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絕了鼠潮的瘋狂嘶鳴,死寂如同冰冷的瀝青,瞬間灌滿了狹窄的傾斜通道。只有四人粗重的喘息、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的撞擊,以及石階上濕滑苔蘚被踩踏的細微聲響,在絕對黑暗中顯得格外刺耳。賈指尖的幽藍冷焰搖曳不定,將眾人扭曲變形的影子投在布滿濕滑水漬和苔蘚的古老石壁上。石壁的刻痕在冷光下如同干涸的血痂,模糊地描繪著扭曲的星辰、斷裂的鎖鏈,以及一些無法辨識的、充滿痛苦意味的符號。
諾穆安森劍鞘的共鳴感前所未有的強烈。它不再僅僅是溫?zé)岬闹敢兂闪艘环N低沉、持續(xù)的嗡鳴,如同被囚禁的靈魂在劍鞘內(nèi)奮力撞擊,每一次脈動都牽引著本的心臟,指向通道下方深不可測的黑暗。空氣中那股防腐香料混合著深層泥土的陰冷氣息,越來越濃,壓得人喘不過氣。
“圣樹在上……這地方比辛德萊家族的地牢還邪門。”斯蒂諾低聲咒罵,聲音在狹窄的空間里回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他手指搭在“蜂鳴袖弩”的機括上,警惕地掃視著前方被藍焰照亮的有限區(qū)域。
佩羅緊跟在賈身后,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綠寶石般的眼睛里,之前的驚恐已被一種混合著強烈好奇與少年人特有的、強撐起來的專注所取代。他不再發(fā)出無意義的抱怨,而是努力瞪大眼睛,試圖辨認石壁上的符號,手指無意識地捻著腰間施法材料袋里的硫磺粉和蝙蝠糞。“是……是古代拜特寧的禁絕符文,老師提過……用來封鎖能量和……亡靈。”他的聲音帶著變聲期的沙啞,卻努力保持著平穩(wěn)。
賈沒有回應(yīng),只是兜帽下的視線銳利地掃過佩羅所指的符文,微微頷首。他腳步無聲,如同滑行在陰影中的獵豹,每一步都踩在石階最穩(wěn)固的位置,幽藍的冷焰穩(wěn)定地懸浮在他身前。
通道似乎永無止境地向大地深處延伸。潮濕的空氣粘稠得如同液體,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陳腐的土腥味。不知走了多久,傾斜的通道終于趨于平緩,前方出現(xiàn)了一扇巨大的門戶。
門由整塊厚重的黑曜石雕鑿而成,表面光滑如鏡,反射著幽藍冷焰的微光,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門上沒有任何把手或鎖孔,只在正中央,刻著一個巨大的、由無數(shù)細小骷髏頭骨環(huán)繞的逆五芒星圖案。圖案的中心,是一個空洞的眼窩,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線。一股難以言喻的邪惡與死寂氣息,如同實質(zhì)的觸手,從門扉上彌漫開來,讓佩羅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死靈系的封印……很強。”賈的聲音如同冰片刮過玻璃,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伸出手,覆蓋著黑色皮革手套的指尖并未觸碰石門,而是在距離門面寸許的地方虛劃。隨著他指尖緩慢的移動,黑曜石門表面竟然浮現(xiàn)出細密的、如同蛛網(wǎng)般的幽綠色能量紋路,它們纏繞著逆五芒星,發(fā)出極其微弱、卻令人心悸的嘶嘶聲。
“能開嗎?”本沉聲問道,手握緊了“守夜人”的劍柄。劍柄末端那顆深邃的藍寶石,在死靈能量的壓迫下,內(nèi)部流轉(zhuǎn)的星光似乎也變得黯淡。
賈沉默片刻,似乎在感知著封印的能量流動。他忽然側(cè)頭,對佩羅說:“學(xué)徒,純凈的草粉,硫磺,還有……鷙鳥的尾羽。”
佩羅一愣,隨即眼中閃過領(lǐng)悟的光芒。他飛快地從腰間的材料包里掏出幾個小皮囊和一個小木盒,動作麻利地將泛著微光的草粉、橘紅色的硫磺碎片和一根閃爍著彩虹光澤的翠藍色鳥羽混合在一個小石缽里。賈接過石缽,指尖再次凝聚起幽藍的魔力,輕輕一點。
嗤——!
