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光之城
- 淪陷新世界
- 呂默默 李維北
- 20387字
- 2022-05-16 17:32:58
小伙子們,放下你手中的刀劍,聽聽我的話再和對手生死相搏好嗎?時間還早,將劍刺入對方的心臟只用幾秒。先停一停,聽,那個姑娘的歌聲是不是像夜鶯一樣?既然你們之中必然有一人會死亡,那么就將這兩杯酒送給我們兩個老家伙吧。作為報酬,我們將自己的冒險說給你們聽。
騎士精神要求持守信仰,講述真實。
作為一個喝了點酒的老年人,不,兩個喝了酒的老人家,我們能夠講述的故事沒法保證百分百真實。畢竟我們的大腦已經被長久的日子啃得坑坑洼洼,有的時候自己都不敢確定記憶是否就是它本來的樣子。我的搭檔不是啞巴,他只是更喜歡用刀說話……哈哈哈開個玩笑。
不過我們都確定的是,那是一個黑暗時代。
在那恐慌不安的年代里有一個騎士,他被枷鎖束縛,他永遠持劍佇立,恪守信條,他是黑夜里的光輝,他是讓所有人自慚形穢的太陽。
一
每次醒來那一剎那我都覺得自己是置身在水里,身體被某種看不見的溫熱液體包裹住。
不過這是妄想。水是很重要的資源,每個人都是限量配給。也許這么說有些絕對,至少我們這些人揮霍是不行的。
用力眨了眨眼,確定視網膜沒有因為長久休眠而失效,我手扶艙門機械地慢慢站起。
關鍵時刻一定不能著急。
神經復蘇需要一個過程,之前就有一個蘇醒者因為不慎摔倒在地上,就那么急性休克死掉了。正確步驟是扶住艙門,讓后背和腦袋再在那些柔性海綿上緩一緩,一分鐘后眼前圖像停止旋轉,入眼的一切也不再黑屏或閃爍,就沒有什么問題了。
赤腳走在打磨光滑的石頭路上,寒冷讓皮膚復蘇又快了一點,我扭了扭脖子,發出骨頭摩擦的咔嚓聲。
“嘿,許安。”
身后有人招呼。
扭頭一看,是一個身著資源勘察隊制服的人。我勉強回報給他一個微笑。至于其中含義,我自己都不太清楚。再一個,我好像不認識這人。
在資源勘察隊工作就是這個樣子,每次蘇醒都會發現有所改變。
我想到一個名字,于是問他:“李桐呢?”
李桐是我的搭檔,一個在危急時刻也不忘開玩笑的姑娘,上次我們合力從一個倒吊者手里逃脫,回來后就一起進入休眠。按照太陽城的規矩,無論戰士還是百姓只能行走十個月,之后得進入強制性休眠狀態,時長由一個月到十年不等。由于城里太陽越來越少,我們每個人都不得不貢獻出一點微薄之力,哪怕是少一點呼吸。
“李桐因腦部血栓問題,兩個月前死在休眠艙中。”他回答得很干脆,“很多人想要活下去,有人卻喜歡找死。城主又抓住了幾個叛徒,將他們送到了回收處。”
在太陽城死一個人那是再正常不過了,就連蘇醒時都會有人意外死掉。
我點點頭,想著再也沒法聽她笑了。
他又問:“勘察隊調查后發現她已經沒有親屬,所以需要詢問一下你……決定保留她的什么東西入墓地。”
人死后尸體不能隨意丟棄。雖然沒有直說,不過大家都明白的,尸體將作為肥料和原料投入城市的給養系統之中。可是顧慮到這樣做太不近人情,所以城主葉靜修改了法案,讓死者能夠保留身體的一部分進入墓地。以此作為對亡者的紀念。
我想了想,李桐最滿意的是她的腿,我最滿意的也是那個部位。
“右腿。”
對方點點頭離開了。
這是他等候我的原因。
我叫許安,十八歲、二十八歲或者四十八歲,反正在鏡子面前我是十八歲的樣子。163公分的身高哪怕在勘察隊里也算是矮小的,40公斤的體重讓我穿最小號的制服也會顯得寬大,唯一合適的大概是腳上的抓地鞋了。我看著鏡子里一臉茫然的年輕人,說歡迎回來。
每個人蘇醒十個月后就會再次回到沉睡中。哪怕是我這樣的公職人員也不例外,至于我休眠過多少次,這種問題我也回答不上來。穿上制服,我走過一排排休眠艙—它們看起來就像某種生物留在房間里的蛋。在門口接受檢查后,我終于回到了城市里。
太陽城的太陽和記載中的發光球體不同,它藏在地下。沒有人知道它到底藏得有多深,是什么樣子,是方是圓,是平是扁,是一種神奇鳥類還是一塊無法觸碰的神石。不過人人都知道它就在那里。
如果可以剝開城里的街道和墻壁,你就能夠看到里頭的細細管道,它們的另一端在很深的地下,極為靠近傳說中的太陽。不過也僅僅是靠近,這些管道吸取地下的太陽熱力,然后通過復雜的能源轉換注入我們的城市里。就像是給一個失血過多的病人輸血。
有時候我也會想到,這些“針刺”和“血管”就像無數的鐵欄,令太陽城變成了一個鳥籠,無人能夠逃脫。
太陽城里現在已經比我記憶中小太多了。人口也從五萬人銳減到不足三萬。
曾經這里燈火通明,五米一燈,一眼望不到頭,哪怕你走上一整天也無法觸及邊界。市民們在白天里總是充滿熱情,到處都是大家快活的聲音。到了夜晚,小酒吧紛紛向疲倦了一天的人鉤動手指,進去喝一杯,寂寞男女和失戀人在里頭交錯,都被酒精融化成暈乎乎的紅色。
以前的街道很多都已沒落在黑暗之中,被稱為暗區。并不是它不存在,你沿著街道一直走還是能夠找到那里。只是再也沒有燈光會照進。根據我們的經驗,如果一個地方長久陷入黑暗之中,那么以黑夜為食的倒吊者就會將它劃為自己的地盤。所以暗區已經不再適合居住,與未知區域沒什么不同。
其中原因在于,地下太陽越來越難找。它們似乎都藏了起來,在越來越往下的位置。
再一個就是我們曾經的鄰居月亮城。太陽城和月亮城相距不過五公里,雙方一直在交戰。
我抬起頭看向穹頂,黑乎乎的上空有些稀稀拉拉的發光苔蘚,城市的熱量提供給它們生命。在穹頂和石頭之上就是月亮城。在我第一次知道除去我們之外還有人時,我很興奮,可得知就在我們頂上時,我又很害怕。會不會哪一天它們從上頭掉落下來呢?哪怕是堅固如太陽城也有巖石松動的跡象。作為資源勘察隊的一員,我對于這些巖石和泥土最熟悉不過。它們看起來堅硬又頑強,其實是很脆弱的。只要整體結構中有一塊缺失,就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依次墜落。對我們來說,應付和判斷危險是比尋找資源更重要的技能。后來才知道,上方不過是一個籠統的概念。
街道上沒什么人,偶爾的一兩個也是行色匆匆,面帶愁容。
燈光也從曾經的五米一步到十米一步,再到夜間統一切斷能源。
現在還好,再過兩個小時城市中心就會變得和暗區一個樣子。那時候如果還沒有回家的人,就得祈求倒吊者沒有潛伏在周圍了。
兩個小時足夠我去赴約。這是慣例了。
二
在戰斗方面月亮城擁有比我們更有力的手段。一來他們武器精良,擁有一種精度極高的遠程弩箭;二來他們人口比我們多,食物產量高,消耗得起。
所以前不久我們才會被他們突襲占據了一個煤層,不得不咬牙撤離。
對于那種到手的財寶被生生搶走的憋屈感,我這個實地勘察員最有感觸。本來那里將以我和李桐的名字命名,可以給城市帶來更多的活力和能源。現在它卻變成了他人的盤中餐。
