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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公主

蓋德斯城沉浸在維斯特王國接管后的蓬勃生機中,但斯蒂諾·埃爾伯特的血液里,永遠躁動著對未知地平線的渴望。鐵匠鋪的爐火溫暖,哈里斯新釀的黑麥啤酒醇厚,本·丹背上的諾穆安森劍鞘流淌著令人心安的微光,連賈那冰冷的精靈側影似乎也因這份暖意柔和了幾分。然而,當一個用火漆密封、沒有任何署名的羊皮紙卷,通過酒館老板鬼鬼祟祟地塞進斯蒂諾手里時,游俠眼中那被美酒和安定暫時壓下的冒險之火,瞬間被點燃了。

委托的內容簡潔得近乎神秘:“前往薩拉戈大陸東端,名洛伊王國,上櫻城。接回‘山櫻’。確保其平安抵達維斯特王旗之下。豐厚酬勞,面呈本杰明·卡斯丹特陛下。”落款處,只有一個極其精細、難以仿冒的金獅爪印徽記。

“‘山櫻’?本杰明陛下?”斯蒂諾捻著羊皮紙,眼中精光閃爍,嘴角勾起慣有的、玩世不恭卻又充滿干勁的笑意,“哈!看來我們這位仁慈的新王,也有需要老朋友幫忙的時候!而且這酬勞……面呈陛下?這活兒接了!”他看向本,后者正擦拭著北海短劍,劍身映著爐火,也映著他沉穩的眼神。“本,怎么樣?薩拉戈大陸東端,名洛伊!聽說那里遍地櫻花,女人溫柔得像水,食物精致得不像話!正好去散散心,順便賺筆大的,就當為修復圣劍攢路費了!”

本抬起頭,目光掃過那金獅爪印。他想起街道上本杰明·卡斯丹特溫和卻極具力量的目光,想起哈里斯談起新王時臉上的光彩。諾穆安森的劍鞘在背上傳來溫潤的共鳴,仿佛也在回應著這次指向遠方的旅程。“修復圣劍需要線索和資源,”本的聲音平靜而堅定,“維斯特王國的友誼,或許比金幣更有價值。我跟你去。”

賈安靜地坐在角落的陰影里,兜帽低垂。當斯蒂諾和本的目光投向他時,他緩緩抬起手,拉低了兜帽邊緣,聲音清冷如昔:“辛德萊的姓氏已成過往,但精靈的契約精神仍在。我的劍,指向你們所行的方向。”這便是他的承諾。

告別了哈里斯和他那叮當作響的鐵砧,三人組踏上了東行的漫長旅途。穿越維斯特王國新掌控的、逐漸恢復生機的城鎮與田野,渡過波濤洶涌的“亞麻之海”,沿著薩拉戈大陸蜿蜒的海岸線一路前行。風景從維斯特的蒼翠平原,逐漸變為名洛伊特有的、被精心雕琢過的山水畫卷。層巒疊嶂的青山云霧繚繞,清澈的溪流穿過梯田和竹林,古老的木結構建筑依山傍水,飛檐斗拱間沉淀著與奧姆羅丹截然不同的寧靜與雅致。

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泥土氣息、竹葉的清香,以及一種若有似無的、甜美的花香——櫻花的季節雖已接近尾聲,但枝頭仍殘留著零星的粉白,如同美人頰邊最后的胭脂。

上櫻城坐落在碧藍的海灣懷抱之中。潔白的城墻并非用于戰爭,更像是畫框,圈住城內錯落有致的深色木樓、蜿蜒的石板小徑,以及處處可見的精致庭院。城中心,一座依山而建、氣勢恢宏的城堡巍然矗立,層疊的瓦頂在陽光下泛著青灰色的幽光,那里便是本地大名山田尚樹的居城。

斯蒂諾亮出了帶有金獅爪印的羊皮卷。城堡的守衛,身著深藍色陣羽織、腰佩打刀的武士,仔細查驗后,眼神中透露出恭敬,將他們引入城內。穿過幽深的回廊,踏著光潔如鏡的榻榻米,最終在一間面向廣闊庭院的靜室內,他們見到了委托的目標,也是山田家悉心照料了十余年的“山櫻”。

