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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想你的時候來看我(14)

  • 老五
  • 謝剛
  • 4034字
  • 2022-05-09 11:50:12

遇到大事時,老大不表態,大家即使在底下嘀咕,充其量也只能算作“醞釀”。最終的板一定是需要老大拍的,也不僅僅因為他是寢室長。

老大雖然只比我們大一歲,人生閱歷也不見得比我們豐富多少,或許在高中時,也是別人身后的跟屁蟲。但在寢室里,他是老大,自然就有了無法推卻的責任,也就成了我們理所當然的主心骨。有時候,老大也會忍不住童趣未泯地放縱一下,我們當即就會提出抗議,揶揄道:“你怎么能這樣?你是老大呀。”道德的勒索和語言的綁架迫使這個與我們一樣稚氣剛脫的青年,不得不裝模作樣地老成持重起來,四年下來,老大倒真像個大哥了。

老大和老八用臉盆打了水,絞濕了毛巾,幫著老五清理頭上、身上的茶葉和飯粒子。老五像個死人似的由著他倆擺弄,一句話也沒有,目光呆滯,神情沮喪。

相比老大,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老二則基本屬于不正經,雖然在一入學時他撒潑放刁地爭取到了“二當家”的稱號和與老大同等的待遇,但這家伙用一系列不靠譜的言行不僅順利地讓自己威信下崗,而且光榮地讓聲名快速狼藉了。似乎老二并不在乎,他自稱“學業猶未成,厚顏已純青”,這還真不是老二吹噓,二當家的臉皮那可真是寵辱不驚、刀槍不入。不過話又說回來,要不是老二一天到晚地插科打諢、耍寶逗樂,老大那整天一本正經的神情說不定會被我們理解成道貌岸然了。

老二從老五身旁經過時,瞧見老五額頭上腫起了一個大包,像犀牛一樣,明晃晃的大腫包上還沾著一片黑色的茶葉。老二一邊哎呀著,一邊充滿憐惜地走過去,輕手輕腳地幫老五取了下來。

不過,這不靠譜的家伙憐惜的竟是那片未泡開的茶葉。

老二把茶葉拿在手里,吹了吹,自己放進嘴里,邊嚼邊搖頭晃腦地感慨:“上好的茶葉呀,滿口清香,我一直舍不得喝……”這就太欠揍了,果然,話還沒說完,老大一腳踹在老二屁股上,踹得他直翻白眼。

二當家的也知道,即使真心舍不得好茶葉這個時候也要表現得仗義疏財、慷慨大度,耍寶逗樂好像有點不合時宜。挨了老大一腳,二當家的也沒有再執拗啰唆,只齜了齜牙,咧了咧嘴,吭都沒吭一聲。晚上,還主動幫老五打了飯,估計于心不安,也算是亡羊補牢吧。

但老五一口也沒吃。飯就一直在那里擱著,老五也就一直在那里呆呆地坐著,一直到晚上熄燈。

其實,從蘇禹媽媽離開后,我們就開始輪番勸導過老五。

雖然沒有像上次的“十一幫一活動”那樣隆重和高調,但也是步調統一的集體行動。

當然,步調也不是那么很一致。

按說,我們學中文的,擺事實講道理都很在行,尤其是寫文章,筆底生花、洋洋灑灑,但事關愛情,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講呢?

何況,我們又不是真的特別看好老五和公主的未來,就內心而言,或多或少也有那么一點點酸楚和幸災樂禍。

只是,老五是我們的兄弟,我們的好兄弟,他遭受感情挫折,被未來的丈母娘扇了大嘴巴子,無論從情感還是道義上,我們不僅不能袖手旁觀,而且一定要表現得同仇敵愾、義憤填膺。

在輪番次第地吟誦過一通又一通古今謳歌愛情堅如磐石、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名篇警句后,對鄉土文學情有獨鐘的老四試圖用趙樹理的《小二黑結婚》來詮釋老五他們當下的窘迫,正說得起勁,老八卻橫生枝節跳出來表示了反對。老八認為,小二黑和小芹的愛情是遭到了雙方家長的鉗制,而老五他們的感情阻力是單方面的,只有女方一家,如果堪可比擬的話,似乎更像現代版的《梁山伯與祝英臺》。

