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封信件
- 格蘭特船長的兒女(凡爾納科幻經典)
- (法)儒勒·凡爾納
- 4833字
- 2022-05-06 10:22:21
這幾張紙經海水侵蝕,字跡模糊,只能辨清一些單個的字詞,連不成句,拼不成行。格里那凡爵士仔仔細細地看了好幾分鐘,顛過來倒過去地看,對著陽光看,每個字的一筆一畫全都仔仔細細地研究了一遍,然后,他才抬起頭來看著正焦急地望著他的朋友們說道:“這兒是三封不同的信件,很可能是一封信的三張信紙,是用三種不同的文字寫的:一封用英文,一封用法文,一封用德文。從沒被侵蝕掉的那些字跡來看,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不過,剩下的那些字至少總反映點意思吧?”格里那凡夫人急切地問。
“這我難以說清,我親愛的海倫,信上的字太不完整。”
“這三封信上所留下的字也許可以互為補充吧?”少校說道。
“應該是的,”約翰·孟格爾說道,“海水不可能把三封信上的同一行的同一個字給侵蝕掉。我們可以把那些斷句殘詞相互拼湊在一起,總可以看懂個大概的。”
“好的,就這么辦,”格里那凡爵士說,“我先來看看英文的。”
英文信件上的斷句殘詞是這樣的:
62 Bri gow
sink stra
aland
skipp Gr
that monit of long
and ssistance
lost
“這些字看不出是個什么意思。”少校頗為失望地說。
“不管怎么說,”約翰船長道,“這總還是地地道道的英文字。”
“這一點是肯定無疑的,”格里那凡爵士說,“sink(沉沒),aland(登陸),that(這),and(以及),lost(死亡)等這些詞還都是很完整的。而skipp,顯然是skipper(船長);至于Gr,大概是一位名叫Gr……(格……)什么的人名,也許是遇難船只的船長名字。”
“另外,”約翰·孟格爾說,“monit和ssistance的意思也很明顯:monit應該是monition(文件),而ssistance應該是assistance(救助)。”“嗯!這么一看,就有點意思了。”海倫夫人說。
“可惜的是,”少校說道,“缺少整行整行的字。是什么船?在哪兒出的事?這我們就搞不清楚了。”
“我們會弄清楚的。”愛德華爵士頗為自信地說。
“這是當然的,”總是附和大家意見的少校應答道,“可是,怎么弄清楚呢?”
“把三封信相互補充著來看就行了。”格里那凡說。
“對,就這么辦!”海倫夫人大聲贊同道。
第二封信比第一封信侵蝕得更嚴重,只剩下如下的幾個孤立的字:
7Juni Glas
zwei atrosen
graus
bringt ihnen
“這是德文。”約翰·孟格爾一看便說。
“您懂德文嗎,約翰?”格里那凡爵士問道。
“懂點兒,爵士。”
“那好,您告訴我們一下,這幾個字是什么意思。”
約翰船長仔細地看了看那張信紙,說道:“首先,出事的時間確定了,7Juni,也就是6月7日,與英文信上的62合起來,就是1862年6月7日。”
“太好了!”海倫夫人驚呼道,“您繼續說,約翰。”
“在同一行上,還有一個Glas,”年輕的船長接著說道,“與英文信上的gow拼接起來,也就是Glasgow,很顯然,這是一條格拉斯哥港的船。”
“我也這么認為。”少校贊同道。
“信上的第二行全浸蝕掉了,”約翰·孟格爾接著說道,“但在第三行上。有兩個重要的字,zwei意為‘兩個’,而atrosen應該是matrosen,也就是‘水手’的意思。”
“這么說,”海倫夫人說,“有一名船長和兩名水手遇難了?”
“很有可能。”格里那凡爵士回答道。
“閣下,我實話實說,下面的那個graus把我難住了。也許再看一下第三封信,比照一下,可以弄明白這個字是什么意思。至于最后的那兩個字,不難理解,bringt ihnen意為‘盼望給予’,與英文信上第六行的那個‘救助’拼湊起來,就是‘盼望給予救助’,這一點十分清楚。”
“是的!盼望給予救助!”格里那凡爵士說,“但是,那幾個遇難者究竟是在什么地方遇難的呢?到目前為止,確切地點仍是個謎,出事的地點仍舊一無所知。”
“但愿法文信件能說得明白一點。”海倫夫人說。
“我們就來看看法文信件吧,”格里那凡爵士說,“我們都懂法文,研究起來就方便得多了。”
第三封信剩下的是如下的字跡:
roi ats fannia
gonie austral
abor
contin pr cruel indi
jeté ongit
et 37°11' lat
“信里有一些數字,”海倫夫人驚呼道,“瞧呀,先生們,你們瞧!”“我們還是逐一地加以研究吧,”格里那凡爵士說,“我們從頭弄起。我來把這些殘缺不全的字按順序逐一地提出來。頭幾個字我看就是‘三桅船’的意思,再與英文信件拼湊起來,應該是‘“不列顛尼亞號”三桅船’。下面的兩個字,gonie和austral,只有后一個字有意義,你們都明白,是指‘南半球’。”
“這已經很有意思了,”約翰·孟格爾說道,“這就是說,這船是在南半球遇難的。”
“這仍舊不太明確。”少校說道。
“聽我繼續說,”爵士接著說,“你們看,abor這個字寫全了應該是aborder,也就是‘到達’、‘登陸’的意思。遇難的那些人到達了某一處地方。到底到了哪兒呢?contin!是不是continent(大陸)?而cruel!……”
“cruel!”約翰·孟格爾嚷叫道,“正好與德文信件上的那個graus……grausam是同一個意思,是‘野蠻的’這個形容詞!”
