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匹疲憊的馱馬踏著黎明前最凜冽的寒氣,沿著蜿蜒的土路奔向蓋德斯城。晨霧如同冰冷的裹尸布,低低地纏繞著猶斯緹山脈的腳踝,模糊了遠處城郭的輪廓。本緊握著粗糙的韁繩,冰冷的皮革摩擦著掌心,背后諾穆安森劍鞘傳來的微末暖意,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黑木堡高墻下那冰冷的驅逐、父親面具后深淵般的目光、沉入護城河底的身份徽記……一切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在心口。斯蒂諾沉默地策馬并行,臉上殘留著污跡和疲憊,小腿的傷口在顛簸中隱隱作痛。賈挺直著背脊,深色的斗篷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有緊抿的嘴唇泄露著無聲的怒火與決絕。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帶著枯草和泥土的味道,卻無法驅散靈魂深處那股來自加林-馬蘇的陰寒與屈辱。
距離蓋德斯越來越近。本的心頭卻掠過一絲不安的陰影。太安靜了。往日這個時辰,城郊的農莊早已升起炊煙,磨坊的風車也該在晨風中吱呀轉動,通往城門的道路上更應有趕早市的農夫和商旅。然而此刻,目之所及,只有一片死寂的曠野和緊閉的農舍門窗。空氣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低氣壓。
“不對勁……”斯蒂諾嘶啞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警惕地勒住馬韁,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前方寂靜的城郊。
本的心也提了起來,手指下意識地按住了腰間的劍柄。難道矮人背棄了條約?還是帝國殘軍反撲?抑或是……那些陰魂不散的食尸鬼潮蔓延到了這里?
就在疑慮如同藤蔓般纏繞心頭時,地平線上,蓋德斯那高大城墻的輪廓終于清晰地出現在稀薄的晨霧之中。
然后,他們聽到了聲音。
起初是模糊的、如同遙遠潮汐般的嗡鳴。隨著距離拉近,那聲音迅速匯聚、拔高,最終化為一股排山倒海的聲浪,轟然撞擊在耳膜上!
歡呼!是無數人匯聚而成的、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如同千萬面巨鼓在同時擂響,又似洶涌的海潮拍擊著懸崖!
“維斯特萬歲!”
“卡斯丹特國王萬歲!”
“驅逐暴政!光復瓦斯特!”
狂熱的聲浪一浪高過一浪,穿透厚重的城墻,在空曠的原野上滾滾回蕩,震得人心臟都隨之鼓噪!
本猛地勒住馬,驚愕地望向蓋德斯城的方向。只見原本灰撲撲的城墻上,此刻竟如同披上了節日的盛裝!無數面巨大的旗幟在晨風中獵獵招展,如同燃燒的火焰,瞬間點燃了灰蒙蒙的黎明!
旗幟!紅得如同熔融的赤金,又似初升旭日噴薄出的第一縷霞光!旗幟中央,一頭由金線繡成的雄獅頭顱傲然咆哮!獅鬃飛揚,怒目圓睜,鋒利的獠牙仿佛要撕裂一切阻擋!那栩栩如生的威嚴與力量,即使在遠處也令人心旌神搖!紅底金獅!維斯特王國的旗幟!它們密密麻麻,覆蓋了蓋德斯城每一段城垛,每一座塔樓!在晨風中翻滾著,如同一片燃燒的金紅海洋!
城門洞開!不再是由矮人士兵把守的森嚴門禁,而是人潮的洪流!衣著各異的人們——穿著簡陋皮甲的農夫、裹著厚實毛呢的商人、套著陳舊鎖子甲的士兵、甚至還有提著籃子的婦女和騎在父親脖子上的孩童——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從城門內涌出,又沿著城墻外側的道路蔓延開來!他們揮舞著手臂,臉上洋溢著狂喜、激動、甚至淚水!無數雙手臂指向城內,無數張嘴巴發出同一個名字——
“本杰明!本杰明.卡斯丹特!”
蓋德斯城,這座在矮人庇護下獲得喘息、在洛曼帝國陰影中艱難求存的商業城邦,此刻仿佛被投入了一座巨大的熔爐!它不再是一座城,而是一顆因狂喜而劇烈搏動的心臟!每一塊磚石都在歡呼的聲浪中震顫,每一縷空氣都燃燒著一種名為“新生”的熾熱!