石缽里的混合物瞬間被點燃,爆發(fā)出一種極其純凈、帶著驅(qū)邪意味的熾白色火焰!火焰升騰,卻沒有灼熱感,反而散發(fā)出一種凜冽、如同冬日正午陽光般的氣息,與黑曜石門上的幽綠死氣針鋒相對!
賈將燃燒著白焰的石缽猛地按向逆五芒星中心的空洞眼窩!
滋啦——!!!
如同滾燙的烙鐵按在腐肉上!刺耳的腐蝕聲伴隨著濃烈的青煙驟然爆發(fā)!石門上纏繞的幽綠能量紋路如同被燙傷的毒蛇般瘋狂扭動、崩解!那巨大的逆五芒星圖案劇烈地閃爍了幾下,中心空洞周圍的骷髏頭骨浮雕發(fā)出無聲的尖嘯,最終徹底黯淡下去!
轟隆隆……
沉重的黑曜石門,毫無聲息地向內(nèi)緩緩滑開,露出門后更加深邃的黑暗和一股撲面而來的、更加濃郁的防腐香料與朽骨的氣息。
門內(nèi),并非預(yù)想中的墓室。而是一條長長的、異常寬闊的廊道。廊道兩側(cè)的石壁,被一種奇異的手法處理過,打磨得異常光滑,呈現(xiàn)出一種慘白、如同人骨打磨后的光澤。而在這慘白的“畫布”上,繪制著一幅幅巨大、色彩艷麗到近乎妖異的壁畫!
壁畫的風(fēng)格狂放而詭異,顏料似乎摻雜了熒光物質(zhì),在幽藍冷焰的映照下,散發(fā)出迷離、不祥的光芒。它們描繪的不是神祇或英雄,而是一場場血腥殘酷的戰(zhàn)爭:無數(shù)扭曲、痛苦的人形在熔巖和毒云中哀嚎;身披華麗鎧甲、面容卻枯槁如骷髏的騎士,揮舞著燃燒的巨劍屠戮生靈;巨大的、由骸骨和腐肉拼湊而成的縫合怪物,在尸山血海中蹣跚而行……每一幅壁畫都充滿了極致的痛苦、瘋狂和死亡的氣息,仿佛將地獄的景象直接拓印在了墻上。壁畫中那些瀕死者的眼睛,無論角度如何,都仿佛直勾勾地盯著闖入者,充滿了怨毒與詛咒。
“這……這不是墓……這是瘋子的畫廊!”斯蒂諾倒吸一口涼氣,感覺后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本也感到一陣強烈的精神不適,壁畫中蘊含的負面情緒如同無形的針刺,試圖鉆入腦海。他背后的諾穆安森劍鞘嗡鳴加劇,散發(fā)出的溫暖微光努力驅(qū)散著這股陰寒,卻如同風(fēng)中殘燭。
賈的幽藍冷焰似乎也被這詭異的壁畫壓制,光芒收縮,只能照亮腳下幾步的范圍。他低聲道:“精神污染……穩(wěn)住心神,別去看那些眼睛!”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警告意味。
佩羅臉色發(fā)白,用力咬住下唇,強迫自己盯著賈的后背,不去看兩側(cè)那些仿佛在蠕動的、充滿惡意的畫面。他握緊了腰間那根普通的橡木短魔杖,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四人屏息凝神,沿著這條被死亡壁畫包圍的恐怖長廊緩緩前進。死寂中,只有他們壓抑的呼吸和心跳聲。
就在他們走到長廊中段時,異變陡生!
兩側(cè)慘白骨壁上,一幅描繪著骷髏騎士高舉燃燒巨劍、斬向無數(shù)哀嚎靈魂的壁畫,其顏料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猩紅光芒!緊接著,壁畫中那骷髏騎士空洞的眼窩里,兩點幽綠如鬼火的光芒猛地亮起!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響起!壁畫中那骷髏騎士持劍的手臂,竟然如同活物般,猛地從慘白的壁面中“伸”了出來!那完全由慘白枯骨構(gòu)成的手臂,覆蓋著殘破的金屬臂甲,手中握著一把完全由燃燒的幽綠色火焰構(gòu)成的巨劍!緊接著,是整個上半身、頭顱、甚至那匹同樣由骸骨拼湊、眼眶燃燒著綠火的戰(zhàn)馬,都如同掙脫畫布束縛的噩夢,掙扎著從壁畫中“爬”了出來!
