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朱陵游輕捏著下巴，道：“日后，你來鶴慶宮時，偶爾把他娘親帶進來，讓他們母子見上一面即可。”

謝茯苓的心，徹底涼了。

朱陵游是有點手段的。一環接一環，讓她應接不暇。

每一環，都是在設計讓她多見他。先前，是她低估他了。

見謝茯苓遲遲不應，朱陵游眉眼間有了一絲不悅，道：“怎么，你不愿意？”

“皇上誤會了?！敝x茯苓彎下膝蓋。

“起來?！敝炝暧蚊畹?。

謝茯苓只好站直身體。

朱陵游對她道：“朕稍后便下一道旨，送到燕王府去。所以，你不必擔心那方氏對你心生嫌隙。”

“多謝皇上?！敝x茯苓又行了一禮。

見她如此乖巧聽話，朱陵游滿意了許多，恢復笑容道：“天色將晚，你早些回府吧，明日再進宮陪陪朕?！?

明天還來？

謝茯苓不禁暗自咬牙切齒，道：“是。”

朱陵游對著殿外道：“來人。”

一個小太監匆匆進入大殿，跪在屏風外。

朱陵游吩咐道：“外面冷，給世子妃取個手爐來?！?

小太監匆匆出去。很快，就抱了個手爐進來。

朱陵游從小太監手中取出手爐，遞給謝茯苓。

謝茯苓垂下眉眼，道：“多謝皇上?！?

朱陵游揮手：“出宮吧。”

直到出了鶴慶宮的大門，謝茯苓才松了一口氣。

半夏站在宮道上，緊張地張望著。

見到謝茯苓，立刻跑上前來扶她，喚了聲：“姑娘！”

聲音都在顫抖，想來，她已經被嚇壞了。

謝茯苓捏了一下半夏的手腕，道：“瞧你，手都凍得冰涼。”

說完，順勢把手爐塞進半夏的懷里。

她看向太皇太后的人：“嬤嬤?！?

那嬤嬤沖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世子妃，這是太皇太后讓您抄寫的佛經?！?

謝茯苓感激道：“替我多謝太皇太后?！?

那嬤嬤又行了一禮，道：“老奴先回壽康宮了。”

謝茯苓回了一禮。

等那嬤嬤走遠了，謝茯苓才收回目光，道：“半夏，出宮。”

......

謝茯苓回到凌楓院沒多久，下人就來通報：“世子妃，宮里來圣旨了?！?

謝茯苓冷淡道：“通知闔府上下，去前院接旨?！?

“是！”下人應下，然后匆匆跑掉了。

一盞茶后，王府上下的人全部匯聚在前院。

大門進來的石階上，傳旨太監沖謝茯苓行了一禮，笑得和善：“奴才見過世子妃。奴才奉皇上之命，前來傳旨?！?

謝茯苓頷首，道：“公公不必多禮。”

傳旨太監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朱景天接旨……”

謝茯苓的背后，方氏腿一軟。

她略帶著驚慌看了一眼謝茯苓，手忙腳亂地拉起朱景天，道：“景天，跪下接旨。”

謝茯苓也掀了裙子，要跪在地上。

這時，傳旨太監突然道：“世子妃，皇上交代過您不必跪。”

整個前院，安靜得只能聽見風聲。所有目光，齊刷刷地落在謝茯苓的身上。

謝茯苓被看得頭皮發麻。

朱陵游，他到底想做什么？

先帝駕崩時，他就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讓人給她送蒲團。

白天，又把她叫進鶴慶宮那么久，這會兒，又當著那么多人面，免了她的跪拜禮……

謝茯苓氣得肝疼，卻又無可奈何，拎了裙角，熟練地跪在地上，道：“多謝皇上抬愛，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公公，宣旨吧。”

傳旨太監只得展開圣旨，捏著尖細的嗓音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燕王忠君愛國，護大周數十載安寧，而今薨逝，朕心甚痛。其次子朱景天，有燕王之遺風，即日起入宮中，朕當全心扶養。欽此。”

傳旨太監拖著聲音宣完圣旨，雙手合上，遞給朱景天，道：“景公子，接旨吧?！?

七歲的朱景天，懵懂地接了圣旨。

旁邊，方氏已經紅了眼眶。

傳旨太監笑道：“皇上憐憫景公子，今日，就留景公子在府中與方夫人聚一日。明日，還請世子妃按時將景公子送入宮中?！?

謝茯苓的后腦勺，已經感受到方氏不解又隱忍的目光了。

她沉吟片刻，淡聲道：“謹遵圣意。”

傳旨太監沖她行了一禮，道：“奴才回宮復命?！?

謝茯苓向半夏使了個眼色。

半夏走近傳旨太監，從袖口中掏出一個鼓囊囊的荷包，遞了過去：“公公請慢走?！?

宮人走后，謝茯苓轉身看向王府眾人，道：“都散了吧。”

下人們一哄而散。

方氏攬著朱景天，站在謝茯苓的面前。

無助，不解，又強自忍著怒意。

方氏望著謝茯苓，問道：“妾身斗膽請問世子妃，讓景天進宮，可是世子妃的意思？”

聽到方氏的質問，謝茯苓頓時哽住。

她撫著衣袖，片刻后，才眸色冷淡地看向方氏，道：“夫人覺得，我把一個七歲小孩送入宮中，能換來什么好處？”

方氏聞言，嘴唇顫了顫。

謝茯苓繼續問道：“換錢財？換地位？亦或是，把朱景天送入宮中，能換朱南星回京？”

方氏顫聲道：“妾身不知……”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謝茯苓靜靜地望著方氏，道：“方夫人，不論你信不信，我都要為自己辯解一句。接朱景天進宮，是新帝的意思。我冒著風險拒過了，拒不了。

自始至終，我都沒有要害你的兒子。反過來，明日開始，我會受制于人，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你的兒子。”

方氏眼眶越發的紅了。

朱景天輕輕扯著她的裙子，奶聲奶氣道：“娘親……”

他望向謝茯苓，有一絲絲的害怕。

謝茯苓冷淡地掃了母子倆一眼，抬腳離開前院。

一回到凌楓院，半夏就用力把院門關上，氣得跳腳：“姑娘，那個方夫人，她是什么意思？姑娘這么好，她怎么可以懷疑您？而且，她竟然直接質問您！”

“或許，這就是新帝想要的局面吧！”謝茯苓眸光閃爍。

第一步，刻意在人前區別對待她，讓她被迫引起關注。

第二步，挑撥離間。

接下來呢？接下來，是不是就要開始使用三十六計了？

看著罵罵咧咧的半夏，謝茯苓揉了揉太陽穴：“半夏，鋪紙研墨，我得熬夜抄經書了。”

半夏心疼壞了：“姑娘，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能到頭呀？”

謝茯苓回道：“再等一等?！?

想來，朱南星的回信，應該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