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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開元小僧

  • 盛唐尋緣錄
  • 一溪韶華
  • 4745字
  • 2022-05-20 14:45:18

梨花滿園,一兩瓣落在王維素衣肩頭,其余零星幾片,順著肩線滑落在地,倚在一雙煙巒云壑的白靴上,生出些恍若仙境的美意來。

王維雙眼定在李玄玄與李白二人的笑顏上,眼底盛著薄怒與酸澀,雙拳握得極緊,須臾一聲低嘆,再放開雙手時,已準備轉身離去。

李玄玄贈予李白的那架琴,是她最鐘愛的一把,比初見贈予王維時的琵琶還要難得。

許是踩碎了枯葉或驚擾了草枝,僅在王維轉身的那一刻,李玄玄聲音便起,清脆而平緩,“既然來了,為何不喝杯茶再走?”

王維愣了片刻,最終還是斂衽走出轉角,遠處就落落向李玄玄行了個禮,這才走近身前,神色疏離而冷淡,“鄙人聽聞公主您今日驚馬,前來探望,知道您沒事,便不做打擾了。”

李玄玄聽出了王維話里的故意躲避,再觀他面色如土,笑意更盛,“不打擾,本宮今日驚馬,多虧李公子相救,見他武功過人,才華絕世,干脆邀他進靈都觀一敘。李白文采斐然,與你相比也難爭上下。你不如坐下與我們一起品茗,也算結識個新朋友。”

王維本無心停留,視線睨過李白,見他笑意酣歡,眼底似對李玄玄興致昂然,心中猛然被什么東西揪緊,如魔纏身般地再走近幾步腳步,依著李白為自己引的椅子,坐在李玄玄身邊。

李白觀出李玄玄方才送琴時眼神飄忽,時不時向王維藏身地方探去,又品二人話中機鋒,大多猜出李玄玄想借他試探王維情意,索性順著李玄玄的話,接道:“公主謬贊。不過既然公主說了這番話,夸了鄙人,也贊了王公子,鄙人倒是有些好奇,究竟誰文采上乘,誰又在下,凡事有先后主次,才有趣啊。”

李玄玄心知李白并非爭強好勝之輩,心思縝密,而言語中的鋒芒,不過是正巧來了興致,有意逗弄一番她二人,眸光輕眺向李白時,對他淺露梨渦,再轉向王維,為他引了壺新茶,盈盈笑道:“王公子為人謙謹篤深,不是個愛比文論武的人。”

王維垂目不語,忖料須臾后,便知二人是故意給自己下套,可他明明不是個在意名號之人,卻生平第一次起了爭一爭的念頭。

他兀自整理著袖襟,直到撫平最后一絲褶皺后,側目望向李玄玄,恭謹道:“鄙人確實不是個好勝之人,既然知道公主無礙,鄙人還是先行告退。”

說罷,王維欲起身再離,卻感到前臂被一股纖弱卻堅決的力量握住,見李玄玄的纖軟玉手附在自己臂上,兩根手指捻起一個袖角,微微晃動兩下,聲色漸軟,“本宮方才還與李公子說起,要聽他說巴蜀至洛陽一路的游歷見聞,你當真不一道聽聽?”

此刻的李玄玄,一雙慧黠的眼一瞬不瞬地盯在王維身上,輕咬著下唇,如一頭迷失于山林的稚鹿般,尋著陪伴與呵護。

她眉眼中透出的流連與柔軟,再讓王維想不起片刻李玄玄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只如春雨纏綿,滴滴滲入王維的心河。

“好。”王維喉結微動,心跳轉變急促,而他根本無意識地又重回石椅上,胸膛間洶涌而出的澎湃與熱烈久久難平。

李玄玄心計得逞,方才的撒嬌看來對王維頗有奏效,嘴角不經意牽出抹得意的笑,卷睫掀起,目光定在王維略紅的耳根,滿意道:“李公子,請吧。”

李白失笑地咳了一聲,只覺得李玄玄可愛又撩人,便順應道:“蜀地位于中原,自古有雄險幽秀之稱,‘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劍閣天下險,夔門天下雄’。俗話說一方土地養一方人,巴蜀的男兒,有情就說,有感就抒,沒得那么多拐彎抹角。”

王維一直垂著的明目忽而一銳,了然李白這話是在激自己沒膽承認心中的感情,橫眉挑向李白,淡淡道:“李公子口中的巴蜀男兒,說是英雄豪氣,實則太過薄情。人這一輩子有許多喜愛,卻很難以見得鐘情,如果在心意未明之前,就宣之于口的歡喜,太過假意。”

此話一出,一旁的李玄玄倒茶的手忽而一滯,眼神落在王維明若燦光的眼底,心中對他更生出一抹賞識。

王維的與眾不同,便是話中那般,心中十分情意,他偏露三分,李玄玄一直以為王維是在欲擒故縱,現下才知,是對李玄玄的尊重與保護,不依附,不做作地留在她身邊。

李白終算明白李玄玄對王維的喜愛從何而來,舉杯對著王維的杯盞清脆一碰,直接道:“王公子說的沒錯,難見鐘情,所以隨心,在下受教了。在下曾游歷過一處農家,里面有對有情人,可惜兩村并不贊同他們的婚事,二人便相約在斷橋殉情了,村里因在下讀書習字,說希望讓在下給這斷橋取名,那時在下只感發世間沒有同理之心,取名為‘同心橋’。現在看來,同心雖好,但添了抹悲離的苦意,敢問王公子可有高見?”