它并非實體,更像是某種能量與骸骨投影的結(jié)合體。通體散發(fā)著濃烈的死靈寒氣,幽綠的火焰巨劍無聲地燃燒著,散發(fā)著灼燒靈魂的冰冷感。骷髏騎士的頭顱轉(zhuǎn)向四人,下頜骨無聲地開合,眼眶中的綠火死死鎖定目標。
“守護者!”斯蒂諾厲喝,手中鋼弩瞬間抬起!“嘣!”一支弩矢破空而出,直射骷髏騎士的眼眶!
然而,詭異的一幕發(fā)生了!弩矢在即將命中目標時,骷髏騎士連同它胯下的骸骨戰(zhàn)馬,竟然如同水中的倒影般一陣模糊扭曲!下一秒,它整個身影“唰”地一下,憑空出現(xiàn)在旁邊另一幅描繪著縫合怪物的壁畫前!弩矢呼嘯著穿過它剛才的位置,狠狠釘在慘白的骨壁上,濺起幾點石屑!
“畫作轉(zhuǎn)移?!”賈的聲音帶著震驚。他瞬間明白了這些守護者的攻擊方式——它們能在這條布滿死亡壁畫的廊道中,借助任何一幅壁畫作為“跳板”,進行毫無征兆的瞬間移動!
“小心!它能出現(xiàn)在任何一幅畫里!”斯蒂諾大吼示警。
話音未落,骷髏騎士的身影再次扭曲,這次直接出現(xiàn)在四人頭頂上方!它高舉燃燒的幽綠火焰巨劍,帶著刺骨的靈魂寒意,無聲無息地朝著走在最前的賈猛劈而下!
賈的反應(yīng)快到極致,身體如同失去重量般向后急仰,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無聲卻致命的斬擊!幽綠的火焰擦著他的兜帽掠過,散發(fā)出的寒意讓他裸露的皮膚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守夜人”出鞘!本怒吼一聲,新劍在幽藍冷焰下劃出一道墨綠色的寒光,帶著布利克魯遜人的悍勇,勢大力沉地斬向骸骨戰(zhàn)馬的前腿關(guān)節(jié)!當(dāng)!金鐵交鳴的巨響震得通道嗡嗡作響!劍刃砍在覆蓋著骨甲的馬腿上,火星四濺!巨大的反震力讓本手臂發(fā)麻,骸骨戰(zhàn)馬也被這沉重一擊劈得一個趔趄,眼眶中的綠火劇烈搖曳!
骷髏騎士的注意力瞬間被本吸引。它無聲地扭轉(zhuǎn)馬頭,燃燒的巨劍橫掃而出,直取本的腰腹!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幽綠的殘影!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凝滯之觸!”佩羅的喊聲帶著少年人的緊張,卻異常清晰!他手中的橡木魔杖頂端爆發(fā)出明亮的白光,一道無形的、帶著粘稠遲滯感的力場瞬間籠罩了骷髏騎士揮劍的手臂!
幽綠火焰巨劍的速度肉眼可見地慢了一絲!
就是這一絲遲滯,給了斯蒂諾機會!“蜂鳴袖弩”無聲激發(fā)!三支烏黑的短矢如同致命的毒蜂,精準地射向骷髏騎士持劍手腕的關(guān)節(jié)連接處!噗噗噗!三聲悶響!枯骨碎裂!那只握著火焰巨劍的骨手應(yīng)聲而斷,連同燃燒的巨劍一起掉落在地,幽綠的火焰迅速黯淡熄滅!
“干得漂亮,小子!”斯蒂諾贊道,同時鋼弩再次上弦,指向骷髏騎士的頭顱。
失去武器和部分力量的骷髏騎士發(fā)出無聲的憤怒咆哮,它胯下的骸骨戰(zhàn)馬猛地人立而起,兩只燃燒著綠火的骨蹄狠狠踏向近在咫尺的佩羅!
