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智綱智庫作品合集(全17冊)
- 智綱智庫
- 11769字
- 2022-03-31 11:03:50
丙方王志綱
30年的中國發生了什么?改變了什么?
王志綱是個重要的見證者、親歷者和闡釋者。
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我是以王志綱為領頭羊的活躍于珠三角的一班新聞界小兄弟之一。
所以,我也算是老王從王記者成為王老師的見證人之一。
王志綱式的“第三種生存”令人艷羨,然得此道者難數一二。
為什么?因為世人要么甲方,要么乙方,唯王志綱堅持只做丙方。
——封新城
◎“30年里,我活了六個王志綱”
封新城:對你來說,說30年,正巧,78級的大學生,到現在正好也是走出貴州30年。
王志綱:有個非常有趣的現象:全中國都在搞30年回顧,很多人、很多機構都把我當成一個人物來談。也許像你說的一樣,一個是我30年正好畫了一個圈;第二個呢,這個圈我沒白畫,前十多年,算是在新華社、社科院搞一些幕后的推手;后15年知行合一,成為實踐者,一直就是在所謂的風口浪尖吧。所以我把自己的人生概括為“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歷萬端事”。很多人都會想到前面兩句,就是沒有想到后面一句,我認為“歷萬端事”可能是這個時代給我們這些人最大、最有意義的東西。
因為在我們之前,我們的祖祖輩輩沒有機會去歷萬端事。一個人一輩子,比如像你我的祖上,即使是大地主、大官僚,當然包括農民,其實他們都是重復自己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句話背后的意思是,在我們之前,我們的祖祖輩輩根本不可能去選擇自己,沒有選擇的自由,而我們躬逢其盛,具備了選擇的機會,這是30年來最可歌可泣的一件大事——有了選擇的自由。第二,不僅有了選擇的自由,還具有同時經歷很多種生命形態的自由和機緣,這在整個人類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我喜歡歷史嘛,我讀李白,讀杜甫,讀王陽明,這些人,一路走過來,就是出將入仕,能夠當個官;不行的話,在家里“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發點牢騷,自我安慰就完了。我們可以一次兩次三次地重復,包括我本人,你說我活了多少次啊?人家現在說的,已經是六個王志綱了:第一個是學者,做了兩年的學問;第二個是記者,當了十年新華社記者;第三個是影視制作人,做了五六個大片子;第四個是什么房地產策劃人,其實房地產對于我來說不過就是盤麻婆豆腐,我們真正的強項哪只這些;第五個是城市戰略推動者;第六個是區域和產業整合者。現在有了第七個,參與國家戰略,包括整個中國的沿邊開放。北部灣戰略我們參與了;還有東北亞戰略,包括你老家吉林的琿春、延邊和圖們江流域,我們都參與了;還有牡丹江和俄羅斯、遠東,我們也參與了;還有黑河的兩河一城戰略,云南的大湄公河流域戰略,我們也參與了。
我很感慨,我說整個中國的事情,為什么沿邊開放不去找國務院發展中心,全都找到我們這里來了?大家也覺得很怪,說為什么找王志綱工作室呢?我說可能是由于我們做一些別人沒有做過的事情,永遠在當尖兵,在穿越;遇到一些新的問題的時候,他們自然就會尋找到我們這兒來。
封新城:如果你聽到這樣的話,你該怎么判斷——你說老王是一個人,還是一個團隊呢?
王志綱:這是一個尷尬的事情,我也被它所困惑——因為我一直希望人家認識的就是一個團隊,這是一個機構,這是一個平臺。但是很麻煩,幾乎所有的人、所有的機構找過來,一定要打虎上山,一定要見我,把我當作香港名廚,我炒的菜才行,這是第一;第二,包括中央電視臺每次請我去做節目,介紹我身份的時候,他們說,王志綱工作室為什么不叫王志綱戰略策劃機構、王志綱國際咨詢集團之類的名字呢,這不是更加名副其實嗎?為什么會這樣呢?因為他們了解到我們的實力和能量;但是又帶來第三個問題,如果我改成了很商業化的這么一個集團、公司,自己反而不可能輕松地繼續穿越了,所以我們只能給人家這么解釋:王志綱工作室是一個品牌,王志綱個人是領頭羊,其實它是個團隊。
封新城:但最后形成的還是你一個人的效果。
王志綱:實際的效果是,人人都知道我們是誰,很多熟悉我們的客戶知道我們是一個團隊,但是人家認的是你這個領頭羊。
封新城:當然,還有一句話我要緊接著說,在你這里呢,腦袋是生產力,嘴巴也是生產力。
王志綱:因為這15年的探索,使我們積累了中國很多天翻地覆的、深層次的核心內容。在全世界都是這樣的,從美國的蘭德公司到雷曼兄弟,再到日本的野村證券,講到戰略智庫,現在很多人想爭,其實不用爭,我們就是中國名副其實的戰略智庫,只不過我們沒有張揚。你剛剛講的是兩個表現方式,一個嘴一個腦,但最根本的東西,相當于一個紫砂壺:茶垢就是你積累了多少內存,就是案例庫,而這個案例庫不像北大的那種案例庫,我們是開中藥鋪的,自采自制,是活生生的東西。
封新城:有個問題,你這些可以復制嗎?
