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震的余波讓人猝不及防。

最開始還只是淺震，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震感越發嚴重，連在半夜宿舍內都能感覺到。

夜間4點，李元在震動中驚醒，慌忙中銷釘塞進洗凈的襪子里，急忙間拍醒眾人，頭也不回的沖進大廳。

出口鎖死。出不去。視界傳來的反饋讓他心中一涼。

這里聚集不少人。

電燈在閃動。

“能源塔那邊的保護措施做沒？白天的時候固定檢修的人呢？”一人看著那閃爍的燈光，直呼不妙。

“這時候誰踏馬知道誰去檢修？”

要去到出口穿宇航服起碼還得十分鐘，現在所有人堵在這，這里還在熔巖道下。

“慌什么，這是彈性建筑，一會就過去了。”

這話讓嘈雜的人群平靜不少。

不一會，燈光不再閃爍，電力重新恢復。

“睡吧睡吧，沒事了。明早還得干活呢?！?

“散了散了?！?

.

這突發事件卻讓李元睡不著覺。

難道加納是在睡夢中遭遇了月震嗎？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坐起身從腳邊的襪子里拿出銷釘，仔細觀摩著那銷釘的形狀。

估計是月球器械的通用模組。

睡不著。他心煩意亂，只得用能力嘗試讓他內心平靜下來。

磁場擾動越來越強烈，放出的波動在艱難中朝前推進。

反而讓他更是煩躁。

不對，那是什么動靜？

視界邊緣，一群人鬼鬼祟祟地重返大廳，進入隔倉，穿上宇航服。

這只是第一批，接著第二批，第三批。

越來越多人離開。

不對勁。

李元重新坐起身。

要不要叫醒他們？還沒想完，李元已經再次把眾人拍醒。

“剛剛去上廁所，他們有人溜了。情況不太妙。宇航服平常就限額，居住人數恐怕遠超宇航服數量，我們要趕緊?！?

沒等那些人反應過來，李元再次先行離開，科魯緊隨其后。

但有人嘴里嘟囔了一句“有病”又躺了下去。

果然，等他們趕到的時候，還剩最后一批宇航服，數量不算多，二十幾件，但住所里還有上百號人。

那些撤離的人準備去哪？

科魯和李元遠遠跟在那些人跟后，他們朝前走，離開蜂巢實驗基地。

二人沉默間，拉著纜繩不斷向前，大約40分鐘后，四周開始出現旗幟。

李元沒見過的旗幟。

各種顏色的旗幟，灰色的月球土壤越發鮮活起來。

標準活動模組配備的氧氣罐至少還夠用3個小時，至少在天亮前他們還能夠活著。

后方沒什么人，前方的人還在加速。

拖著加納沉重的身體，二人熟練地跑跳，逐漸追上前方人群。

又過約莫1個小時。

一個大型實驗基地在前方嶄露頭角。

李元伸出手，白色厚實的手套上靜靜地躺著一顆銷釘。

“你還帶出來了？”科魯驚訝的看著。

“嗯……我還不知道要不要現在丟?！?

“等等吧，萬一能派上用場呢，回去前再處理?！?

“你的呢？”

“沒帶出來，估計是要埋在地下了。剛剛我回頭看了一眼，入口旁邊已經開始塌了。那些人不知道還活著嗎?！?

方形的建筑一角在前方反斜坡下，越發暴虐的磁場從坡上升起，劃過坡頂繼續行進。

仔細看了一眼，下方還打了大約10米左右的地基，這下真是安全感十足。

如果有活下來的機會，要不要讓加納……

時間線怎么辦？

李元陷入兩難。

他的死亡雖已是定局，但不是沒有改變的可能。

抬起頭看著無垠的星空，此時，已經儼然沒有了最初的新鮮感，反而陷入一種孤立無援的境地。

習慣性散開波動探測，立刻收到反饋。

“我們要快點?！睂ι项l率，李元對科魯叮囑，但他沒告訴科魯具體原因，只說，“感覺不對?！?

“嗯?！?

太陽風暴的角度越發和月球垂直，恐怕用不了兩天，就會迎來最高強度的磁場干擾。

轉頭看了眼那顆藍色星球，磁極附近已經劃過美麗的極光。

此時，另一股不屬于月震和磁場變化的波動從身后傳來。

李元在奔跑中回頭。

火箭升空。

科魯見李元回頭，一同跟著往回望去。

一級推進器已經脫離。

他們來到基地門前，那里正在排隊。

門口旁電子面板提示眾人將通訊設備調到國際頻道。

“請各位有序排隊，進入國際基地需要檢驗核對身份牌，請提前準備好身份牌，主動出示，以節省各位的等待時間?！?

身份牌？二人對視一眼。

“你有嗎？”

“沒有……”

“購買ID算不？”

“可能算……等會問問？”

“嗯。”

氧氣罩上氧氣薄霧，上邊顯示的月球環境溫度已經在零下120攝氏度。身后的燃料所剩不多，也許剛好夠排隊使用。

他們是最后兩個。

“請出示身份牌?！惫ぷ魅藛T攔下李元，隨后耐心地聽李元一番解釋，接著說，“你們可以先暫時進入后方等候室，等待工作人員確認核實你們所說的信息，再做后續跟進?！?