菲茜娜·卡斯丹特。

她背對著門跪坐在蒲團上,身姿挺拔。一頭濃密光澤的深棕色長發并未像維斯特女子那樣披散或編辮,而是被極其精巧地盤在腦后,挽成一個優雅的發髻。發髻中央,斜斜插著一根色澤沉郁、散發著淡淡檀香的木簪,簪頭鑲嵌著一顆切割完美的鴿血紅寶石,在透過紙拉門的柔和光線下,閃爍著內斂而華貴的光澤。她穿著一身印有淡雅粉色櫻花與振翅仙鶴圖案的橙色和服,寬大的袖口和衣襟邊緣滾著金線。纖細的腰間束著朱紅色的博多織腰帶,打著一個繁復而美麗的結。腳上是一塵不染的分趾白襪,安靜地擱在一雙打磨得光可鑒人的黑漆木屐旁。

庭院里,一株晚開的垂枝櫻正將最后的粉雪灑落在潺潺的驚鹿竹筒和墨綠色的苔蘚上。少女的背影與這靜謐的東方庭院完美地融為一體,像一幅精心繪制的浮世繪。

山田尚樹領主,一位氣質儒雅、眼神銳利的中年男子,身著深灰色吳服,跪坐在主位。他微微頷首,用流利但帶著名洛伊口音的通用語說道:“卡斯丹特陛下的信使,山櫻殿下已等候多時。殿下,”他轉向菲茜娜,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提醒,“您的兄長派來了迎接您的勇士。”

菲茜娜緩緩轉過身。

一張繼承了卡斯丹特家族優良血統的精致面孔映入三人眼簾。肌膚白皙細膩,鼻梁挺秀,下頜線條清晰。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大而明亮,瞳孔是溫暖的琥珀色,此刻正毫不掩飾地打量著門口的三人,眼神里充滿了好奇、審視,以及一絲……被強行打破寧靜生活的不滿?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穿著最“正常”的本身上,掃過他洗得發白的亞麻襯衫和結實的皮甲,在他背后那個被布包裹的長條狀物品上停留了一瞬,琥珀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光。接著,她看向斯蒂諾——游俠那標志性的綠色斗篷、腰間掛著的長笛和鋼弩、臉上那羞赧又充滿自信的笑容,讓她小巧的鼻子幾不可察地皺了皺。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賈身上。深色的兜帽,尖削的下頜,灰暗的皮膚,還有那雙隱藏在陰影中、非人類的、帶著冰冷審視的眸子。

“哼。”一聲清脆的、帶著明顯不滿的輕哼從菲茜娜小巧的鼻子里發出。她微微抬起下巴,用字正腔圓、甚至帶著點維斯特首都腔調的通用語開口,聲音清脆悅耳,內容卻像帶刺的玫瑰:“哥哥就派了你們三個來接我?一個看起來傻乎乎的大塊頭,一個打扮得像馬戲團小丑的怪人,還有一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矛頭直指賈。

山田尚樹無奈地低咳一聲,眼中卻帶著一絲長輩對晚輩任性時的寵溺。賈則夸張地捂住胸口,做出一副受傷的表情:“噢!公主殿下!您這話可太傷大陸最偉大前貴族的心了!我這叫風格!冒險者的風格!”本只是沉默地站著,斯蒂諾則完全無視了公主的挑釁,兜帽下的目光淡漠地投向庭院里飄落的櫻花,仿佛那里有更值得關注的東西。

菲茜娜站起身,木屐在榻榻米上發出清脆的“嗒”聲。她走到三人面前,雖然身高只到本的胸口,氣勢卻絲毫不弱。她那雙琥珀色的大眼睛緊緊盯著斯蒂諾:“我不管你是誰!告訴你,我可不想回去!山田大人這里很好!有最好的茶道老師,有看不完的櫻花,還有……”她頓了頓,似乎意識到說漏了什么,臉微微泛紅,強硬地岔開話題,“總之!你們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回去告訴哥哥,菲茜娜在名洛伊過得很好!不需要他操心!讓他專心造他的反去!”