佩羅臉色煞白,施法后的虛弱讓他動作慢了半拍!
一道幽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切入!是賈!他的精靈刺劍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銀色閃電,帶著刺骨的冰寒斗氣,后發(fā)先至,精準無比地點在骸骨戰(zhàn)馬踏下的前蹄關(guān)節(jié)最脆弱的連接點上!
咔嚓!
清脆的骨裂聲響起!覆蓋著骨甲的前蹄被點碎!骸骨戰(zhàn)馬失去平衡,轟然向側(cè)面栽倒!馬背上的骷髏騎士也被甩飛出去,重重撞在慘白的骨壁上!
本如同獵豹般撲上,手中的“守夜人”帶著開山裂石的力量,墨綠色的劍光劃破幽暗,狠狠劈在骷髏騎士因撞擊而暴露出的頸椎骨上!
咔嚓嚓——!!!
刺耳的碎裂聲爆響!骷髏騎士的頭顱連同小半截脊柱被硬生生劈斷!眼眶中的幽綠鬼火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劇烈閃爍、明滅,最終徹底熄滅。散落的骸骨和那匹破碎的骸骨戰(zhàn)馬迅速失去光澤,化作一堆真正的朽骨,散落在地,隨即如同風(fēng)化般變成慘白的粉末,被無形的陰風(fēng)吹散。
寂靜重新降臨,只有四人粗重的喘息和心跳聲在詭異的廊道中回蕩。兩側(cè)的死亡壁畫似乎黯淡了一些,那些充滿惡意的凝視也暫時退去。
“一個……解決了?”佩羅靠著冰冷的骨壁滑坐在地,大口喘氣,握著魔杖的手還在微微顫抖,但眼中卻閃爍著戰(zhàn)勝強敵的興奮光芒,“我……我們做到了?”
“做得不錯,學(xué)徒。”賈的聲音依舊冰冷,但看著佩羅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認可。他收起刺劍,指尖的幽藍冷焰重新穩(wěn)定下來,照亮前方。
本甩了甩被震得發(fā)麻的手臂,撿起地上那截迅速風(fēng)化消失的骨臂殘骸,面色凝重:“這只是開始。前面……還有更多。”
他的預(yù)感很快應(yīng)驗。這條骸骨畫廊仿佛沒有盡頭,每一幅蘊含著強烈死亡氣息的壁畫都可能孕育出新的、形態(tài)各異的守護者——由無數(shù)尖叫頭顱組成的怨靈聚合體;揮舞著劇毒骨鞭、下半身是巨大蜘蛛的骸骨女妖;甚至是從壁畫熔巖中爬出的、燃燒著黑色火焰的骷髏巨魔……每一次戰(zhàn)斗都驚險萬分,每一次瞬間移動都防不勝防。四人配合越來越默契,斯蒂諾的弩箭如同死神的點名簿,精準而致命;本的“守夜人”如同堅固的磐石,抵擋著最狂暴的攻擊;賈的冰霜魔法和精靈刺劍如同手術(shù)刀般精準切割著亡靈的弱點;而佩羅,這個年輕的學(xué)徒,在生死邊緣的磨礪下,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適應(yīng)力和魔法天賦。他的“光亮術(shù)”短暫致盲了骸骨女妖的感知,他的“油膩術(shù)”讓骷髏巨魔在沖鋒中滑倒,他的“火球術(shù)”雖然威力不大,卻總能精準地干擾守護者的瞬間移動節(jié)點。
一路浴血,一路骸骨鋪路。當(dāng)最后一只由無數(shù)枯骨手臂組成的、如同巨大蜈蚣般的守護者被本的“守夜人”一劍釘死在壁畫上,化作飛灰消散后,這條噩夢般的畫廊終于走到了盡頭。
前方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圓形大廳出現(xiàn)在眼前。大廳的穹頂高聳入云,隱沒在幽藍冷焰無法觸及的深邃黑暗之中。支撐穹頂?shù)氖鞘执鬅o比、同樣由慘白骨材雕琢而成的巨柱,柱身上纏繞著巨大、早已干枯石化、卻依舊猙獰的蛇形骸骨浮雕。
大廳的地面由巨大的、切割平整的黑色石板鋪就,上面布滿了厚厚的灰塵。而在大廳的正中央,懸浮著一個巨大的球體。
