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生活總是在不知不覺間過得飛快，很快便迎來了高一學子們的第一個藝術周。

藝術周會一直延續一周五天，而回來后還有個為期兩天的運動會。這可謂是三中學子們夢寐以求的活動，畢竟雖然每天都會有比賽項目，但總會輪到個一兩天是完全空閑的，而且那幾天學校管得不嚴，基本上就算明目張膽地在教室里玩手機也不會有任何人說。當然，高三還是會管得嚴些。

反正無論如何，這也算三中的一大特色了，引得許多方媒體的關注。

藝術周的報名在前一個禮拜的周五之前，那天殷小楠就被蘇筱拉著去報了名。殷小楠沒什么特別的才藝，倒是蘇筱，因為從小家庭條件還算優渥，學過鋼琴，考上了十級。

原本蘇筱還是有些猶豫的，畢竟就她這個水平，放在高中這個隨便一抓都有好幾個鋼琴滿級的平臺，還是非常普通了。但也好歹學過，被幾個沒學過鋼琴的同學攛掇了一下，她便拽著殷小楠往報名處趕了。

殷小楠因為家庭條件的原因，以及自己本身的經歷，父母都不太管她，理所當然她也沒上過什么特長班，唯一的愛好就是看書。看的書多了自然發覺這世界實際大得很，令人向往的事也很多，其中一件便是鋼琴。

鋼琴奏曲殷小楠是聽過的，有時是在網上偶然刷到的視頻，有時是經過特長班上課時里面傳出的斷斷續續的琴聲。但是真正意義上的現場鋼琴演奏她只看過一次，還是好多年前了。

之所以記得清楚，只是單純地因為好看好聽而已。

大概是小學的時候，學校里有個文藝匯演，每個班至少要準備兩個節目，殷小楠對那時的事記不清，只記得一個是舞蹈表演，另一個便是鋼琴獨奏。

輪到她們班的舞蹈表演開始后，她出去過一趟，好像是上廁所，從廁所回來時在演出廳的外面看到了一個小小的后門。那扇門半敞著，隱隱約約的音樂聲從里面傳來。

殷小楠湊近了才發覺在舞蹈伴奏聲中還夾雜著另一種聲音，很動聽、輕靈，就好像汩汩的溪流從山間流下，有時是綿綿軟軟的，好像羽毛撓在耳邊，而有時卻又乍然響起，如春季的驚雷。

明明每個音符都是獨立的，卻又好像都是連著的，流淌而下，有種自然而然的治愈感。

只是一曲未了就中斷了，有人打開了里面的門，走了進去。

待到反應過來時，殷小楠已經走到了那扇門口，仿佛那音樂有種莫名的蠱惑力，她便是被迷失了心神的那個。鋼琴曲被中斷后，殷小楠聽到演出廳中傳來主持人的說話聲。

“接下來有請……”

殷小楠沒有記住那首曲目的名稱，也沒有記住那個演奏的人的名字，只是當她在觀眾席坐下時，全場都在注視著臺上的那個人。

闊大的舞臺一側斜放著一架三角鋼琴，一個人就坐在鋼琴的后面，舞臺燈光驟暗，不過幾秒，上方的聚光燈打下一束亮白的燈光，正好打在那方琴鍵與人所在的位置。

殷小楠也順著其他人的視線朝那邊看去，在雪白的燈光下，那人身著一件白色襯衫，黑色西裝背帶褲。

從殷小楠的方向，只能看見他在燈下皙白無比的側臉，手指在琴鍵上飛舞，明明也只是十歲剛出頭的年紀，他的手卻生得格外好看，絲毫沒有一絲贅肉，指節修長。

彈奏的正是剛剛她在后門外聽到的那首曲子。

直到旁邊有幾個人小聲談論起臺上的人，殷小楠才反應過來那時正輪到他們班的表演。她看著琴鍵間翻飛的手指，突然意識到，那雙骨相好看、柔軟靈活的手好像正是每天玩弄她頭發的那雙手。

那時候殷小楠跟班里同學都不熟，準確來說是關系都不怎么好。倒不是殷小楠對他們有什么偏見，而是因為她內向的性格，上下學總一個人來往，那時心思正活躍的同學們便對她產生了各種各樣的猜忌，到最后成了嘲諷、排擠。

