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綠色增長與發展專題
綠色發展進程：從理念到行動[1]
李穎明 肖珣[2]
摘要 綠色發展作為一種新的發展模式，成為各國發展戰略的重要部分。本文在可持續發展理念到綠色發展行動的進程分析中，辨析綠色發展的相關概念，進而分析了中國在經濟增長、資源利用及環境保護領域的綠色發展探索與實踐，通過規劃發展目標和考核指標的改變，指出中國的綠色發展實現了從理念到行動的階段轉移。
關鍵詞 綠色發展 發展理念 行動
全球氣候變暖、生態退化、環境污染呈現區域化和多樣化、能源供需出現矛盾等多種危機不斷加深，世界可持續發展進程受到挑戰，綠色發展成為各國擺脫經濟危機、應對未來氣候變化和能源挑戰的必由之路。
一 綠色發展內涵
（一）可持續發展理念
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人類遭受了發展過程中的各種挑戰，如資源短缺、全球變暖、生態退化、人口劇增以及石油危機，“增長的極限”和“瀕臨失衡的地球”等悲觀主義思想抬頭。[3]在此背景下，1987年世界環境與發展委員會的布倫特萊發布了報告《我們共同的未來》，首次正式提出可持續發展理念，重點在于發展的延續性，“既滿足當代人的需要，又不對后代滿足其需要的能力構成危害”，奠定了可持續發展的框架基礎，并對世界發展政策及思想產生了巨大影響。之后，可持續理念不斷豐富。從福利經濟學的角度，英國環境經濟學家Pearce和Wofford提出可持續發展是在保證當代人福利增加的前提下，不使后代人的福利減少。而我國學者張坤民[4]則認為可持續發展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人類福利能夠得到連續不斷的保持或者增加。從區域發展的角度，牛文元[5]和葉文虎[6]指出可持續發展是滿足特定區域內的人均生活質量，并且不會危害和削弱其他區域或國家的自然資本。
在自然資本存量有限的約束條件下，可持續發展的內涵界定有兩種。一種是自然資本保持不變的持續性發展。[7]世界資源研究所也沿用了這一定義，認為可持續發展是“不降低環境質量和不破壞世界自然資源基礎的經濟發展”[8]。在這一理念下，H.Daly等[9]提出“穩態經濟理論”，指出達到可持續發展目標的途徑是零人口增長和對不可再生資源使用速度和人均消費的控制。另一種界定則與自然資本存量保持不變的觀點不同，認為在發展的過程中自然資本存量會減少，但是在新技術、新能源的開發與使用過程中能夠找到經濟發展與自然資本存量之間的平衡，獲得可持續發展。因此，資源的合理開發和節約使用、污染的防治和環境的保護、生態系統動態平衡的維護是實現可持續發展的路徑。[10]
（二）綠色發展內涵
綠色發展的提出使可持續發展的理念更加具體化，是可持續發展目標實施的路徑。俄羅斯思想家B.H.維爾納茨基在1904年提出綠色發展概念，此后出現的循環經濟、綠色經濟、低碳經濟等概念使綠色發展的內涵逐漸豐富。[11]但是，綠色發展的概念和內涵是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后才迅速豐富的。聯合國環境規劃署提出了綠色新政（Global Green New Deal，GGND）這一旨在增加就業、振興經濟、啟動綠色轉型的發展理念，拉開了全球綠色低碳產業發展的序幕，經濟社會的綠色發展進入了新的發展階段。在探索經濟增長路徑、促進經濟轉型的過程中，人們對經濟發展和環境之間關系的認識不斷深入，綠色新政、綠色增長、綠色經濟、低碳經濟等相關概念和發展理念不斷豐富（見表1）。
表1 綠色發展相關概念辨析
從國際范圍來看，綠色發展形成了兩種具有不同側重點的含義。一種觀點認為綠色發展是從人類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出發，以增加人類福祉為主要目標，實現環境和資源的協調發展。[12]在這一概念下，綠色經濟的目標是增加人類福祉和促進社會公平，經濟增長是建立在對資源的有效利用并且對環境造成的危害是可以修復的基礎之上的。另一種觀點則認為綠色發展是以轉變當前的經濟發展模式為目標，實現一種可持續發展的經濟發展模式。據此，聯合國環境規劃署[13]認為綠色經濟意味著更好地利用自然資源，是一種更加有效和公正的經濟模式；GGKP[14]在綠色增長指數報告中指出綠色增長是尋求將可持續發展的經濟和環境有效融合的知識和政策規劃。
中國綠色發展的含義更加強調經濟發展與資源環境承載力的辯證統一，綠色發展是為了突破資源環境承載力的制約，謀求經濟增長與資源環境消耗的脫鉤，實現發展與環境的雙贏。[15]綠色發展進程是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處和共同進化的過程，包括資源和能源的高效利用，以及社會環境的和諧與文明。[16]綠色經濟是同時產生環境效益和經濟效益的人類活動，要求經濟活動對環境是無害的或有利的，同時通過保護環境也可以得到經濟效益。[17]
（三）從可持續發展理念到綠色發展行動