那并非實體,而是由純粹的、流動的幽藍色能量構(gòu)成!光芒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散發(fā)出冰冷、浩瀚、令人靈魂都感到凍結(jié)的魔力波動。球體內(nèi)部,隱約可見無數(shù)細密、如同鎖鏈般的銀色符文在瘋狂流轉(zhuǎn)、碰撞、湮滅!正是這些符文,構(gòu)成了一個無比復(fù)雜的、層層疊疊的封印,將球體核心牢牢鎖死。諾穆安森劍鞘的嗡鳴在此刻達到了頂點,仿佛要掙脫束縛,直撲那藍色球體!劍鞘散發(fā)出的溫暖微光努力抵抗著球體的冰冷輻射,在大廳中開辟出一小片相對“安全”的區(qū)域。
球體下方,并非祭壇,而是一張巨大的、由整塊黑曜石雕成的書案。書案上,沒有尸骸,只有一套疊放得整整齊齊、落滿灰塵的深紫色法師袍。袍子上方,擺放著一本厚重得如同城磚的巨大典籍。典籍的封面是某種深色的金屬,鑲嵌著早已黯淡的寶石,中央蝕刻著一個由星環(huán)與鎖鏈構(gòu)成的復(fù)雜徽記。典籍旁,是一支筆尖干涸、筆桿鑲嵌著細小鉆石的羽毛筆,以及一盞早已熄滅、燈油凝固的青銅油燈。
書案前的地面上,散落著一具完整的、呈盤坐姿態(tài)的骷髏骨架。骨架潔白如玉,沒有任何腐朽的跡象。它穿著早已褪色的學(xué)徒袍,頭骨低垂,空洞的眼窩望著地面散落的幾頁泛黃的莎草紙。其中一頁被一只枯骨手掌死死壓住。
賈的幽藍冷焰照亮了書案和那具骷髏。他緩步上前,目光落在骷髏壓住的那頁莎草紙上。上面布滿了極其細密、如同蛛網(wǎng)般的字跡,用的是古老的拜特寧宮廷體,混合著大量魔法符號和演算公式。
“解開‘星穹之囚’的七重封印……”賈清冷的聲音念出莎草紙開頭的標題,他迅速瀏覽著下面艱澀的內(nèi)容,眉頭越皺越緊,“……需要按特定順序解除七層核心符文陣列,每一層對應(yīng)一個星象節(jié)點,順序錯誤或力量失衡,將引爆封印核心,釋放其中囚禁的……‘湮滅之息’。”他抬起頭,看向懸浮的幽藍球體,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這就是封印諾穆安森劍身的地方。設(shè)計者是個天才……也是個瘋子。”
“七層?星象節(jié)點?”斯蒂諾湊過來,看著那鬼畫符般的公式和星圖,一臉頭大,“這玩意兒比矮人的蒸汽機圖紙還復(fù)雜!誰來解?指望這個變成骨頭的天才自己爬起來嗎?”他指了指那具盤坐的骷髏。
佩羅的目光卻被那具骷髏學(xué)徒吸引。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從枯骨手掌下抽出那幾頁散落的莎草紙。紙張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上面同樣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筆記、演算草稿,還有……一些潦草的、帶著絕望意味的涂鴉——碎裂的星星,被鎖鏈纏繞的太陽,以及一個哭泣的小人。
“……他失敗了……”佩羅的聲音帶著一絲少年人特有的、對悲劇的敏感共情,他指著其中一頁草稿,“你看這里……他推算到了第六層‘銀冕星’的節(jié)點……但最后一步……能量逆流……他標記了巨大的危險符號……”他的綠眼睛掃過那些復(fù)雜的公式和星圖,手指無意識地沿著一個特定的軌跡描摹,“等等……這個‘冥河星’的位移參數(shù)……和老師講過的‘黃昏星環(huán)’的第三定律好像有沖突?如果在這里引入一個負能量緩沖……”
他完全沉浸在了那些艱澀的符號里,嘴里念念有詞,手指沾著地上的灰塵,在旁邊干凈的石板上飛快地演算起來,完全忘記了周遭的環(huán)境和恐懼。這一刻,他不再是一個咋咋呼呼的學(xué)徒,而像是一個真正的、被難題吸引的年輕法師。
本和斯蒂諾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賈則沉默地看著佩羅演算,冰冷的精靈眼眸中閃過一絲異彩。