太陽城所處位置是一個巨大的巖洞,周圍當然還有很多小一號的,不過為了防止隱藏有倒吊者,幾乎全部都被填平。由于是戰爭狀態,和月亮城相鄰的那幾處洞穴也都被堵上。我不知道月亮城那頭有沒有這樣的忌諱。反正城主的命令是從正面進攻,不得私自鑿穿小型巖洞偷襲。
從太陽城抵達月亮城的大道只有一條,按照地勢我方是處于低處,所以占劣勢。所以不少人對于葉靜城主的命令有些不滿—如果奇謀突襲的話說不定現在已經攻入月亮城了。
倒是我的搭檔李桐將我點醒。
“你想過沒有,如果對方早有防備呢?通道狹窄,等我方部隊派到一半時他們截斷,這些人都會戰死。而且沒有任何用處。而且……你也知道,那種小洞很容易塌陷,風險太大了。”
我這才恍然大悟。
為什么月亮城不采用鑿穿的方法,那也是因為存在同樣的顧慮。既然雙方都不準備冒險,那么索性填上,眼不見為凈。
雖然有上述那么多的情況。
不過世上總有例外。
沒有人能夠找出所有的巖洞,就像沒有人知道太陽們在地下的運行軌跡一樣。
我繞了幾個圈走到那塊巨石面前,側身鉆進去,往里走我看到了一陣紅色火光。
那個人已經坐在火光邊,手里拿著盛有透明液體的長嘴瓶。
“你總算來了,肉呢肉呢。”
他不滿地問。
我從背包里丟出一塊用再生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肉。這是倒吊者的肉,上次發現煤層時我們幸運地干掉了一只受傷的倒吊者,這是我分得的戰利品。
“竟然不是魚,你中大獎有錢了?”他迫不及待拿過去,放在小烤爐上,滋滋的脂肪味頓時鋪滿整個小洞穴。
他是我的一個另類朋友,叫彭坦。
彭坦是月亮城遠程部隊的一個戰士,至于到底是不是如他自吹的那么厲害我不清楚。反正呢,他是和我一樣的怪人。
人人都愛自己家鄉是沒錯,卻不是人人都討厭家鄉之外的地方。太陽城的人說起月亮城都是一臉厭惡,充滿了優越感,因為月亮城沒有太陽,他們只能夠用煤層來取暖,所以是大家眼里的野蠻人。由于月亮城在我們頂上,所以又被人稱為山頂洞人。
不過大多數住在城里的人不清楚,比起月亮城我們才算是落后的一方。
首先是煤層的利用上,一直以來地下太陽是僅僅將它以燃燒的方式使用,不過煤炭燒起來會散發毒霧,危險性很大。后來研究的幾種方式都無法將煤層里頭的毒素凈化,雖然在太陽減少的今天不得不使用煤層,可如果真要學月亮城那般用煤作為主要能源我們根本辦不到。
再一個是食物的制造上。作為勘察隊的一員,我們時常在那些陌生洞穴里碰到月亮城的同行。不同于軍隊作風,我們基本上打個照面,不會產生摩擦,只是將這個信息傳遞回去讓戰斗部隊來琢磨怎么辦。我印象很深,有一次我們雙方就地用餐,他們吃的食物很豐富,在那個小小的罐子里有綠色豆子,有紅色塊狀蔬菜,有某種作物磨成粉捏出來的飯團,甚至還有一壺熱騰騰的湯!
然而我們呢,永遠的小魚干,食用性涼拌水藻。
當時大家看得眼睛都紅了。還好隊長發現情況有些失控,趕緊帶領我們離開。每個人大概都不會忘記,對方看過來那副自豪的樣子。
除去食物之外,月亮城的武器是最讓人害怕的了。
他們刀劍鋒利,常聽到軍隊的伙計抱怨想有那樣的裝備,不像我們的老容易斷裂。月亮城還有一種自動弩箭,代號月刃,裝在小臂盾上,一旦有任何危險可以立刻發射,殺傷距離達到十五米。好在這種武器他們制造起來也比較耗費資源,不然他們的戰士人手一把,我們就只有躲在盾牌后挨打的份了。
以上種種我都比普通人了解得多那么一點,所以對于月亮城心里更多的是好奇和羨慕。
當然這些是不能對外說出口的。
有天收隊,我想要偷偷去月亮城看看—純粹好奇心。
結果在一個洞穴里和他們的人迎面相遇。
頓時形勢緊張起來!
如果是日常勘察隊之間互相路過,那簡單,假裝沒看見對方就好,已經是慣例了。可是……眼前的人胸口徽章和制服都表明他是戰斗部隊序列。
我當時一動不敢動。逃跑將后背交給對方那是最愚蠢的,長期和倒吊者打交道讓我明白這一點。
還是對方先說的話:“你別過這條線就沒事,我就是來巡邏的而已。”
說著,他盤膝坐下來,從兜里摸出一個盒子,里頭裝滿了七彩色的食物。
按理說我是該識時務地退走了,不過對方這么挑釁讓我心里不甘!決不能這么慫地回去。
于是我也在那根線的另一邊坐下,摸出腌魚干、麻辣小魚、肉干,慢慢裝模作樣吃著。不過其實我們都在互相瞄,他看著我的肉吞口水,我也覬覦蔬菜的香味。后來終于忍不住我們交換了,不,應該說是拼成了一桌一起吃。
和想象中的劍拔弩張不同,我們原來都非常羨慕對方的城市。
他說,你們有肉多好啊,吃肉強壯,我們天天吃的嘴里都要長草莓了。
我問草莓是什么。
他說不要介意這些細節。
我只好解釋,我們的肉也不多的,配給的量僅僅勉強滿足人體需求。因為正經來說,我們并不會養魚,只能夠在地下河道里捕捉。然而現在魚兒越來越聰明,很難再一次性收獲很多了。不少魚兒遷徙到地底河道更深處。
之后我們定下約定,每個月都來這里聚餐一次。互相分享食物。反正都沒有越過那根線,我們都不算是叛國。充其量算是飲食文化交流。和他的聊天中我得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消息。比如月亮城的人其實并不是人人隨身帶一把刀,看誰多看他兩眼就拔刀砍人。他們大多數人都是農夫,在培育基地里為種植食物而忙碌。不少人都因為過度彎腰而有腰痛的毛病,所以他們隨時穿著緊身服,就是為了減少肌肉的損耗。
還有一個就是,月亮城的人從來沒有見過他們的城主孫浩。凡事都是副城主李安琦主持。
從這方面來說,我們城主葉靜雖然總是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但還是會偶爾出來和大家講話,安慰市民們要有信心。她很漂亮,優雅又不失莊重,她的笑容讓人心馳神往。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是覺得葉城主越來越美了。大概是我越來越男人的原因。
三
軍團里的戰友們不叫我彭坦,稱呼我“飛刀”。
因為我有一門手藝,二十步距離內飛刀百發百中。
沒錯,雖然不愿意承認,我的的確確是月亮城的王牌戰士之一。
可是,隔壁城市的許安竟然不相信!
還以為我是吹牛,真他媽……
今天軍團會議結束后,副城主讓我單獨留下。他說,彭坦,有多大能力就有多大責任,你要做好準備。我說副城主你有啥事直說好嗎?沒法子,誰叫我就是這種暴脾氣,咱們軍團的人不時興鉤心斗角,要干就干。副城主露出一個大人物的神秘微笑,臉上寫著“你還年輕,不懂”。總之說了一些云里霧里的話,他拍拍我肩膀說,說不定月亮城的未來就在你手里。到時候你一定要做出正確的選擇。
離去前他又問,彭坦,你相信我李安琦嗎?