“諸神在上……”斯蒂諾張大了嘴,臉上的疲憊和陰霾被眼前的景象沖擊得粉碎,只剩下純粹的、難以置信的震撼。“是維斯特!本杰明.卡斯丹特的軍隊!他們……他們拿下了蓋德斯!”
賈也掀開了兜帽,銀色的發絲在帶著歡呼余波的晨風中拂動。他那雙總是帶著精靈式冷靜的眼眸中,此刻也映滿了那片燃燒的金紅海洋,以及那如同火山爆發般的民眾熱情。黑木堡的冰冷驅逐與眼前的沸騰盛景形成了撕裂般的對比,讓他的神情復雜難言。
“紅底金獅……維斯特……”本喃喃自語,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撞擊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隨著那震天的歡呼沖上頭頂,沖散了加林-馬蘇帶來的陰霾和黑木堡的屈辱寒意。他不由自主地夾緊馬腹,三匹馱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和周圍熾熱的氣氛,嘶鳴一聲,加快腳步,匯入了通往城門的人潮邊緣。
越靠近城門,那股狂熱的氣息便越是灼人。空氣中彌漫著烤面包、劣質麥酒、汗水和泥土混合的濃烈氣味,以及一種更純粹、更滾燙的東西——希望。人們臉上的笑容是真實的,眼里的光芒是熾熱的。他們談論著“卡斯丹特陛下”的仁慈,痛斥著柏斯家族的暴虐,憧憬著維斯特王國治下的未來。一個扛著簡陋草叉、穿著破舊皮圍裙的老農,正唾沫橫飛地向周圍人描述著昨夜維斯特前鋒入城時,那些士兵如何秋毫無犯,甚至幫他們修補了被矮人巡邏隊撞壞的籬笆。旁邊一個裹著頭巾的婦人則抹著眼淚,說她兒子被帝國強行征召后杳無音信,如今維斯特來了,或許能打聽到消息……
“讓開!讓開!陛下的馬隊過來了!”前方城門口傳來維持秩序的士兵粗獷而興奮的喊聲。
人群如同被摩西分開的紅海,迅速地向道路兩側涌動、擠壓。本、斯蒂諾和賈也被洶涌的人潮裹挾著,推擠到了路邊。斯蒂諾眼疾手快地抓住路邊一根拴馬樁,才勉強穩住身形。本則緊握著韁繩,努力控制著因人群激動而有些不安的坐騎,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城門內即將涌出的洪流牢牢吸引。
鼓點聲!低沉、雄渾、富有穿透力的鼓點聲,如同大地的脈搏,從城門洞深處傳來,一下下敲擊在每個人的心臟上!緊接著,是整齊劃一、如同鋼鐵森林移動般的沉重腳步聲!
來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面巨大到令人窒息的旗幟!比城墻上那些旗幟更大、更鮮艷!那燃燒般的紅底,那咆哮的金獅,在晨光下仿佛擁有了生命!它被一名身材異常魁梧、身披暗紅色重型板甲的掌旗官高高擎起,旗幟的下擺幾乎拖曳在地。掌旗官的面容隱藏在帶有獅頭浮雕的桶盔之下,只有兩道冰冷銳利的目光從頭盔縫隙中透出。他每一步踏出都沉穩如山,巨大的旗幟在他手中紋絲不動,如同移動的烽火臺!
緊隨掌旗官之后,是兩列如同鋼鐵城墻般的重裝步兵!他們身披打磨得锃亮的暗紅色板甲,胸甲和肩甲上蝕刻著咆哮獅頭的徽記。頭盔是統一的帶護鼻和頰甲的半盔,頂上裝飾著染成紅色的馬鬃。巨大的箏形盾牌豎立在身前,邊緣包裹著閃亮的銅箍,盾面上同樣是那醒目的金獅紋章。沉重的步伐踏在石板路上,發出沉悶而極具壓迫感的轟鳴,每一步都仿佛讓大地微微震顫!長戟如林,鋒利的戟尖斜指蒼穹,在晨光下閃爍著令人膽寒的冷芒。他們沉默如山,只有甲胄摩擦發出的鏗鏘金屬聲,與那沉重的腳步聲、鼓點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無言的、鋼鐵洪流般的威懾力!