殷小楠又不善言辭，在聽多了同學們無理諷刺的言語后便漸漸地沒了聲息，將自己封閉起來，與外界隔絕。

她也記不清過了多久了，只記得什么時候班里轉來了一個新同學，被安排在她后座。那個新同學在班里也沒有認識的，常常是一個人。

再后來，他就開始在上課時用手指玩弄殷小楠腦后的頭發。殷小楠父母不在家，她很小便自己扎頭發，每天扎的都是馬尾辮，頭發長了之后便掉在了后桌的桌面上。

于是那個新同學便揪著她的頭發在指尖轉來轉去，有時候不小心打了死結，殷小楠便哭著解了好久，最后弄得一團糟。再抬起眼時，卻看見后桌正看著她笑。

那之后，那個不熟悉的新同學成了殷小楠在那個班里最討厭的同學之一。

“江景城，你真的不打算報鋼琴嗎？我記得你初二那會兒還彈過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那手速簡直絕了。”說話的是一個戴眼鏡的男生，他剛好報了器樂個人賽弦樂組，轉過身來問旁邊的男生。

江景城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拉著他的衣服便往外走。

那個戴眼鏡的男生叫崔也，是江景城的初中同學，跟他關系不錯，不過成績沒江景城好，是考的音樂特長班進來的。

崔也扒開他的手，表情里似乎極為遺憾，他放慢了步子試圖拖住江景城，又問了一句：“真的不嗎？你鋼琴那么好……”

這回話還沒說完，江景城便把他拉走了。

還沒走到門口，迎面便撞上了推門而入的蘇筱，身后還跟著個殷小楠。

“真的假的？”就聽殷小楠問道。

蘇筱一路上說了許多自己曾經的“戰績”，原本還有些擔憂的心頓時充滿信心，這會兒聽到殷小楠的問話更是得意地一揚下巴：“那是，我初中的時候可是班里的鋼琴公主，一旦有需要器樂上臺的，我決定是首選。”

說著蘇筱轉頭朝殷小楠投去一眼，道：“下周你可一定要來現場啊，給你表演一下什么是艷壓群芳。”

崔也被江景城拽著，已經放棄了再勸他的想法，只在心里暗自憤慨，那么好的表現機會沒有抓住就算鋼琴滿級也只是個擺設啊。雖然江景城從來沒有說過自己的鋼琴等級，但光是看他演奏過，崔也便覺得他這個水平怎么說也得十級了吧。

他正想著，突然感覺衣服上的拉力松開了，崔也抬眼望去，就見江景城幾步又走回了報名處。

“報個名，器樂個人賽鍵盤樂組，高一六班江景城。”

“……”崔也望著那個瀟灑的身影，不禁陷入了沉思。

而剛剛目睹了這一幕的蘇筱和殷小楠兩人也有些懵，好一會兒，殷小楠偏過頭去輕聲問蘇筱道：“鍵盤樂？江景城也會彈鋼琴？”

蘇筱正好對著江景城的方向，就見他報了名，轉身離開時朝這邊看了一眼，不禁咽了咽口水，也輕聲道：“沒聽說過……話說，他剛剛不會是聽到我說的話才報的吧？”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自己好歹也是個鋼琴十級，那一刻她的心里卻有些忐忑，總覺得有些不好的預感。

藝術周的第二天便是器樂比賽，一共分五組，分別為吹奏樂組、打擊樂組、弦樂組、鍵盤樂組和管樂組，大概是為了使決賽演出更豐富、不全是一種樂器，初賽時便每一組分開比賽，最終選定每組的第一位參加最終的決賽。

決賽安排在藝術周的最后一天，也可以稱之為藝術周閉幕聯歡演出會，之前所有比賽的優秀參賽者都將在這場演出中出場表演，并由全體觀眾和裁判投票決出最終的第一名。

同時在這場決賽中奪得第一的人，賽后還要順帶參加媒體的采訪。

初賽時，鍵盤組總共有十個人。蘇筱是六號。

江景城還在蘇筱后面，因為不準圍觀，她彈完之后便被請出了比賽區域。殷小楠也跟了出去。

最后的初賽結果一直到當天傍晚才出來，依舊是根據各組分別排名的。蘇筱拉著殷小楠去看排名的時候，江景城跟崔也也正好在那里。

殷小楠朝江景城看去時，江景城正好也往這邊看過來，殷小楠的視線一頓，便落到了他的手上。

他的手指骨相也是格外好看的那種。

排名表就貼在比賽區域外面走廊的墻上，那天不知是燈出了什么問題，除了第一盞還亮著，其他一溜的全滅了。蘇筱和殷小楠還站在燈光下，對面的崔也和江景城兩人卻已經在了黑暗中。

借著頭頂照下來的燈光，殷小楠看江景城看得不是太真切，那只垂在身側的手骨節分明，他側著身子，微微轉頭看向亮處，那張膚色冷白的臉便在燈光的照耀下愈發顯得皙白。

好像漫畫中走出來的，周身都帶著光。

殷小楠下意識這樣想。

崔也去看他在弦樂組的排名了，回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面。

他走過去拍了拍江景城的肩，順著力勾上了他的半邊肩膀，伸長了脖子朝墻上鍵盤組的排名看去。江景城回過頭，抬手便要拍開崔也在他肩上的手，誰知還沒下手，后者便自己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