時間在死寂中流逝。只有佩羅的筆觸在石板上劃過的沙沙聲,以及他時而皺眉、時而恍然的低語。
“不對……‘深淵星’的相位角需要修正……”“這里!‘金冠星’的符文序列應(yīng)該是鏡像反轉(zhuǎn)!”“負能量緩沖……用‘虛空塵埃’的轉(zhuǎn)化模型代替……”
他演算得越來越快,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綠眼睛亮得驚人。最終,他猛地停下動作,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巨大興奮與不確定的忐忑,看向賈和本:“我……我好像……找到了一條可能的路徑!從‘深淵星’節(jié)點開始,逆向激活‘冥河星’的符文作為緩沖,然后跳過危險的‘銀冕星’,直接以最大能量沖擊‘金冠星’的鏡像點,引發(fā)連鎖共振……再依次解除‘赤炎’、‘青嵐’、最后是核心的‘蒼輝’……這……這也許能繞開那個致命的逆流點!”他指著石板上的推演結(jié)果,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
賈沉默地審視著佩羅的推演過程,冰冷的視線掃過每一個公式和符號。良久,他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理論可行。風(fēng)險……依舊存在。需要精確引導(dǎo)。”他的目光投向那懸浮的幽藍球體。
“那就干!”斯蒂諾拍了拍佩羅的肩膀,差點把緊張的少年拍個趔趄,“小子,拿出你點蠟燭的勁頭來!我們給你護法!”
本深吸一口氣,將背后的諾穆安森劍鞘解下,緊緊握在手中。劍鞘的嗡鳴和溫暖光芒似乎給了佩羅一絲信心。
四人來到幽藍球體下方。冰冷的魔力波動如同寒潮般侵蝕著身體。佩羅站在最前方,努力平復(fù)著狂跳的心臟,握緊了手中的橡木魔杖。賈站在他左后方,雙手在胸前結(jié)印,指尖幽藍的魔力光芒吞吐不定,隨時準備引導(dǎo)或補救。本和斯蒂諾分立兩側(cè),警惕地注視著四周十二根巨大的骸骨柱,手中的武器蓄勢待發(fā)。
“開始吧。”賈的聲音如同冰泉,給了佩羅最后的指令。
佩羅閉上眼,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氣,再睜開時,綠眼睛里只剩下專注。他舉起魔杖,并非指向球體,而是指向石板上的推演圖。魔杖頂端亮起柔和的白光,如同探照燈般將他推算出的第一個關(guān)鍵節(jié)點——“深淵星”的符文序列清晰地投射在幽藍球體的表面!
“以塵灰為引,塑星之軌跡……”佩羅的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此刻卻異常沉穩(wěn)。他口中吟誦著拗口的啟動咒文,魔杖隨著咒文的韻律,在空中勾勒出復(fù)雜的軌跡。隨著他的動作,懸浮的幽藍球體表面,被白光投射的位置,那些瘋狂流轉(zhuǎn)的銀色符文仿佛受到了牽引,開始按照佩羅推算出的路徑緩緩移動、重組!
嗡——!
球體內(nèi)部的能量流動明顯加劇,發(fā)出低沉的轟鳴。冰冷的魔力波動如同潮汐般涌動。
“穩(wěn)住!能量在攀升!”賈低喝,指尖的幽藍魔力如同絲線般探出,精準地搭在球體能量流動的幾個關(guān)鍵節(jié)點上,進行著微妙的疏導(dǎo)和穩(wěn)定。
佩羅額頭青筋微凸,汗水順著鬢角滑落。他不敢有絲毫分神,魔杖穩(wěn)定地移動,白光引導(dǎo)著下一個節(jié)點——“冥河星”的符文陣列開始逆向運轉(zhuǎn),形成一個微小的、吸收多余能量的漩渦。
“負能緩沖建立!沖擊‘金冠星’鏡像點!”佩羅的聲音帶著一絲破釜沉舟的決絕!他魔杖猛地向前一指!白光瞬間變得刺目,如同長矛般刺向球體表面一個與“金冠星”符文陣列完全對稱的點位!
