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的熱鬧并不會因為一個采花大盜而變化,人群依舊是那般川流不息。
天色已經不早,方惜雪與幾位師姐商量著回門派。幾人手上提著胭脂水粉,臉上全是笑意。
“小惜雪這可是第一回與我們出來,竟沒想到是為了買脂粉。”一位師姐調笑道。
“才不是。”方惜雪反駁道,“我只是許久都沒來城里了,也想著與師姐們好好玩耍玩耍,這脂粉鋪子可是你們帶我來的,莫要污蔑于我。”
“是呀,是呀。惜雪師妹只是恰巧與我們一起,是我們非要帶著她來的,順便給自己置辦了些而已。”另一位師姐說道。
幾人調笑間,向著師門而回。
“打探到了,衙門懷疑是從兗州逃竄過來的大盜范和玉,在兗州一般也是很有些名聲,不過都是不好的名聲罷了。兗州人送外號‘細柳范劍’,也是嘲笑他雖然武功高強,但是行事作風卻為人詬病。”張小排又去了趟衙門,興沖沖地說著。
“有沒有那人的行蹤?”冷三水問道。
“沒,若是有的話,衙門早就去抓人了,哪里還會等著?”張小排沒好氣地說著。
“嘿,可不是老子亂說,衙門的那群人若是有用的話,這天下早太平了,又哪里會有什么偷雞摸狗的事?”
“倒也不至于,京城的那幾位名捕也是極其厲害的角色。不過這揚州城,確實只是那般模樣了。”邱大頭附和道。
“早前揚州城還有赤月堂的時候,這揚州可亂得很,別說偷雞摸狗的事,就是殺人放火也是常有發生。如今倒是好上許多了。”冷三水點點頭,眼里還是抹不開的難過。
雖說邱大頭與冷三水知道了殺害陸文章的兇手,卻沒有他的行蹤,愁眉不展。
“師姐,這個是做什么的?”方惜雪手中拿著一個小小的白玉盒子,里面盛著一盒,如玫瑰膏子一樣。
“這是脂粉啊,擦在臉上,小臉看著紅撲撲的,可好看了。興許哪家的公子一眼就相中你了呢。”一位師姐打趣道。
“我才不要被人相中呢,只是對鏡理紅妝,獨自不難忘而已。你們幾人真是討厭,老是說這些,下次不回來了。”方惜雪臉蛋有些通紅,跺著腳說道。
“從哪里不回來啊?”那師姐笑著問道。
“自然是從……不要理你們了。”方惜雪快走了兩步,顯得有些羞澀。
只是她才剛走上幾步,只覺得腳下一個趔趄,險些站立不穩,腦中一片混沌,雙眼都看不清東西了。
幾位師姐見她這副樣子,心中焦急,想要上前將她扶住,卻是不料同樣一陣眩暈,卻是倒在了地上,怎得也站立不起。
“這是什么情況,怎會這樣?”
“腦袋好暈……”
方惜雪靠著一棵樹緩緩坐下,她覺著腦袋很重,想要現在就沉沉地睡過去。她看到一道消瘦的身影出現在自己面前。
這道身影被拉得很長,看不太清樣子。方惜雪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睜開眼睛,看向那身影。
他穿著一身黑色夜行衣,這好似是夜間做些見不得事情的時候最是常見的穿著。一雙瞇起的眼睛透著欣喜的光,忍不住顫抖的雙手很白,白得有些嚇人。
“你是什么人?”方惜雪虛弱地問道。
“我是什么人?”那人笑了起來,這聲音很細,并不好聽。“我是讓你們快活的人啊。”
“你可知道我們是玲瓏劍派的人?”方惜雪想要以玲瓏劍派來壓制住那人。
“呵呵,玲瓏劍派?一個連宗師都沒有的門派,我又怎么會怕呢?哦,錯了,有個宗師來著,好像叫做慕容青山。不過我聽說那是個書呆子,武功招式會的寥寥,又能拿我怎樣?哈哈。”他不急不緩地走近方惜雪,蹲下身子打量了下,說道:“嫩得可以掐出水來了。這樣的最是喜歡。”
他又看向不遠處倒下的幾人,眼中全是炙熱的光芒。
“今日可得賽過神仙了!”
