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沒有人做過這樣的夢,夢中是一望無際的廣闊平地,晴朗開闊的天空,萬里少云??諝馐乔逍露鴿駶櫟模詈粑芨惺艿奖乔恢惺艿降妮p微刺激感,有時還會打一個大大的噴嚏,頭腦的渾濁被斥在身外,整個人立刻通暢了許多。地面是干潔而齊整的,蓬松但不會塌陷進去,腳踩上去像是踏著半曬干的海綿。但最引人注意的,永遠都是是遠方從天邊延伸至地面不知何處的一道神秘的七彩天虹,不管你怎樣努力試著去追逐它、靠近它、觸摸它,它永遠都無法被你捕捉到——盡管它在地面的落腳點從未改變。有人說它僅僅是一場虛景,與他們醒來所面對的那個世界里雨過天晴的彩虹一般無二,都是對眼睛的一次美麗的欺騙。但總會有人聽信了不明的蠱惑,決意要去天虹之底一探究竟,卻往往落得無功而返的結局,一邊嘆息,一邊灌下泛著泡沫的甜蜜的苦酒,周圍還常常響起不應景的嘲弄。
確實是有人了卻了心愿——也不能稱為“心愿”,有個手頭常捏著一支煙的快活人在漫無目的的游歷中路過這里。當他抬起頭,眼中倒映著鮮艷的顏色——那是濃重的“顏色”本身,是有形的色彩,難以形容,它并不是任何有類似品的實物。有日光,日光將虹上的顏色沖刷下來,在地面上涂抹成巨大的斑塊……
這些都成了吹噓的資本,自然也被向往著天虹的人們買賬。
……
還不夠,遠遠不夠。
人們的思想不會局限在天虹本身,所有看到過天虹的人都指出,天虹的另一邊是隱藏在云中的,它的最高點遠遠突破了視界范圍。它像一座橋,橋的一邊沉重地搭建在我們這里的某個位置,另一邊通向大多數(shù)人不知道的彼岸。
那里,是哪里?
……
“那里就是你的目的地啊,金?!?
阿金的頭頂響起這樣的聲音,他環(huán)顧四周,確定沒人,才小心翼翼松開輕輕握著的右手。一只安靜的蝴蝶在他的掌心休憩。
“剛才是你在說話嗎,小蝴蝶?”
但蝴蝶只是安靜地趴著,只有碩大的金色翅膀偶爾翕動,惹得阿金的手指癢癢的。他把左手覆蓋上去,將蝴蝶包起來,捧在胸前。
“我沒有在說話,金,我是蝴蝶,蝴蝶不會說話的?!?
“小蝴蝶?“阿金的雙手舉過頭頂,讓天邊的幾絲日光透過指縫,他看見輕眠的蝴蝶觸碰到陽光后,觸角重新直立起來,輕輕拍打著自己的手心。翅膀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他松開手,看著弱小的生靈重新拾起了一絲生機,他咧開嘴笑了。
“你到底是從哪兒來到這里的,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我這里,小蝴蝶?”
這次沒有回答的聲音,蝴蝶只是抖動著翅膀,從他的手中飛起來。看得出來它飛的很艱難,掌握不好平衡,不斷從高處跌下來,拼命揮舞著碩大的翅膀才勉強升起高度,它遲疑了一陣,最后落在男孩的肩膀上,停下來,不再動彈。
“呼——好累,好難?!?
阿金輕輕嘆了口氣,抬起手,想撫摸一下蝴蝶的翅膀,但手最終懸在了半空。蝴蝶的翅膀像是透明的紙張,一點觸動就會造成破傷和污損。
“沒事,沒事,好好睡吧,小蝴蝶?!?
阿金有意放慢了腳步,不讓身體產生較大的晃動。在他前行方向的不遠處,一道鮮艷的天虹流瀉而下。
……
幾乎所有人在問“啟點“酒保這個問題時,酒保總是一臉嚴肅地保持緘默。
“……這是什么?”吧臺上的淚滴狀容器盛滿了不知名的液體,擁有著單純的某種顏色。
酒保會搖頭,會沉默,會簡單了當?shù)胤顒褚痪洹皠e問”,然后非常優(yōu)雅地敬給對方,直到對方將顏色流體吞咽完畢,他才會滿意地點點頭,恢復一貫談笑風生的樣子。想盡辦法將對方送走之后,沒人會知道他所珍藏的最終飲品來自何處、如何調制、有何作用——酒保清楚將這些秘密公開之后的代價。
他的眼中常亮著遠方天虹的色彩。
一切的一切緣起于此,七種奠基色為無數(shù)夢中人鋪滿無數(shù)可能。
……
“是彩虹!”
