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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勃勃1(上)

  • 碑雪
  • 東郭二伯
  • 2488字
  • 2022-05-06 21:09:04

荒原的寒季正在肆虐。

鵝毛般的雪花隨風卷動,咄咄無禮地鉆進勃勃的灰色羊皮斗篷。滿是濕氣的灰羊毛粘成一小撮一小撮,像落水羊。寒風也在無孔不入,像冰針般一寸寸刺入肌膚。

這是他首次參與部落血狼祭,止不住心緒激昂,緊緊跟在哥哥煢樹的身后,使勁邁動著已經冷得有些發麻的雙腳。

勃勃是荒原上鐵弗部的呼延氏人,還有不到一個月,他就年滿十三,成為一個真正荒狼人。作為鐵弗部落首領呼延流水的兒子,成年之前觀禮血狼祭,是他傳承荒狼血脈的一個小小考驗。

“洞穿鹿眼的箭術,精準而令人敬畏。撼山折樹的力量,強大而令人無懼……可它們并不是每一個荒狼人都應具備的。精準的箭術、強大的力量,能讓我們四肢強大,但要在這片冷漠的荒原上存活延續,荒狼人,更需要的是......勇氣!”在出發前,父親找來勃勃,單獨對著小兒子殷殷教誨。

“雁門山那邊的人占據著溫暖之地,手持鋒利鐵劍,仰仗著雁門山險峻地勢,千百年來與荒狼人為敵,阻隔著荒狼人南下。時至今日荒狼人還能自由的生活在荒原,蓄養牛羊、繁衍生息,靠的就是永不放棄的信念和直面強敵的勇氣!”父親溫柔地摩挲他的臉頰,將自己佩戴已久的狼牙摘下,仔細地戴在他的脖子上,如是說著。

父親掌心長滿老繭,撫在臉上的粗糙感隱約還在。呼延勃勃掀掉兜帽,向著父親的背影望去,那高大的身軀,正踏著穩健步伐,行進在隊伍最前,身上的黑色羊皮斗篷沾著絮絮飄來的雪沫。他每往前走一步,積雪上就多一只深深的腳印。這使得他心中溫熱、腳步沉穩。

原本沒有路的雪面,在前面幾人走過后,便有了一條小路痕跡,后面諸人秩序尾隨。

“小勃勃,麻溜的跟上!”后面有人催促,還順手推他一把,讓勃勃的身子往前一個踉蹌,險些摔了跟頭。勃勃有些氣惱:我馬上就成年了!可他不敢發作,他知道強壯如山的鐵象不好惹,尤其是他手中緊握的鐵鏈發出連串聲響。

也許他是故弄玄虛呢。

不過當勃勃想起那日鐵象用這串鐵鏈穿過“青蛙”的鎖骨,奪目的鮮血和令人心顫膽裂的哀嚎倏忽回響在腦際。他只好噤若寒蟬。平日里的訓練中,其他人雖也嚴肅,卻不及鐵象苛責,勃勃沒少在他那雙巨大的鐵掌下吃虧。

荒狼人將雁門山南邊的人稱作“青蛙”,認為他們只適合呆在雁門關以南的溫暖地域。觀星人的夜幕故事會曾有提及,數百年前,南方的青蛙部隊大張旗鼓地翻過了雁門山,趨馭著數十頭龐然大物,一種他們稱之為“龍”的怪物。荒狼人前所未見,面對突如其來的猛獸強敵,一時間如冰河消潰,一敗涂地,就連荒原圣物血狼亦難能奮力一搏。經此一役,成年血狼絕跡荒原。荒狼人的鮮血幾乎灑滿了整個荒原,南到雁門關南,北至食尸鬼所在的冥海,東達黑暗森林,也是那時才有了半山洞人。那一段泣血往事成了很多荒狼人不敢追憶的“血浴荒原”。若非寒神編織了那個酷冽嚴冬,連土著的荒狼人都難以承受,入侵的南人和他們的猛獸更是無法適應,最終鳴金收兵,退回了雁門關內。

而這一次擅自闖入的青蛙,勢單力薄,才踏進鐵弗部的邊界,便被哥哥和鐵鷹率領的隊伍團團圍住,即使他們手執利劍頑強抵抗,仍當場斬殺了四只青蛙,唯有眼前這只尚有一息生氣在茍延殘踹。

