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本不想這么早暴露身份。」被稱作陵煊的男人一改往日的優雅，嘴角勾起邪魅笑容，只是一眨眼，他竟變了一副皮相。看著玄間荒臂膀中仍驚魂未定的千盞，陵煊有些傷神地撫了撫額，「現下可如何是好？」
陵煊...？千盞的腦海中一直盤旋著方才聽到的這兩個字。這個名字，似乎也存在記憶的封印中。
「幻術這種下作的把戲，也只有你做得出。」玄間荒的聲音冷得讓人脊背發寒，「陵煊，屠殺上古神族，該當何罪？」
千盞瞪大了眼睛，這是何意？她將目光從玄間荒身上移向另一個男人，想要將記憶深處的那個人影掘出來，卻只覺那森森白袍灼得她眼睛生疼。
「真是遺憾，差點便要得手了。」陵煊的語氣略帶挑釁，卻是對這一切全盤默認，「不過，你是從何時開始察覺的？」
「幾月前，本尊殺了你養的狗。以后放出來咬人時，可要記得藏好狗主人的身份。」玄間荒慢條斯理地道，言語中的鄙夷之情毫不掩飾，他冷笑一聲，將千盞擋在身后，「而且，這小鬼似乎對醉峪過敏。」
陵煊嘆了口氣，他垂眼瞧著手中扇柄上的家徽，「瘋狗可不好管，一不仔細便咬破了籠子跑出去，卻還要拖累主人。」
「等一下！「醉峪」？那是什么？」千盞聽著，急忙扯扯褐袍的一角，緊張地問。
「...一種迷惑心智的毒草，」玄間荒側過頭，意味深長地掃了一眼身后的她，「你那日并非傷寒，而是對其過敏所致。」
迷惑心智？他居然給她下藥？難道自己這幾日來對林旋的日思夜想皆是因那毒草？那到底是在何時......
她仔細思索了一番，隨即不敢置信地輕聲道：「莫非...是那茶？」
「被看穿了。」陵煊朝她無奈地眨眨眼，下一句卻是對玄間荒說的，「我原想用翡宮珣的幻象從她口中套出愈露的下落，不過沒想到幻術這東西實在難以控制。此番看來，只能先將她帶回去慢慢審訊了。」
「真遺憾，你今日恐怕帶不走她，這小鬼剛好于本尊也有些用處。」
「這可就難辦了，十二年前都是因那翡宮垣不肯說出愈露之所在，害我費力將他家殺了個底朝天，結果也未找到線索。如今好不容易尋到了翡宮家的小仙姬，你卻要奪走我最后一絲希望。這是否殘忍了些，神尊大人？」
千盞臉色慘白，一番話平淡得刺耳，話語間字字如刀如劍，割得她心口生疼。她雙拳緊握，指節泛白，連指尖嵌進肉里也渾然不覺，只聽得自己嗓子抖個不停地重復：「陵煊...陵煊...真的是你...？」眼淚仿佛扯斷了的珠鏈一般大顆大顆地滴下，雖然腦海中的記憶還停留在僅有的幾幅破碎畫面上，可那畫面上有母親，有鮮血，如此便已叫她渾身發疼。
「記憶還是未完全恢復么？看來你母親為了封印你的元神還真是煞費苦心。」陵煊勾起猙獰的笑容，「不過說起來，那女人瀕死的模樣，倒是美得很。」
震怒和氣血瞬間沸騰，撕破了月色。「你這混帳！我要殺了你！」憤怒之至的少女發狂似地叫著，一把抽出發上的銀簪便猛地刺向那個男人！
當——
簪子被打落在地，滑出去老遠。只是一抬手，陵煊冰涼的手指便已捏住千盞的下巴，居高臨下的神色令人毛骨悚然，他涼涼嘆息：「狠心的姑娘可讓人疼愛不起來。」
「嗚——！！」男人指尖一用力，千盞旋即被甩了出去，撞得那本就破敗的小屋搖搖欲墜，背上受到的疼痛和麻痹感瞬間滲透全身，她漸漸模糊了意識......
