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敏的聽力極好,當這個聲音出現的那一瞬間她便察覺了。這是利箭離弦被射出的聲音,也就是說,背后有人對著奚敏放暗箭。
奚敏側首橫眼,等到恰當的時機便旋轉身子。奚敏看到那利箭從自己的眼前穿過,她迅速抬手抓起箭尾,又毫不猶豫地將箭朝來時的方向甩了過去。
奚敏瀟灑地轉過身,可待她看清那人后,卻突然蹙起眉大喊:“閃開!”
射箭的人看到利箭朝自己飛回來的時候是慌張的,他甚至沒聽清楚奚敏喊了什么。可他也不是傻子,這種情況當然得躲。他連連朝左邊躲過去,箭從旁邊穿過,插在后邊的墻上。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墻,然后轉過頭看向奚敏。
奚敏也盯著他看。
那人面色如玉,眉眼溫柔,他那一身純色玄衣更是將他的臉襯得潔白無瑕。
“我當是誰呢。”奚敏淺淺揚唇,先開口道,“原來是許大人。”
來者正是許慈甫。此人是尚賢父親的學生,他和尚賢從小一起長大,二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奚大人。”許慈甫以前沒和奚敏單獨打過照面,但他是知道奚敏這個人的,“原來是你啊。”他溫和地笑著,問,“奚大人怎么會在這里?”
許慈甫的疑惑和警惕并非沒有道理,尚氏被抄家后,沒人敢往尚府靠,偏偏奚敏出現在了尚府之中,他不射她一箭才奇怪。
“進來看看。”奚敏道,“許大人呢,怎么也在這兒?”
“我之前就常來尚府。”許慈甫道。
“哦。”奚敏挑了挑眉,“許大人想殺我?”不然他為何要對著她射箭。
不過,若是提早知道是許慈甫在她的背后放暗箭,她也沒必要躲了。眾所周知,許慈甫這人箭術不太行,她從未見他射中過什么獵物。
“我剛剛并不知道來者是奚大人。我以為是哪個賊人想來尚府偷東西。”他說罷作揖,淺笑道,“是我唐突了,還望奚大人見諒。”
“沒事。”奚敏對這個也不是很在意,她看到許慈甫手上的弓,對著那弓揚了揚下巴,隨口問,“許大人來練箭?”
尚尚書是兵部尚書,對武學挺感興趣,加之尚賢尚武,所以尚府有一個小規模的習武場。以前許慈甫來尚府的時候,會陪著奚敏在那兒習武練劍、騎馬射箭。
許慈甫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弓,對奚敏說:“我已經練完,準備回去了。”
奚敏“哦”了一聲:“那你回去吧,我也準備走了。”說完又補充,“你應該是從正門進來的吧,我不一樣,我是從后門翻墻進來的,就不和你一起離開了。”
奚敏來尚府還有另外的事情辦,所以她不打算在這個時候和許慈甫多聊。有什么話,以后再說吧。
“告辭。”奚敏說完,不等許慈甫回應便走了。
事實上奚敏沒有離開尚府,而是來到了尚賢的院子。院子和從前相比并沒有太大的變化,而且這兒比后院更干凈整潔。
奚敏來到自己的書架前,按照記憶里書籍所擺放的位置,踮起腳,抽出了第八層左邊的第八本書。
奚敏害怕觸景生情,所以拿到書后她并沒有多待,來到后院就翻墻走了。她走得匆忙,自然沒有發現許慈甫在后院的一棵樹后等著看她離開。
奚敏回到無垢司,恰好在自己的院子門口碰到了周歡。周歡雙手捧著一柄細長的物品,低著頭朝這邊走來,他手里的物品被布包裹著,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東西。
“你也出門了?”周歡一抬頭就看到了奚敏。
“嗯。”奚敏看了一眼周歡懷里的東西,卻沒問那是什么,而是直接進了屋子。
周歡跟上去,進屋后他把東西放到桌子上,他一邊拆布,一邊說道:“之前請人給你鑄的一把劍。你試試,看稱不稱手。”
奚敏側首看周歡:“怎么想到要送劍給我?”
