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講 忍耐青春守活寡：李瓶兒的苦悶

【導讀】

上一講講了李瓶兒的來歷，她的少女時期還是挺不幸的，被梁中書收用成為一個侍妾。而且梁中書的妻子，權臣蔡京的女兒，是一個妒婦，經常一發怒就把和她丈夫發生關系的侍女亂棍打死，然后胡亂地埋在花園里面。所以，那個時段李瓶兒應該是生活在一種恐怖氣氛之中。后來梁山泊的英雄沖進梁府，梁家人都被殺了，李瓶兒和她的養娘馮媽媽趁機逃跑了，而且順手牽羊拿走了梁中書府里的一些寶貝。后來李瓶兒就進入生命史上的第二段生活，她們逃到了東京，李瓶兒嫁給了花太監的侄子花子虛。李瓶兒自己有錢，所嫁的花家也有錢，可以過上相當奢侈、相當精致的生活。但是，李瓶兒還是非常苦悶，為什么呢？請看本講內容。

李瓶兒嫁給了花太監的侄子花子虛。現在一些年輕的讀者可能不太理解，太監不是不能結婚嗎，也沒有必要跟一對夫婦住在一起啊？其實歷代的太監，不僅會和自己的侄子、侄兒媳婦住在一起，有的干脆還會從兄弟那邊過繼一個兒子或者從社會上找來一個男子做自己的兒子，正式地和自己所謂的兒子、兒媳婦一起生活。花太監實際上把花子虛當作他的兒子，就和花子虛及兒媳李瓶兒組成一個家庭住在一起。后來花太監死了，花子虛和李瓶兒繼承了一個宅院以及花太監留下來的大量財產。可是李瓶兒還是非常苦悶，因為她的丈夫花子虛一天到晚不著家，她雖然年輕、美麗，但是她的丈夫不想待在家里。

在當時那個時代，對花子虛這種男人誘惑力最大的地方是妓院。雖然花子虛家里有美麗的妻子，也有很不錯的房舍，但是缺少妓院所提供的那種奢靡的玩樂。在妓院，嫖客不光能跟妓女發生身體關系，還可以和妓女以及其他嫖客一起參與各種形式的賭博。往往有錢的嫖客身邊總是有一群小人圍著他，這些人叫作幫嫖的。嫖客撒錢，幫嫖的就跟著一塊兒胡鬧，一塊兒起哄，跟他一塊兒賭博。妓院還有各種各樣的游戲，比如當時妓院里面都有一些專門踢球娛樂的人，叫作圓社，他們在妓院比較大的院落里面踢球給嫖客看，也可以把嫖客拉進來一塊兒踢，有的妓女也參與這種踢球的活動。更何況，妓院是一個社會低級趣味大集合的地方，涉及各種低級趣味——彈奏、唱曲、講葷段子，胡亂地開玩笑、自我作踐，一天到晚不停。所以，像花子虛這種男人，就喜歡那個地方，回家覺得太安靜、太寂寞、太沒意思，悶得慌。有時候花子虛也在家里面設一個飯局，請一些狐朋狗友在家里面鬧一鬧，但他總覺得不如在妓院里面舒坦，妓院里面狐朋狗友更多，而且妓院里面很多娛樂的花樣是普通家庭不具備的。

李瓶兒嫁了花子虛，沒想到丈夫三天兩頭在妓院鬼混，很少回家，她就處于一種守活寡的狀態了。李瓶兒正值青春年少，怎么能夠忍耐這種生活呢？她陷入極大的苦悶之中。

西門慶和花子虛是結拜兄弟，一些圍著花子虛到妓院胡鬧鬼混、幫嫖的人，也是他們的結拜兄弟。所以，西門慶當然有機會進入花宅，見到李瓶兒。西門慶一見李瓶兒就驚艷了，因為他好色，李瓶兒很有美色。雖然她的身材不如孟玉樓，她不是高挑個兒，而是五短身材，但是她的面容非常好，瓜子臉，兩彎細細長長的眉毛，而且李瓶兒最大的特點是皮膚特別白皙。這樣西門慶就對李瓶兒產生了興趣。西門慶到花宅以后，就有了勾搭李瓶兒的心思。一來二去的，他們兩個就勾搭上了。李瓶兒有兩個丫頭，一個叫作繡春，一個叫作迎春，都很漂亮，也都聰明伶俐。不像潘金蓮的兩個丫頭，春梅是既貌美又聰慧，但秋菊就很愚笨，長得也不好看，只能作為一個粗使丫頭來使喚。

西門慶后來趁著花子虛膩在妓院里面，就到花家和李瓶兒茍合。這兩家的住宅是挨著的，只隔一堵墻，當然這堵墻不在西門府的正院，而是在西門府的花園邊上，如果西門慶翻墻過去，吳月娘她們就都不會發覺，也避免了從正門進出引起街上人的注意。于是西門慶跟李瓶兒商量好，利用這堵墻來約會，西門府花園這邊搭了桌子，爬上去，李瓶兒那邊準備好梯子，西門慶順著梯子走下去，就可以隱蔽地和李瓶兒約會。