典型的傲嬌,蠻不講理中透著對兄長深切的、別扭的關心。

斯蒂諾收起玩鬧的表情,難得地正經起來。他解下腰間一個用油布仔細包裹的小包,雙手奉上:“殿下息怒。陛下對您的思念與擔憂,遠非言語所能表達。他命我務必將此物親手交給您。他說,您看到它,就會明白他的心意,也會……想起家鄉的味道。”

菲茜娜狐疑地看著那個小包,最終還是忍不住接了過來。解開油布,里面是一個小小的、有些陳舊的橡木盒子。打開盒蓋,一股熟悉而濃郁的、混合著蜂蜜和麥芽的甜香瞬間彌漫開來——是幾塊精心保存、印著維斯特金獅圖案的姜餅!這是維斯特王都最負盛名的老鋪出品,更是菲茜娜幼年時最喜愛的零食!

琥珀色的眼眸中,強裝的冷漠和不滿如同春日薄冰般迅速消融。一絲水光迅速氤氳開來,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她緊緊攥著那個小木盒,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那些被刻意遺忘的、遙遠的維斯特記憶——兄長的懷抱,花園里的奔跑,還有這熟悉的味道——如同潮水般洶涌襲來,瞬間沖垮了她用任性筑起的堤壩。

她猛地轉過身,肩膀微微抽動,不讓任何人看到她此刻的表情。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用帶著濃重鼻音、卻不再強硬的聲音說道:“……山田大人,請……請幫我準備行裝。”這便算是答應了。

歸途比預想中更加漫長,也并非一帆風順。橫渡“亞麻之海”時遭遇了狂暴的季風,巨大的海浪如同憤怒的山巒般砸向船舷,將菲茜娜暈得小臉煞白,吐得天昏地暗,早沒了在城時的趾高氣揚,只剩下蜷縮在船艙角落里瑟瑟發抖、可憐兮兮的模樣。斯蒂諾充分發揮了游俠的博學,講著大陸各處的奇聞軼事,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本則如同沉默的礁石,在她吐得昏天黑地時默默遞上清水和干凈的布巾,在她被風浪嚇得驚叫時,用他寬厚的身軀擋在搖晃的艙門處,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賈則始終安靜地待在角落,如同一個沒有存在感的影子,但每當船只劇烈顛簸時,他總能以不可思議的平衡穩住自己,并恰到好處地扶住快要摔倒的菲茜娜。

踏上維斯特的土地后,菲茜娜仿佛經歷了一場奇異的蛻變。在名洛伊港口最后一次脫下那身優雅卻束縛的和服與木屐后,她換上了早已準備好的新裝——一件剪裁利落、帶有鉚釘裝飾的亮橙色皮夾克背心,內搭一件酒紅色的絲質襯衫。濃密的棕發不再盤起,而是被梳成了兩股充滿活力的長雙馬尾,隨著她的動作俏皮地甩動。下半身是橘色與白色相間的條紋短裙,搭配著保暖的白色緊身打底褲,腳上蹬著一雙擦得锃亮的黑色高跟小皮鞋。這身裝束大膽、張揚,充滿了維斯特式的活力與不羈,與她在名洛伊時的嫻靜判若兩人。

“哼,總算不用踩著那該死的木屐走路了!”她踢踏著小皮鞋,發出清脆的響聲,對著斯蒂諾做了個鬼臉,又瞪了一眼本,“看什么看!沒見過美女嗎?”然而,當本默默地將她沉重的、裝著和服與發簪的樟木箱扛上肩頭時,她扭過頭去,耳根卻微微泛紅。

變化的不只是衣著。在穿越維斯特東部一片剛經歷過小規模戰斗、還殘留著硝煙與血腥氣息的荒原時,斯蒂諾敏銳地察覺到前方樹林中潛藏的危險——一小股潰散的帝國殘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正埋伏在必經之路上。

“有埋伏!大概十五人,弓箭手在左翼高坡,步兵藏在右側亂石后!”斯蒂諾壓低聲音示警,迅速抽出鋼弩。本立刻將菲茜娜護在身后,拔出了北海短劍,眼神銳利如鷹。賈的身影已經悄無聲息地融入了路旁的陰影。

菲茜娜被這突如其來的緊張氣氛驚得小臉一白,下意識地抓緊了本背上的包裹帶子。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她那雙因為恐懼而睜大的琥珀色眼眸深處,仿佛有某種無形的開關被瞬間撥動!一點幽綠的光芒自瞳孔最深處驟然亮起,迅速擴散,轉眼間覆蓋了整個虹膜!原本溫暖的琥珀色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深邃、仿佛蘊含著無限奧秘的翡翠綠色!那綠光并不刺眼,卻幽幽地散發著微芒,如同深夜密林中的螢火,又似深潭下埋藏的祖母綠,讓她整個人的氣質瞬間變得神秘而凜然!