隨著世界人口的不斷膨脹、生態環境的不斷惡化以及能源資源的短缺，尤其是隨著進入21世紀后氣候、糧食、燃料以及金融體系等多個方面的危機全面爆發，人類在尋求可持續發展理念的道路上必須采取具體行動，綠色發展作為一種新的發展模式，成為推動全球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動力，是可持續發展從理念到行動的具體實現。從可持續發展到綠色發展的延伸發展過程中，循環經濟、綠色經濟、低碳經濟等概念逐步形成。循環經濟強調的是物質和資源的循環利用和廢棄物的減少，從而使對環境的影響和對資源的消耗都達到最小；綠色經濟強調的是環境的和諧美好，在經濟的發展中不忘營造綠色的生活環境；低碳經濟的落腳點則是碳排放量，是指為了應對氣候變化給全球經濟和人類生存帶來的影響，無論是在生產過程中還是在消費環節，都要求對碳排放量進行嚴格控制，比循環經濟和綠色經濟更加具有針對性。在從可持續發展理念到綠色發展行動的過程中，它們被賦予了不同的含義與側重點（見表2）。
表2 相關概念的含義延伸
二 中國綠色發展的探索與實踐
（一）經濟社會發展模式轉變
循環經濟模式是綠色發展從理論到行動的重要實踐。2009年國務院通過的《“十二五”循環經濟發展規劃》，建立了符合我國實際的包括宏觀層面和工業園區層面的指標體系，提出到2015年資源產出率提高15%的循環經濟發展目標。循環經濟發展取得很大進展，大連開發區的5個工業生態鏈接項目建成投產，電鍍工業園實現廢水“零排放”。
減少碳排放、實現綠色低碳發展是應對氣候變化與實現經濟轉型的重要任務。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等6個部門提出構建“中國低碳功能區動態評價指標體系”，建立了中國主要行業及城市的低碳動態評價指標體系和低碳功能區的動態評價指標體系，此外還有各級政府提出的相關低碳發展指標體系作為輔助；在城市可持續發展方面，2011年，住房和城鄉建設部、財政部、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制定了《綠色低碳重點小城鎮建設評價指標（試行）》，同年，住房和城鄉建設部印發了《低碳生態試點城（鎮）申報管理暫行辦法》，要求明確提出交通、市政基礎設施、建筑節能、生態環境保護等方面的發展目標、發展策略和控制指標。2013年底，國務院印發《全國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規劃（2013～2020年）》，要求研究制定資源開發與城市可持續發展協調評價辦法。
（二）資源利用與環境保護
在綠色發展不斷推進的過程中，環境保護模式也從末端治理逐步轉變為源頭治理與清潔生產。末端治理是“先污染后治理”模式，難以從根源上解決環境污染的問題，無助于減少生產過程中的資源浪費，同時存在治理代價高和企業缺乏治理污染的主動性等問題。清潔生產將整體預防的環境戰略持續運用于生產過程和服務過程中，以提高生態效率和減少人類及環境的風險。
在水資源可持續利用領域，2006年提出“十一五”期間節水型社會建設的目標指標，包括單位GDP用水量、農田灌溉水有效利用系數、單位工業增加值用水量、城市供水管網漏損率等。2013年，水利部提出水資源開發利用的控制紅線、用水效率控制紅線、水功能區限制納污紅線這三條紅線。
在林業生態建設領域，2007年國家林業局提出了現代林業生態文明建設的目標體系。2013年，國家林業局印發《推進生態文明建設規劃綱要（2013～2020年）》，制定的目標包括到2020年的森林覆蓋率、森林蓄積量、濕地保有量、自然濕地保護率、新增沙化土地治理面積、義務植樹盡責率等，并且要科學劃定并嚴格守住生態紅線，推進生態用地可持續增長。
在國土資源可持續利用領域，2009年，國土資源部、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國家統計局聯合發布《單位GDP和固定資產投資規模增長的新增建設用地消耗考核辦法》，采用單位GDP耗地下降率、單位GDP增長消耗新增建設用地量、單位固定資產投資消耗新增建設用地量指標，對省、自治區、直轄市政府部門進行評價考核，“十二五”規劃制定了單位GDP建設用地下降30%的目標任務。當前國土資源部提出國土空間開發管制的“生存線”、“生態線”和“保障線”三條底線，并將“三條底線”理念納入《全國國土規劃綱要（2013～2030年）》。
三 中國綠色發展進程：從理念到行動
隨著我國經濟快速增長所帶來的環境污染、生態破壞、資源短缺及極端氣候等問題日益嚴重，發展模式轉變成為國家發展戰略的核心。中國在2007年亞太經濟合作組織第15次領導人會議上明確提出發展低碳經濟。2009年底頒布實施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節約能源法》《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重點用能單位節能管理辦法》等一系列法律法規。自聯合國開發署發表《2002年中國人類發展報告：綠色發展，必選之路》之后，我國逐步推進綠色發展進程，實現從綠色發展理念到行動的轉變。
在國家層面上，將理念轉變為行動的有效措施是發展目標和考核指標的改變。從“九五”計劃到“十二五”規劃，我國實現了從簡單地將資源環境保護目標指標納入國家和地方的五年計劃或規劃，到形成系統的考核指標體系的轉變。指標體系包括城市環境基礎設施建設、二氧化硫和化學需氧量減排、生態保護（森林覆蓋率和新增自然保護區）、單位GDP能耗、單位工業增加值用水量、耕地保有量、農業灌溉用水有效利用系數、工業固體廢物綜合利用率、非化石能源消費占能源消費總量比重、單位GDP二氧化碳排放量、氨氮和氮氧化物總量減排、森林蓄積量等約束性指標，以及資源產出率和單位GDP建設用地等具體的目標和指標。在發展模式上，實現了“以經濟發展為重心，兼顧環境污染、資源短缺和大氣污染，從而達到環境保護、節約資源和減少大氣污染的目的的綠色發展”到“經濟發展和環境資源保護并駕齊驅，強調改變現有的發展模式的綠色發展”的轉變。[18]2012年我國將生態文明建設上升到“五位一體”戰略布局的高度，將生態文明建設融入其他建設的方方面面和全過程，同時將資源消耗、環境損害、生態效益納入經濟社會發展評價體系，綠色發展進程實現了從理念到行動的階段轉移。
