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氏失魂落魄走在大街上，面無表情。

她一手提著破籃子，一手拉著天美——或者說天美拉著她。街道很長，她們就這樣走著，走著，不知道該走向哪里。

一個月了，老辛頭的病情反反復(fù)復(fù)，時而蘇醒，時而昏迷，至今還躺在床上，無法起身。

一個月來，為了買藥，花光了家里僅有的少得可憐的積蓄。雖然天佑多次冒險出海捕撈，無奈他本身負傷，加上個人力量單薄，漁獲總是有限，賣不了多少錢。

母女倆雖然拼命工作，幫人家漿漿洗洗、縫縫補補，但微薄的工錢相對于高昂的藥價，仍是微不足道。

任憑母女倆如何搖尾乞憐，藥店已經(jīng)不愿意再賒賬了。

“大姐，我們也是做藥材小本生意的，不是善堂。你已經(jīng)欠了好幾次賬了，長此以往，我們藥鋪也會倒閉的。大家都是鄉(xiāng)親街坊，不是我們不愿意幫忙，你也要為我們一家老小想一想。”

藥鋪也使有實實在在的困難。

停藥，只怕當(dāng)家的性命堪憂；繼續(xù)服藥，上哪里湊錢？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藍氏一籌莫展，悲憤交加，只能失魂落魄走在大街上。

此刻，天美的心里也如刀割。好好一個家，轉(zhuǎn)眼間支離破碎。十幾年來，父親這么疼愛自己，一定要救活他。只是自己一個女兒家，有什么辦法呢？

母女倆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看見前面不遠處，圍著一群人。

母女倆走過去，只見人群之中，跪著一個女子，彎彎的月眉，靈透的雙眸，小巧的鼻翼，滑潤的雙唇。女子旁邊豎個牌子，上寫著‘賣身為奴、貸錢葬父’。

大街上人來人往，駐足的人不少。有幾位穿著華貴的老爺、公子們站在旁邊評頭品足。他們不是抱著憐憫的心，而是用貪婪的眸子打量著那女子，有的人輕浮地用手抬起她的下顎端詳。

那幾個人眼露邪光，其中一個四十幾歲模樣的人說：“姑娘~跟本大爺回府吧！做奴？那不是薄待了姑娘啦！給本大爺做妾侍吧！包你吃香喝辣，哈哈哈！”

女子眼中流出兩行淚水。“行行好吧，大爺。可憐可憐窮人吧。”

天美心里一震，咬咬牙，對藍氏輕輕地說，“娘，你把我也賣了吧。這樣就有錢給爹買藥治病了。”

藍氏大吃一驚，拉著天美快步跑開。“孩子，不要胡思亂想。要是把你賣了，這事讓你爹知道，他非氣死不可。”

天美用力掙脫藍氏的手，大聲地喊，“娘，你想一下，把我賣了，就可以買藥給爹治病。爹的病好了，就可以和哥出海捕撈賺錢。賺了錢，就可以把我贖回家。這樣一家人就可以團聚了。如果不把我賣了，就沒錢給爹治病。爹一旦病逝，整個家就毀了啊！“

藍氏一時無話可說，愣了好一會。女兒所說畢竟是事實。只是要將親生女兒賣掉，情何以堪。

“聽說那些大戶人家，對待奴婢都是惡狠狠的，稍不順心就拳腳相加。娘怎么忍心把你賣去作奴作婢，把你往火炕推啊！”說到這里，藍氏已是泣不成聲。

“不會的，娘。我長大了，知道怎么保護自己。而且我會做很多家務(wù)，你放心吧。“

“那也不可以。你爹那么疼愛你，一旦他知道娘把你賣了，非氣死不可。”

“娘！這都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啊！”

母女倆走投無路，在大街旁抱頭痛哭。

光影流動，無數(shù)人從母女身邊匆匆經(jīng)過，或默然，或好奇，卻沒有一絲同情和憐憫的目光。

不知過了許多，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這不是辛家嫂子嗎？”

藍氏抬起頭，原來是趙大夫。

“趙先生，你也來到縣里。“

“我來出診，正好路過。你們母女不是來買藥嗎？這是怎么了？”

藍氏將藥鋪不愿賒賬，天美自愿賣身的事情如實相告。

趙大夫長嘆一聲，想了想，無奈地說，“辛大哥的情況，如果停藥的話，恐怕會比較危險。嫂子你有什么打算？“

“我……”藍氏無言可對。

“如果真是走投無路，我可以幫忙介紹一些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雙方簽訂賣身契，約定將來辛家有錢，可以隨時將女兒贖回。”

“一切就拜托趙先生了。”藍氏和天美深深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