“啊!”菲茜娜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身體微微搖晃。

“殿下?!”本察覺到她的異樣。

就在菲茜娜閉眼的瞬間,她腦海中卻清晰地“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某種超越感官的“視覺”!她“看”到左側高坡上,一個弓手正搭箭瞄準斯蒂諾的后心,手指即將松開弓弦!她“看”到右側巨石后,三個持矛的士兵正屏息凝神,等待他們踏入陷阱!她甚至“看”到更遠處,一個穿著小隊長罩衣的家伙,正焦急地對著一個傳令兵打手勢!

“左邊!高坡!帝國弓箭手!”菲茜娜猛地睜開眼,那雙幽綠的魔眼死死盯著高坡方向,聲音因為緊張而尖利,卻無比清晰地喊了出來,“右邊石頭后面有三個!后面還有一個騎馬的想跑!”

她的喊聲如同驚雷!斯蒂諾的反應快到了極致,幾乎在菲茜娜喊出“箭”字的同時,他身體已經本能地向側面撲倒!一支凌厲的羽箭帶著破空聲,擦著他剛才站立的位置飛過,狠狠釘入地面!

“動手!”斯蒂諾怒吼一聲,在撲倒的瞬間,手中的鋼弩已經指向右側巨石,“嘣”的一聲,弩矢呼嘯而出,精準地將一個剛冒頭的矛兵射翻!本如同出閘的猛虎,低吼著沖向右側,寬厚的北海短劍帶著沉重的風壓,狠狠劈向另一個沖出來的士兵!賈則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左側高坡下方,手中的精靈刺劍化作一道銀光,直刺那驚愕的弓手咽喉!

戰斗爆發得突然,結束得也快。在菲茜娜那詭異“視野”的提前預警下,維斯特的潰兵伏擊變成了自投羅網。斯蒂諾的弩箭、本的利劍、賈的刺擊,配合得天衣無縫,迅速解決了大部分敵人。那個試圖騎馬逃跑的小隊長,也被斯蒂諾一箭射穿了馬腿,滾落塵埃,被本像拎小雞一樣提了回來。

當最后一個抵抗者倒下,荒原上只剩下血腥味和傷者的呻吟。菲茜娜眼中的幽綠光芒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瞳孔重新變回溫暖的琥珀色。她大口喘息著,身體微微顫抖,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劇烈的消耗。她看著斯蒂諾、本和賈身上沾染的血跡,看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尸體,小臉煞白,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扶著路旁的一棵樹干干嘔起來。

斯蒂諾收起鋼弩,走到菲茜娜身邊,眼神復雜地看著她,沒有了往日的嬉笑,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鄭重:“殿下……剛才……是您看到的?”本也默默走過來,遞上水囊,目光中帶著詢問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菲茜娜接過水囊,漱了漱口,擦掉嘴角的水漬,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中卻多了一絲倔強和……茫然。“我……我不知道,”她的聲音有些虛弱,“就是……突然感覺眼睛很燙,然后就……看到了那些畫面……像做夢一樣,但很清晰……”她看著自己的雙手,仿佛第一次認識它們。

蓋德斯城的輪廓再次出現在地平線上。這一次,城墻上迎風招展的紅底金獅旗,在歸鄉的旅人眼中,比任何時刻都要耀眼。

他們沒有受到任何盤查。守城的士兵看到斯蒂諾和本,尤其是看到他們中間那位穿著橙色皮夾克、酒紅襯衫、橘白條紋短裙,雖然臉色有些蒼白卻眼神明亮、充滿活力的雙馬尾少女時,立刻挺直了胸膛,眼神中充滿了敬畏,迅速讓開了道路。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般飛入城中。當他們穿過依舊繁華喧鬧的鐵砧大道,走向位于城市中心、原本屬于矮人總督、如今被征用為維斯特王國東部行轅的石砌堡壘時,道路兩旁已經自發地聚集起了人群。

“看!是公主殿下!”

“卡斯丹特陛下的妹妹!”

“聽說游俠斯蒂諾和那個本把她從東方接回來了!”

“公主殿下真漂亮!”