四 結論
從可持續發展到綠色發展是從理念到行動的不斷演化，經濟危機后的綠色發展被賦予新的含義，成為各國擺脫危機、促進經濟復蘇的重要探索，也是中國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路徑。綠色發展內涵呈現以下特征。
第一，綠色發展成為國家發展戰略的重要部分，尤其是在2008年金融危機發生之后，綠色發展被提升到了各國的國家戰略發展層面，成為各國走出發展困境的重要布局，實現了可持續發展從理念到行動的轉變。
第二，綠色發展強調發展的模式和路徑。綠色發展不斷探索技術的創新和新能源的開發，爭取用最少的資源生產最多的產品，同時排放最少的廢棄物實現綠色產業的轉型和升級。
第三，綠色發展目標制定與實施的階段性。中國正處于工業化、城市化和全球化的重要轉型期，實施基于資源效率、環境損害、生態效益的綠色發展綜合評估是轉變發展方式的重要舉措。
第四，綠色發展關注社會經濟轉型的焦點問題。在可持續的生態觀、社會觀、經濟觀和技術觀等可持續發展理念的基礎上，綠色發展同時關注人類的福祉，綜合考慮就業、環境、經濟，強調經濟發展與保護環境統一協調，致力于建立經濟社會發展的有效健康模式。
[1] 資助項目：中國科學院科技政策與管理科學研究所重大研究項目“中國綠色低碳發展路線圖研究”（編號：Y201131Z05）。
[2] 李穎明，中國科學院科技政策與管理科學研究所副研究員，研究方向為農村及區域可持續發展、資源與環境經濟；肖珣，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農業與農村發展。
[3] 牛文元：《可持續發展的理論與實踐》，《中國科學院院刊》2012年第3期。
[4] 張坤民：《可持續發展論》，中國環境科學出版社，1997。
[5] 牛文元：《持續發展導論》，中國環境出版社，1995。
[6] 葉文虎：《創建可持續發展的新文明——理論的思考》，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
[7] Edward B.Barbier，Economic，Natural Resources：Insufficient and Development，1985.
[8] 趙士洞、王禮茂：《可持續發展的概念和內涵》，《自然資源學報》1996年第7期。
[9] H.Daly etc.，Valuing the Earth：Economics，Ecoloy，Ethics，The MIT Press，Massachusetts，1993.
[10] M.Redelift.，“The Multiple Dimensions of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eography；吳季松：《水資源及其管理的研究與應用——以水資源的可持續利用保障可持續發展》，中國水利水電出版社，2000。
[11] 諸大建：《從“里約+20”看綠色經濟新理念和新趨勢》，《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12年第9期；莊貴陽、潘家華、朱守先：《經濟學動態》2011年第1期。
[12] OECD，Cities and Green Growth：A Conceptual FRAMEWORK，http：//dx.doi.org/10.1787/5kg0tflmzx34-en，2011.
[13] UNEP，Towards a Green Economy：Pathways to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and Poverty Eradication，www.unep.org/greeneconomy，2011.
[14] GGKP，Moving towards a Common Approach on Green Growth Indicators，2013.
[15] 王毅：《實施綠色發展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綠色經濟與創新》2010年第2期。
[16] 歐陽志云、趙娟娟、桂振華等：《中國城市的綠色發展評價》，《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09年第5期。
[17] 歐陽志云、趙娟娟、桂振華等：《中國城市的綠色發展評價》，《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09年第5期。
[18] 牛文元：《生態文明與綠色發展》，《經濟》2012年第4期；胡鞍鋼：《全球氣候變化與中國綠色發展》，《中共中央黨校學報》2011年第4期；劉思華：《科學發展觀視域中的綠色發展》，《當代經濟研究》2011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