“維斯特近衛軍!”人群中爆發出更加狂熱的歡呼!許多人激動地揮舞著手臂,試圖去觸摸那些擦得锃亮的鎧甲邊緣。
在這鋼鐵方陣之后,氣氛陡然一變。
馬蹄聲清脆而富有韻律地響起。一匹異常神駿的白色戰馬,披掛著裝飾著金色獅頭紋章的深紅色馬衣,邁著優雅而有力的步伐,踏著晨光走了出來。馬背上端坐著一個身影。
那一刻,本感覺周圍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似乎都瞬間遠去,整個世界的光仿佛都聚焦在了那個身影之上。
本杰明.卡斯丹特。
他看起來并不像本想象中那種孔武有力的征服者。身材修長而挺拔,穿著一身剪裁合體、式樣簡潔卻透出尊貴的深藍色天鵝絨外套,外套的領口、袖口和下擺用金線繡著繁復而內斂的藤蔓與獅首圖案。外面罩著一件輕便而精致的銀灰色半身鎖甲,鎖環細密如魚鱗,在晨光下流動著柔和的光澤,既彰顯著武人的身份,又不失王者的優雅。他沒有戴沉重的頭盔,一頭濃密的、如同獅鬃般的深棕色卷發隨意地披散在寬闊的肩膀上,發梢在晨風中輕輕拂動。他的面容如同刀削斧鑿,輪廓分明,透著一股堅毅。高挺的鼻梁,線條剛毅的下頜,都顯示出不容置疑的權威。然而,最令人難忘的是那雙眼睛。那是如同深邃湖泊般的湛藍色,清澈、明亮,蘊含著一種洞悉人心的智慧和一種……本無法準確形容的悲憫。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道路兩側沸騰的人群。沒有高高在上的傲慢,也沒有刻意為之的親民笑容。他的表情平靜而溫和,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安撫人心的弧度。當他的目光掠過那些衣衫襤褸的農夫、激動得熱淚盈眶的婦人、甚至好奇地仰望著他的孩童時,那湛藍的眸子里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種溫和的關注,如同冬日暖陽,無聲地熨帖著每一顆激動或不安的心。
他微微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下,做了一個溫和下壓的手勢。
奇跡般地,那震耳欲聾、如同海嘯般的歡呼聲,竟然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撫平,迅速地、心甘情愿地低落下去,最終化為一片帶著敬畏的、期待的寂靜。只剩下風拂過無數面金獅旗幟的獵獵聲響,以及戰馬偶爾的響鼻。
“蓋德斯的子民們,”本杰明開口了。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寂靜,帶著一種奇特的、令人信服的磁性,仿佛能直接傳入每個人的心底。沒有聲嘶力竭的煽動,只有沉穩如山的宣告。“暴政的枷鎖,自今日起,從你們的肩頭卸下!”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再次引爆了壓抑的狂熱!
“卡斯丹特萬歲!”
“維斯特萬歲!”
“自由!自由!”
聲浪再次沖天而起,比之前更加瘋狂!無數人激動地跳躍著,揮舞著手臂,淚水肆意流淌。本站在人群中,感受著周圍如同巖漿般滾燙的狂熱,看著馬背上那個沐浴在晨光與歡呼中的身影。那湛藍眼眸中的悲憫與威嚴,那平靜話語下蘊含的力量,那如山岳般沉穩的氣度……這一切與他記憶深處那個驕奢淫逸、視人命如草芥的喬治.柏斯八世,形成了天淵之別!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在他胸中翻涌——是震撼,是向往,是看到真正王者風范的折服,但內心深處,弒殺柏斯八世的陰影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纏繞上來,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和揮之不去的寒意。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背后諾穆安森的劍鞘,那溫熱的共鳴感似乎也帶上了一絲微弱的悸動。
