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用吉普在橋上猛然剎住。

車輛背后是耀眼的霓虹燈與天際巨大的全息投影，而橋的對面卻一片昏暗，樓宇在黑暗里緘默如同沉睡的巨人，車頭燈照出了前方完全封死去路的‘墻’。

無數個黑色身影緊挨著彼此，頭深深地埋低，連著長袍的兜帽遮住了他們的臉，就連下頜都完全看不見。

‘墻’忽然從中間分開，一個同樣穿著黑色長袍的人走了出來，他放下兜帽，朝著吉普車向前展開雙臂高呼：“歡迎，我遠道而來的朋友們！”

喬夜的目光透過車前窗，鎖定了這個慈眉善目的長臉男人。

蒼白好似吸血鬼的皮膚，棕色頭發，鼻梁高挺，眼窩深凹進去，眼神如得道高僧般悲天憫人。

【人類，無靈能反應，精神讀數正常】

【威脅度：忽略不計】

“我們該下車了。”天蝎說。

三人開門下車，對面的長臉老人走到車前，單手在胸前劃了個十字，眼神慈愛得像是在注視自己的子孫。

“您是索恩斯牧師？”天蝎也在胸前劃十字，質地輕薄的晚禮服在風中飄動。

在來K區的路上，三人已經接收到了全部信息，根據幫派們目前掌握的情報，這個慈祥如鄰家老爺爺的男人就是塔曼會的領袖。

一個牧師統領著一群隨時能搞大規模自殺襲擊的瘋子……還真符合如今的世界。

“如果是為了談判就請跟我來。”索恩斯聲音溫和。

索恩斯轉身走進人群，前方的天蝎和恐狼對視一眼跟了上去，喬夜走在最后，觀察著一切。

塔曼會果然知道他們到來的消息，虎爪幫恐怕在發布任務之前就已經和塔曼會溝通過，這是一場完全被放在明面上的談判。

但對方的態度可真是友善得令人發指……這還是資料里那個全員重度精神病似的黑幫組織么？

眾人走過寂靜無聲的長街，所有的路燈都被關閉，帶著兜帽的身影列在路的兩側，像是在夾道歡迎。人墻隨著道路向前延展，全然望不到盡頭。

整個K區仿佛成了一座鬼城，完全被這些幽魂般的兜帽人占據，除了自己的隊伍，喬夜看不見第二個會動的生物。

K區原本的居民都去了哪里？塔曼會對這里的掌控程度簡直接近軍事管制，燈塔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眾人在一個教堂外停下，索恩斯站在門前，紅膜掃描迅速完成，厚重的石門緩緩打開。

三人跟著索恩斯走進去，喬夜環視四周，石柱上刻著扭曲不規則的圖案，每一根柱子上的圖案都不相同。穹頂上吊著無數個黑色三角，塔曼會的標志。

向前延伸的紅色絨毯盡頭是一個純白王座，座位空間有些狹窄，成年男人的體型根本塞不進去，仿佛根本不是設計來供人使用。

十幾個兜帽人搬來長長的紅木桌和木雕高靠背椅，擺在王座下方的空地上。

索恩斯落座，甚至有兜帽人端來了幾杯紅酒，擺在空著的三張椅子前。

“我應該和誰對話？”索恩斯問。

毫無征兆地進入正題，三人互看一眼。

“喬，你知道，我們倆都不太擅長這種事。”天蝎挽了挽耳邊的發絲，艷麗的眉眼看上去楚楚可憐，“雖然我們素不相識……但能不能拜托你？”

喬夜看了她一眼。

這女人……強調我們素不相識，就是在提醒索恩斯我們并非同盟，頂多只是同路，就算我做錯了什么事也不代表他們。

把我推出去無非是為了試探，如果談得好皆大歡喜，如果談不好就趁對方的怒火集中在我頭上時提出一個折中方案？

“等等。”恐狼眉頭一皺，“他只是個E級，還是讓我來。”

“羅茲，獵手等級不能代表一切。”天蝎伸手搭在他的肩上，凹凸有致的身軀幾乎貼上去，“說不定他可以呢？”

喬夜挑挑眉，這兩人應該早就達成共識了，這又是演的哪一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

“滾開。”恐狼把她甩開，滿臉嫌惡，“我不相信他！”