雖然正說到興頭上被一向“杠頭”的老八跳將出來反對,老四一開始也沒有特別惱怒,但老八千不該萬不該在發表完自己的觀點后又畫蛇添足地說了句“山藥蛋派太土氣”,這就等于捅了老四的馬蜂窩了。老四向來認為植根鄉土、反映農民疾苦才是文學的圭臬,老八對山藥蛋派的輕蔑立刻激起了老四的強烈反彈。在我們寢室,老四的口才是最好的,平時無理都要攪三分,何況他還認為自己占著理。

老四是極善于辯論的,一頓旁征博引就把老八逼得只有招架之力,又迅即把話題拉回到現實,以過去寫大字報常用的“穿靴戴帽”法不留痕跡地擠對說:“梁祝的結局你也清楚,你這是要逼著老五做梁山伯,讓公主學祝英臺以死殉情嗎?”

大帽子一扣,這就要把老八“將”死了。公主是否以死殉情姑且不論,但五大三粗膀闊腰圓的老五肯定不是病懨懨的梁山伯,雖然他們都有些呆頭呆腦。

“與其茍且著活,倒不如浪漫地死……”這就越來越不像話了。老八的話還沒說完,老大就發火了,一拍桌子,把兩個人都趕到了樓道里。

兩個不甘示弱的人端著水杯在樓道里繼續你來我往、唇槍舌劍了半晚上,據說第二天早晨解大號時,蹲在各自的茅坑里依然斗志昂揚地各抒己見、互不相讓。

大家的勸導能否紓解老五心中的苦痛,我們并不知道。反正,那天晚上,老五始終神情木訥,一言未發。倒是老大被他手下的這幫弟兄們的苦口婆心聒噪得有些心煩意亂,早早地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早,我們醒來的時候,老五已經出去了,飯盆也刷干凈放在了桌子上,飯盆下邊還壓了個紙條,寫著:

謝謝眾兄弟。

想想,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愛情嘛,本來就不是一件能天遂人愿的事。古今中外,能進入到文學作品里的愛情,哪一個不坎坷磨難、渡盡劫波呀?一帆風順的感情,或許就像那溫吞的白開水,咕咚咕咚灌一肚子,倒是真能解渴,但沒味道呀。

再者說,我們一個個也都在囫圇吞棗地談著情說著愛,那是沒有經過家長,要是父母知曉了,說不定也會東飛伯勞、棒打鴛鴦。老五和公主一出手就精耕細作,即使遭遇些風浪和冰霜,只要兩人真心相愛,也不一定就會楫斷桅殘、折戟沉沙。

那個時候,我們還都沒有經過社會的洗禮,還沒有體會到人生無常、世道滄桑。

老五晚上回來時,似乎也并無特別的異樣,除了少言寡語和一身的疲憊。

一連好幾天都是如此,一大早就不見了蹤影,晚上快要熄燈時,才急匆匆趕回來。也不能說匆匆,老五只是走得急,很明顯,他滿懷心事,步履十分沉重。

我們都不敢問老五,知道問了也白問,老五回到宿舍就洗漱,往床上一躺,除了粗重的喘息聲,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們只能問老大,關鍵是老大也不明所以。

問得多了,老大就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感慨,“感情遭受了挫折,男人嘛,要頂天立地。”一邊說著,一邊還拍拍自己并不強壯的胸膛,“再苦再難,也只能挺著,胸口舔血,自我療傷。男子漢嘛,沒事的,過一段就好了。”

過了一段,還真沒好。

一天,老四匆匆跑回來,說:“老大,我覺得老五可能又去賣血了。”

“怎么可能?”老大把手里的煙往地上一扔,“上次的獎學金他應該還沒花完吧?現在又不用跟公主出去了,他哪里還會有急著用錢的地方?不可能的。”老大不信,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我也覺得不可能。可是今天我去醫院探望親戚,看到有個人在血站那里排隊,挺像咱們老五的,你也知道他個子大,比較醒目。”老四堅持說。