看著眼前戴眼鏡一身學者長袍的副城主,我腦子里顯出他做的一件件事。
城主大人從來沒有現身過,在我記憶中他似乎一直有病纏身,可到現在都還沒死也是了不起。所有事情都壓在副城主李安琦身上。他是一個看起來總讓人捉摸不透的人,你無法從他臉上看到任何東西。隨時隨地他似乎都是鎮定自若的,和誰都是談笑風生。在沒有成為副城主之前,他是管理農業基地的負責人,每天干的事情就是統計和研究—也算是一個智者。
可當他成了月亮城最有權力的兩個人之一時,他似乎變化很大。
對于曾經喜愛的研究他基本不再理睬,有的人說他本來就是瞄準了高層的位置,在農業基地做事也不過是為了掙表現。聽軍團長說,李安琦有個習慣,從不直接表態,等所有人說完,爭論夠,然后他再發表自己的看法。這個步驟是來彰顯權力的。照我說,如果我有自己的看法一開始就說了,哪用得著那么麻煩。軍團長搖搖頭說,你小子還是好好待在軍隊好了。
自從和太陽城開戰,城內形勢越來越嚴峻。
哪怕是煤層曾經的大危機城主也沒有站出來發表過宣言什么的,好在我們奪取了太陽城的一個煤層。軍隊里大家都百無禁忌,閑聊時有戰友就說,城主早就死掉了。副城主之所以沒有宣布,是因為他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掌控月亮城。所以保持現狀對他是最有利最安穩的。我則是覺得—換個名字而已,反正事情還是他在操辦,又有什么不同?
照例到了和許安約定的日期。
出城后我總覺得有些不安,好像今天會發生點什么事。于是我特意繞了好幾圈,確定沒有人跟隨。可是那股奇怪的被注視的體驗沒有減弱分毫。我想或許是戰爭讓我過于敏感了。
在那處洞穴等了一會兒,許安終于出現了。當然,他還是坐在國境線的另一頭。這是原則問題。
“你中大獎了?”我看著手里再生紙包裝下的那塊肉,嘶了一口冷氣。
好家伙,足足三四斤。應該是倒吊者的肉。在兩座城市周圍,有這么大肉塊的來源只能是那些喜歡倒吊在洞里的麻煩生物。
許安說:“上次在煤層那里捕捉到的,算是運氣好。”
他說的煤層就是奪取我們的那一個,我假裝沒聽到,將酒遞給他:“嘗嘗,月亮城的豆子酒,好不容易才弄出來一瓶。現在食物緊缺,都不準釀酒了。”
這家伙仰起頭就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嚇了我一跳。
倒不是心疼,而是沒想到他這么能喝。
“怎么頭有點昏,你感覺到地在轉動了沒有?”他突然驚恐地站起來,“地震了,完蛋了,地震了。”
我一把把他拉住,讓他安靜下來。
“別鬧。你是酒勁來了,之前你沒喝過酒對吧?”
他老實點頭。
初生牛犢不怕虎。
我丟給他半根腌黃瓜,這東西對解酒有一定幫助。然后我就專心于烹制那塊烤肉。烤爐上肉塊發出滋滋的聲音,涂上黃油后,肉質顏色變得更亮,散發出一股獨特的香氣。
這時候燈光有些暗淡,我又摸出兩根戰術熒光棒,對折了一下丟進之前的那幾根里頭,頓時周圍又亮了不少。
由于我們兩城最近形勢緊張,所以我們倆人談論的話題也就盡量避開城市本身。
許安問:“你們軍隊有遇到過倒吊者嗎,為什么不去獵殺?那樣就有肉源了。”
“不是那么簡單的,”我繼續用刷子涂抹著醬料,看了他一眼,“在我們那一層倒吊者幾乎沒有出沒過,它們對于氣壓有敏銳感覺,大多數都藏在更深的地底。所以還是你們好,有肉啊!”
許安搖頭不同意:“我們只是偶爾抓捕落單的,不敢隨便動手的,誰也不知道它們是不是成群結隊,報復起來就麻煩了。”
“沒膽子。”
我嗆了聲,他沒有回答。
許安岔開話題說:“你們城市在我們上頭,聽說在你們之上還有城市,不過被寶石騎士守在通道口,是真的嗎?”
他說的是月亮城人人都知道的故事。
云中之云,城上之城,寶石其中,安道承天。
這是一首歌謠,講的就是寶石騎士和城市的關系。翻譯過來就是這個世界是一個個城市像塔一樣上下結構的,一直貫穿到外面的云層之上。傳說云層之上就是天國,那里不可知不可聞不可看。是玄之又玄的神秘地方。寶石騎士守在每座城市的入口,保護城市免受災禍。
寶石騎士不太像是人類,高度有近三米,渾身覆蓋黑色鎧甲,與他的名字不太符合。更像是英雄故事當中的反面黑騎士。一般來說他都是保持持劍拄地的姿勢守在月亮城往上的通道門口。只要不招惹他就沒什么問題。他從沒有傷過人,相反,有次那里塌方他還瞬間劈開墜落的石頭保護了受傷的人。
也許這才是他叫寶石騎士的原因。
老人們說他背后的通道直達下一個城市,叫寶石之城,那里擁有數不盡的七彩寶石,那些石頭不僅透明晶瑩,每一顆都能夠讓城市所有能源系統全開整整一年。
聽了我的話,許安有些感興趣,繼續問道:“為什么你們不擊敗他,到更上的一個城市去?”
我想這真不是一個好問題。
“寶石騎士不容易對付。”
當我成為軍團的王牌戰士之后,我曾經嘗試過挑戰寶石騎士。并不是為了那些虛名,只是我想知道凡人和“英靈”到底差距有多大……
許安眼神灼灼:“結果怎么樣?”
我喝了一大口酒,吐出一口氣:“沒怎么樣,根本靠近不了他。還距離他兩米就好像有一道空氣組成的墻壁擋在當中,我根本跨不過兩米的距離。差距太大了……不知道他是用的什么手段,是某種讓人理解不了的武器還是失傳的魔法。”
黑騎士就靜靜站在那里,讓想要靠近的人絕望。
肉終于烤好了。我摸出戰刀將它砍成一個個長條狀,剔出骨頭來丟入小湯鍋。最后我摸出隨身攜帶的胡椒粉和調味鹽,在上面均勻地撒了細細一層,用刀子拍了拍肉,將盛肉的盤子放在那條國境線上。
許安和我都端起酒杯。突然我身體里某根神經被觸動,巨大的威脅感加身,我拔出飛刀毫不猶豫射向預感的地方。
一聲驚叫后,一個中年男人踉踉蹌蹌走過來。
“加我一個怎么樣?我有這個。”
過來的男人臉頰上還有一道利器造成的劃痕,不過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晃著手中的一疊烤大餅。
看到他的臉,我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許安詢問般看向我。
我第一次覺得舌頭有點不夠用。
那個人今天才和我囑咐過,讓我英勇殺敵。然而現在他卻目睹我和敵城人士一起吃肉喝酒……
副城主李安琦微微一笑,自顧自坐在那條我們劃定的國境線上,將大餅放在盤中。
“打擾了!湊一個吧。”
他雙手合十。
四
氣氛一時變得奇怪。
見我沒有發話,許安也沒有拒絕,他倒是專心用大餅卷肉,吃得和沒事人一樣,根本沒注意到我的暗示。
倒是李安琦再次主動引起話題:“太陽城的朋友,你知道為什么月亮城和太陽城之間沒有寶石騎士嗎?”
許安搖搖頭,一臉期待地問:“你知道嗎?”
