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白氏文集》的買賣

日本遣唐使同東亞諸國的其他使節團一樣，入唐后熱心搜求書籍，這在來自其他地區的遣唐使中實屬罕見。例如，唐朝詩人白居易在《白氏文集》的自記中，記錄了日本、新羅等國之人抄寫文集攜歸本國的情況(6)。金澤文庫所藏《白氏文集》卷三十三的一段跋語，可為此事提供佐證：

圖3-2 金澤文庫本《白氏文集》（日本重要文化財，大東急記念文庫）

會昌四年五月二日夜，奉為日本國僧惠萼上人寫此本，且緣怱怱，夜間睡夢，用筆都不堪任，且宛草本了。

據此可知，唐會昌四年（844）初夏，居于蘇州南禪院的入唐僧惠萼得到唐人僧俗之助，抄寫《白氏文集》并帶回日本。(7)白居易自己也知曉此事，因而在注明“會昌五年夏五月一日樂天重記”的《白氏集后記》中說，自己選定了收藏文集的地方（其一為蘇州南禪院），分抄五部，并明言“其日本、新羅諸國及兩京人家傳寫者，不在此記”。

惠萼謄抄《白氏文集》的經費來自何處我們不得而知，不過與日本一同提到的新羅寫本是有資金支持的。白居易自編《白氏文集》時曾借用過元稹所編《白氏長慶集》，而《白氏長慶集》的卷首載有編者元稹所作《白氏長慶集序》，其中提到了下面的故事。

雞林賈人求市頗切，自云本國宰相每以百金換一篇，其甚偽者，輒能辨別之。(8)

雞林即朝鮮半島，此處指新羅。新羅商人之所以“求市頗切”，即熱心于購買白居易作品，是因為若將白居易作品帶回本國，新羅宰相會出“百金”購買一篇詩文。“賈人”原本就是以經商射利為生，由此可知他們利用了唐和新羅的書籍差價獲取利益。

元稹在此序文中還提到，長安、揚州、越州等地在實際生活中出現了買賣白居易以及元稹詩文的現象，“至于繕寫模勒，炫賣于市井，或持以交酒茗者，處處皆是”，并作注說“楊、越間，多作書模勒樂天及予雜詩，賣于市肆之中也”，深嘆假托兩人姓名偽做文章獲利的情況(9)。新羅宰相能立辨作品真偽，應該與當時偽作泛濫有關。

值得注意的是，白居易作品買賣的市價以“金”為基準。以黃金百兩購白居易詩文一篇之事雖然略有夸張之嫌，但是自9世紀中期以來，包括日本砂金在內的黃金成了東亞各國通用的國際貨幣，卻是不爭的事實。

通過上面的事例，我們可以看到東亞的書籍流通，即便不是全部，至少有部分事例涉及貨幣交易。不過，盡管9世紀的情形如此，這一現象是否出現于本章所關注的時間段——8世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