但這件事情瞞不過潘金蓮，因為她就住在花園里面樓下的三間房子里頭。潘金蓮是一個老想獨占西門慶的女子，發現西門慶在她的眼皮底下翻墻去和隔壁的一個女子幽會，開始也是氣不忿的，不能接受。但她知道西門慶閑不住，他總會去找別的女子做愛。與其西門慶跟一些潘金蓮看也看不見、猜也猜不出來的女子去做這種事，不如在眼皮子底下，她倒可以知道是怎么回事。潘金蓮要求西門慶每次翻墻過去以后，回來跟她匯報。西門慶跟潘金蓮講李瓶兒長得如何漂亮，身體如何白皙，并且很坦率地說，他喜歡李瓶兒一身的白肉。潘金蓮聽了以后當然妒火中燒，但是她和西門慶之間形成一種特殊關系，他們既是一對性伴侶，又類似于哥們。潘金蓮覺得西門慶還真是不錯，跟別人都會掩飾說假話，跟她卻說實話。所以，潘金蓮既嫉妒，又得到了某種心理上的滿足。

因為李瓶兒嫁的是太監家，花太監以前在宮里面做過事，所以就會擁有一些一般民間人士擁有不了的東西，比如花太監留下了一些淫穢的畫冊，過去叫作春宮畫，春宮畫畫的就是男女交歡。有的讀者看到這兒以后可能會有好奇心，那我就告訴你，不要有太強烈的好奇心，這種淫穢圖畫，其實絕大多數沒有什么藝術性，沒什么好看的，是一種精神鴉片。過去把這種畫冊叫作防火圖，或者避火圖。根據中國古代的說法，女性屬陰，這種春宮畫畫了各種女子奇奇怪怪的姿勢，陰氣特別重。所以，把這種圖畫掛在屋梁上，就有避火的作用。因為火是陽性的，陰克陽就不容易起火。這當然完全是胡說八道，沒有科學根據。可那個時代這種東西就出現了，花太監所掌握的還是宮里面的春宮畫。李瓶兒和西門慶在帳子里做愛，他們就讓丫頭擺上酒菜，一邊吃喝，一邊看這種淫穢圖畫，照畫上面的姿勢來取樂。西門慶后來爬墻又翻回西門府，把從李瓶兒那邊帶過來的一冊春宮畫給潘金蓮看。潘金蓮看了以后就不讓西門慶還回去了，她說如果西門慶非要還，就把它撕了。潘金蓮和西門慶也照著春宮畫上的姿勢來做愛。所以，李瓶兒后來就成了一個很怪異的生命存在了，忍耐力強，她和潘金蓮共享一個男子。

那么這種情況下，按說李瓶兒就應該不那么苦悶了，因為雖然花子虛很荒唐，不回家，可是有另外一個比花子虛還要帥的大帥哥經常翻墻跟她約會，這是一種很好的補償。可是萬萬沒想到，新的打擊又來了。有一天西門慶沒有主動到李瓶兒那兒去，李瓶兒后來就讓丫頭非把西門慶請過去不可。去了以后，西門慶就發現李瓶兒完全是慌了，神色也不對了。原來花太監不止花子虛一個侄子，他還有別的侄子，那些侄子在花太監死了以后也分了一些浮財，比如一些好的家具和細軟，可后來他們不滿足，提出花太監剩下的所有遺產都有他們的份兒，不光是西門慶隔壁這一所宅子，縣城里還有另外一所宅子，農村里還有莊田。他們買通了官府，告花子虛獨占了花太監的遺產。官府后來就把花子虛拘走了，所以李瓶兒慌了，就找西門慶商量對策。

西門慶表示可以幫李瓶兒的忙。其實西門慶哪里會真心幫李瓶兒。古話說得好，“朋友妻，不可欺”，花子虛是西門慶的結拜兄弟，可西門慶瞞著花子虛和他的妻子私通很久了。現在李瓶兒在西門慶面前哭哭啼啼，要西門慶幫忙解決問題。表面上西門慶說得好聽，他托人給花子虛說情解脫，但是最后的官司是花太監的另外幾個侄子勝訴了，花子虛不得不把花太監留下的那些財產，比如縣城里另外的一個大宅院，現在住的西門慶隔壁這個院落，還有縣城外的莊田都變賣了，然后把變賣的銀子賠付給人家。

李瓶兒跟西門慶說，在不得不瓜分財產之前，她得把一部分財產轉移到西門慶家。這種情況下，不但潘金蓮積極參與，吳月娘為了自家的利益也參與，他們就讓丫頭、小廝在西門府花園這邊搭上桌子，李瓶兒那邊搭上梯子，然后丫頭把一些銀子、箱籠和其他東西從花宅轉移到西門宅。后來要出售花太監留下的這個花宅，李瓶兒告訴西門慶，這所住宅他一定要買下來，西門慶不愿意花自己的銀子，李瓶兒就跟西門慶說，她不是轉移了六十錠銀子，合計三千兩到西門慶家里嗎，讓西門慶從這里面拿出一封銀子，把這個院子買下來。這樣西門慶出面，就把隔壁花家院子買下來了。

花子虛官司輸成這個樣子，只好再拿一點銀子在獅子街那邊買了一個較小的院落安頓下來。其實按書里的描寫，這個宅子也還不錯，門面四間，到底三層，臨街是樓，比起一般的人家可以說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還過得去。但是花子虛因為他的兄弟跟他爭奪花太監的遺產，官司輸了，心里一直窩著氣，就得病了，后來就死在了獅子街的宅子里面。所以，李瓶兒的苦悶導致了她自己的淫亂，也導致了她丈夫官司輸了以后被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