李安琦苦笑一聲:“我也不懂。”
那你說個屁啊……我心里很不爽。
反正我對于這些大人物總是不感冒,他們從不上前線,根本不知道我們這些沖鋒陷陣的人會遇到些什么。只知道從數據上判斷,折損過多就是失敗,時間到了不管你是什么情況都得被塞進休眠艙中,好節省能源。
“但我相信那一定是有原因的。”他拿起酒瓶仰頭喝了一口,在這個狹窄的洞里伸了個懶腰,“如果你們能夠找出這個秘密,說不定就可以穿過下一個城市。”
聽到這里,我也有些奇怪,問:“那么說來,歌謠里唱的都是真的,這個世界真的是一層又一層的城市組成的嗎?”
他眼睛注視著還在散發出紅光的熒光棒,一吞一吐的光芒映在他的眼鏡上,一片泛白。
過了一會兒,李安琦笑了聲:“誰知道?”
他看向許安:“你們那里就沒有這些故事的傳說嗎?”
“有的。”許安回答得很堅決,“在太陽城里一直都有關于寶石騎士的傳言,老人們都說,寶石騎士體內有一個太陽,不是那些會消散的小太陽,而是真正的,可以誕生出無數小太陽的真正金烏。”
怕倆人不懂,他還解釋了一番。
太陽城的能源來自太陽,不過太陽自身劃分了很多等級,普通的小太陽被抓住后用不了多久就會消散,而小太陽都來自地底深處,那個小太陽之源,它有另一個稱呼,叫金烏。
李安琦饒有興趣地喃喃自語:“金烏嗎?倒也對。”
終于,李安琦離去了。他走就走,還要讓我和他一起。
“我以前也和你一樣。不過我是和太陽城的一個漁業專家一起討論兩個城市的未來,可惜從某次結束后他再也沒有出現,大概是死了。”李安琦一臉緬懷,“從你們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了,那天你們倆在這里說各自的食物……”
隨著他重述那一天的情況,我覺得自己陷入前所未有的驚恐。
我不怕戰死,也不怕強大的敵人。
可我也害怕被認定為叛徒。
“沒事。月亮城和太陽城本來就沒有什么了不得的恩怨,戰爭說到底是為了滿足一些人的私欲而已。”李安琦若有所指地說著,“你能夠幫我做一件事嗎?當然,你可以拒絕。不用擔心,我沒有威脅的意思。”
好嘛,這可是你說的。
我問:“我可不可以不幫?”
“當然可以。”
李安琦臉色有些黯然,搖搖頭,自言自語地說:“大概是我想太多了。”
看到他這副樣子我又覺得有些自責,于是建議說:“城主和副城主不是都有很多屬下嗎?你找他們就可以了,我是軍團一員,不方便的。”
“不能找他們。”李安琦堅決地說,“他們……我信不過?”
信不過?你不是他們的直屬上司嗎,叫他們做事有人敢不聽嗎?還是軍團好,指揮官發令沖鋒沒有人敢后退的。
“我信得過你!”
他看過來說:“你有自己獨立的思維,這件事只能夠交給你這樣的人。”
想到他好歹也幫忙遮掩過我和許安的事情,而且他帶來的大餅我們這些大頭兵可沒什么機會嘗過。我從來不是一個愛欠人情的人。
所以我說,只要不違背軍團和原則,我干。
當他把所有的事說完,我只覺得背上一陣發寒。
我再聲明一次,我不怕誰,從來不怕。
只是……沒想到我這樣的大頭兵也會卷入巨大的漩渦之中。
接下來幾天,除了照常軍事訓練和保養月刃,我基本沒什么心情說話。整個人仿佛脖子上被掛了一把巨鎖。我唯一的想法是希望妹妹能夠快點從休眠艙里蘇醒,看到她的樣子我總是會充滿力量和信心。
突然一條驚人的消息傳來。
太陽城入侵!
本是鎮守主道的我們軍團被調了過去。抵達那里我才發現,太陽城竟然是通過兩個隱蔽的洞穴對我們發起了偷襲。
巨大的疑問涌上心頭。不是說之前雙方城主都已經將那些可能的小通道填補了嗎?那些負責的巡邏兵是干什么吃的!
現在抱怨已經無用。
我們開赴前線時得到的消息是,鎮守在該處的軍團因為突襲遭受重創,連軍團長也戰死,生者僅剩幾個拼命帶回信息的傳令兵。現太陽城入侵軍已經暫時撤退,留下一地殘骸。好些兄弟們的臉上都還保持著驚愕的表情,不少人都是背部受傷,在那帶我聞到一股硫黃味,他們是動用了煙霧戰術混淆視線,然后突然殺出。最讓人憤怒的是,不少戰死戰士的身上找到了月刃的金屬箭矢。太陽城根本不可能短時間內自己研發出月刃技術,只有一種可能—有叛徒將月刃販賣了出去。
我伙同戰友們用擔架將這些尸體一個個運送到指定地點,等待這些英勇戰士的是分解……他們將成為月亮城的一部分,或許會在農田里,或許會成為研究中的材料,繼續保護這里。
就在這時我聽到“嗖”的一聲。
我側身趴下,接著我看到一起抬擔架的戰友胸口被月刃射成了馬蜂窩,溫熱血液飛濺在我臉上。
我迅速將尸體擋在面前,左臂盾牌擋在頭部,用盡全身力氣大喊:“敵襲!敵襲!”
與此同時,慘叫聲此起彼伏。
我似乎聽到指揮官在高聲大喊,就地臥倒,盾牌部隊結陣!
用力將眼上血液擦掉,我鼻子里、嘴里還殘留著那位和我一同抬擔架的戰友的血腥味。耳邊嗖嗖的飛箭不絕于耳,我罵了一聲,吃力地挪到了一顆大石頭后面,也拉開月刃的保險栓。不管不顧將十二根箭矢對準敵人方向全部射出。
和以往的交火不同,此次太陽城行動統一迅速,整齊隱蔽,根本毫無征兆。我甚至都沒有找到他們是從哪里冒出來的,是不是就連我們的救援也是他們計劃中的一部分?
戰場天時地利人和,我們均處于劣勢。
不過我并不擔心他們直接包圍城市。月亮城的其他衛戍軍團會立即趕來,一直以來太陽城的戰士數量都不如我們,靠的是單體的強悍身體素質。
就在這時,我聽到一聲哨響。這是援軍抵達,反攻開始的宣告。
我深吸一口氣,盾牌在前,拔出戰刀,大喊一聲就要沖鋒。
眼前空無一人。
仿佛他們從沒來過一樣。
留在地上的只有我們戰友的尸體,還有那一股刺鼻的硫黃味。我這才明白,那是他們用來撤退的手段。
敵軍掐準了我們的援軍抵達時間,提前離去。不止我們這里,好幾個區域都遭受了同樣程度的襲擊。都是來如影去如風的速戰,造成規模傷亡后立刻離去。這讓大家都心中不安。太陽城布局已久,那么還有多少隱蔽通道他們沒有揭開蓋子?我們內部叛徒到底有多少?為什么他們擁有我們的招牌武器?
