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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177【魏進忠的野心】

  • 我們是文官集團
  • 鶯影瑩盈
  • 2944字
  • 2023-08-26 02:51:41

“減不減賦,跟俺有何關系?”魏進忠又說了一遍。

劉時敏垂下頭,沒做回答,只看著手里的信。一旁劉應坤也幫了一句腔,“是啊,干爹為啥要聽他的?干爹只需為皇上一人服務,根本不必考慮其他人的想法。而皇上貴為天子,即是天道,又何論民心?”

“唉,呵呵,”劉時敏聽到這,終于沒有繼續沉默,“師弟,徐上海來信,可并不都是說這些。”

“他信上還說了什么?”

“誠如應坤所言,皇上為天子,本可不論民心。但歷史上有許多賢明帝王,依然選擇聽取民意,或說愛民如子,這被史家、后世之人稱贊為一種美德,并記錄于史冊。千百年來,自秦皇滅六國一統華夏,聽取民意、愛民,便是天下君主一種可以選擇的權利……”

“于法理上,民意并不能左右廟算決策,而真正能走出廟堂的決策,都是在廟堂之上的各方,協商妥協之后,以旨意的方式來號令天下,或者干脆就是皇上的意志。但是,真正執旨意而行,能推廣到縣鄉一級之人,卻非朝廷欽定的官僚,而是以鄉紳豪右為主的民。他們同樣是民,但此民非彼民,他們自詡為民意的代表……”

“換句話說,朝廷旨意的貫徹,本質還是靠基層自治體系,非官僚體系。官府人力有限,在管不到的地方,民眾只能靠自己,即便身處廟堂之人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認,要維系基層運轉正常,讓國家賦稅能及時上繳,還得靠民意代表。這一直以來,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話又說回來,江南賦重,而減賦的呼聲一直都有,它即是百姓的民意,也是鄉紳豪右等民的民意,因這關切到他們自身的利益。如王鏊,為何直到晚年,仍積極為減賦而奔走呼吁?他本身也代表了莫厘王氏這個家族。再如前陣兒,蘇州本地多個士族聯名上疏皇上,請減江南賦稅,這些士族本身也是當地的著姓望族,減賦同樣是他們利益所在。而真正能推動民意,讓朝廷重視的,也是他們……”

“相比均田均役的改革,其呼聲同樣由來已久,從宣德年的官田減科就開始。自宣德到嘉靖的百余年,官田制度已經有了重大改變,比如平米法,核心就是官田、民田皆畫一加耗,不論大戶還是平民,都需支付用來運輸的耗米。實行平米法之后,盡管蘇州能振弊起衰,畢竟改革的目的,都只是盡力維護朝廷在江南的利益……”

“平米法之后,附加稅被保留了下來,但是官民田賦役負擔依然懸殊,這也倒逼賦役改革必須繼續下去。思路還是在于靈活運用加耗、改折等手段,但也曲折反復,異常復雜。歷任蘇州知府,無不以均平過于懸殊的官、民田賦役為治政目標,如果要均平,不僅直接影響朝廷的大宗稅源,還會觸及更為敏感的本質問題……”

“所幸到嘉靖十七年,在保證賦稅總額不虧的前提下,終于還是實現了官、民田一則起科。官民合則的實現,是均田均役改革的基礎,此后徭役合并就成了江南賦稅改革的方向,徭役納銀,部分攤入田畝,也是條鞭的雛形……”

“但是一條鞭需要清丈土地,地方衙門的職能也要隨之轉變,首先清丈土地的難度就可想而知,也只有在海瑞任應天巡撫的半年中,整個江南在攤丁入畝和括查隱田的力度較有成效。其次,就是糧長應役的職能逐漸下移到里甲。可惜在張江陵之后,再大規模的賦役改革已不再,當然改革并為停滯,主要因為朝廷對于官員的考核,錢糧一項日重一日……”

“不過呢,同時又有很多問題出現,條鞭之后,像徭役徹底納銀,其實并未實現。蘇州的力役負擔依然沉重,甚至還衍生出更多,諸如白糧、官布、絲絹等的解運,和漕糧力役。再加之本地士紳地主多以優免行詭寄、投獻、花分、濫冒等手段,大批佃戶不堪重賦,以至破產……”

“其實問題,依然是那個問題,要實現均田均役,首先要清丈土地和限制優免……所以至此,徐上海來信說到這里,想必師弟也清楚了,江南一地,各個世家、縉紳、望族、豪右,他們勢力都盤根錯節,尾大不掉,真想推行改革,阻力之大,僅憑一方根本無法推動……”