本杰明的目光似乎無意間掃過本所在的方向,在那散發著奇異微光的劍鞘上微微停頓了極其短暫的一瞬,湛藍的眼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仿佛星辰軌跡般深邃的微光,隨即又平靜地移開,繼續向歡呼的人群溫和致意。他身后的衛隊和親隨們簇擁著他,緩緩沿著被狂熱人群夾道的中央大街,向著蓋德斯城的中心廣場行去,留下身后一片沸騰的金紅海洋和無盡的歡呼。
直到那金獅旗幟和深藍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街道盡頭,歡呼的浪潮才漸漸平息,轉化為興奮的議論和嗡嗡聲。人群開始緩緩散去,臉上依舊帶著激動過后的紅暈和憧憬。
“仁慈……而威嚴……”斯蒂諾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仿佛剛從一場震撼的夢境中醒來,他看向本,眼中也帶著同樣的復雜。“他……他看起來像是那種……值得追隨的人。”
賈沉默著,重新拉上了兜帽,遮住了他同樣不平靜的表情。黑木堡的冰冷與眼前蓋德斯的熾熱,如同冰火兩重天在他心中激烈碰撞。
“先去找哈里斯。”本的聲音有些干澀,他用力甩了甩頭,似乎想將那些翻騰的思緒暫時壓下。“我們需要食物,需要休息……需要好好想想。”
三人牽著疲憊的馱馬,隨著散去的人流,穿過依舊洋溢著節日氣氛的街道。維斯特的士兵取代了矮人和帝國舊軍,在街角維持著秩序,他們的紅底金獅肩章格外醒目,態度雖嚴肅,但并未對興奮的民眾過多干涉。空氣中彌漫著烤肉的香氣,一些大膽的商販甚至在路邊支起了簡易的攤位,售賣著食物和劣質的麥酒,生意異常火爆。蓋德斯城仿佛從一場漫長的冬眠中徹底蘇醒,每一個毛孔都在貪婪地呼吸著“自由”的空氣。
哈里斯的鐵匠鋪依舊坐落在那個不起眼的街角。爐火依舊旺盛,叮叮當當的打鐵聲隔著老遠就能聽見,只是今天,這聲音似乎也帶上了一絲與往日不同的、更加輕快的節奏。
推開那扇熟悉的、帶著煙火氣息的木門,灼熱的空氣混合著鐵腥味撲面而來。哈里斯壯碩的身影正背對著門口,掄著大錘,有節奏地敲擊著鐵砧上一塊燒紅的劍胚,汗水順著他古銅色的脊背流淌。
“哈里斯!”斯蒂諾帶著劫后余生的沙啞喊道。
打鐵聲戛然而止。哈里斯猛地轉過身,當他看清門口三個風塵仆仆、渾身沾滿泥污和不明暗色污跡、如同從地獄里爬出來的身影時,那雙總是帶著安吉薩人特有熱情的眼睛瞬間瞪得滾圓。
“諸神在上!斯蒂諾!本!還有……”他的目光落在兜帽遮面的賈身上,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巨大的驚喜,“你們還活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風暴刮不倒堅韌的橡樹!”他扔下鐵錘,大步沖了過來,帶著鐵匠特有的、混合著汗水和爐火氣息的熱烈擁抱,用力地拍打著斯蒂諾和本的后背,差點把他們拍得背過氣去。“快進來!快進來!看看你們這狼狽樣!像是被一百只沼澤地精追著跑了一夜!”
他熱情地將三人讓進屋里,反手關上店門,暫時隔絕了外面街道的喧囂。爐火的暖意和食物的香氣瞬間包裹了他們疲憊的身軀。
“先別說話!坐下!”哈里斯不容分說地把三人按在角落那張熟悉的方桌旁,轉身從爐火上煨著的巨大鐵鍋里舀出三大碗熱氣騰騰、濃稠得幾乎能立住勺子的燉菜。里面翻滾著大塊的鹿肉、土豆、胡蘿卜和不知名的根莖,濃郁的肉香和香料的辛香瞬間勾起了三人胃里最原始的饑餓感。他又端出一大筐還帶著爐溫的、外殼焦脆的黑麥面包,還有滿滿一陶罐散發著麥芽清香的矮人麥酒。
“吃!喝!填飽肚子再說!”哈里斯把食物重重地頓在桌上,自己也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拿起一塊面包掰開,蘸著燉肉的湯汁,一邊大嚼一邊用探詢的目光打量著他們,“維斯特的軍隊昨天傍晚到的,兵不血刃,城里的矮人早就接到命令撤走了,帝國那點殘渣連像樣的抵抗都沒組織起來。現在滿城都是紅獅子旗,跟過節似的……你們這是打哪兒鉆出來的?加林-薩格諾?看這身泥,掉進巨魔的茅坑了?”
