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了頭,不知如何接他的話。
他頓了頓,又道:“保家衛國……本是男兒的事情。”
我聞言挑眉反駁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如今中原亂成一鍋粥,南陽蝗災似乎是這個亂世的導火索,起義軍隊伍不斷壯大,各地諸侯王以勤王名義干的什么勾當,我這個深閨里的小女子大抵都能料到,更何況他們這些“政界”人。
天下大亂,不久矣。
他深深看著我,再開口時已經轉了話題。伸手拿過我剛剛抄著的一片書簡,疑惑問道:“抄這個做什么?”
我哪里敢往槍口上撞,低了頭,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
半晌,他輕笑一聲,恍然道:“今日之事,不罰你了,但你改日還是得去給先生陪個不是。”
天色已晚,他起身欲回,我也起身送他到門口。
行至門口他又駐了足,回過身似笑非笑看著我,說:“那書簡還是留著罷,莫丟了。”
我點點頭,一時間沒有明白他的意思,可他接下來的話著實叫我想揍他。
“照你的性子,那書簡遲早還是要派上用場的。”
我咬咬牙,恨聲道:“二哥還是快些回去罷,這天色晚了,莫叫鬼怪吃了才好!”
如此惡劣的哥哥!真不知道冷青凝上輩子做了什么孽!
時光荏苒,轉眼已是一年。這一年暖春時節,梨花開似雪。
明日便是四月初二,我的生辰。
我伸手折下一枝梨樹枝,站在梨花紛飛的樹下,心里沒由來的一陣擔憂。
過了明日,我就滿十五歲了,明天便行及笄禮,以后……便可嫁人了。
嫁人……多遙遠的一個詞啊!
冷景黎昨日特地過來告訴我說,蒼平太子也會來觀禮。
我愣了片刻,隨即反應過來,那蒼平太子就是那年上元節時遇見的那個眉目俊朗的男子。原還以為是濟揚的哥哥,后來知曉濟揚的哥哥早夭,生下他的妃子也難產而亡,因是西唯王的元妃所以給了恩典,封了平哀王。
蒼平太子,名喚赫哲,古族伊爾氏的后裔,這一族曾出了個百戰百勝的將軍。
坊間傳聞他是個賢德太子,具備一切太子該有的優點。優雅,有禮,知人善用,行軍作戰排兵布陣深不可測,似乎長得好看也是一大優點。他會是蒼平下一個王,大抵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雖然有些傳聞過于夸大了,但還是一個不可小覷的響當當的敵手呢!
我暗自撇撇嘴,冷景黎說他遞了帖子,話語中綿里藏針,不好拒絕……
本來我一個高麗女公子行及笄禮不用這么大排場,不知他抽什么風硬是遞了帖子要來,怎么說他也是一國太子,若是強硬拒絕被他借題發揮就不好了。雖然我著實不想見到他,但也沒什么法子。倒不是說我討厭他這個人,只因為我總是覺得他時時刻刻都在算計,那樣的眼神我極是反感。
“主子……”
我沒回頭,便知身后是誰。這么幾年,她們的聲音已經牢牢地刻在腦子里了。
“盈風,若是可以,我想一輩子耽在高麗。”
身側暖風徐徐吹來,暗送著梨花清香,堇色衣袂翻飛中有花瓣紛紛飄轉。
“主子說笑了,高麗是您的家,想耽多久就耽多久的地方。”
盈風語氣淡淡的,說不清話里藏著什么情緒。
“明日……盈風,我總有一種感覺。”我回過身來,靜靜地看著她,道:“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盈風聞言卻是淺淺一笑道:“高麗的屋檐大著呢,什么山雨都淋不到主子。”
其實我不知道赫哲存了什么心思,只是覺得他的目的不單純罷了。這一次,我的及笄禮怕是不會消停了。
高麗王二十四年,四月初二,暖春時節。
清早被盈風等一干小丫頭拽起來,硬生生把我從美夢以及暖暖被窩里扯出,我皺了眉頭,半點氣也發不得。
今日是我的及笄禮……
笄禮,古代嘉禮的一種,為女子的成年禮。俗稱“上頭”、“上頭禮”。《儀禮。士婚禮》:“女子許嫁,笄而禮之,稱字。”
《禮記·內則》:“女子十有五年笄。”
在天色尚青的時候,我已經坐上馬車,往城郊祖廟處去。我披了長發,一路上半分路景也不敢看,在車上小憩一下,勉強恢復了一下精神。都怪昨晚因為今天行及笄禮太興奮,輾轉反側了好久才睡著。
下了馬車,有白衫侍女引我進了一間屋子,屋子內點了不知名的熏香,聞之安寧舒適。
然后便是幾個侍女過來為我換上采衣,我自然得好好配合。
緇布為衣,朱紅錦邊。
采衣,色澤純麗,象征著女童的天真浪漫。
跪坐在東房內靜靜等候,忽然“咿嗡”一聲,離我不遠的地方已經響起樂聲。
禮者,天地之序也;樂者,天地之和也。
蒼茫渾厚樂聲響在耳邊,內心沒由來的激動起來。
半刻,有白衫侍女引我起身,帶我走到一間屋子門口,示意我進去。
我小步輕挪走到場地中央,不敢左顧右盼,只覺得來觀禮的人不少。忽而有凌厲目光落在我臉上,我想九成九是那個赫哲。
面南,對著正坐的觀禮者一揖到底,然后低眉順眼端正跪好,這時有人起身,輕輕走至我身后。
她拿了篦子輕輕打理梳順我的頭發,裙擺間有暖櫻淡香飄來。接著她將篦子輕放到席子南邊,起身回到座位跪好。
緊接著便是賓盥,只看到一名暗紅色深衣的中年女子起身,走到東階下盥洗手,然后拭干。
反應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個眉目間英氣逼人的女子就是前日冷景黎提起過的德歆夫人,已故將軍的妻子,她的兒子就是那年我在書院門口看見的,那次之后再沒見過的少年。
為了防止我在這繁復冗長的禮節中出錯,特意在不惹人注意的角落安置了一個機敏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