“我們繼續往下看!繼續往下看!”格里那凡爵士說道,他顯然因這些殘缺不全的字逐漸顯示出意思而極度興奮起來,“indi是不是inde(印度)這個字呀?那些水手是不是被拋到印度去了?那個ongit又是什么意思呀?是不是longitude(經度)呀?下面是緯度:37°11'。好極了!我們總算有了一個確切的方向了。”
“可是,經度仍舊不得而知呀!”麥克那布斯說。
“我們不可能一下子全都知道的,我親愛的少校。”格里那凡爵士說道,“知道精確的緯度已經就很不錯了。顯然,這封法文信是三封信中最完整的了。不用說,這三封信彼此是互為譯文的,而且是逐字逐句直譯出來的,因為這三張紙上的行數都是一樣的。我們現在要做的是,把這三封信合并為一封信,用一種文字表達出來,然后再研究它的最有可能、最為合理、最清晰明確的意思。”
“您打算用法文、英文還是德文來把這封信統一起來呢?”少校問道。
“用法文,”格里那凡爵士回答道,“因為法文信上的意思最為明確!”
“閣下說得對,”約翰·孟格爾說,“我們大家又都熟悉法文。”
“這是毫無疑問的。我現在就用法文把這三封信上的斷句殘詞拼湊出來,字與句中的空白依然保留,把確定無疑的字補全,然后,我們再加以分析研究。”
格里那凡爵士立刻拿起一支鵝毛筆,不一會兒,便寫好了,拿給朋友們看。他寫出來的是下面的幾行字:
7 juin 1862 trois--mats Brifannia Glasgow
(1862年6月7日) (三桅船“不列顛尼亞號”)(格拉斯哥)
sombré gonie austral
(沉沒) (戈尼亞) (南半球)
à terre deux mafelots
(登陸) (兩名水手)
Capitaine Gr abor
(船長格) (到達)
contin pr cruel indi
(大陸)(被俘于) (野蠻的) 印地
jeté ce document de longitude
(拋此信件) (經度)
et 37°11' de latitude ponez-leur secours
(緯度37°11') (企盼救助)
perdus
(死去)
這時候,一名水手前來向船長報告說,“鄧肯號”已經駛入克萊德灣,聽候船長命令。
“閣下意欲何為?”約翰·孟格爾沖著格里那凡爵士問道。
“先盡快趕往丹巴頓,約翰。然后,等海倫夫人回瑪考姆府去時,我便前往海軍部,把這些信件呈送上去。”
約翰·孟格爾立刻遵命,對水手下達了指令,后者飛快地跑去向大副傳達。
“現在,朋友們,”格里那凡爵士說道,“讓我們來繼續進行分析研究吧。我們已經獲得了一件大海難的線索了。有幾條人命在依靠著我們的判斷能力,因此,我們必須開動腦筋,破解這個謎團。”
“我們已準備就緒了,親愛的愛德華。”海倫夫人應聲道。
“首先,”格里那凡爵士接著說道,“我們得把這封信分成三個不同的部分加以處理:一、已知的部分;二、可猜測的部分;三、未知的部分。我們現在已經知道的是什么呢?我們知道的是:1862年6月7日,格拉斯哥港的一條三桅船‘不列顛尼亞號’沉沒了;兩名水手及其船長把這三封信放在漂流瓶里,在緯度37°11'處拋入海中,請求援救。”
“完全正確。”少校應答道。
“我們能夠猜測到的又是什么呢?”格里那凡爵士又自問道,“我們所能猜測得出的首先是:出事地點在南半球海面上。然后,我提請大家注意‘gonie’這個字。它是不是在指某個地名?它是某個地名的組成部分嗎?”
“是不是巴塔哥尼亞呀?”海倫夫人大聲說道。
“想必是的。”
“但是,巴塔哥尼亞是位于南緯37°上嗎?”少校問道。
“這不難查證,”約翰·孟格爾說著便攤開一幅南美洲地圖,“一點沒錯。巴塔哥尼亞正是位于南緯37°線上。南緯37°線先橫穿阿羅加尼亞。然后,沿著巴塔哥尼亞北部穿過南美大草原,進入大西洋。”
“好。我們繼續進行推測。兩名水手及其船長abor,也就是abordenr(到達)什么地方了呢?contin……就是continent(大陸),請注意,是‘大陸’,而不是海島。然后,他們又怎么樣了呢?有兩個字母——pr——具有揭示作用,可解開謎團。這兩個字母是pris(被俘),還是prisonniers(當了囚徒)了呢?這幾個人是被何人擄走的呢?被Cruels indiens(野蠻的印第安人)劫擄走了。這種解讀,你們以為如何?空缺處的詞是不是躍然紙上了?你們覺得這封信的意思不是一清二楚的嗎?你們腦子里仍舊存有疑團嗎?”
