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是嚇壞我了,當時見著那身影,指定是個什么采花大盜。只是我暈得太快了,不然肯定要跟他拼命的。”方惜雪心有余悸地拍著胸脯,說道。
幾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沈夢歸也是一臉慶幸,好在幾個徒弟都沒什么,不然怕是又要傷心欲絕了。
“那人的尸體就在你們說的地方不遠處,身上全是傷口,死得很透徹。”慕容青山說道。
沈夢歸又寬慰了自己幾個徒弟幾句,才看向他,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慕容青山點頭。
慕容青山看到了那尸體,背上全是不規則的傷口,不過也還能看出是劍傷,被劍氣造成的傷口。那些傷口很深,若非實力差距較大,也是難以造成的。如此想來,實力高過許多,又是用劍高手,還要恰巧在揚州,思來想去,也只能是他。
慕容青山沒有看到宋讓出手過,但他知道宋讓的實力非比尋常。
沈夢歸對著幾位弟子說道:“你們總在揚州,不知江湖險惡,以后出門在外,切記要保護好自己。從茶水、香味等細微處都要小心謹慎,萬萬不能掉以輕心。而且日后若是遇著厲害的人物,要懂得審時度勢……”沈夢歸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她是有些怕了,恨不得將自己所知道的江湖上的規矩,行走江湖的心得全部一股腦教給門下的弟子。
不管是對整個江湖的了解,還是外出行走江湖的規矩,出門在外需要注意的事情,事無巨細,她都想要教給門下的弟子。如此哪怕是日后自己與慕容青山不在,她們也能平安無事,自己保護好自己。總不能讓這些孩子永遠生存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那樣的話,她們與暖棚中的花又有什么區別,但凡見著了外面的風吹雨打就會枯萎凋謝。若是運氣差些,還未開花之前就可能被他人采摘或是棄之如敝履。
西樓中也是熱鬧了些,江湖上總歸是這樣,偶爾熱鬧一陣,偶爾閑一陣。
“可惡啊,那淫賊就那么死了,讓他死得太過輕松了。”冷三水心中暢快,但還是覺著有些不甘。興許是沒能親手替陸文章報仇吧,也或許是因為聽說了范和玉想要對方惜雪下手而自己沒能出手幫忙。
“死了就死了,還說這些有什么用處。等一下帶上些‘憐春’給臭書生喝上一壺就是了。想來他也能夠安息了。”邱大頭說道。
“如此也好。”冷三水沒再做聲。他眼底是抹不開的難受。
“等下我也去,臭書生待我不客氣,可我也知道他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總還是會念叨我,便是遇到個小攤販,也會帶上幾塊雪花酥給我。說那是很難很難才能買到的。我怎么會不知道其實左轉那條街上,就有個婆婆天天出攤賣,還便宜得緊。”張小排聽到邱大頭與冷三水要去祭奠陸文章,忍不住開口說道。
“那你這西樓可怎么辦?這段日子,方姑娘回娘家了,就你一個人,你家掌柜的又不在。”
“怕啥,掌柜的回來了。再說了,掌柜的不讓去,我還偏要去。我堂堂俠客,怎能讓小小的西樓束縛住。”張小排大義凜然地說著。
“死小子,趕緊去后廚端菜去。墨跡什么,跟他們兩個有什么好說的。”宋讓的聲音傳來,張小排頓時臉色拉跨,“欸”地應了一聲,將抹布甩上肩膀,往后廚去了,惹來身后的冷三水二人一陣哄笑。幾人在得知了殺死陸文章的兇手被他人反殺后,心情自然是好了許多。
這一日,慕容青山帶著方惜雪來了西樓。
方惜雪很不開心,玲瓏劍派與西樓不過半日路程,慕容青山卻非要一同過來。只是慕容青山乃是自己的師公,她也只能將心里想法壓下。只是一路上頗為拘謹。
“惜雪姐姐,你終于來了,這幾日樓里就我一人,可忙死我了。”張小排看到方惜雪,自然是欣喜萬分。
“我去找你家掌柜的討幾杯酒喝。”慕容青山說了一句,也不管方惜雪的反應,自顧自去到后院。
