褲衩臉的出現，讓我不必在理會來弟的話題，算是暫時幫我解了圍。

我快步跟著褲衩臉走到冷藏棺前，呂盈盈的遺體雖在我姥爺家放了三天，可這還是我第一次見。

她穿著身紅色印花壽衣躺在冷藏棺里，皮膚和裸露的皮膚上都結了一層薄薄霜雪。

我看著呂盈盈的遺體，心里百感交集，她的美麗已經不復存在。

在我的記憶深處，她是那么美，那么富有朝氣，那么令人向往，可如今卻成了一具讓人退避三舍冷冰冰的尸體。

褲衩臉雙手將冷藏棺打開，在棺材蓋打開的瞬間，寒氣馬上撲面而出，寒氣遇熱在空氣中凝結成了一層稀薄的霧氣。

大總管端著臉盆來到我身邊，遞給我一團棉花，說：“不易，給你姐姐凈面。”

出殯前給死者凈面，就是給死者洗一次臉，意為死者已經死去，此后不在看死者，讓死者干干凈凈的離開家，上路。

一般凈面是由孝子做，呂盈盈未婚夭折，所以由在她輩分當中，最大的弟弟或者妹妹來做。

我把棉花在臉盆中沾了點水，拿著棉花卻不知道怎么下手。

褲衩臉說：“輕輕擦兩下就行。”

我咽了口吐沫，用手捏著棉花給呂盈盈擦臉，除了捏著棉花的兩根手指，其余三根手指都翹著，生怕碰到呂盈盈的皮膚。

給呂盈盈凈面完成，大總管從外面叫幾個大小伙子，把遺體小心翼翼的抬出靈堂，放進了來一口實木色的大棺材里。

封棺，燒紙，焚香之后，褲衩臉又開始做法事，圍著棺材念咒。與此同時外面的戲班鑼鼓點響起開始唱戲。

褲衩臉做完法事，大總管又安排我們穿喪服的給逝者磕頭跪拜，跪拜完畢，幾個大小伙子喊著號子就把棺材抬出了院子。

拉棺材的車是輛手扶拖拉機，不是我姥爺家雇不起汽車，而是墳地不好走，汽車過不去。

在抬棺上車的時候，戲班子不知道抽什么瘋，開始唱流行歌曲了，而且還是《常回家看看》。

“找點空閑，找點時間，領著孩子，常回家看看……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唱歌的一亮嗓子就引起了騷動，把村民們笑的東倒西歪，大總管臉漲得通紅，立刻跑了出去，還沒等他制止，就聽見我大舅扯著嗓子罵道：“回家看你麻辣隔壁，唱的什么玩意兒，回家看你媽去！”

戲班子一下沒了聲音，然后就是我大舅嚷嚷著要砸東西。我伸著脖子透過人群往外瞧，就見大總管抱著我大舅，我大舅跟跳跳虎似的一蹦一蹦要打人。

村民們瞧熱鬧不嫌事大，慫恿我大舅把戲班子砸了，戲班子的人也覺得理虧，一個勁的說好話道歉。

鬧騰了好幾分鐘，我大舅才被人拉走，然后出殯儀式繼續進行。

放了一通二踢腳，出殯的拖拉機啟動，我們步行跟在拖拉機后面，緩緩出了村子。

到了村口有我們穿喪服的上了拖拉機，無關人等就都回了村子，出殯的隊伍只剩下來三十多個人。

出殯的隊伍一直往村西方向走，走了大約二十幾分鐘，來到了一片山田地。

山田地簡單的說，就是在山里的田地，在山腳下的一塊地里，已經挖好了墳坑，七八個壯漢把棺材抬下車，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到了墳地。

按照事先說好的，褲衩臉讓我抱著大公雞下了墳坑，墳坑有一人多深，四周用紅磚砌了一圈，我抱著大公雞站在墓穴內，先念了褲衩臉在來時路上教給我的咒語。

咒語叫往生咒，也叫送葬咒。

念完往生咒，我瞅著雞冠子有點下不去嘴，褲衩臉就站在墳坑上面沖我瞪眼。

我狠狠心，咧著嘴咬破了雞冠子。大公雞不知道是不是快死了，蔫頭耷腦居然一點也不鬧騰，老老實實的讓我咬。

咬破雞冠子，我又抱著大公雞把血滴在“東南西北中”五個方位，然后又念了一遍往生咒。

咒語念完，褲衩臉朗聲說：“跳井！”