“懂了!”劉應坤突然插嘴進來,“簡單說就是,一方希望減賦,另一方卻希望均田均役,不能說倆完全不相關,但幾乎也南轅北轍了……”

魏進忠久不言語,似乎都忘了他面前還有滿桌豐盛的酒菜零食,幾乎沒動。對劉時敏所說的,他能聽得懂嗎?他當然聽得懂。

他之前一直不明白,為何朝廷上下大小官員,對征商稅都有一種‘與民爭利’的認知,現在他有些懂了。國家財稅,一直都在奉行原定額標準,但是定額財稅的短處,就是越發不夠用,所以要追加課征來補充。就像皇上為何要向天下派出礦監稅使,從另一個角度看,不也證明國家財用之不足?

“難道不是因為定額財稅的原因?”魏進忠出聲回應道。

劉時敏愣住,或許沒想到魏進忠會有如此回答,“朝廷每年確實是定額征繳,但這有什么問題?”

“問題?呵呵……”魏進忠覺得好笑,“你問的,跟俺有關系嗎?就像江南減不減賦,跟俺有關系嗎?”

劉時敏不禁皺起眉頭:“我,并非那意思……”

“俺知道,每個人立場不同,自然考慮的就不同。這么說吧,自俺來了蘇州,主要辦了兩件事,第一件當然是開埠,第二件,就是加征商稅。那么你也可能要問,憑什么孫司禮和劉成辦不好的事,你就能辦成?”

“是啊,為何?”

“因為老子立了碑,要怎么征,碑上都刻著呢。一看都知道要怎么繳稅。”

“但……我還是沒明白。”劉時敏依舊糊涂。

“老子可沒定額,統統按率來征,什么營業稅、增值稅、契稅、牙稅、舶稅、餉稅,包括各類雜稅都打包一起,賣了多少按率征,這稅轉移到售價上,實際承擔者是買家而非賣家。拿楓橋市來說,一年有多少交易,按率征稅,那是上不封頂。一個市場不封頂,整個蘇杭嘉湖有多少商業市鎮?都不封頂的話要收多少?一年所征怎么也比漕河上所有鈔關加起來,征得都多。”

劉時敏若有所思道:“可是……難道定額征繳不是一目了然?”

“關健老子征得稅比孫隆、劉成當稅使兩個加起來還多,上繳內帑綽綽有余,自己還能留點,還沒人鬧事。”

劉時敏不說話了,只是看著魏進忠,仿佛在思考。

“太過于依賴定額,但又入不敷出錢不夠用,怎么辦?那就只有不斷追加征繳。問題是朝廷正規財稅撥付不到地方,用來賑災、蠲免、修水利什么的,地方衙門只有自籌,自籌肯定要追加賦稅,屬于非正規了。一條鞭的實質,是把本屬于地方自籌的加征稅,徭役折銀這類,全納入了朝廷正規財賦里面……

“最后結果就是朝廷有錢,但地方依然沒錢。條鞭實施到現在,不提蘇松,全天下百姓身上的負擔減輕了嗎……所以俺并不看好均田均役,原因很簡單,凡是不能解決地方財稅收入問題的,最后都不成。同樣的,江南減賦,朝廷都入不敷出了還減啥?都知道江南富裕,恨不得再多收點呢,還給你減?”

“兒子明白了,”劉應坤接過話來說道,“所以減賦也好,均田均役也好,只要財稅制度不改變,就都搞不成。是這樣吧,干爹?”

“嗯,兒子乖,答的不錯。”魏進忠回了他,又轉而對劉時敏道,“所以徐上海的目的俺知道,但無能為力。不過俺倒是可以看在他的面兒上,上疏皇上,免去浙直兩省的礦稅,就看皇上答不答應了。”

劉時敏也點點頭:“假如朝廷能改成師弟你說的這種按率征稅,說不定這二者最后都能實現。”

魏進忠不置可否,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對了,俺還記得那馬竇先生答應過,要從西洋弄一臺制幣機回來,這徐上海信里有提嗎?”

劉時敏低頭再翻翻信,臉上露出一絲笑:“還真有提。”

魏進忠雙眼一亮,道:“哦,有戲?他怎么說的?”

“信上只提了一下,說利先生已收到來自羅馬教廷的來信,說葡萄牙國王贊助了兩臺制幣機,通過海運大致明年開春抵達寧波。”

“哈哈,”魏進忠十分興奮,大呼:“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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