很快我就知道,這些不過都是為了后面做準備。
正面通道半天時間就被太陽城攻破。得到這個消息后,我所在軍團又被調集到城市邊沿進行收縮防御戰。我看到大家臉上都是木然,誰也沒有想到會有這么一次如此巨大的轉折戰。敵人的戰術意圖終于完全暴露出來。首先是趁我們不備各處偷襲,造成軍力不斷被拉扯以至于薄弱,接著猛攻正面通道,迅速擊破。
這個戰術并不難學。
難的是其中的具體把握,最重要就是時間。如果能夠給我們足夠時間,他們一點機會也沒有。雖然單體戰力不如,可是我們的配合遠比太陽城要好。對方指揮官恰恰就掐住了我們這一點,總能夠在援軍抵達之前撤退,不斷造成區域優勢。我們疲于奔命,通道守不住也是理所當然。
關于誰是叛徒的爭論越演越烈。
有人甚至說,不如將新得到的煤層還回去獲得太陽城的諒解。他們肯定就是沖著這一點來的。
也有人說,當務之急是商量怎么把他們重新擊退。應該將資源勘察隊也召回,絕地反擊。
當然還是有樂觀的人,他們覺得太陽城不過是短時間氣勢正旺,對于太陽城來說,他們的資源根本不足以支持長久戰爭,戰線太長,補給不利。我們只需要防御過這一段時間他們就會自動退走。
副城主李安琦一身戎裝在前線的出現讓所有人都憋著一口氣。
他舉起劍說,我們絕不允許任何人入侵我們城市!戰士們,將他們趕出去!
看來終于到了反擊時。
他們都在興奮,我卻感覺風雨將至。
李安琦的話又回響在耳邊,彭坦,我要死了的話你記得……
五
資源勘察隊還在前行。
我聽到隊長不斷在吩咐:許安記錄坐標,周煒打上記號,湯姆蘇分析巖層……我這次扮演的角色是做好標記,將路過的每一個路口和洞穴標好,根據特征簡單描述,然后畫出圖像來。所以大多數時候我都是沉默著動筆,努力不讓自己漏過任何一點點線索。
出發之前葉靜城主特地召見了我們。她和我們每個人握手,她的手冰涼細膩,就像某種光滑的石頭,她的笑容依舊那么鼓動人心。
她說:“你們是太陽城真正的驕傲,之所以我們今天還能夠好好活在這個城市里,你們是最大功臣。沒有你們尋找到的太陽和煤層,能源早就枯竭。這次煤層被奪走是我的責任,請你們再幫助大家尋找到新的能源!”
我有些自慚形穢。
是,我們的確是肩負尋找能源的重任。可大多數時候我們都是折戟沉沙,不是損員就是被倒吊者迫得逃跑。找到的煤層和小太陽都是很有限的。
隊長眼睛都紅了,當即表態:“我們一定全力完成任務!”
領命后,我們迅速出發。
和往常的沉穩不同,隊長選擇了一片未知的洞窟,那里常常聽到倒吊者的攀爬聲,危險系數高—可倒吊者集中的區域常常能夠發現小太陽。它們和我們一樣,喜歡熱的東西。此次隊長申請軍隊護衛卻沒有被批準,我們只好各自攜帶刀劍和盾牌,以自保。
我走在中間,是被保護的對象。因此我也能夠利用頭頂帽子的熒光迅速記錄沿途的情況,畫下粗略地圖。走過了三個彎道之后是一條長長的往下的甬道,然后是一個小溶洞,洞頂都是石鐘乳,還在滴水,滴滴答答的水聲讓大家都高度集中精神。眾所周知,水源常常引來一些不明生物。雖然我們籠統歸結它們為倒吊者,偶爾還是有形狀奇特的,看起來根本不是同一個種類。
我在本子上寫著,X00129位置新發現地下河道。
穿過溶洞,在通道里顯出一些光亮來。
頓時大家都刀劍出鞘。
走到那里之后,我們才發現是一大片泛著熒光的地底植物。它們每一株都差不多抵達我的腰際,一群一群,隨著不時吹過的風左右搖擺。它們的光亮來自于它們頂端的那一個個指頭大的小果實,沉甸甸的,就像某種動物的眼睛。
這時候有個隊員高興地說,發現下面有煤層的跡象。
如此重磅消息對于正在衰弱的太陽城來講無疑是雪中送炭。
就當我們還在興奮之中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傳過來。
“隊長,就是這里,上次我來看過了,煤層就在……”
十幾個人從另一端走來,其中說話那人看到了我們一行,頓時閉上嘴。
從他們身上的標志和制服我已經分辨出來,正是老對頭月亮城的同行們。以前因為沒有太多直接沖突雙方倒是克制,眼下都想要搶占這個煤層,自然要拔刀相見。一面偷偷派人回去報信,讓軍隊趕快過來提防有變。
看到他們我就想到彭坦。如果大家都能夠和和氣氣坐下來,將事情談一談,互相合作,是不是也能夠輕松一點?打仗死人,爭奪資源也在死人。爭來爭去,資源也就那么多,不會憑空增加。為什么不一起利用?
腦子里浮現出城主葉靜的樣子,她絕不笨,可是為什么就不愿意這么做呢?
敵我雙方各自選擇了一塊地盤,守在那里暗暗防備。我在畫圖途中突然聽到了什么聲音,不由抬起頭,什么都沒看到。可當我再次埋下頭時耳邊傳來一聲慘叫。原本坐在我身后的一個隊員整個飛了起來,迅速消失在陰影中。在他的位置上只留下他手里的工具盒。
到底是什么東西!
隊長迅速讓所有人背對背保持圓陣,同時將一大把熒光棒對折后丟向四方。有人驚呼,看頭上。
我仰起頭一看,在穹頂位置有幾十個大小不一的倒吊者。和我們之前遭遇的種類不同,這些倒吊者有巨大的翅膀,耳朵尖銳。它們倒吊在頂上,和我們互相注視著。隊長當機立斷,和月亮城方取得共識,大家必須立即合作。最最讓人擔憂的是,入口處竟然也有兩只倒吊者在那里盤旋,似乎隨時準備收拾落單人員。
倒吊者終于忍不住大規模俯沖下來。
我聽到嗖嗖嗖的金屬刺破空氣聲,想來是月亮城的招牌武器月刃。與此同時,我們勘察隊全部立起盾牌,沒命地沖向來時的路。
一跑就是整整一個小時。
最后我在開始的小溶洞里和大部隊會合。此時我看到,就剩下我、隊長還有另外兩個人,其他人兇多吉少。
隊長當機立斷說撤退,回去再商議。
回到城里我才知道,就在我們洞窟遇險的這一天里,葉靜城主率領軍隊對月亮城進行了瘋狂反撲,節節勝利,打了對方個措手不及。大家都很高興,又是贊美又是憧憬未來的美好生活。甚至有人提出,將月亮城變成太陽城的附屬,那樣一來不但有了免費勞力,還可以杜絕戰爭。
我搖搖頭,這怎么可能。
不說別的,我們勘察隊對于太陽城的能源儲備情況最了解不過。因為必須明白這一點才可以對癥下藥,太陽自然是第一位的,不過由于它們下沉得越來越厲害,我們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選擇煤層。煤層比起太陽來說要好找很多。除去前兩者,還有一種黑油也很不錯,不過太少太難碰見。暫時只能夠作為煙霧戰術的原料使用。
能源是城市的血液,電力系統、排水系統都離不了。如果部隊不停往前開進,那么就必須耗費更多的人力給他們輸送食物和水,這都是最基本的東西。武器損耗,人員傷亡又會加劇城市消耗,藥品減少……
如果能夠幾天內拿下月亮城那么當然沒問題。
可能嗎?
比起太陽城,月亮城是更巨大的城市,擁有更多人口、更充足的食物儲備。
城主葉靜要求我們勘察隊跟隨部隊出征。
我心里感覺有些不妙。難道前方戰事焦灼,到了不得不讓我們上戰場的程度了嗎?