我把大公雞斜著奮力往墳坑上面拋，大公雞撲棱著翅膀“咕咕”往上飛，落了我一臉的雞毛。

褲衩臉伸手把我拉上墳坑，我下意識的四下尋找大公雞，最后在不遠處的田壟上看到了。

大公雞像是恢復了精神，眼睛瞪的溜圓，挺胸抬頭，忽然張開翅膀伸長脖子，打了個嘹亮的雞鳴。

“咕咕咯兒……”

這一聲嘹亮的打鳴，讓所有人都看了過去，有人小聲嘀咕說：“這是啥意思啊，是叫魂呢么。”

有人小聲提醒說：“別瞎說，小心招災。”

褲衩臉向大總管使了個眼色，大總管便開始指揮著人們用麻繩把棺材放進墳坑。

棺材入坑后，褲衩臉又指揮著棺材的把方位擺好，然后才開始用土埋墳。

十幾個人填土，沒一會就埋起了一個墳包。

之后就是燒紙，跪拜，磕頭等儀式，一切都弄完我們又坐上拖拉機回了村子。

回到村子已經是下午四點多，孝子賢孫之類的晚輩開始正式給我二舅守靈。

我以長子的身份跪在棺材左邊，負責看著香燭和長明燈，如果有人來祭拜，我就燒紙磕頭回禮。

六點多的時候就沒人來祭拜了，我隨便吃了點東西，繼續在靈前守著。

我姥爺心疼我，讓我找個屋睡會覺。我說不用，說既然過繼給到了楊家當兒子，我就該盡孝守靈。

我姥爺聽了很受用，夸我是個好兒子，好孫子，還說等12點讓大總管給我單獨弄點好吃的補補。

晚上12點還有一頓飯，主要是給幫忙還有守陵的人吃。

大概在10點多，守陵的就只剩下了我一個，女的基本上都回了家，男的去院子里耍牌，不耍牌的就在旁邊看著。

我盤腿坐在地上，點上了一支煙，看著我二舅的照片，心說二舅啊二舅，你要真的在天有靈，就保佑我奶奶能把病治好，健康長壽，如果我奶奶這次有個三長兩短，我就不給你當兒子了。

我正胡思亂想手機突然響了，來電是個陌生號碼。

我接通電話，說：“你好，哪位啊？”

“不易，是我。你嫂子。”

原來是石頭媳婦。

我趕緊說：“嫂子你好，給我奶奶看病的專家聯系好了？”

石頭媳婦說：“聯系好了，是BJ腫瘤醫院的專家。”

我高興的說：“謝謝，謝謝，真是太感謝了。”

石頭媳婦說：“別客氣，都是我應該做的。”

“是去BJ治病嗎？什么時候能去？”

“對，是去BJ。隨時都可以過去，時間看你安排。不過去BJ怎么也得把你二舅的喪事辦完了吧。”

我點頭說：“嗯，等我二舅喪事辦完，我立刻帶我奶奶去BJ。”

“你奶奶那邊你準備怎么跟她說？”

“我還沒想好。”

“你看這樣行不行。先別給你奶奶說去BJ看病的事，就說帶她去BJ旅游，等到了BJ在告訴她。”

我高興的說：“可以，還是嫂子你想的周全，等到了醫院門口，我奶奶就是不想進醫院也來不及了。”

石頭媳婦笑著說：“對，我也是這個意思。”

我由衷的說：“嫂子，太謝謝你了，我都不知該怎么感謝你。”

石頭媳婦說：“謝就不用了。對了，錢你準備的怎樣了？咱們有什么說什么，給你奶奶的病花錢肯定少不了，特別是在BJ那種大城市。”

“我知道，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這兩天就能拿到錢。”

“那行，就先這樣。”

“好，好，嫂子你也早點休息。”

掛了石頭媳婦的電話，我不由得感嘆，石頭媳婦真是個好人，石頭能找到這樣的好媳婦，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我保存好石頭媳婦的手機號，收起手機，決定現在就找去我姥爺說100萬的事，畢竟這種事趕早不趕晚，早點辦了心里也早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