周歡笑道:“你之前那把劍不是斷了嗎,我找人重新給你鑄了一把,樣式、重量都和你之前那個差不多。”
周歡說著把劍遞給了奚敏。這把劍長約十分之八寸,重量約莫一又十分之二公斤。此劍稍一望之便能感覺其妙,周歡得到這把劍,想必是費了一番功夫的。
“你確定是送給我的?”奚敏愣了愣。
“不是給你的是給誰的。”周歡睨了她一眼,“京城也沒幾個女子能拿起這種重劍吧。”
是沒幾個,但奚敏能,尚賢也能。
奚敏拿過劍,順手比劃幾下:“果真是好劍。”她感慨完又道,“多謝了。”
周歡笑了幾聲:“一把劍能換來你的一聲謝,值了。”
奚敏聞言哭笑不得。感情以前奚敏大人對周歡很不客氣啊。不過,周歡看起來對奚敏大人挺包容的,就像哥哥對妹妹一樣。
奚敏沒有哥哥,但有弟弟,她雖然總喜歡捉弄弟弟,但和弟弟的感情是極好的。如今有個和兄長一樣的人來關心照顧自己,奚敏覺得她很幸運。
“走吧,吃飯。吃了飯后我就去浪山。”周歡高興地說道。
吃過午飯,周歡一刻也沒耽擱,從無垢司大門口出去,前往浪山。
奚敏自然也沒閑著,她來到練“蛤蟆功”的小師弟陳震的住處,將自己從尚府拿回來的秘籍丟給了他。
陳震可激動了,連忙道謝。奚敏則趁機說她有個忙需要陳震幫。
“你去樓府跟樓世子說盧尚書找他有事兒,讓他去盧尚書的書房一趟。”
這忙陳震不太敢幫,畢竟樓世子脾氣不好,臭名遠揚,他可不想出現在對方眼前,更不想被對方記住。
再說了……陳震感到疑惑:“盧大人不是去參加王大人的生辰宴了嗎?”今日是王大人的生辰日,盧尚書受邀去了王府,怎么會讓樓世子去盧府找他?更何況,樓世子和盧尚書也沒有交集吧。
“我知道啊。”奚敏道。
就是因為盧尚書不在盧府,她才讓陳震去辦這個事兒的。至于為何要讓無垢司的人去辦……那當然是為了引起盧尚書的懷疑,讓盧尚書主動對她出手啊。
這一招,叫引蛇出洞。
奚敏認為,經過昨夜一事,盧尚書一定已經對她起疑了,但是奚敏覺得這還不夠,因此得想辦法再添一把火。
“知道你還讓我去找樓世子……”陳震小聲說著。
奚敏見他猶豫,趁他不注意快速抽走了對方手里的書:“你去不去?”
陳震反應過來,連忙去搶書:“奚師姐,這個可是你之前答應要給我的,怎么可以出爾反爾?”
奚敏道:“我當時只答應了給你一本秘籍,教你一套功法。可是這本書里講了兩套功法,你若都想練,總得再幫我一個忙吧。”
陳震無法反駁,委屈地撇撇嘴。奚敏挑了挑眉,揚了揚手里的書。陳震看不下去了,只好答應下來。奚敏見他點頭,這才將書又給了他。
“別忘了告訴樓世子,是我讓你去的!”奚敏補充一句。
“知道啦!”陳震別扭地哼了一聲。
陳震出門,老老實實按照奚敏所說的去辦事。奚敏一直跟在陳震的身后,見他進了樓府,便藏在了樓府外的一個隱蔽之處。
巳時五刻,樓光崢出府,奚敏則迅速跟上。
樓光崢帶著親信連擎,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連擎蹦蹦跳跳地跟在樓光崢的身后,有些不解:“世子,那人穿著無垢司的衣服,應該是無垢司的人吧。既然是無垢司的人,怎么會跑來幫盧大人傳話呢?”
樓光崢黑著臉說:“不知道。”
他當然也知道傳話的人來自無垢司。本來他從不會管這些閑事的,但傳話的人說了,是他的師姐奚敏讓他來的。
其實樓光崢和奚敏并沒什么交集,以前他見到她除了覺得對方總擺著一張臭臉也沒什么特別的,但昨日樓光崢在尚府門口遇到奚敏的時候,他總覺得對方有些奇怪。
準確來說不是對方奇怪,而是他對自己見到奚敏卻生出熟悉之感這個事兒感到奇怪。
以前樓光崢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因此他想知道這是為什么。
為什么奚敏給了他一種熟悉的感覺,為什么奚敏要讓他去盧尚書的書房,為什么奚敏不親自來找他?
好奇是認識、了解一個人的前提,樓光崢帶著這份好奇踏上了前往盧府的路。
“對了。”快到盧府時,樓光崢停住了腳步,頭也不回就對連擎說,“一會兒你別跟著我,你就留在外面,回府后告訴我你看到了什么。”
連擎感到疑惑,他偏偏頭問:“為什么呀?”