寒神用凜風吹裂了他的嘴唇、用冰雪凍壞了他的鼻子和耳朵,他曾聲如牛嚎的嗓子如今嘶啞無聲。無力垂落著的手臂,就像插在肩上的一截枯枝。他已經完全放棄了抵抗。大家有目共睹,他喪失了抵抗力。

“青蛙哪里是荒狼的對手!”哥哥從來不將雁門山南邊的青蛙放在眼里,無數次豪言壯語:若是他早生數百年,便不會有“血浴荒原”。勃勃也深表贊同,哥哥的確勇敢無畏,但卻被父親罵了一次又一次。若非部落首領禁止部落中任何人擅自行動,包括他自己和孩子,哥哥早就身騎白馬帶著他的小隊殺往南邊去了。

父親擔心青蛙的魂魄被寒神奪走,不至于行到半路被凍死,給他披了一件陳舊掉毛的爛斗篷,腳上套著被老鼠啃過的漏風皮靴。破爛的短靴讓他露在外面的腳拇指被凍得烏青發黑,已經沒用了。

雪狼谷的荒狼可不喜歡凍成樹枝一樣的冰棍,熱湃的鮮血和帶血的鮮肉才是它們舌尖上的美食。

在經過一段低地山谷后,地勢漸漸拔高,沿著一片冷杉夾雜雪松的林地邊緣行走,借著樹林的掩護,勃勃覺得沒那么冷。待繞過了森林,眼前豁然開闊,隊伍已然來到了一處雪塬,放眼四周全是白茫茫的世界。

寒風呼嘯,風過如刀。

頭頂上飄雪如瀑,天空已經無法看清。迎面飛卷的雪花凌亂狂舞,勃勃趕緊將兜帽套上,風從兜帽縫隙鉆進斗篷,貼著毛衣游躥,他難以自禁打了個哆嗦。從雪塬上席卷而來的寒風,迎面撞上身體,讓他舉步前行都有些困難。

“馬上就到了,別讓父親失望!”親愛的哥哥即便偶有沖動,卻總是在他需要的時候出現。呼延煢樹及時拉住他,以身擋住了風雪。勃勃立定腳跟,連忙趁勢抹掉眉眼間的雪沫,清理開視線,同時深深呼吸一口,一股冰涼順著咽喉深入胸腹,好似吞咽了一小塊冰溜子下肚。這次緊綴其后的鐵象沒有催促,拉著那只殘喘著半條命的青蛙從邊上大步繞了過去,笑著樂呵了一聲。聲音有點大。

這是無言的嘲笑!

勃勃羞惱的伸出腳來準備踢人。

“小孩子氣!踢著也是自討苦吃。”哥哥用力拽著他往前走,安慰道,“你即將成年了。以后勃勃肯定會長得比鐵象叔叔更加高大強壯!”

看著鐵象山岳般的高大體型,勃勃對哥哥說的話毫無信心。鐵象留下的腳印足足可以容納自己兩只腳在里面呢。

鐵象魁梧的體型,讓他成了荒原上第一猛士——他不時自吹自擂。卻也因他身形太過高大,某些戰利品于他而言便無福消受。“你們看,南方人并不全無是處,此物大有裨益。”當鎖子甲衣意料之外的擋住了鐵鷹射向哥哥的利箭,父親的智囊觀星人察木先生再一次向鐵弗部的眾位諫言:“鐵鷹的箭術冠絕荒原,兩百步外亦能一擊命中蒼鷹的眼睛,但卻難以穿透此甲。所以…我們應該向南國之人學習打造這類甲胄。如果我們擁有了這樣的甲衣,在戰斗中會活下來更多的人。”

鐵弗部的長者們毫不吝嗇地稱贊了呼延煢樹無畏的勇氣和鐵鷹高超的箭術,對察木先生的諫言依然置若罔聞。勇敢的荒狼人,不需要這么懦弱的護身甲衣。狼神賦予的勇氣,寒神鍛造的堅毅,使他們無所畏懼。

鐵象將那件鎖子甲送給了哥哥。并私下對哥哥說,當日他全力一刀都沒有將那名青蛙將軍斷為兩截,而是活生生被他的猛勁震死的,就因為青蛙穿了這件鐵衣裳。哥哥接受了禮物,卻將它扔進了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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