王維抿了口茶,茶梗悠悠入喉,掀起一番苦澀,低嘆道:“那對有情人也算是終成眷屬了,若李公子還會再回去,不如換成‘生機橋’。”

李白細品“生機”二字,隨后傾心笑道:“‘生過斷崖兩心同,機逢來生獨舟中。’王公子可是這個意思?”

王維從容和緩地點頭,暗忖李白的才華高絕,心性又是那般的干凈豪亮,不像他結識的那些洛陽貴胄,只會賣弄詩詞,難免對李白心生敬意。

等他回神轉頭對上李玄玄玩昧瑩亮的雙眸時,如觸電般轉頭,兀自品起園中景致,其意不在風景,只是為了逃過李玄玄時而探向自己的雙眸而已。

直到李玄玄聲色清澈,含笑轉言,免去王維許多的尷尬,“本宮確實沒想到流言四起,竟到了如此躁亂的地步。今日驚馬之事,就是一個警醒,看來背后之人,是起了動本宮的心思。”

“公主何出此言?”王維匆忙收回視線,換上一張嚴峻面容,緊蹙眉頭問向李玄玄。

李玄玄低眸望著手中杯盞,見杯中的茶水波紋蕩漾,僅是微風拂過,就能掀起層層波浪,心生不祥之感。

誰知,一旁默不作聲的李白忽而接過,肯定道:“公主的猜想,恐怕不假。鄙人今日初到洛陽,不過半日,就聽聞了不少有關于您的消息,若不是親身接觸,也會相信您是個荒唐無度的妖女。而您的馬匹受驚,是因為圍觀群眾過多,但鄙人在不遠處看得清楚,驚馬之人,說是圍觀群眾,鄙人倒覺得那些人有備而來。他們一看到您的馬車,比尋常百姓先一步反應地聚集,應是在您下山的路上等候許久了。”

李玄玄玉指緊握杯盞,低頭細忖片刻后,轉換上一張平和的笑,“無礙,精心籌劃也好,無辜受驚也罷。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本宮倒是不信還有人能在李氏江山的腳下輕舉妄動。”

眼前確實危機四伏,防不勝防不假,但李玄玄從不是個怕事之輩,她生于皇室,陰詭狠絕便從未缺席過,層出不窮地出現在她二十年的人生中,生出她這一派淡然果敢的性子。

正當王維想接話時,李玄玄身邊的婢子匆匆幾步上前,倉促道:“公主,陛下派人送來消息,城中幾個散播謠言的百姓齊將矛頭指向開元寺的一個小和尚,據悉小和尚還是個首座弟子。信徒去燒香禱告時,小和尚便將此事編成個童謠,廣而告之,城中才會如此流言四起。”

李玄玄微愣,鳳眸如炬,冷道:“現在那個小和尚人在何處?”

婢子顫聲道:“逃,逃了。”

李玄玄聽罷,眉眼漸冷,細思半晌,便遣走了傳話的婢子,低頭默然不語。

三人一時默然,直到王維認真分析道:“開元寺,通常來往的都是販夫走卒,小和尚從哪兒得知的《美人圖》一事?此前,陛下命人在坊間暗中探查,眉目不清,現在出了個小和尚。咱們倒像是被玩弄于股掌之中,四處碰壁。如今城中的官兵沒有散出任何關于《美人圖》的查辦線索,即使問詢也是便衣探訪,不曾張揚。陛下也授意避免打草驚蛇,先冷置,靜觀其變。若非有人透露,兇手怎知我們已經起疑?”

李玄玄轉向王維時,眼底盛著一份了然,“你的意思是,此事有詐?還是內部有人反骨?”

王維緩緩搖頭,細想片刻后,面色肅然道:“未可知,但這些疑團確實可疑。”

李白面上平淡無波地聽完了一切,只等二人相視無言,面色緊繃之時,才揚聲道:“為何不去開元寺一探?公主身份特殊,王公子在洛陽又聞名遐邇,不若由鄙人在明,二位喬裝扮作我的隨從,去開元借住,看看還有沒有其余線索?”

此言一出,李玄玄正對上李白,不經意地上下打量過,暗想此事有關皇家機密,王維破格查案已是難有,但李白話又不假,他們二人的確不宜在明,何況《美人圖》早已滿城風雨,皇家尊嚴大可在其他方面維護,此事幕后真兇一日不除,她與陛下一日無法安枕。

想罷,李玄玄放下手中的杯盞,隨著一聲玉器落案的清響,王維與李白視線聚在她一人身上,果決道:“趁著天色不晚,不如即刻下山?”