宋讓在后院釀酒,或許是天氣熱了的緣故,最近這些日子酒的銷量快了些。
“江湖上如今有些不太平。”慕容青山開門見山地說道。
“太不太平跟我也沒什么太大關系。況且,這幾個月揚州倒也沒覺著什么。”
“揚州遠離中原腹地,自然還算安穩。只是雍州與冀州鬧得極兇。”
“雍州和冀州?”宋讓嘀咕一聲,而后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什么興趣。
“是秋閣主讓我傳話給你的,你自己斟酌吧。”慕容青山坐在宋讓身邊,拿起勺子,湊上去喝上一口,咂著嘴,一臉滿足。
“她還讓帶了些什么話?”宋讓問道。
“你這不還是關心著嗎?”慕容青山雖大宋讓不少,但一直與他平輩論交,絲毫沒有形象可言。或許也是他書生意氣,偏偏不在意禮儀。
宋讓也不接話,自己擺弄著酒壇,等著他繼續。
“丐幫與六合教又開始了。”
宋讓的手頓在原處。在聽到雍州的時候,他便想到了丐幫,想到了六合教。只是不曾料到這兩大幫派之間的摩擦依舊,還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勢。
“這回說不得要拼個你死我活的下場才可能收手。”慕容青山繼續說著。
宋讓停下手上的動作,撈起一壺酒,與慕容青山并肩而坐下。
“秋閣主那邊傳來的消息說,丐幫已經陣亡了好幾位長老。”慕容青山看了看宋讓,見他神色有異,接著說道,“據說是蔡卓,司玉泉,左丘塵三位長老已確定身亡,還有掌缽龍頭都大貴也是下落不明,大抵……大抵也是沒了。”
“只是六合教一方也不曾好過,喬致遠、林永寧、程安、柳復生等‘十二金將’也陣亡了。只是六合教比之丐幫底蘊更加深厚一些,高手也更多一些,是以如今算是六合教占了上風。”
“而且有個極其不好的消息,雖還未落實,但恐怕不會是空穴來風。據說六合教副教主金圣天不知以怎樣的優厚條件,換取了任非化的出山。”
宋讓抬頭,腦中閃過這個名字。“任非化?他竟然出山了?”聽說這個名字,還是宋讓從白純易口中得知。當年依照白純易所說,任非化早已不問江湖之事多年,隱居昆侖派,近二十年不曾出手過。
“金圣天”這個名字他卻是第一次聽說,竟是盤踞雍州冀州一帶的六合教的副教主。
“是的,任非化出山了。”慕容青山肯定了下,這消息必然不會是六合教隨意傳播用來擾亂丐幫軍心。
“如此一來,丐幫……”宋讓的話沒再說下去。
“任非化二十年前就已是宗師高手,如今更是叫人不敢想象他的實力。”慕容青山感慨道。
興許有人會說任非化成名數十年,恐怕早就已經半只腳邁進棺材了。其實不然,到了宗師高手之后,比之常人活得更久一些。這在江湖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宗師高手之上又算是什么,或者說宗師之上能活上多久,也未可知。這樣的高手太少太少,少得江湖上早已沒了他們的傳說。
宋讓內心掙扎不斷。
丐幫與他的情誼,很難以幾句話就能說清。先不說魚獨唱對自己的知遇之恩,便是白純易的授業之恩,他怎么都沒法報答。自己便是隱居在西樓中,魚獨唱與包世成幾人還總會來些書信,說些丐幫發生的趣事。
最近幾個月來,書信是來得少了,宋讓倒也沒在意。卻沒想到丐幫如今與六合教斗得正是水深火熱的時候。便是如此,包世成的書信中也只有丐幫的趣事,例如薛成仁的小妾因為不曾把握好力度,將薛成仁的臉抓花了;又或是魚獨唱的兒媳婦又給魚獨唱生了個孫子。
他們從來只是說些開心的事,從來沒有說過半句與六合教的爭斗。
或許他們體諒宋讓的心思,不愿意再讓他與江湖沾惹上是非,也或許是覺著便是告訴了宋讓,也只是會徒增他的煩惱。
宋讓沉默了好久,才慢慢站起身來,說道:“過幾日便是憐西的忌日,到時你與沈門主還有秋閣主一同過來吃些小菜吧。”
他慢慢走出后院,推開那道門,鉆進了那處埋葬著兩個人的空地。
他的腳步凌亂,他的心也跟著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