阿金驚喜地喊出聲來,他將蝴蝶小心地握在手中,然后馬不停蹄地飛跑過去。蝴蝶的觸角偷偷探出來,捕捉到外界的氣息。
“金,慢點,慢點!我快散架啦!”
“好好好,小蝴蝶……抱歉抱歉。你快看看,看外面,是巨大的彩虹!它的一頭在地面上架著,就在前面!你說的都是真的!”
“金!“一個略顯恐慌的聲音顫抖著,”金,慢點,別著急??!“
天邊的太陽放出無限光芒,洗刷著天虹橋的身軀,滴落下來的水珠染上了色,浸潤著橋下的大地。阿金立在天虹橋前,下巴要頂上天似的。這座宏偉而美麗的橋此刻靜靜地矗立在這里,展露出一半的身姿。七種顏色,紅、橙、黃、綠、青、藍、紫,七種絲帶齊整地掛在橋面上,披露下來,與地面親密接觸??潄y的陽光紛紛灑在七種顏色上,在周圍幻化出各異的斑塊。阿金終于跑到天虹橋與地面接壤的地方,他輕輕伸出手,一束陽光趕過來,抹下一分紫色,向他的手上滴去。
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
“金!快收手!別碰那個,手快拿開!”
“啊,啊?“
阿金的手猛地一哆嗦,一大滴紫色濺在土地上,滲透下去,像是染了一塊無法褪色的布。
“怎么回事……為什么不能碰?”阿金把蝴蝶舉在眼前,蝴蝶仍是沉睡中,但他頭頂上的聲音還在。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你小心一點啊,不要這么冒失!”
“摸一下又不會怎么樣……這不過是一場夢嘛,有什么大不了的……”阿金嘀咕道。
蝴蝶像是受到什么巨大的震動一樣,一陣痙攣,從觸角那里傳導至翅膀的末梢。翅膀的金色突然暗淡了許多,像一片枯萎的樹葉,從男孩的肩頭跌落在地面上。
……
這不過是一場夢……
一場夢……?
……
“小蝴蝶,小蝴蝶?你怎么啦?我……我說錯話了嗎?喂,喂……別嚇我!”
“金,救救我……幫我,讓我躺在天虹橋的……”
阿金的手像是鏟子一樣挽起小蝴蝶的軀干,手中的生靈氣若游絲。
“……那個顏色,你喝下去的……顏色。求求你……救……”
……
輔助萬人萬夢的旅程。
這是他的職責,也是他的枷鎖之一。
酒保不說,沒人會知道。
他對于經手的各種飲品再熟悉不過了,畢竟他履行了很長很長時間的職責,長到可能要以“年”來計數(shù),但萬夢的時間流逝與睜眼醒來的那個世界是大不相同的,有時很快,有時又很慢。這全憑“他”來決定,“他”的權能實在太大,畢竟是身為萬夢的締造者。為了維護萬夢的穩(wěn)定性,這個現(xiàn)在被稱作酒保的男人成了“他”的傀儡,代由行使某些能力。
只不過這些能力伴隨的代價過于沉重,以至于……
……
奠基七色之一的背景。
“七色”?
火紅為激憤之烈;
濃橙為陶醉之韻;
鵝黃為守護之暖;
碧綠為清新之喜;
凝青為單純之思;
冰藍為凜冽之寒;
絳紫為詭逆之慮。
……
酒保不敢忘記這些話語,也不敢過分記憶,一旦經由他的口中吐露出來,無人能推斷他的結局,以及整個萬夢的結局。他只有在確保無人打擾時,在向“他”索求天虹橋上流淌的顏色時,才敢一個字一個字咬出來。每經歷一遍這個過程,他都感覺自己像是在十字架上的受刑者,額頭上不斷添加嶄新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