王維鄭重點頭應下此事,就隨著李玄玄婢子的引領下去換上尋常百姓的素衣。

矮亭中,獨留下李玄玄與李白二人。

李白見李玄玄望著王維的背影出神,不禁失笑道:“公主金枝玉葉,也有拿不了主意的時候?”

李玄玄面色微紅,了然李白說的并非《美人圖》而是王維,輕咳一聲后,許久才輕聲道:“他與常人不同。”

李白笑意更加張揚,順著李玄玄的視線,等王維望了個沒影,才意味深長道:“男人,通常都會因為兩件事失常,一件是情敵,另一件是危機。”

李玄玄不解其意,挑眉問向李白,卻見他含笑不語,顯然憋了一肚子壞水,干脆搖頭掠過李白,簡言道:“本宮先去換衣了,與李公子靈都觀前相會。”

李白坐在原地,從袖襟中將最后一滴酒喝盡,重新拴上酒塞,望著李玄玄的背影,轉身去往靈都觀前,酒意淋漓酣暢,心頭便生起了一抹好管閑事的興致。

靈都觀前香煙漸散在低云之下,李白靠在馬車前座上,只等王維與李玄玄更衣前來,裹上一襲玄袍素錦,身姿欣長而挺拔,似與著淡泊閑云的天地相融。

李玄玄與王維幽幽從觀內走出,已經換上了一身隨從打扮的布衣粗料,與他們高華脫俗的氣質不相匹配。

李白遙遙望了他們二人一眼,無奈道:“二位稍許彎些腰桿,裝的頹廢,畏怯,恭謹一點,作出一副伺候人的模樣,做戲要做足。”

李玄玄從未穿過這等粗衣,卻也未感不適,干脆學著模樣,擺弄一遭后,還是學不來精髓。

李白啞笑著瞥過王維,彎腰從地上捻了些灰土,刮在李玄玄干凈的袖子上,剩下些土灰,毫不避嫌地往李玄玄素凈無暇的臉上抹去,并將她的袖子親自卷起一邊,親昵道:“現下沒人知道公主您是譽滿天下的仙姑了。”

李玄玄無意被李白撩得心波微蕩,雖知李白逾矩,可他生性如此,而一言一語中又是君子做派,再加上這雙深邃的眼,無一不將她視線收在李白一人身上。

王維將此狀入眼,心中猛然一滯,緩緩挪道李白身邊,擋住李玄玄的視線,聲線冰冷,“現下我們可以走了嗎?”

李白含笑道:“那便走吧,順帶說一句,從現在開始,你我三人收起敬語,以防露餡。”

李玄玄點頭應下,默默上了馬車,才反應過來李白剛才是為了激起王維的醋意,啞笑道:“這個李白,不知天高地厚,卻恰恰又戳在了王維的刺上,倒是有趣。”

三人交代過事宜后,未過酉時,已至城西的開元寺外,馬車未完全停穩時,就聽到寺中沸反盈天,身邊盡是鬼哭狼嚎的孩子哭鬧聲,幾個方丈與法師的念經聲漸漸息在喊鬧之中,只能隱約聽出大概。

寺中弟子將寺門圍住,盡力維持著秩序,但無論是他們,還是城西前來住宿的旅人,面色無不寫著驚愕與慌亂。

李玄玄等三人幾乎是同時下車,穿過圍堵的人群走至寺門前,看著寺中的場景,與幾個孩子驚天的哭鬧聲,不由心驚道:“請問寺院里發生了何事?”

寺廟弟子無心分神,視線未轉向王維三人,木訥回:“昨日失蹤的一個小和尚,剛剛在井里發現了他的尸體,正巧幾個孩童看到,嚎哭不已,現在正鬧得不可開交呢。方丈說了,在官兵未到之前,誰都不能進寺廟。”

王維眺望了眼寺內,見就離寺院十步之遙的地上,幾個孩童的父母圍著一口水井,正在揚聲謾罵著寺中秩序有虧,其聲之高,遠蓋過孩子們的哭鬧聲,轉身問向李玄玄,“現下進不去,我們也無法搜尋逃跑和尚的下落,如何是好?”

李玄玄聽著孩子父母的抱怨聲,無聲推遠,沿著王維的視線,望向井邊地上那具被白巾蓋住的尸體,只有幾處衣角露在外面,僅能從輪廓看出小和尚身材矮胖,而身上的衣服已全然濕透,漫過地上一圈,低聲道:“我曾聽四哥說過,開元寺穿衲衣道服的住持加上開門弟子,有十五人,其余都穿得羅,眼下另外十四人都來了,婢子剛才話里說失蹤的小和尚是開元寺的首座弟子,而現在身死的這個小和尚,白巾之下,衲衣的一角還露在外面呢。恐怕失蹤的那個小和尚估摸就是死的這個。”

王維深蹙眉頭,點頭道:“還真是速戰速決。看來,我們的對對手,必定是權勢之輩。”

李玄玄眉目微冷,再抬頭時,耳邊已響起官兵的開路聲,沉吟道:“我讓他們帶我們進去。適時借機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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