本和斯蒂諾再也顧不上回答,抓起溫熱的黑面包,狠狠地撕咬,然后舀起滾燙的燉肉塞進嘴里。濃烈的肉香、蔬菜的甘甜和香料的暖意在冰冷的胃里化開,帶來一種近乎虛脫的滿足感。粗糙的面包刮過干澀的喉嚨,再灌下一大口冰涼微苦、帶著泡沫的矮人麥酒……這簡單的食物,此刻卻如同諸神的恩賜。
賈也慢慢摘下兜帽,露出略顯蒼白但依舊俊美的精靈面容。他沒有像本和斯蒂諾那樣狼吞虎咽,而是慢條斯理地用木勺攪動著碗里的燉菜,小口地啜飲著麥酒,似乎在平復心緒。
斯蒂諾嘴里塞滿了食物,含糊不清地把他們如何在加林-馬蘇找到劍柄、如何與守護骸骨騎士激戰、如何從食尸鬼潮中逃脫、又如何被“父親”冷酷驅逐的經歷,斷斷續續地講了一遍。講到驚險處,哈里斯聽得倒吸冷氣,手中的面包都忘了吃;講到被驅逐時,哈里斯的眉頭緊緊皺起,眼中充滿了對賈的同情和對辛德萊“父親”的不屑。
“……所以,我們拿到了這個。”本咽下最后一口面包,解下背上的諾穆安森劍鞘,輕輕放在桌上。劍柄已完美地嵌入鞘中,劍鞘本身散發著柔和而溫暖的金色光暈,古老的鍍金銀紋路和寶石在爐火的映照下流光溢彩,那股令人心安的庇護感彌漫在小小的鐵匠鋪里。
哈里斯的眼睛瞬間直了。他放下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粗糙的手指懸停在劍鞘上方,感受著那股溫暖的能量波動,卻不敢真正觸碰。“圣樹啊……這就是……諾穆安森的一部分?它……它在發光!像活的一樣!”
“它救了我們不止一次。”本的手指輕輕拂過劍鞘上流轉的光紋,感受著那血脈相連般的共鳴。黑木堡的冰冷、本杰明湛藍眼眸帶來的震撼、以及此刻爐火旁的溫暖,復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在加林-馬蘇,是它的共鳴讓我找到了劍柄。在骸骨騎士面前,是它驅散了那死寂的寒意,給了我力量。在被驅逐的路上,是它的溫暖支撐著我們回到這里。”
“它選擇了你,本。”賈的聲音平靜地響起,他湛藍的眼眸注視著劍鞘,又看向本。“在米斯陶的墓中,它回應了你。在安的古宅,它再次回應了你。這份責任,這份力量,它屬于你,也只屬于你。”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深沉,“修復它,或許比我們想象的更重要。尤其是在現在……”
“現在?”斯蒂諾放下酒碗,抹了抹嘴,“你是說維斯特?”
賈點了點頭,目光投向緊閉的店門,仿佛能穿透木板看到外面街道上飄揚的紅獅旗幟。“本杰明.卡斯丹特……他……仁慈,得民心,軍隊紀律嚴明。他或許真的是那個能結束柏斯家族暴政、帶給西陲新秩序的人。但是……”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精靈特有的敏銳憂慮,“推翻一個舊帝國只是開始。建立一個新的、穩固的王國,需要面對的敵人遠不止戰場上的刀劍。腐敗的余毒、外國的覬覦、權力的誘惑……還有那些潛伏在陰影深處,如同加林-馬蘇中那些食尸鬼一樣,渴望吞噬秩序的黑暗力量……一把象征希望、擁有真正神圣力量的圣劍,或許正是這片大陸在黎明前最需要的曙光。”
爐火噼啪作響,跳動的火焰在三人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哈里斯的鐵匠鋪里,食物的香氣、麥酒的微醺、爐火的溫暖和劍鞘散發的神圣光暈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異的、令人心安的港灣。
“那……接下來呢?”斯蒂諾打破了短暫的沉默,眼中重新燃起屬于游俠的冒險火焰,“劍柄找到了,劍鞘也在這里,但諾穆安森還差三塊碎片!米斯陶的古籍上說它分成了四塊!我們該去哪里找?風矛城?安度蘭島?還是傳說中圣徒馬丁隕落的那個地方?”
賈從懷中掏出一張奧姆羅丹大陸的地圖,認真的看了起來
“恐怕沒那么容易找到,劍柄的位置是通過古老的傳言,能找到也算是幸運了”
他嘆了口氣,繼續說,
“接下來就是大海撈針——我們必須找到劍刃、劍鋒和寶石,而我對此毫無頭緒”
“不如干脆休息一下吧,那劍也不一定那么需要立刻出現”
哈里斯握著一杯麥芽酒,出現在門框外,
“如果它真的選擇了你,那它在你的命運中終將被集齊,現在好好休息吧,準備迎接明天”
本點了點頭,看來眼注視著他的眾人,開口道:
“我們休息幾天,再出去尋找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