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她給我悄悄擺了個手勢,我便轉向東正坐。華秀姨娘輕步過來,端正跪好,手里端著一方盤,盤里是羅帕和發笄。
德歆夫人走至我面前,高聲吟頌祝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瞬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然后語畢,跪坐下為我梳頭加笄。
大嫂瓜爾佳氏給我象征性地正笄。我起身,賓者亦起身,向著我一揖行禮祝賀。
又走回東房,換上與頭面相配的素衣襦裙,衣緣沒有紋飾,素的緊。這色淺素雅的襦裙,象征的是豆蔻少女的純真。
然后便回到正堂室,對著上首一襲玄衫的父王行正拜之禮,抬頭時看見他紅了眼眶。他今天一襲玄色衣衫,衣領袖口處均用金線繡著古樸花樣,腰帶上繡的圖樣是冷家圖騰,只一眼我便認出——兩只相對的貔貅。
緊接著華秀姨娘將發釵奉給又一次凈過手的德歆夫人,仍舊是德歆夫人圓潤嗓音,祝頌曰:“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正冠后起身,賓者作揖行禮祝賀。
在東房換上曲裾深衣,然后回到正堂室,對著端坐的德歆夫人行正拜之禮。表對長輩師長的尊敬。
拜來拜去,拜的我頭直暈,再拜下去保不準真會暈過去。
耳聽德歆夫人又在高聲頌詞,曰:“以歲之正,以月之令,咸加爾服。兄弟具在……”暗自嘆了口氣,其實從頭到尾我都不知道她在說什么。
美嫂嫂過來取下剛剛的發釵,德歆夫人又從華秀姨娘手里取了一方白玉釵,欲為我釵上。我一瞥眼看見那釵上似是刻著字,剛想扭頭看得仔細些,卻聽見父王低沉嗓音緩緩響起,道:“孝悌忠信,禮義廉恥。”
我心里一凜,這八個字是冷家的家訓,被冷景黎罰抄家訓時那書簡上寫著的第一句,我自是熟悉不已。
如今我這父親把這句家訓刻在我的及笄釵上,無疑是將我看得如男兒一樣重要。
發髻一動,德歆夫人已經將釵插入我的發中,心里忽然升起一種神圣之感,感覺從今天起我的一言一行需得對得起這八個字。
然后又是換衣服,這么一會兒時間我已經換了三套衣服了!真想撂挑子不干了,可又沒那個膽子。
我想,這大概是我最乖巧的一天了……
美嫂嫂取來大袖長裙禮服,上衣下裳制,端的難穿。在我看來,這衣服倒不太像禮服……太素了,但即便顏色素,做工卻是一等一的精致,顯然是廢了不少的功夫呢。
素白色的禮服,衣袖處鑲了金邊,因為熏了香,所以暗暗地透著淡雅安逸的味道,衣上用白色暗線繪有圖騰,就連那一條小小的束腰帶子都仔細地用金線繡了云紋。
這是一國公主該有的精致!
許是見到我略差的臉色,溫婉的美嫂嫂輕聲在我耳邊道:“小姑,最后一拜了,再忍耐些罷……這禮確是繁冗了些。”
再一次回到正堂,對著掛圖行拜禮,表的是報效祖國的決心。
而后,華秀姨娘撤去笄禮的陳設,在西階位置擺好醴酒席。
我正為這繁復的及笄禮終于快結束而暗自舒了口氣,那邊德歆夫人卻站起來行揖禮請我入席,我受寵若驚,按照白衫侍女引領站到我該站的地方。
德歆夫人接過美嫂嫂奉上的醴酒,然后站到我面前,念祝辭曰:“甘醴惟厚,嘉薦令芳。拜受祭之……”
一揖行禮,接過酒,德歆夫人亦行禮。
回到席間,剛要入口,卻忽然響起嬤嬤的話,趕忙手腕一轉,將那酒倒在地上一些做祭酒,然后象征性地持酒沾了嘴唇。華秀姨娘奉上飯,我接過,又是象征性地吃了一口。
折騰到現在,快一個時辰了。天沒亮就被折騰來,害得我連早飯都沒吃,這會兒餓的緊,眼見著華姨端過來的飯卻不能多吃兩口,實在是頂折磨人。
再然后便是取字,德歆夫人念祝辭曰:“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子麗甫。”
我乖巧輕聲答道:“某雖不敏,敢不夙夜祗來。”
前幾日,冷景黎問我及笄禮時取什么小字,我轉念想想便告訴他取“子麗”二字。總歸是重新托生在這異域高麗,也算是極有緣的。
子麗,高麗的子女。
最后是聆訓,聆聽父母教誨。可如今我的母親不在,這聆訓終究不會完整,大概已成人生中的一大遺憾了罷。
我叩首正拜,正色道:“兒雖不敏,敢不祗承。”
隨后我起身,依次行揖禮于德歆夫人、請來的大多都不認識的客人們、樂者、華秀姨娘、美嫂嫂,最后是父王。
我站到父王身邊,耳聽他向全體參禮者宣布道:“小女青凝笄禮已成,感謝各位到來觀禮。”
我俯身,再次向全體行揖禮,至此繁復的笄禮終于結束。
作為冷佳氏晏靈納扎伊的我,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三年時光的我已經成年。從此,為了冷家的榮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高麗尚白尊黑,所以今日來觀禮的也都著或黑或白的深衣。剛知道這一習俗的時候還在暗自揣測,這高麗的老祖宗莫不是在教誨后輩黑白分明。
“阿凝,從今天開始,守護高麗的責任你也要擔一份了。”
我看著大哥那雙出眾的桃花眸,微微笑道:“二哥曾說,我既然姓了冷佳氏便得對得起它才行。所以,既然我是高麗的女公子,當然要和哥哥們一起守護它。”
“大哥放心,不管付出什么代價,阿凝會護著高麗到最后一刻。”我微側過頭看向一旁站著的赫哲。
見他聽聞我“別有深意”的話時,只是略挑了挑眉,臉上再無其他表情。
及笄禮已成,天知道我這腰拜得都快斷了,回到東房換下厚重禮服,著了件湖青曲裾深衣。吃了兩口糕點,剛入口便感覺沒有華姨做的云片糕半分好,覺得膩人,遂擱在一旁。這兩年被華姨寵溺的緊,嘴都越發刁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