轟!!!
幽藍球體內(nèi)部仿佛引爆了一顆炸彈!整個球體劇烈地震顫起來!無數(shù)銀色符文瘋狂閃爍、碰撞!狂暴的能量亂流如同失控的巨獸般在球體內(nèi)左沖右突!賈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疏導(dǎo)能量的幽藍魔力絲線劇烈波動,仿佛隨時會被扯斷!
“佩羅!”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別管我!繼續(xù)!”佩羅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他強行穩(wěn)住魔力輸出,咬緊牙關(guān),嘴角甚至滲出了一絲血跡!他強行穩(wěn)住心神,魔杖在狂暴的能量沖擊下劇烈顫抖,白光卻死死鎖定著目標!他口中吟誦的咒文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撕裂般的決絕!
“給我……開——!!!”
隨著他最后一個音節(jié)如同裂帛般吼出,刺目的白光狠狠“釘”在了鏡像點上!
咔嚓!
一聲仿佛玻璃碎裂的清脆聲響傳遍寂靜大廳!
幽藍球體表面,被白光擊中的鏡像點位置,一道清晰的裂紋瞬間蔓延開來!緊接著,如同引發(fā)了連鎖反應(yīng),“金冠星”原本的符文陣列驟然崩潰!束縛球體的第一層銀色符文鎖鏈如同崩斷的琴弦般,寸寸碎裂、消散!
“成功了!”斯蒂諾低吼。
佩羅精神大振,顧不得擦拭嘴角的血跡,魔杖再次揮動,引導(dǎo)著連鎖反應(yīng)沖擊下一個節(jié)點——“赤炎星”符文陣列!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經(jīng)驗,后續(xù)的過程雖然依舊兇險萬分,但在佩羅越來越熟練的引導(dǎo)和賈精準到毫巔的能量疏導(dǎo)下,進展變得相對順利。
“赤炎星”符文鏈崩潰!“青嵐星”符文鏈瓦解!
當(dāng)最后一道核心的“蒼輝星”符文鎖鏈在佩羅魔杖引導(dǎo)的白光沖擊下,如同融化的冰雪般無聲消散時——
嗡………
懸浮的幽藍球體發(fā)出最后一聲悠長的嘆息,那冰冷浩瀚的魔力波動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球體表面流動的幽藍光芒變得柔和、黯淡,然后……如同被剝開的巨大洋蔥般,由外向內(nèi),一層層地、無聲地開始剝離、消散!
第一層幽藍光膜褪去,露出內(nèi)部一層閃爍著銀色星芒的符文網(wǎng)格……符文網(wǎng)格崩解,露出下一層如同液態(tài)水銀般流動的屏障……水銀屏障蒸發(fā),露出包裹著核心的、如同燃燒黑焰的荊棘囚籠……荊棘囚籠枯萎、消散……
最終,所有外層的封印如同夢幻泡影般徹底消失。懸浮在大廳中央的,只剩下一個拳頭大小、散發(fā)著純凈、柔和、如同月光般皎潔光芒的白色光球。光球內(nèi)部,一個由不知名金屬打造、同樣散發(fā)著微光的方形基座清晰可見。
而在那基座之上,靜靜地躺著一件物品。
那并非完整的劍身,而是斷裂的、不規(guī)則的碎片。它們?nèi)缤扑榈男浅剑蟮挠惺终崎L短,小的只有指甲蓋大小,邊緣閃爍著銳利、冰冷的金屬寒芒。碎片本身呈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暗銀色,表面布滿了古老而玄奧的、如同天然形成的螺旋紋路。即使隔著光球,一股銳利無匹、仿佛能切開空間、斬斷時光的鋒銳氣息,以及一種源自亙古的、神圣而沉重的意志,已經(jīng)撲面而來!這正是諾穆安森劍鞘所瘋狂呼喚的——圣劍的破碎劍身!
