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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145【會廷官擬議】

高四覺得自己快走好運了,

自那次得月樓宴請之后。這幾天,已有本地好幾個大機戶主動來織染局用印。

其實他也不知道魏進忠定此規矩,是何用意?而且在他看來,機戶主動來報,雖是好事,但也隨意得很,必竟那數是可以隨便報的。

但也沒啥壞處就是了。

在經歷了那晚的事之后,這幾日蘇州城里,市井巷閭中,從早到晚都有動靜不斷。固然擾民,但只要不入室騷擾,一般人還是當沒事發生。

事實上,肯定是有事發生,只是大多數人無感。但還是有機戶向高四打聽這事,高四一開始蠻驚訝,機戶都在東城居住,那晚的事又發生在西城。

轉念一想,他就明白了,是來機戶那里購緞匹的商賈變了。

“有影響嗎?”高四專門問了潘大戶。

潘大戶考慮了半天,還是有些困惑:“沒有……就是,說不清楚,肯定有些不一樣了。”

“沒影響不就行了,”高四忖忖,覺得也沒必要解釋太清楚,于是又問起其它,“對了,潘老板,我記得你有一種皮毛加工的料子,賣的很好,現如今這料子怎樣?”

“嗨,別提了,”潘大戶一聽他問起這事,直搖頭道,“如今貂皮都漲得厲害,也不好拿貨,我這里每天都有人要,但沒貂皮可供,我還不是只有束手而坐。”

“啥原因啊?”

“聽與我供皮貨的商人講,他是遼陽來的,說那邊貨源之地早被當地夷酋控制了,為了賣更高的價,就惜售唄。”

“哦,人家要想賣高價,確實沒辦法,必竟貨源是人家掌握的。”

潘大戶道:“高大使,還有個事也想同您打個商量,往后凡我家出的緞匹,用印的話,我想,不如每月向你這固定申請一定數的印標。也免去每次都跑織染局這么麻煩,您看這樣如何?”

“誒,你這法子可以,”高四一聽,想了想覺得還不錯,“回頭我問問魏爺,要是他覺得行,往后都這樣辦。機戶就每月到局申領一個印標數額,用完再領。”

“這樣最好,省了麻煩,大家都便宜。”

“嗯,”高四點點頭。他看看潘大戶,“老潘啊……”話未及竟,突然腦子里蹦出一個念頭來,那日魏進忠所言改桑……要是朝廷真同意,豈不是……對啊!生絲不就要漲價?“有一事……”

“高大使,有話不妨直說。”

高四有些猶豫說不說,雖然目前未知事成與否,一旦朝廷同意……毫無疑問,生絲必定要漲起來。他一邊猶豫,一邊又惦量再惦量,還是謹慎說道:“老潘,我看,你近期不妨多屯一些生絲……”

“嗯?”潘大戶一愣,但立馬又追問一句,“怎么個情況?”

“最好是,盡快。”

~2~

高四并沒有預知市場的能力,他只是比別人多一些消息渠道。

不知是不是他的預言很靈,絲價果然開始在漲,而且一天一個價,變化之快,令人所料未及。

所料未及者,并不只有絲價,還有魏進忠所呈那份《改桑為稻》的揭帖。

揭帖到通政司后,會先拆開來登記,然后再送進宮中。而每日申后,文書房官都會在會極門接外來通本和內閣票本,掌印公過文書房來看文書,秉筆、隨堂都挨次細看,然后落底薄。

“盡快,將這些文書送仁德門遞進。”

捧匣者會將文書放在匣中,于傍晚遞進仁德門。仁德門內的門子在門縫中接過文書后,然后再遞到皇帝批閱奏章到文案上。

入夜,朱翊鈞才會來暖閣批奏。

六月京城夜,

暖閣之中燃起線香,一絲輕煙縈繞,令人清心悅神。

自入夏以來,朱翊鈞時常頭暈腹瀉,一直服藥調養,近日才停了湯藥,改用香藥調理。

坐于桌案前,暖閣近侍很快進來,服侍茶水,又重新更換新的熏香。

偶然一抬頭,朱翊鈞才看見,近侍頭上還帶了一頂沉水香冠。他愣了一下,腦海里突然竄出一些往事,是他兒時的記憶。記憶里的皇爺爺,似乎也喜歡戴這種香葉編成的冠,不僅自己戴,還賞賜給大臣戴……

近侍是常年伺候他的老人兒,端著沏好的茶到案前:“萬歲爺,這茶剛剛好。”

“嗯,”朱翊鈞順手接來,揭開吹吹,啜飲一口,贊道,“不錯,很香。”

近侍笑咪咪道,“爺,今夜來的本子不少,估計又得熬一夜,您吶,千萬注意身體。”

朱翊鈞笑笑,放下茶盞,隨手取過一本。近侍見了,連忙將案上的蠟燭推近一些。

朱翊鈞翻開來:“咦?是進忠的?”先囫圇看一遍,還沒看幾行,又笑了:“呵呵,這進忠……搞什么呀?”