過去之后我才發現不是那樣。我方軍隊已經開赴到月亮城的城市邊沿,距離我們不足兩百米處就是月亮軍團方陣。在他們身后就是龐大的月亮城。我還是第一次明目張膽地來到月亮城,比起太陽城這里實在涼爽不少。不過燈光也要弱一些,也是他們能源不足的緣故。
看架勢雙方是不準備繼續打了。
我才放下心來,葉靜突然冷冷地說:“傳我令,全面進攻。目標對方首腦李安琦。”
由于我們就在她身后,所以她所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部隊井然有序地往前開進,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真實戰場。
身邊的戰士一個個排列整齊手持刀劍盾牌往前快步前進,他們嘴里大喊著以壯聲勢。我在人海中就像是一片被漩渦沖擊的樹葉,大腦一片空白,只能夠勉強讓自己不被他們的吼聲和腳步擾亂自己的神經。好幾次我差點忍不住和他們一起沖鋒上陣。戰場上的吶喊聲有一股蠱惑人心的魔力,讓人暫時忘記了恐懼和死亡。
終于前鋒部隊都和對方交戰了,金屬撞擊聲不絕于耳,周圍的空間也空曠下來。我不由打了個冷戰,這時我才發現是隊長扶著我,我才沒有腿腳發軟。
“戰爭沒有手段之分,只有結果。”葉靜冷靜地注視著前方,朝身后的各路技術部隊說,“不用擔心,很快就結束了。”
不到半個小時,前方一陣慌亂。
一個傳令兵傳回信息,敵方首腦李安琦已經被誅殺。
葉靜臉帶笑容說:“很好,傳我令—停戰!”
她的話我們都聽不懂。為什么如此大好形勢卻生生停下來?
很快,雙方都讓出了一條通道來。葉靜站在前方,說:“戰爭發起人李安琦已死。現在讓你們城主孫浩派人來談判吧……我們太陽城并不是想要侵略,只是李安琦不斷在我們這里設下間諜,包括奪走煤層,意圖顛覆太陽城,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為表誠意我們現在就立刻撤軍,請你們不要擔心。”
聽到這里我渾身直冒冷汗。
軍隊浩浩蕩蕩離去了,戰爭就這么莫名其妙地結束了。然而我心里琢磨,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正在醞釀,比起月亮城和太陽城之爭更重要的東西。
是什么我一時半刻還猜不到。
六
三天之后,太陽城和月亮城達成和解協議,雙方都不再談及此次戰役。
不僅如此,太陽城和月亮城正在籌劃合并事宜,兩位城主都覺得應該共同面對人類危局。團結起來才是唯一出路。軍隊改編已經被提上議程,不過涉及一些職位和相互之間的敵意還在慢慢消化。而我們勘察隊已經被正式合并,統稱“日月勘察軍團”。我們的下一目標就是沖向下一個城市。
風頭轉得如此之快,幾乎讓我有些發蒙。
雖然也有很多人質疑其中深意,可葉靜城主的大刀闊斧和善意還是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而且,現在似乎雙方城主已經統一意見,決定一反以前往下探索的政策,想要打通往上的通道。準備正式和寶石騎士決一雌雄。
一個月后,我又去了那個“聚餐點”。周圍的小洞穴都被疏通了,這代表了雙方的良好流通意愿。
到了那里我看到彭坦正在喝悶酒。
他多了不少胡茬,少見的一副消沉厭世的模樣,看了看我,自顧自喝酒,不發一言。
我試著安慰他說:“你們軍隊還要去和寶石騎士決斗,你還是好好準備一下。”
“寶石騎士?”
他一哂:“那才是我們的敵人嗎?那么之前死那么多人是為什么?”
我知道他心中苦悶,此次合并影響最大的就是軍隊方。如何從敵對化解為盟友甚至是戰友,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對方刀劍上都有曾經戰友的血。
彭坦悶頭說:“我妹妹醒不過來了,在休眠艙中突發腦出血……”
我一愣。對于彭坦來說,妹妹是他人生重要的責任和目標。如果說我的夢想是尋找到能夠養活所有人的煤層和太陽,那么彭坦就是讓妹妹快樂成長。身體和戰斗上的天賦異稟并不能讓彭坦變成一個只知戰斗的瘋子。他不是那種人。
“生老病死,節哀。”
我安慰他說。
彭坦將酒瓶摔碎,抹了把嘴:“許安,你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我頓時有些不服氣了:“我們都經歷了戰爭,親友死傷。”
他搖頭,突然又點頭。
“你知道嗎,我們副城主李安琦被殺是一個設計好的陰謀,是自己人殺的他,背后動的刀子……”
月亮城和我們太陽城不太一樣。擁有正副城主之分,城主孫浩很久之前就不問世事了,據說身體情況很差。大多數時候月亮城的實際掌控者都是李安琦,不過他每次都還是以孫浩的名義來發布命令。不少人懷疑是他將孫浩已死的情況隱瞞,獨攬大權。
然而李安琦卻找到了彭坦說,他自己深陷危險之中。他不求能夠全身而退,只希望彭坦記住他所說的話。
李安琦懷疑孫浩已經在葉靜的掌控之中。每次他想要面見都被拒絕,孫浩居住在一個完全封閉的環境之中。然而就是如此孱弱的城主,卻頻頻頒發了很多奇怪的命令。比如說在大規模勘探時要求勘察隊縮減人員,讓更多人定期休眠。理由是減少消耗。李安琦據理力爭,說這治標不治本,應該增強探索項目的資源和比例。孫浩根本不予理睬,直接發布了命令。他擁有城主印章,任何條例和命令都必須蓋上城主印才能夠生效。按照月亮城法律,只要不是違背大多數市民的利益都應該被堅決遵守。
再一個,李安琦一直是主和派。在他看來,和太陽城征戰是完全沒有意義的,只能徒增傷亡。可是孫浩卻讓他堅決執行鎖關政策,理由是月亮城科技比太陽城高出很多,種植業發達,要用科技優勢來擊敗對手。如果對方擁有同等科技,以太陽城人的強悍體質就會對月亮城造成巨大麻煩。
最近的一次是孫浩說派人去奪取煤層。李安琦再次反對,他的觀點是太陽城現在面臨比我方更迫切的能源危機,如果堵住他們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條路,那么困獸之斗將讓月亮城陷入戰火。
他的抗議自然是毫無用處。
李安琦信不過自己的下屬和親信,他總感覺在月亮城之上有一雙眼睛正注視著里頭的一切。所有人都按照他的意志在運行。看似正常的命令都在為了一個目標而進行。
最后他找到了新兵彭坦。一方面他覺得彭坦有能力保住這個秘密,二是他認為彭坦還沒有被其他人同化。
他說出了自己驚人的猜測。
“他懷疑,孫浩早就在你們城主葉靜的掌控之中。”
彭坦語出驚人。
我不由皺眉問:“為什么會有這種結論?”
他將李安琦的推論說出。兩個城市的爭端似乎總是按照某種既定軌跡在進行,雙方的仇恨和矛盾也是人為造成的。比如說,關于煤層的開采完全可以雙方協同,月亮城出技術,太陽城出人力。再比如雙方通商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然而孫浩嚴令禁止,否則按照叛城罪處。這樣的結果就是月亮城雖然技術領先,不過人員身體素質孱弱,太陽城的人因為要到處冒險,獵殺倒吊者和魚類,身體強健,然而為了生計根本無暇顧及技術進步。
明明是雙贏卻變成了雙輸。
最不可思議的是,每次雙方稍微緩和之后,總能夠發生一些極具火藥味的事故。比如上次的煤層爭奪,再比如太陽城的突然襲擊……
我仔仔細細想了一次,霎時驚呆了。的確如此。
太陽城和月亮城這次戰役的直接受害人……李安琦是最大的犧牲者。
想到兩個城市都在不斷減少的人數,再想到兩個怪異的城主,一個仿佛越來越美艷,另一個身居陰影之中。
李安琦是用自己的死證明了這一點。
哪怕結果并不是他所設想的那樣,那么也絕對和葉靜、孫浩有關系!
