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飛鴻傳書寄真情(汪曾祺經典)
- 汪曾祺
- 586字
- 2022-05-20 15:15:16
致唐湜[6]
47□□□□
一
我缺少司湯達的敘事本領,缺少曹禺那樣的緊張的戲劇性?!矣薪Y構,但這不是普通所謂結構。雖然我相當苦心而永遠是失敗,達不到我的理想,甚至沖散我的先意識狀態(我杜撰一個名詞)的理想。我要形式,不是文字或故事的形式,是人生,人生本身的形式,或者說與人的心理恰巧相合的形式。(伍爾夫,詹姆士,遠一點的如契訶夫,我相信他們努力的是這個。)也許我讀了些中國詩,特別是唐詩,特別是絕句,不知覺中學了“得魚忘筌,得義忘言”方法,我要事事自己表現,表現它里頭的意義,它的全體。事的表現得我去想法讓它表現,我先去叩叩它,叩一口鐘,讓它發出聲音。我覺得這才是客觀。我的absent in mind時候也許我是在聽吧,聽或近或遠汩汩而來的回聲余音吧,如果你不以為我是在說謊。我想把我擬編的一個集子名為《風色》。司空表圣的“風色入牛羊”我頗喜歡,風色是最縹緲,然而其實是最具體實在的。
二
我現在似乎在流連光景,我用得最多的語式是過去進行式(比“說故事”似的過去式似稍勝一籌),但真正的小說應當是現在進行式的,連人,連事,連筆,整個小說進行前去,一切像真的一樣,沒有解釋,沒有說明,沒有強調、對照的反撥,參差……絕對的寫實,也是圓到融匯的象征,隨處是象征而沒有一點象征“意味”,盡善矣,又盡美矣,非常的“自然”。
注釋
此兩封信(片段)大約寫于一九四七年,見于唐湜《新意度集》,三聯書店,一九九〇年九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