樓光崢回頭瞪了他一眼,卻什么話也沒說。樓光崢進了盧府,連擎只好老實地按照樓光崢的吩咐停在原地沒走。
看到這個場景,躲在暗處的奚敏不由笑了笑。
樓光崢是想讓連擎觀察是否有人跟著自己一起進盧府吧。
奚敏收回思緒,直奔盧府后門。奚敏繞了個圈子,在盧府的走廊里發現了樓光崢和盧府管家。
“樓世子大駕光臨,老爺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盧府管家為樓光崢引路,笑盈盈地說道,“只不過今日王大人生辰,老爺去王府了,可能會晚點兒回來。樓世子有事的話,我這就去找老爺。”
“不用了。”樓光崢道,“我去他書房等他。”
“抱歉樓世子,老爺平日不太喜歡別人進他的書房。”盧府管家連忙道,“我還是帶您去正廳吧。”
樓光崢停住了腳步。
樓光崢的脾氣不好,關鍵是陛下縱容他寵著他,即使許多朝臣上奏參樓光崢,皇帝也沒有重罰過對方。因此京城沒幾個人敢在樓光崢的面前晃悠。若非他今日親自找上門來,盧府管家真想一輩子避開這尊瘟神。
親自面對樓光崢,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尤其是現在,樓光崢不走路也不說話,渾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讓人感到心驚。盧府管家真怕對方突然轉身,對著他就是一拳或者一腳。
可最后樓光崢沒有動手也沒有動腳。
他轉頭看盧府管家,語氣冷冷:“不是你們家尚書大人讓我在他的書房等他嗎?”
盧府管家心想這怎么可能,書房可是老爺最重視的一塊地方,若沒有他的吩咐,誰都不可以進去的。
“無垢司的人告訴我的。”樓光崢繼續道,“說是剛好在王大人那兒遇到了盧尚書,盧尚書便借機讓他傳話。”
這也不可能嘛,就算老爺要找人傳話,也不可能找無垢司的人啊。等等……無垢司的人?盧府管家眼皮子一跳。
盧府管家想起了昨晚的事情,他忙問:“樓世子可還記得傳話者的模樣?”
樓光崢不耐煩地答:“忘了。”說完又慍怒道,“你廢話怎么這么多啊,趕緊去找你們老爺。”
盧府管家嚇得連連應聲,又堅持說要帶樓光崢去正廳。
“我就在這兒坐著。你快去辦事兒。”樓光崢心煩,踹了盧府管家一腳。
盧府管家感到心驚膽戰,不得不順著樓光崢的意思讓他在這兒稍等,然后灰溜溜地去找人了。
樓光崢當然不會這兒老實坐著,他等盧府管家跑沒影兒了以后,便自個兒去找盧尚書的書房了。
而樓光崢不知道的是,盧府管家在離開他的視線不久后,就被一路跟隨的奚敏打暈了。收拾完盧府管家之后,奚敏又折回去找樓光崢。
奚敏看著樓光崢忽悠著一個個盧府的小廝婢女,讓對方帶自己來到了盧尚書的書房附近。
樓光崢一步步地靠近盧尚書的書房,躲在暗處的奚敏也緊張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從天而降,巨大的壓力迎頭而來,驚得樓光崢連忙往后退。來者正是聽音,她甫一落地,就朝樓光崢撲過去,與之交手。
樓光崢大罵了一句,為了自保,他不得不和聽音打架。二人你一招我一式,打得難舍難分。樓光崢的武功不錯,但他最討厭打持久戰,在這種情況下,他也懶得再去探究奚敏為何要讓自己來這兒,樓光崢一拳打出,再也不管聽音,拔腿就跑。
誰知聽音窮追不舍,樓光崢氣得破口大罵。
待那二人跑遠,奚敏再確認四下無人后,她便立刻從暗處出來,進了盧尚書的書房。
盧尚書的書房內有著濃濃的墨香味兒,除此之外和尚賢父親的書房沒什么不同。他們的書房內都擺著十幾個書架,書架上除了書以外還放著一些文人喜歡的擺件。
奚敏開始小心翼翼地、快速地、認真地翻找著東西。
盧尚書的書房比較大,奚敏沒有去管中間的幾個書架,而是把重心放在了貼著墻的幾個書架和盧尚書平時寫字的地方。
她很快就看完了書架,來到盧尚書的案幾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