“上次和我們一起吃東西的那個中年人正是李安琦。”
彭坦又爆料出一個消息。
我腦子里浮現出那個溫和的中年人來。
來來來,我也加一個,一起一起。
我們開始合計,怎么應付極有可能的陰謀。
七
距離上一次面對寶石騎士已經過去了一年,再次看著他冰冷的黑甲和巨大的騎士劍還是讓人生出無力之感。他的頭盔是全覆式,上有浮雕,面部全是圓圈狀的鏤空面甲。騎士的全身甲看起來像是大片拼接而成,不過弧度都極為貼身,看起來一點也不冗余。他靜靜站在那條通道門口,渾身散發出的氣墻讓人根本無法靠近。
有人捅了捅我的肩膀:“彭坦,你能夠射中他的膝蓋嗎?”
我搖搖頭:“除非能夠解決那面‘墻’,不過很難。”
葉靜是此次聯合會戰的指揮官,她站在一個戰車上,指示月刃部隊對準寶石騎士上方的墻壁。頓時一根根飛箭猶如雨滴一樣傾瀉而出,可將要觸到頂端時它們突然短暫靜止在空中,好像一瞬間時間被暫停了,在接下來的一秒鐘箭矢紛紛落下,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我們的人還算鎮定,因為早就知道寶石騎士擁有不可思議的神奇力量。太陽城的人受到驚嚇,一臉茫然,繼而轉變成恐懼。
葉靜倒是鎮定自若,她吩咐了什么,讓一個戰士獨自前去。
那個人……是許安。
為什么會是他?
我實在想不通,不過按照寶石騎士從不攻擊人來說,應該危險性不大。
許安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并沒有想到自己會被選中。更讓人疑惑的是,只給他配備了一把練習用的木劍,就讓他用這個和寶石騎士搏斗嗎?
他先是走到距離寶石騎士還有兩米遠的地方,用木劍在空中揮了揮。然后他扭頭朝大家傻笑說:“木劍沒問題,沒有空氣墻。”
說著他就手持木劍走到了寶石騎士身邊。
先是用劍嘗試敲了敲對方的小腿,發出鏘鏘的金屬回響。
寶石騎士保持站姿。
他用劍刺了刺對方的腳踝。
寶石騎士無動于衷。
他用力砸向對方的后膝蓋。我心里捏了把汗。
寶石騎士站得好端端,絲毫不受影響。
他改變了對劍的使用方法,爬到寶石騎士的肩頭用力去撬開對方的面罩。
寶石騎士目不斜視。
許安似乎有些沮喪,用木劍對準它一陣猛砍。突然,他走到對方背后,偷偷朝著后面的通道跑去!
不過他才邁步跑了兩下就仿佛迎面撞上了什么東西,整個兒被反彈回來。許安在地上滾了兩圈爬起來,擦了擦鼻血說:“試過了,沒什么用。不如多讓幾個人來試試?”
看著他用木劍當拐杖的滑稽模樣,不少人都在偷笑。
指揮官葉靜冷冷地說:“不用了,證實了我心中的猜想就好。月刃,準備。”
我心里一陣緊張。
看來是要強行攻擊了。
“目標,那個士兵。放!”
這個命令下得有些突然和詭異,不過軍隊的人從不問理由,只管放箭。我想叫停的聲音硬生生卡在喉嚨里。葉靜瘋了嗎!
就在我不忍看到許安被扎成刺猬時,一道黑影飛了起來。
漫天箭雨變成廢鐵紛紛墜落,寶石騎士站在許安面前,左臂伸向前方,另一手依舊拄劍。是他用氣墻保護了許安。就在他站立了那么一會兒時,地面突然下陷。寶石騎士龐大的身軀整個陷了下去,只留著上半身還掙扎著用雙臂撐住邊沿。可緊接著,穹頂上的石鐘乳突然一個個墜落。我這才發現,有另一群士兵利用繩子吊在半空中,是他們將上方弄塌的。
上下夾攻之下,之前無所不能的寶石騎士突然愣住了一般。由于沒有發力點,他用力揮舞雙臂,卻根本無法推開壓在肩上和胸口的石頭。
葉靜命令不停,在她示意下,幾個士兵拖著一個金屬筒快步走到寶石騎士頭頂,用力將桶里的東西傾瀉在寶石騎士身上。
我注意到那些都是水,不知道里頭有沒有加什么東西。
讓人吃驚的是,寶石騎士整個兒突然渾身散發出藍光,隨著水不斷從他的頭盔上倒下,他整個人仿佛被火灼燒一樣痛苦地掙扎起來。他也是第一次嘴里發出了含糊不清的聲音。
“不得……離開。外面,危險……”
他反復重復著這句干巴巴的話,聲音也干巴巴的,就像喉嚨里被烤干了一樣。
肉眼可見,他身上升騰起水霧和黑煙,像一個飄出的被詛咒的靈魂。
葉靜這時候仿佛松了一口氣,親自走到他腦袋邊上,端詳了一陣點點頭說:“就是這里,撞擊。”
接著一隊士兵合力推著一輛裝有金屬包頭的攻城車走過來,他們吆喝著對準寶石騎士的腦袋一次次撞擊。每次相撞他們都用力大喊,仿佛是在像曾經高不可攀的騎士示威。我站在第一排看得很清楚,寶石騎士的頭盔不斷癟下來,讓人牙疼的當當聲后他的腦袋一次次被撞歪。如果是普通人的話,已經是血肉模糊了。
終于在又一次沖撞聲后,他的頭盔飛了出去撞在墻壁上,彈下一塊小石頭。頭盔下什么都沒有。
頓時周圍的人都有些驚慌。難道寶石騎士一直都是一個藏在鎧甲里的幽靈嗎?
一個士兵將他的頭盔上交給葉靜。葉靜丟在一邊,再次來到寶石騎士身邊,雙手插入他的脖子里,撥弄了一陣,從里頭挖出了一塊球狀晶體。葉靜極為興奮地將它擦干凈,放進自己口袋里。
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發出號令,沖向新世界。
團結的力量的確強大,就連神秘強悍的寶石騎士也被我們征服。
葉靜卻說,收兵。
大家驚愕之時,我突然看到許安給我比出了一個手勢。他偷偷藏在寶石騎士身上的一塊石頭后面,臉色嚴峻。
我大喊一聲:“城主,我有機密稟報。”
她皺眉讓我過去。
我走到她身邊輕聲說:“屬下發現有李安琦的余孽正在謀劃策反。”
她頓時眼睛一凝說過來說話。
就當我要靠近時她突然揚起手—月刃。
我的飛刀出鞘,將月刃機括刺斷。
一秒鐘后刀架在了她脖子上。
余孽,就是我,還有那邊那個裝傻的家伙。
八
演戲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出征之前我沒有和彭坦商量,因為原來的計劃我發現有漏洞。我必須近距離接觸寶石騎士才能夠發現它身上的秘密,以及葉靜為什么急著對它出手。在此之前需要鋪墊,減少大家對于我的懷疑。勘察隊的身份很有用,不過還不夠。
所以我按照葉靜安排用木劍上陣時根本沒想過能夠獨自完成任務。我需要做的是讓大家以為我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傻瓜,主動請纓是因為好奇和傻氣。
可看到滿天箭雨飛過來時我那一刻真是后悔得要死。
裝什么英雄啊許安,那些秘密是你這個普通人能夠觸碰的嗎?
