穿整個龍潭市，直達省會晴川。

真的很美，真的太美了，這才是學習時該有的環境，而不是臟亂差的小賣部和搖晃的樹影。

“你們什么時候來接我。”徐香凝顯得迫不及待。

“31號吧，那天正好周六，我們也正好有空。”鄭叔回答。

還有八天。

八天后，是另一個開始。

八天后，是又一個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