“謝謝。”

呼……

居然沒被攔下。李元剛剛揪著的心臟放下。

正準備走上臺階的時候，他聽到頻道內一陣喧嘩，等候室內不少人擠在玻璃窗旁，望著李元二人來處。

那火箭加速逃脫月球軌道，但，滑稽的是，它在半空中放了個屁，還把“屁股”給崩裂了。

李元無聲扭過頭，和科魯進入過度艙，身后工作人員正費力地扭上閘門。

頻道中的吵鬧聲越發清晰。

“二級推進器解體！他們恐怕缺少進入加速軌道的動量了?！?

“怎么這時發射？他們返航的那波游客不是20號才走嗎？”

“你看現在這月震的強度，他們那邊建在熔巖道中的實驗性建筑恐怕是扛不住?！?

“不過這次也能夠驗證到底是哪種建筑結構能夠頂得住月震了。那邊應該沒有人了吧？”

“肯定還有，不過他們那邊有獨特的泡沫緩沖區，應該會有人能夠想到躲到地下去，那邊做好大量彈性支撐的玄武巖中空帶肯定是安全的?！?

“我對此持保留意見?！?

“哎，你說，他們這火箭沒有二級推進器的加速度，等會會落到哪去？”

“讓我算算，F=(G×M?×M?)/R2……假設推進器脫落前的質量是……脫落后的……代入月球上的重力、月球的質量……哎，你估算一下他們現在的高度？如果是設定角度的話，但還是沒高度沒發按力和重力加速度推落點哎?！?

“我估不出來?！?

“哎你們別算了，這是航空災難，第一次居民月球旅行就出事了，你們還有心情在這算題……”

“那怎么辦，那火箭又不歸我們管，我們也沒坐那火箭的資格啊，只有那些人有錢人能坐，而且你看那型號，是企業造的火箭，發射臺也不歸國際站管啊。”

“很有可能，不然怎么還能推進器解體?！?

“太劣質了。”

“你們說他們等會加速到月球表面會不會相當于一個隕石？”

“別想這么早。”

“哎我沒看錯嗎？他們這個是不是沒有返回艙，還是說返回艙做成了別的樣子……”

“你這一說倒是提醒我了，我說怎么感覺這么怪呢……他們這火箭居然以在地球上相同的方法點火，太奢侈了吧，這就是有錢人嗎……簡直是又耗燃料又耗建材?！?

“靠，我說呢，怎么感覺怪怪的?！?

“而且沒有逃逸艙。不僅如此，據說他們也沒用預先留飛船在月球軌道等待對接?！?

“那涼了，如果他們沒有多余的加速動力和燃料的話。涼了，連空間站都去不了?！?

“這也太自信了，什么人能以這樣奢侈的方式地月旅行啊？”

“反正對于我們這種搞科研的人是想不通了，你想想，我們用個電力燃料還得省著花……”

“看他們這個樣子，應該不會掉下來，這方向應該是被月球軌道捕捉了?！?

“如果他們氧氣和食物充足的話，應該能等得到救援。”

聽到這，正在脫宇航服二人對望了一眼。

“請跟我來?！惫ぷ魅藛T禮貌的伸出手。

“你們的登月信息，我剛剛去求證了，確實有影像記錄和ID記錄，不過……怎么只剩你們兩個？你們應該跟他們同一批回去的才對，但不得不說你們倆可真是幸運。”

工作人員望了眼窗外，接著說：“你們可以在此暫時歇息一段時間，想參觀的話可以找任意一個空閑的工作人員。等到下一輪，我們的研究員進行地月輪換的時候帶你們回去。這段時間你們可以暫時住在空余的員工宿舍，食物在大廳，順著路邊的地圖很容易就能找到，我就不單獨為你們指路了，諾，這是兩塊臨時身份牌，你們先用著，到時候我會找你們取回。先這樣吧，旅途愉快，我還有事，先告辭。”

“好，謝謝?！崩钤屑さ啬克凸ぷ魅藛T離去。

這回他們才是真正體驗到了月球生活。

這里的早餐裝在錫紙里加熱，擺在不同的桌上，李元看著標牌拿了一個形態異常復雜的方塊字，下邊還有標注發音“biang、biang、mian”。

好奇心驅使下，他打開了錫紙盒。一股辛辣香麻的氣息撲鼻，瞬間口舌生津。

筷子、叉子……桌面上擺著各式各樣的餐具。

他好像會用筷子？

李元不禁想起了撒旦的話：“你教我的?！?

試試。

居然還真會。

“這是什么？”科魯坐下，看著他碗里那站著紅油的寬面條，好奇。

“我不會念。”李元將標簽拿給他看。

“好吧，這面皮看起來比你眼睛還寬?！?

“哈哈。”

“能不能告訴我原理？”

食堂嘈雜，科魯湊上前壓低聲音。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閉合的力系結構，在靜力體系下，可以保持極佳的穩定性，但是，如果給它一個超過載荷的外力，它可能會在外力持續時間搭到一定數值的時候崩裂。如果它的各個關節的零件都完好，它最開始還能夠多撐一會?！?

“我明白了。你就沒想讓他們回去?！笨启斄验_嘴笑，吃起東西。

“你呢？”

“我啊，我就沒想讓他們活著回去。”科魯說話間朝著李元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