「看來還是快些解決我們兩個之間的事罷，神尊大人？」陵煊瞥了眼像焉菜一般歪在邊上的千盞，緩緩張開手中的鐵骨扇，視線移到褐袍男人身上，「「無月」也不拔，這是否太小瞧人了？」
玄間荒冷哼一聲：「那便讓本尊看看，這些年來你有什么長進罷。」紅瞳驟然放大，他嘴角露出嘲弄而興奮的笑意，月色下隱隱可見兩顆尖利獠牙，周身殺氣升騰。
鋒利如刀的扇骨劃破寂靜的空氣，褐袍側身一閃躲開了這致命的一擊。陵煊收住腳步，反身連擊步步緊逼，玄間荒都從容隔開。
忽而，陵煊眼中寒光一閃，幾支尖銳的雨霖鏢從扇骨間飛射而出。玄間荒迅速一躍，白刃拂袖而過，牢牢地釘在了墻上。他飛身落到陵煊的身后，指尖猛然劃出風刃向他飛去，陵煊躲閃不及，側身間手中的鐵骨扇被打飛出去，在空中劃了幾個圈后，深深地釘入地板之中。
飛揚的白袍落定，陵煊已落到倒在地上的千盞身側，一把將她撈起。
玄間荒的眼神驟然危險，他極冷地笑了一聲：「你想暴斃？」
肩上的鮮血一直淌到了指尖，而后落到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陵煊嘆了口氣道：「帶著這小人兒我也逃不掉，只是借她擋一擋神尊大人罷了。」說著，他緩緩退到窗邊，抬手拂過昏睡中少女的臉頰，捻起幾絲黑發滑過指縫，聲音略帶惋惜，「小仙姬我是不會放棄的，下次可不會像今日這般了。」
下一刻，玄間荒接下被拋來的少女后，窗邊的人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他垂眸瞥了眼被劃破的袖口，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
沉重的眼皮緩緩睜開，涌入視線的則是陌生的一切，逐漸清晰。
千盞坐起身來，舒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撫了撫蓋在身上的錦被。這是什么地方？她隨手取過身旁的一件外衣披上，警惕地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緩緩走在副階上，她順便將自己所處的這座宅子仔細觀察了一番，雖沒有過分華麗的裝飾，卻處處透露出古樸典雅的大氣之感，四周環境幽靜，不似在市井之中。她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只記得昏倒前的一幕似乎是兵戎相向的兩個男人，以及，睡夢中那段模糊的記憶......
千盞獨自思忖著，忽見迎面走來一個衣著素雅的女子，定睛一瞧，竟是多日不見的燼絲，她微微一福身：「仙姬醒了？身子若無不適便請隨我去見神尊大人罷。」
聽她所言，此處難道是玄間荒的宅邸？千盞雖有疑惑，卻也順從地隨她而去，而此時她的心里正飛速地打著一個盤算。
小心翼翼地拉開門，美人靠上正閉目養神的男子應聲抬眼，眸中豎瞳因照進來的陽光而收縮。他靜坐著，一只手臂閑適地搭在屈起的膝頭。眉間的淡漠依舊，衣著卻不似平日，褪去了沉重的褐袍，只著一件單薄的月白色禪衣。
千盞在那紅眸的注視下緩緩走上前，沉靜的空氣在指尖縈繞，只聞到那爐架上的裊裊煙香，是淡淡檀香。
漆黑的明眸對上他的雙眼，她開口道：「若我沒猜錯的話，你需要我，大約也是為了那所謂的「愈露」罷？」
玄間荒答地干脆：「不錯。」
雖然記憶還未完全恢復，至少關于「愈露」的那一部分尚是如此。但既然他想要利用她，那么她也不妨反之也利用他來作為自己的庇佑，在完全恢復記憶的這段時日里，將接下來要做的事再細細做一番打算。
「我可以留在此處，不過，尚有一個條件。」雖只是試探，但千盞對自己此番談卻頗有把握。
玄間荒聞言挑了挑眉，難得饒有興致的目光看著她：「哦？說。」
上次那一瞬間的交手讓她深切體會到，自己與陵煊的實力相比乃是天差地別，這令她一度覺得恐慌，若不盡快縮小自己與他的差距，報仇便只能淪為無稽之談。現在她既然背負起了這個沉重的擔子，那么就要拼盡全力來使自己變得更強。
「請你教我變強。」千盞話鋒一轉，眼底流露出無比的堅定和慍怒，「我一定...一定要殺了陵煊，以祭我家人在天之靈。」
「可以。」玄間荒看著少女臉上那抹從未有過的神情，想要變強？這小鬼，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