天蝎轉頭，哀求似地看著喬夜。

喬夜被那雙美麗的眸子盯著，忽然一陣恍惚。

【警告：檢測到精神干擾，不明因子正在試圖修改機體認知】

【「賢者之心」保護協議啟動】

喬夜瞬間恢復正常，隨即立刻低下頭躲開兩人的視線，不讓他們看清自己的神情。

這女人的權能是精神干涉？喬夜瞇起眼，如果不是免疫一切精神異常狀態，他現在已經成了對方的傀儡！

但我連靈能反應都沒檢測到，她是如何發動的權能？

這幾個念頭一閃而過，喬夜已經抬起了頭，滿臉平靜。他算好了時間，從突然低下頭再到恢復正常只過了半秒左右，完全就是突然受到精神控制短暫失神的表現，毫無破綻。

此刻身處敵人的大本營，順利完成談判對喬夜而言同樣重要，目前最好的方案就是假裝被控制。

“我來談判。”喬夜對著恐狼搖了搖頭，“你不行。”

恐狼的表情瞬間猙獰，義眼飛速旋轉發出滋滋的聲音，但他終究還是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怒視著喬夜，右眼血紅。

喬夜在心里嘆了口氣，他又確定了一件事。

恐狼暴怒的瞬間明顯有一個抬肩的動作，似乎是準備揮拳，但肩膀抬到一半卻又僵在原地。

如果是臨到頭收手，肩部肌群至少會放松下來，不會一直保持這個別扭的姿勢，但恐狼收手后始終吊著肩膀，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鎖住身體，無法繼續活動。

他被控制了。

天蝎是7階啟示者，而恐狼是6階，她不可能完全控制恐狼的思維，應該只是勉強限制了他的行動。

恐狼這兩次的行動與表情不一致，也證明了這點。

做戲做全套，喬夜輕蔑地掃了恐狼一眼，收回目光，在索恩斯對面坐下。

“您好。”喬夜說。

“請問怎么稱呼？”索恩斯慈祥地微笑，“真是好英俊的年輕人。”

“喬夜。”

“噢，我可以稱呼你喬嗎？”

“您請隨意。”喬夜端起鑄金酒杯致意，“久仰大名，跟您這樣的人物談生意，是我的榮幸。”

雖然今天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誰……喬夜在心里說。

“噢，恭維的話就不必了，我只是一具半截已在土中的白骨，即將去見圣父。”索恩斯也舉杯微笑，松弛的皮膚堆到一起，“我們不妨開門見山一些，你們是否代表虎爪幫和風林火山而來？”

疑問句？看起來不像是演戲……所以虎爪幫并沒有和對方打過招呼？那為什么知道我們會來？

“是的。”喬夜肘部撐在扶手上，雙手指尖相觸，“關于黑市商品的價格以及貨物運送路線，我的雇主希望能與您達成共識。”

“什么樣的共識呢？”索恩斯似乎很感興趣，整個人都往前坐了坐。

“上調商品價格不僅影響到幫派的生意，也影響外城的所有人，包括那些本就吃不起飯的老人和孩子。”喬夜攤手微笑，“您是主虔誠的信徒，應當明白祂對世人的慈愛。既然我們共同掌握著權柄，就應該把福光灑向世人。您認為呢？”

說起來現在的主流信仰是誰？總不能還是那位姓耶的吧？喬夜邊說邊在心里想。

“非常有道理。”索恩斯一臉深以為然，不住地點頭，“我們應該重新考慮商品價格。”

真的有戲？喬夜試探地繼續說：“幫里很多年輕人都是為了家人拼灑熱血，相信塔曼會也一樣。我們不愿意再做無謂的爭斗，也不應該讓這場錯誤的戰爭繼續下去。”

“然后呢？”索恩斯問。

“我的雇主對于運輸路線的歸屬沒有異議，這是您用實力得到的。”喬夜說得非常誠懇，“但我們可以進行一場交易，塔曼會與虎爪幫共享這條運輸路線，虎爪幫每半年向您支付數量可觀的現金，并且提供經驗和人力幫助，互助往來一直都是幫派間的生存之道。”

“聽上去很公平啊。”索恩斯認同地點頭。

“那么，您怎么想呢？”喬夜看著老人的眼睛。

“我認為……”索恩斯半闔的眼睛慢慢睜開，“這位女士派你來談判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那雙垂朽的棕色眼睛里，兇光凌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