諾穆安森劍鞘在本的手中瘋狂震顫!嗡鳴聲如同龍吟,響徹整個大廳!劍鞘表面的溫潤光芒瞬間暴漲,變得無比熾烈,仿佛一顆小太陽!那光芒充滿了渴望、激動與一種失散多年終于重逢的悲愴!
本幾乎是不由自主地、被劍鞘的力量牽引著,一步步走向那懸浮的白色光球。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緩緩探入那柔和的光芒之中。光球如同水波般蕩漾了一下,并未產(chǎn)生任何阻力。
當(dāng)他的指尖觸碰到那冰冷的金屬基座時——
嗡——!!!
劍鞘的嗡鳴達到了頂點!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從劍柄處爆發(fā)!
基座上那些散落的、冰冷的暗銀色碎片,仿佛受到了不可抗拒的召喚!它們瞬間懸浮而起,如同歸巢的倦鳥,化作一道道拖著微光尾跡的流星,精準無比地射向本手中的劍鞘!碎片在飛行過程中自動調(diào)整著角度和位置,當(dāng)它們接觸到劍鞘口那暗金色的螺旋劍柄時——
鏘!鏘!鏘鏘鏘!
清脆悅耳、如同金玉交擊般的契合聲密集響起!每一次撞擊,都有一道耀眼的白光在契合處爆發(fā)!那暗金色的螺旋劍柄如同磁石般牢牢吸附著每一塊碎片!碎片與碎片之間嚴絲合縫地拼接、融合!斷裂的紋路完美地銜接在一起!古老的螺旋紋路如同活了過來,流淌著神圣的光輝!
光芒越來越盛!最終,當(dāng)最后一塊碎片歸位,一聲清越無比、仿佛能滌蕩世間一切污穢的劍鳴響徹整個骸骨大廳!
光芒斂去。
本的手中,諾穆安森不再僅僅是一個鑲嵌著劍柄的劍鞘。
一柄完整的、古樸而威嚴的長劍,靜靜地被他握在手中。
劍身長約三尺有余,通體呈現(xiàn)出一種深邃的、仿佛蘊含了星辰宇宙的暗銀色。劍脊筆直,兩側(cè)劍刃薄如蟬翼,卻散發(fā)著令人靈魂都感到刺痛的鋒銳寒光。劍身之上,布滿了玄奧無比、渾然天成的螺旋紋路,此刻正如同呼吸般,流淌著內(nèi)斂而神圣的、如同晨曦般溫暖的金色輝光。劍格處,是纏繞的藤蔓與鶯尾花浮雕,與劍鞘的裝飾完美呼應(yīng)。只是目前還沒有劍鋒和寶石
一股難以言喻的、磅礴而神圣的力量感,從完整的圣劍中彌漫開來。它驅(qū)散了骸骨大廳中積郁千年的陰冷與死寂,照亮了每一根猙獰的骸骨巨柱,甚至讓穹頂?shù)臒o邊黑暗都似乎退縮了幾分。在這圣潔的光芒下,連那具盤坐的骷髏學(xué)徒骨架,都仿佛帶上了一絲安詳。
斯蒂諾、賈、佩羅,都屏住了呼吸,震撼地看著本手中那柄仿佛凝聚了天地初光的神圣之劍。
然而,就在圣劍歸位、光芒最盛的剎那——
喀啦……
一聲極其輕微、卻令人心悸的碎裂聲,從大廳中央那懸浮的白色光球基座上傳來。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那承載過圣劍碎片、由不知名金屬打造、同樣散發(fā)著微光的方形基座,表面突然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紋!失去了圣劍碎片的支撐,它仿佛耗盡了最后一絲力量,在清脆的崩裂聲中,徹底化作了無數(shù)細小的、如同星塵般的粉末,簌簌落下,消散在空氣中。
與此同時,那十二根支撐穹頂?shù)木薮蠛」侵希p繞的石化蛇形骸骨浮雕,那空洞的眼窩深處,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如同將熄余燼般的幽綠光芒,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隨即徹底熄滅。
骸骨大廳重新被諾穆安森的神圣光芒照亮,但一種更深沉的、如同源自地脈深處的黑暗低語,仿佛在光芒無法觸及的陰影角落里,悄然滋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