“那……那你沒過去看看?如果是他,拽他回來呀,即使年輕,也不能總賣血啊,人會垮掉的。”老大批評老四。

“我也這么想來著,當時腦子只是一閃就過去了,等明白過來,再回去找,就沒看到人了。他回來,你問問他,也可能是我看錯了。”

“行,等他回來我問問。”老大答應著,又像突然想起啥事似的,“除了跟公主這事,你們說這小子是不是還有其他事瞞著大家呀?就像前段時間,他整天往外跑,讓公主在寢室里一等就大半天,如果不是遇到什么要緊的事,以他對公主的那份殷勤勁兒,不應該這樣呀。”

“他是有些問題。”二當家的也湊過來,“總讓人覺得有些神出鬼沒,好像在私底下做啥買賣似的。我不是說他跟我搶生意,這個……這個……我格局沒有那么低,我主要是怕他被騙。老五肯定是在做跟錢有關的勾當,而且很隱秘。我是經商的人,鼻子比狗都靈。老四,你把嘴撇到耳朵根我也堅持這么說,你愛信不信。”

“那就開香堂拷問他呀。”老四果然撇著嘴。

“那倒不用。”老大接話道,“咱們還是要充分尊重個人隱私的,老五既然不說,咱也別強問,他現在心情這么差,畢竟大家兄弟一場,在公主這個事上,咱們也確實幫不上什么忙,好在那天老三老八都算仗義,尤其老八。”老大感慨著,抬頭環視了一下寢室,“哎,老八呢?這兩天好像也不在寢室里晃蕩了。”

“用功去了。”自從上次舌辯后,老四對老八的行蹤就一直比較關注,“他不是英語四級沒過嗎?下周就補考了,最后一次機會,聽說過不了就只給畢業證不給學位證,老八正在拼命備戰呢。”

“平時不努力,臨時抱佛腳。”老大搖搖頭,又關切地對老二說,“二當家的,你四級不是也還沒過嗎?不再試試了?”

“不受此辱了。”老二嘆口氣,怏怏地說,“娘的,考也考不過,本想找個人去替考,據說這次教育部直接督辦,查得特別嚴,只要作弊,抓到就立即開除。犯不上啊,真撞槍口上可就慘了。”

老大取出煙,扔給老二一支,自己點上,抽了一口,感嘆道:“你這樣想就對了,臨近畢業,可得小心,四年下來不容易。學生處那幫人,上次對系里只讓老五做個檢討沒給處分老不滿意了,憋著壞收拾我們呢,你們幾個,”老大沖著寢室里的大伙說:“都聽著啊,麻將、撲克絕對不能碰了,還有電爐子,我回頭也給老五說,千萬千萬別用了,只要順順利利畢了業,咱們兄弟們天天醉生夢死都行,這段時間,還是先把尾巴夾起來吧。”

“行嘞,老大,放心吧,裝大尾巴狼咱們都擅長著呢。”哥兒幾個趕緊應和道。

“撲克沒說不讓打吧,老大。”老九心有不甘,嘟囔了一句。

“行啦,老九,我告訴你,別的屋能玩,咱屋也別玩,咱們不是有前科嗎?你以為老五在學生處堅持說,沒有同伙,自己在那里碼牌玩,人家信嗎?鬼才信呢,為什么人家一直說老五態度不老實,就是因為沒把咱們供出來,長點心吧,憋幾天能死呀?”老大有點惱火地訓斥老九。

“放心吧,老大,我他媽再玩,就把手跺了。”老九見狀,趕緊表決心。

“我來跺,一刀下去,保證從這里到這里一塊全下來,送到飯店,用醬油這么一烹,再加點糖色,瘦中有肥,肥而不膩,嘖嘖,紅燒蹄髈,正好下酒。”老二一邊打趣老九,一邊在老九胳膊上比畫。

“懂不懂啊?燒蹄髈要油脂肥厚,至少要帶上大半個手掌。”

“真惡心,老九上廁所可是不洗手的。”

大家七嘴八舌。

“行了,都正經點吧。”老大止住吵嚷,“馬上畢業了,我們即將遠行,很快天各一方,再相聚還不知道要等到啥時候呢。”

一陣傷感突然涌上心頭,大家誰也沒再說話,寢室里,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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