方惜雪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沉重的眼皮不停打顫,終是啪地合了起來。她耳邊傳來輕微的聲音:“你若是現在走,我權當沒有見著你。”
無聲無息出現在黑衣人面前,宋讓低著頭,看到方惜雪等人不過是中了迷香,才放下心來。
“呵,你這人真是有趣。這句話應當是我說與你聽。你若是現在走,我權當沒有見著你。不不不,你走不了,我會殺了你的。”
“哎。”宋讓嘆了口氣。他不愿意動手,可是這事好像不能就靠著嘴去解決掉。
兩年前,他自覺得手上殺戮太多,將秋水無痕與謝憐西一同葬下,不再出手。
眼前的黑衣男子顯然并不會讓他一句話就退走。這人早就過慣了刀口舔血的生活,危險或不危險他自有一番計較。
“昨日你殺了陸文章?”宋讓開口問道,語氣平淡至極,就如同在與黑衣男子說些家常一般。
“陸文章?不認識。不過昨夜確實殺了一人。”黑衣人想了想,“誰讓他想要壞我的事,那就只能殺了咯。”他說得輕描淡寫,全然不將殺死陸文章之事放在心上。
“滿手鮮血的人。”宋讓對黑衣男子下了定性。
“哈哈哈哈,這天下愛管閑事,愛逞英雄的人可太多太多了,你又算個什么東西。被我殺死的有名有姓的不知凡幾,多你一個也是不多。”
“可是,你終不該將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宋讓蹲下身子,將方惜雪額前的一縷發絲撥正,看著她臉上帶了一些胭脂,心中有些想笑。她這年紀實在不適合化上這些妝容,純純的最是好看。
黑衣男子看到宋讓全然不將自己放在眼里,有些惱怒,不過還是耐著性子說道:“你既然喜歡這個,那等會讓給你也是無妨的。”他有些摸不準宋讓。
他只覺得宋讓普通至極,卻又讓自己怎么也可能不透,他的心里有些不祥的預感,是以才如此說著。
只是宋讓卻沒回他,拍了拍手,對他說道:“你腰間的那薄如蟬翼的劍倒是不錯,能不能讓我看看?”
黑衣男子心中一驚,他不動聲色地將腰間細劍取下,說道:“既然你有興趣,自然是可以給你看下的。”說著將手上細劍遞上前來。
便在這時,那軟綿綿的細劍突然變得堅硬異常,向著宋讓心口直直刺來。
那劍又細又窄,又快又險。如一道光,或許比之光還快,就那樣刺向了宋讓。
宋讓腳下一個錯位,偏過半個身位。他原本想以手指接著那劍,還是放棄了。他瞬間出現在黑衣男子的身側,手抓住黑衣男子肩膀。
黑衣男子自然想要躲閃,卻發現對方的手始終在自己的肩頭,任自己再怎么擺脫,也不能將他的手甩開。
他心中開始思量:“不會遇到高手了吧?”手上的細劍如勾一般,拐著一個角度,從另一側刺向宋讓。
宋讓退開一步,饒有興致地看著那柄細劍:“這劍倒是有些意思,只是可惜沾了太多無辜的血,毀了算了。”
他食指點出,在前上方空曠處一指,那細劍好似自己撞上來一般,“叮”,細劍折斷。
黑衣男子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手中的劍柄,這簡單至極的劍柄之上,只剩下軟綿綿的半截劍刃。
他忽然覺得自己該要趕快逃走,就該在那人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乖乖聽話。眼前的男子衣著簡單,身上只是穿了一件灰色粗布短衫,黑色長褲,他的臉上看不到神情的變化,如一汪死水無波無瀾。他點斷自己細劍的手指也是極其普通。
可就是這樣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卻讓他的心里涌起了強烈的不安,強烈的懼怕。
他要逃。
他踮起腳尖,一個翻身,與宋讓的距離拉了一丈有余。
宋讓的手指在空中胡亂地劃出幾道弧線,黑衣男子只覺得身后死亡的氣息直追而來。他不敢回頭,拼命向前飛去。
大抵做采花之事的人,輕功都不會差。只是輕功再好了,仍舊快不過那毫無規則的劍氣。
“呲呲呲”,幾道聲音傳來,那是劍氣入體的聲音。
在遠處的草叢里,黑衣男子已沒了呼吸。
宋讓尋了一處還算干凈的地方坐下,他看著方惜雪,有些模糊。她實在太像謝憐西了。
平緩的呼吸,跳動的心跳。
宋讓恍惚之間,差點以為謝憐西還活著。
他自嘲地一笑。
“嗯?”方惜雪用力甩著腦袋,她終于醒了過來。只是腦中還是有些迷糊,她勉強站起身來,腦子才清醒了一些。
已是第二日清晨,露水在方惜雪的發絲間緩緩滴下,浸染著她的烏黑長發。
她忽地驚叫出聲:“師姐!”她隨即又馬上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才松了口氣,趕忙要找自己的師姐。
幾人聽到方惜雪的聲音也是悠悠轉醒,同樣都是迷迷糊糊,但她們都知道,自己一行人,并沒有受到傷害。
她們顧不得去看其他,快步向著師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