再細讀一遍,眉頭漸漸蹙了起來:“這個魏進忠……好大膽子!”但語氣并不嚴厲。

“改、桑、為、稻,”朱翊鈞像是在確認沒有念錯,“改稻為桑?改桑為稻?”又反復念了兩遍,竟有些迷糊。

他記憶里的改稻為桑,只有個模糊印象——‘改稻為桑,上利國家,下利百姓……’而魏進忠只將兩字顛倒順序,有何區別?

朱翊鈞忽然很想找人問問,環視一圈,只有近侍在身邊,“你說……”

“您說,爺。”近侍隨即應道。

“改稻為桑,你知道嗎?”

“知道,”近侍笑著說,“雖然那時奴婢位卑,不過還記得一些。”

“你說三十萬畝稻田改為桑田,能改出多少絲綢?掙出多少銀子?”

“能改不少呢,掙多少銀子……那肯定比種稻掙得多。”

“既然掙得多,為何百姓不種桑?”

“因為百姓窮慣了,苦慣了,倒霉慣了。”

“什么意思?”朱翊鈞聽得一愣。

近侍依舊笑瞇瞇道:“其實百姓最關心的,是自家田里的收成夠不夠一家的嚼用,夠不夠來年播種。不是改桑之后發大財,而是避免歉收的時候挨餓……挨餓的滋味不好受,也會死人。”

“那,改桑為稻呢?”

近侍想了片刻,搖搖頭,又點了點頭,“好。只是,蘇杭的城市小民,恐怕要受苦了。”

“改桑要受苦,改稻還是受苦,究竟……”朱翊鈞不說了,思索一陣,提起朱筆在魏進忠那份奏本上,批寫‘已覽’二字。再交給近侍,“把這拿給文書房,明日一早,讓掌印和秉筆都來一趟。”

近侍接過批本,回道:“是,奴婢這就吩咐人送去。”

~3~

“改稻為桑,并未真正推行過。”

彼時田義尚在宮里文書房里當值,管理內外章疏。于改稻為桑,自是比別人知道得多些。

朱翊鈞不禁疑惑:“可朕依稀記得,有三十萬畝稻田改了桑?”

“是淹了三十萬畝稻田。”

“淹了三十萬畝!”朱翊鈞驚訝了。

“即便沒淹,也跟淹了差不多。必竟田淹苗毀,就是賣了土地,也比往日價賤。”

田義停頓一下,又說道:“何況浙江本就是七山二水一分田,那‘一分田’也就指太湖邊上的湖州。真正的湖絲產自湖州,賣得起價的,也是湖絲,專為萬歲爺織造袍服的,也用的是湖絲中的頭蠶絲。其它絲都不及湖絲。”

“那么,你們又怎么看進忠所提的,改桑為稻?”

田義想接著說,卻被陳矩按下,“萬歲爺。”他未語先嘆一聲,“哎,進忠本是臣的徒弟,他的意圖,臣以為……也許并非一個‘改’字,而是一個‘價’字。”

“怎么解釋?”

“記得去年蘇松大水,毀掉不少桑田棉田,那時不就因桑毀,導致作繭蠶減少,而絲價爆漲。棉田同樣遭了大水,也是花價大漲,所以山東的棉花才賣出個歷史最高價。”

“唔……”朱翊鈞手指輕敲桌案,“你的意思朕明白了,進忠就是想人為制造一場‘災難’?讓絲價大漲?”

“臣是這么認為的,”陳矩忽然又自嘲道,“所幸他并非提的‘水淹桑田’,臣心甚慰。”

“接下來呢?絲價大漲之后,”朱翊鈞還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陳矩搖了搖頭,面帶一絲困惑:“想他應該還有后手吧?”

朱翊鈞考慮一陣,決定道:“進忠的奏疏下內閣,先會六部議之,再做票擬……”

~4~

“不是天災,也因人禍,都是災難!”

內閣中,沈一貫仰天一嘆。朱庚默不作聲,只是一直研究那份奏疏。

沈一貫見之,笑著問他:“皇上親自朱批‘已覽’二字,知道何意嗎?”

朱庚看著他,搖了搖頭:“不知,何意?”

“就是沒有意思。我在閣這么多年,也頭一次見皇上批‘已覽’二字。”

“沈相,那皇上的意思是?”

沈一貫似在打謎語一般:“既沒留中,但只批‘已覽’二字,這倒讓我想起世宗皇帝一句‘名言’——萬允萬當,不如一默。”

朱庚驚訝:“沈相的意思,皇上希望臣下去揣摩圣意?”

沈一貫點頭:“對,即便將來錯了,那也是內閣的錯,地方官的錯,甚至司禮監的錯,因為我們都揣摩錯了。”

稍頃,忽有文書房官來到內閣,沈一貫與朱庚連忙起身相迎,一見是盧受。

盧受進了內閣,溫溫和和道:“二位閣老,咱家來傳皇上口諭。”

沈一貫、朱庚一聽連忙跪地接旨。

“兩位愛卿,就在文華殿集廷臣會議改桑為稻,也好御前票擬……”

“御前?”沈一貫不由一驚,“皇上要來旁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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