人們興奮地議論著,揮舞著手臂。菲茜娜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有些手足無措,臉頰微微泛紅,下意識地抓緊了本的手臂。本身體微微一僵,卻沒有掙脫,只是沉默地為她隔開擁擠的人群。斯蒂諾則恢復了游俠本色,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不時向人群揮手致意。賈依舊如同沉默的影子,跟在最后。

行轅大門前,身披紅邊罩袍、盔明甲亮的近衛軍早已列隊肅立。大門緩緩敞開。

本杰明·卡斯丹特就站在那里。

他沒有穿著猩紅的天鵝絨斗篷,只是一身簡潔的深藍色軍便服,卻依舊身姿挺拔,如山岳般沉穩。當他的目光越過人群,精準地落在菲茜娜身上時,那雙如同晴空般的湛藍眼眸中,瞬間涌起了滔天的巨浪——那是失而復得的狂喜,是跨越十余年光陰的深切思念,是看到妹妹平安歸來的巨大欣慰,還有一絲……看到妹妹身上那充滿維斯特活力、卻與記憶中幼妹截然不同裝束時的復雜與溫柔。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所有的喧囂都褪去,只剩下兄妹二人隔著人潮的對視。

菲茜娜呆呆地看著臺階上那個身影。記憶深處那個模糊的、溫暖的兄長形象,與眼前這個威嚴、沉穩、散發著強大氣場卻又目光溫柔的男人瞬間重疊。所有的委屈、別扭、離家時的怨氣,在那雙湛藍眼眸的注視下,如同陽光下的薄雪般迅速消融。

“哥……哥哥?”她試探著,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的顫抖。

下一秒,菲茜娜像一只歸巢的雛鳥,猛地掙脫了本的手臂,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那雙精致的高跟小皮鞋踏在堅硬的石板路上,發出急促而清脆的“噠噠”聲,橘白的短裙在奔跑中飛揚。

“哥哥——!”

她一頭撞進了本杰明·卡斯丹特堅實而溫暖的懷抱里,雙臂死死環住兄長的腰,將臉深深埋進那帶著熟悉氣息的胸膛。肩膀劇烈地抽動起來,壓抑了許久的、混合著思念、委屈、恐懼和巨大喜悅的哭聲,終于毫無顧忌地爆發出來。

本杰明緊緊回抱著懷中的妹妹,仿佛擁抱著失落的珍寶。他寬厚的手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溫柔地、一遍遍地撫摸著菲茜娜那頭棕色的雙馬尾,下巴輕輕抵在她的頭頂。他的眼眶微微發紅,聲音低沉而沙啞,充滿了無盡的憐惜與失而復得的巨大慶幸:“回來就好……菲茜娜……我的小菲茜娜……回來就好……”他一遍遍地重復著,仿佛要將這十多年的虧欠都補上。

斯蒂諾、本、賈靜靜地站在臺階下,看著這感人至深的一幕。斯蒂諾臉上帶著由衷的笑意,輕輕吹了聲口哨。本沉默地看著,堅毅的嘴角也微微向上彎起一個柔和的弧度。賈則微微側過臉,兜帽下的目光似乎投向了遠方,冰冷的側臉上,也仿佛被這重逢的暖意融化了一絲線條。

本杰明抬起頭,目光掃過臺階下的三人。當他看到斯蒂諾時,眼中帶著贊許和熟稔的笑意。看到本時,目光在他背后那被布包裹的劍鞘輪廓上停留了一瞬,湛藍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了然與更深的贊許,隨即對本鄭重地點了點頭。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賈身上,那兜帽下的精靈側影讓他微微挑眉,但眼神中并無排斥,只有純粹的感謝。

他一手依舊緊緊摟著還在抽泣的菲茜娜,另一只手伸向三人,聲音洪亮而真誠,充滿了王者的氣度與感激:“斯蒂諾·埃爾伯特,本·丹,還有這位……精靈朋友。感謝你們!你們不僅為我帶回了最珍貴的至寶,更證明了自己是維斯特王國最值得信賴的勇士!請入內,讓我們好好談談,關于你們的旅程,關于……應得的酬勞,以及,王國對勇士的敬意!”金獅王的目光灼灼,如同初升的朝陽,照亮了歸途的終點,也預示著一段更深羈絆的開始。菲茜娜從兄長懷里抬起頭,那雙剛剛哭過的、還帶著水光的琥珀色大眼睛,也好奇地望向了本和他背后的劍鞘,以及那個神秘的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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