接下來我看到寶石騎士擋住面前,用它的氣墻將箭雨震落。那一瞬間我真的無比慚愧。
我們都在算計他,然而他卻無怨無悔,始終保護在他周圍的人。
剩下的時間里我卻無能為力,只有裝死,眼睜睜看著葉靜的計謀生效,將寶石騎士的腦袋撞飛。
沒有時間感慨,我抓住機會偷偷移動到寶石騎士旁邊。
我終于明白寶石騎士是什么了……
“寶石騎士,是一個機器。”
眼下彭坦果然毫不猶豫地制服了葉靜。我的話終于可以說出口。
不過他們顯然并不在乎寶石騎士是誰,要到哪里去,在滿眼敵意的士兵們眼里,我許安和彭坦是毫無疑問的兩個瘋子。
我大聲說:“讓孫浩城主半個小時內出現,不然我們就殺了她。”
在我授意下,彭坦的刀鋒又緊了幾分,老練如葉靜也臉色發白,脖子上多了一道細細紅線。
她試圖威懾我們:“你們現在放了我還來得及,不要一錯再錯。”
我摸出一條軍糧腌魚塞進她嘴里,讓她沒法再說話。
面對如花美人,我下狠手。
如我所料,半個小時后孫浩依舊沒有來。
我笑了笑說:“是不是找不到孫浩城主,哪里都沒有他?因為很簡單,孫浩……本就是葉靜的另一個身份而已。”
聽到我這句話,葉靜整個人渾身發抖,眼里都是惡毒的憤怒。
不過眼神什么的對于我這個已經化身亡命徒的人來說沒什么用處。
我不管士兵們各異的反應,繼續說:“沒關系,請大家都去找找孫浩城主。只要他出現,我和我的搭檔馬上自首。”
好些人都離去,開始搜尋孫浩。
“月亮城的人們,太陽城的同胞,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們之間的爭端太奇怪了一點?”我引導他們自主思考,“如果我們同心協力,根本不會落到今天的這個地步。你們有充沛的人手、農田和良好的技術,我們有太陽,有煤層,有悍不畏死的勇士。可是為什么我們會淪落到現在,不斷有人被迫沉睡,很多人一沉睡就無法醒來,各種各樣的疾病死亡……而且你們發現了嗎,大多數都是女性同胞。”
聽我說到這里,葉靜掙扎想要說點什么,被彭坦死死抓住。她臉部通紅。
“好,這個問題我們先放一放。大家有沒有發現太陽城和月亮城有很多類似的地方,比如城市的布局,關于這兩座城市的歷史已經沒有人知道。那些老人們去世的速度太快了。記得嗎,歌謠里說,這個世界是由一個個城市組成,寶石騎士保護著城市里的人。然而按照歌謠所說,一個城市需要一個寶石騎士,我們兩座城市為什么會只有一個?很簡單。”
我頓了頓說:“太陽城和月亮城本就是一座城市。它是被某人人為地割裂為兩塊,達到她自己的目的。”
有人質疑我的說法毫無根據,我等的就是這個互動環節。
“勘察隊的同行們,你們摸著良心說,寶石騎士守護的通道和太陽月亮兩城之間的通道相同嗎?痕跡是同一個年代的嗎?不用說,我已經從你們臉上看到了答案。為什么會有這種差異?因為她,葉靜。她和孫浩本就是同一個人。我們所說的都是李安琦副城主調查得到的結果,他知道了太多秘密,被葉靜滅口。”
這句話引起軒然大波。
我看著他們逐漸凝重和認真的表情點點頭說:“這些話都是李安琦親自告訴我的搭檔彭坦的,他的為人我不用說,月亮城的戰士們都應該知道。”
彭坦適時站出來說:“許安說的都是真的。”
整個事件我慢慢還原了出來。
李安琦最開始是懷疑孫浩和葉靜有某種協議,所以偷偷調查,甚至派了幾個信得過的人去太陽城調查。他得到了一個驚人的結論,每次葉靜出面時他都聯系不上孫浩。城主府負責人說是城主靜修中,不能打擾。可這種話能夠騙誰呢。逐漸他發現,葉靜也好,孫浩也好,似乎都在有意引導市民們的視線往對方那里集中。隔不了多久就會爆發小規模的沖突和戰斗,摩擦不斷,雙方敵對情緒持續升級。
接下來李安琦又調查了城市的資源使用情況,又發現了一個怪異點。
每隔幾個月孫浩就會調走相當一部分能源,不止如此,還有女性尸體被他以研究名義帶走。查過賬本之后,李安琦發現這種事情已經持續了整整二十年,這還是有記錄的情況。在此之前是沒有正式記錄的。
太陽城的眼線發回來消息,說葉靜那里也在干同樣的事情。
然而之后,那些內線都再也聯系不上了。
李安琦知道他們已經沒法說話了。
就在這個關頭煤層事件爆發,太陽城先是發現一處煤層,月亮城卻后腳就跟上派遣部隊強行奪走—時間如此之巧還繞過了自己,只有孫浩能辦到。李安琦下定決心揭露葉靜和孫浩的秘密,可葉靜突然大軍壓境讓他無暇分身。上了戰場后他就再也沒能夠下來。彭坦發現,刺殺李安琦的不是敵軍,而是自己這邊的人。那人得手之后就神秘失蹤了。
有個軍團長站出來問:“如你所說,那葉靜目的是什么?”
我嗯了聲:“這位長官,你看葉靜漂亮嗎?”
他似乎被我這句話噎住了,不知怎么回答。
“毫無疑問是個美人,不過你們知道嗎,在我有記憶的時候太陽城的城主就是葉靜了。在我清醒的十八年里,她沒有絲毫變化,不僅如此,還越來越美。你們還想不到嗎?”
軍團長皺眉,繼而睜大眼睛:“移植……”
沒錯。
葉靜就是依靠這種方法保持著她的容顏。她定期將休眠艙里的適齡女孩判定為死亡,取走她們的器官移植在自己身上。葉靜和孫浩每隔一段都要調取大量的能源,就是為了這個難度不小的手術。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不惜將更多的人陷入更深更久的睡眠之中。然而能源的枯竭還是讓她驚慌了,于是她瞄準了寶石騎士這個機器—它鎮守通道上百年,能源一定足夠。
我將葉靜嘴里的魚拔出來,說:“你有話說嗎?”
她狠狠看向我含糊道:“你是胡言亂語。”
我搖搖頭:“調查一下那些尸體的用途就明白了。我的搭檔李桐,彭坦的妹妹,大概都被你選定為后備器官藏在某處吧。這個世界不大,總能夠找得到的。”
她臉色蒼白。
九
我們找回自己的朋友和親人。
李桐醒來,那雙長腿還在,我很開心。彭坦也救出了他妹妹,幸好器官不能像首飾一樣隨時穿戴,不然的話我們就再也見不到她們了。在尋找她們的途中我們有了意外收獲,那是關于寶石騎士和外面的記載資料。這些都被葉靜偷偷藏了起來。她是一個非常非常老的人了,途中她換過很多名字,每一個都是一屆城主。
而葉靜,被審判后進入長眠。
我們把寶石騎士救了出來,把能源塞了回去,但是他身上的裝置和線路過于復雜,我們根本搞不懂。于是他成了瘸子騎士,坐在曾經的通道口那里。
他告誡我們說,由于壓力不同,貿然上去只會造成死亡。上層的洞口有很多未知生物,他也不確定現在上面變成了什么樣子。
我查詢了資料,發現按照一定的方法上去還是可行的。于是我和彭坦混搭了一組探險隊,經歷了又一次漫長的冒險。
沿途的危險和恐懼絲毫不亞于葉靜這次。
當我們推開那扇門,終于看到了以前從未見過的景象。
滿天星光,藍色空明的天空。貨真價實,不再有黑漆漆的石頭壓在頭頂。
原來我們一直身處地下,地面上很明亮,用不著點燈也能夠看得很清楚。寶石騎士所說的危險我們并沒有碰到,地面上到處都是植物,一片欣欣向榮。讓人不解的是,在地面上立有很多巨大的柱子,當我想要用手觸碰看看是什么材質時,遠方傳來一聲巨響。
我一輩子都沒聽到那么嘹亮的響動。
在我們眼前,一大塊陸地飛了起來。
年輕人,謝謝你們的酒。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