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石頭分別推著摩托車往他家走，路上石頭不停的安慰我，可他越安慰我心里越難受，總覺得我奶奶要不久于人世一樣。

到了石頭家，石頭媳婦果然沒有睡。石頭媳婦穿了一件松垮的卡通睡衣，見我來了就又穿上了一件外套。

石頭媳婦知道我的來意后非常熱情，先給我收拾出了一間屋子，然后又開始給我講解和分析我奶奶的病情。

治療手段還是那些，不過石頭媳婦以她多年從醫的經驗來說，建議我暫時不要主動跟我奶奶提腦瘤的事，因為我奶奶之所以瞞著我不說，肯定是怕我知道了難受。

像得了這種病的人，特別是老人心理都很脆弱也很敏感，很少能有保持樂觀心態的，如果患者沒好心態原本能活一年，往往只能活幾個月。

所以石頭媳婦的意思是，先把給我奶奶治療的方案定下來，治病的錢也準備好，最后在告訴我奶奶，到時她就是想拒絕，可什么都安排好了也就不好說什么了。

這樣做既然杜絕了我奶奶不想治病的想法，也顯得我很孝順，懂事。

我覺得石頭媳婦的建議不錯，問她認不認識治療腦瘤的專家。石頭媳婦說認識，而且是全國有名的專家，就是治療費會有些貴。

我立刻說，錢不是問題，不管最后能不能治好，我也要給我奶奶請最好的專家，用最好的治療方法。

石頭他們兩口子先瞅了我一眼，然后石頭問我：“不易，你的孝心我能理解，可治療腫花費不小，而且還是一大筆錢。這種事不是嘴上說說就行的，你必須要有經濟實力才行。”

我說：“我有錢，100萬夠嗎？”

石頭他們兩口子面露驚訝，石頭仔仔細細的打量我問：“你在外面做啥工作？掙了這么多錢？”

我說：“我可以去借，我姥爺家有錢，借100萬給我奶奶治病不是問題。”

我姥爺祖上積德發橫財的事估計石頭也聽說了，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意味深長的說：“不易啊，就算你能借到100萬，可我覺得吧，給你奶奶花這么多錢看病還是要考慮考慮。你別誤會啊，我知道你從小跟你奶奶一起長大，兩人感情特別深，但把所有家當都拿出來，還借100萬看病多少有點……”

石頭的話沒說完，石頭媳婦不滿的說：“石頭，你的話我不同意。百善孝為先，就算為老人看病花光了所有積蓄，那也是有意義的。女兒盡孝是中華民族幾千年來的傳統美德，老貓上房睡，一輩留一輩，兒女現在所做的一切就是自己兒女將來為自己所做的一切！”

石頭說：“你的意思我懂，但盡孝也要量力而行吧，為老人看病花光積蓄我也支持，可明知道治不好還借100萬看病，他奶奶是腦瘤，不是一般的小病，要是惡性的200萬也不夠。200萬要是花完了，是不是還要借300萬？這是個無底洞，借錢不用還嗎？不易下半輩子還過不過？”

石頭媳婦說：“以不易這份孝心，我相信將來他肯定能掙到大錢。”

石頭的意思我理解，他也是出于好心，不過我意已決，無論花多少錢我也要給我奶奶治病，至于今后的事我還想不了那么多。

就像石頭媳婦說的，就算花光所有的積蓄，又借一身外債，那也是有意義的。我不想等我奶奶真的走了，到時心里不安。

我說：“你們兩個不要爭論了，我一定要給我奶奶看病，無論花多少錢都看。”

石頭動了動嘴唇沒說話，石頭媳婦說：“就憑你這份孝心，我一定給你聯系最好的專家，最好的醫院。”

我感激的說：“謝謝嫂子。”

石頭媳婦說：“你別和我還客氣，我這人最喜歡給有孝心的人打交道。石頭，不易和你是朋友，是你的福分。”

石頭笑了笑，說：“我們倆是從小光著屁股玩到大的，可是……算了，不說了。”

石頭媳婦說明天就幫我聯系腦瘤專家，盡快給我回復，我又對她說了些感謝的話，然后就回屋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我回到家，我奶奶問我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我沒跟她說自己在石頭家過夜的事，說我姥爺家沒什么事，我就回來看看她。

我奶奶嘴上說我不該回來，其實心里還是挺高興的，問我有沒有吃早飯，我說沒有，我奶奶就給我煮了四個雞蛋。

吃完飯我開始給我奶奶干活，打掃院子，洗衣服，整理院子里的小菜園，我累得滿頭大汗，我奶奶心疼我讓我歇一會，我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快到中午時，褲衩臉打電話問我怎么還沒過去，我才放下手中的活去了南山村。

到了我姥爺家，流水席已經開吃了，五六十張桌子全坐滿了人，我估計全村的人可能都來了，特別是幾張男桌，一個個喝的臉紅脖子粗吆五喝六跟吵架似的。

根據“老不服少喪”和“長不服幼喪”的習俗，大總管讓我趕緊穿上喪服。

“老不服少喪”和“長不服幼喪”，也就是說，長輩不給晚輩戴孝，兄姊不為弟妹戴孝。

今天是呂盈盈出殯下葬，所以我作為弟弟是要穿喪服的。

整個院子里人很多，可穿喪服的也就七八個，除了大舅家兩個閨女，二丫頭來弟和三丫頭念弟外，其余的我都不認識，這些人中我歲數最大，也是唯一的男丁。

在呂盈盈靈堂等出殯的時間，我問來弟和念弟在讀什么學。來弟在讀高中，念弟在初中。念弟問我，以后是不是就要在楊家住了。

我說不會，問她為什么這么問。念弟說是聽我舅媽說的，還說我舅媽說我要給她二叔當兒子，要分楊家的錢，跟她們家爭家產。

我尷尬無地自容，說自己不會跟她家爭家產，只是想借點錢，到時還會還給楊家。

來弟比念弟歲數大懂的事也多，她說我過繼到了楊家，就是楊家的孫子，我姥爺重年輕女，給我錢肯定不用還。

我信誓旦旦的讓她們放心，說自己絕不會要楊家一分錢，向天發誓只是借。

沒想到來弟鬼精的很，她說口說無憑，立字為證，如果我真不是沖楊家錢來楊家，就寫字據證明自己的清白。

這下我就有點尷尬了，我過繼到楊家就是沖錢來的，雖然不是因為貪財，可要我立字據還真有點不想立。

這話怎么說呢，咱也別扯那些高大上的理由，說白了我過繼到楊家終究是一場交易，如果不用我不改姓，我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打欠條立字據，但既然改了姓，就必須要有失有得才行。

換句話說，就算我現在打欠條寫字據，那是不是也要給把話說明，將來我把錢還給楊家，我必須要改回姓王？

將來我還完錢改回王姓，我大舅一家自然是求著不得，但關鍵是我姥爺肯定不會同意。

你說這事怎么整？

可現在話趕話，來弟把話說到這兒了，讓我怎么接？

給來弟把里面的復雜關系說清楚，也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楚的，就算能說清楚，可先入為主，我大舅一家認準了我是奔錢來的，說句不好聽的，越解釋只會讓他們覺得我是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

就在我搜腸刮肚不知道怎么接來弟的話時，褲衩臉穿著身黃色道袍走了進來，招呼我們說：“馬上要出殯了，給你們的姐姐凈面。”

說完，他就走到冷藏棺前把蒙在上面的紅布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