格里那凡爵士說得十分肯定,目光中充滿著自信。眾人也都被他的熱情所感染,異口同聲地大聲說道:“顯然如此!顯然如此!”
停了片刻之后,格里那凡爵士繼續說道:“朋友們,我覺得我們的這些推測是完全可信的。出事地點就是在巴塔哥尼亞海岸附近。我要讓人去格拉斯哥港打聽一下,當初‘不列顛尼亞號’駛出港口之后,將開往何處。這樣,我們就可以得知它是否有被迫駛向巴塔哥尼亞海域的可能。”
“噢!我們不必跑那么老遠去打聽,”約翰·孟格爾說道,“我這兒就有《商船日報》的匯編本,查一下就知道了。”
“太好了!太好了!”海倫夫人歡叫道。
約翰·孟格爾取來了一大摞1862年的報紙,飛快地在翻查著。他沒有翻查太長的時間,一會兒之后便興奮不已地說道:“1862年,5月30日。秘魯!卡亞俄!滿載貨物,駛往格拉斯哥港。船名‘不列顛尼亞號’,船長格蘭特。”
“格蘭特!”格里那凡爵士驚呼道,“就是那位雄心勃勃的蘇格蘭人,他曾想在太平洋上創建一個新的蘇格蘭!”
“是的,就是他,”約翰·孟格爾說道,“1862年駕駛著‘不列顛尼亞號’駛離格拉斯哥港,隨后就音訊全無了。”
“沒什么好懷疑的了!沒什么好懷疑的了!”格里那凡爵士說道,“確實就是他。‘不列顛尼亞號’于5月30日駛離卡亞俄,八天之后,于6月7日在巴塔哥尼亞海面遇難。這幾封信殘缺不全的信里記述的就是該船的全部歷史。你們看,朋友們,我們的推測完全正確。而我們現在尚未知曉的只有一點:它的經度。”
“出事地點已經知道,知道不知道經度無傷大雅,”約翰·孟格爾說,“只要知道了緯度,我就能保證找到出事地點。”
“這么說,我們全都弄清楚了?”格里那凡夫人問道。
“全都弄清楚了,我親愛的海倫,信件上被海水侵蝕了字跡后所留下的空白,我可以毫不犯難地給填補上,如同格蘭特船長親自口述,我在做記錄一般。”
格里那凡爵士說著便拿起筆來,毫不猶豫地做了如下的記錄:
1862年6月7日,隸屬于格拉斯哥港的三桅船“不列顛尼亞號”,在靠近巴塔哥尼亞一帶海岸的南半球海域沉沒。兩名水手及其船長急忙登上大陸,被野蠻的印第安人俘獲。特拋下這三封信件于經……緯度37°11'處。企盼救援,否則將必死于此處!
“妙極了!妙極了!我親愛的愛德華,”海倫夫人說,“如果那幾個落難之人能夠重返祖國的話,他們會感謝您的。”
“他們定能返回自己的祖國,”格里那凡爵士回答道,“這些信件說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準確無誤,英國政府絕不會把自己的三個孩子扔在那荒涼之地而棄之不顧的。英國政府曾經營救過富蘭克林[1]以及其他許多遇險的船員,它今天也必然會去援救‘不列顛尼亞號’的遇難船員。”
“這幾位落難之人想必也有自己的家庭,他們的家人一定在為他們的失蹤而痛哭,”海倫夫人悲戚地說,“也許那位可憐的格蘭特船長就有妻室兒女……”
“您說得沒錯,我親愛的夫人,我會想法告訴他們,他們的親人還活著,還沒有完全失去希望。現在,朋友們,我們回到頂樓上去吧,我們快要駛入港口了。”
“鄧肯號”的確是在加大馬力,于傍晚六點,停泊在丹巴頓的雪花巖腳下,巖頂上矗立著蘇格蘭英雄華萊士[2]的那座有名的宅邸。
在那兒,已經有一輛馬車準備好了,在恭候著海倫夫人,準備把她和麥克那布斯少校送回瑪考姆府。然后,格里那凡爵士擁抱了自己年輕的妻子之后,便跳上了開往格拉斯哥的快車。
不過,在他動身之前,他給《泰晤士報》和《紀事晨報》分別拍發了一份內容相同的啟事:
欲知格拉斯哥港三桅船“不列顛尼亞號”及其船長格蘭特之消息者可詢及格里那凡爵士。地址:蘇格蘭,丹巴頓郡,呂斯村,瑪考姆府。
注釋:
[1]約翰·富蘭克林(1786-1847),英國航海家,在北極探險時遇難。
[2]華萊士,13世紀蘇格蘭解放戰爭中的群眾領袖,后被英國人殺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