王志綱:可能復制不了,但是王志綱可以授徒。
封新城:對呀,所以你有了很多這樣的書,每年都有。你在離開傳媒這個行業之后,仍然非常善用傳媒。
王志綱:哈哈,我哪里是善用傳媒,我對傳媒是敬而遠之。
封新城:是善用者之一,就是傳播嘛,你的書是傳播,講堂也是。
王志綱:你應該這樣說更準確一點——我懂傳媒,甚至是個傳媒專家,我知道它是把雙刃劍。
封新城:林老師(指王志綱夫人林蘭)剛才說得很對,王志綱這一輩子最看重的就是一個王老師。
王志綱:好為人師。
封新城:走到哪兒,別人都喊你王老師,按中國傳統,這個過去叫師爺呀!
王志綱:很多人在爭當大師的時候,我滿足于一個“王老師”就行了。
封新城:對,王志綱的傳奇,我說不可復制,因為那完全是你個人的東西;當然,你這個生產力能量還不錯,養活一幫人,然后匯集很多人,是吧?這是一個整體的效果。那么多的身份,30年的這些經歷,哪一段會讓你經常回憶起來?童年、少年,還是上大學?
王志綱:這個就要看哪一段了,因為我這個人一輩子,就是一直在長征,一直在穿越、在沖浪,這可能是我跟別人最大的不同。因此,如果要回顧的話,我可以跟你說出很多個不同階段,它是個累積的過程。
對我這一輩子可能影響很大的一個階段,就是文革。那時我十一二歲,剛好是長心智的時候。我們家原來號稱書香人家,備受尊重,我爹是個校長,在縣城里屬于大知識分子,我們從小就生活在那么一種很有尊崇感的家庭里面。我家住在一個很大的軍閥的院子里,有一個大門叫朝門,朝門外頭的人,我們都叫他們流氓爛仔,不來往的;朝門里面除了我們家,后來又搬進了幾家人,都是知識分子,很自尊,很自以為是的。后來,一夜之間,文化大革命來了,第一個被揪出來的是我爹。北京揪的是三家村,照搬嘛,揪最大的知識分子,我爹一下子就被戴上了高帽子,推到萬人大會上斗爭。那天,我從野外回來,突然看到從我面前過的很多人,包括那些鄰居,都流露出一種詭譎的笑容;我當時覺得有點奇怪,黃昏的時候,抬頭一看,看到中心廣場上一個人掛著很大的一個牌,寫著:“打倒反動學術權威、三反分子某某某”,就是我爹,我看著他戴著高帽子過去了。我爹每天穿件呢大衣,擦得很亮的皮鞋,就像電影《早春二月》里那個校長肖澗秋,就是屬于那種氣質的人。突然一下子,就被紅衛兵們給帶走,還揪上臺去了,我一下子成了狗崽子,這個我一輩子印象最深。
當然這是經歷了一兩年的過程,起碼造成了我心智上的兩個東西:第一是敏感,自尊心極強,尊嚴感非常強。從來不看別人的眼色,從來就沒有神仙和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這種意識很強烈。而且我很敏感,對我好的人,就是滴水之恩必當涌泉相報;對我有過什么的人,反正是嫉惡如仇。第二,就是兩面性了,一個自尊,一個自卑,同時具備這兩個東西。但這個東西在向下延展的時候就帶來一個非常有趣的問題了,當我面對外部挑戰的時候,我有可能也有兩種選擇:一個是苦難的生活,會使一個人像雨果的《悲慘世界》里的主人公冉?阿讓一樣,灑向人間都是愛,以寬容寬厚來看待一切;一種呢,是在狗群里學狼叫,用一種很兇殘的方式來對待周邊的一切。幸好,我成了前者。
封新城:反正是兩個相反的方向,而你走向了今天這個方向。
王志綱:這個方向是經歷了一個過程的,歷練了起碼十年。1978年,我考上了大學。文革結束了,我父親基本上解放出來了,當了校長。但他之前有個最大的遺憾,就是他培養了成百上千的大學生,我們家沒有一個上大學。他一直在說:“唉!我這一輩子育人無數,桃李滿天下,到了我們家一門四匠。”當時開玩笑嘛,我是泥瓦匠,我大哥是石匠,我二哥是木匠,我爹是鐘匠,給學校敲鐘的。后來我們考上大學了,考上大學是我第一次出省外,本來我的第一志愿是北大新聞系,后來當時院系調整,新聞系給了人大,人大又因為校舍有限調整了招生計劃,蘭大的招生老師就把我要過去了。
封新城:當時不想進蘭州?
王志綱:不想。當時我待了三個月左右準備逃跑的,不想讀了。當時吃那個面食,總是冒酸水;還有那個發糕,連續三個月沒有米飯吃,整天拿著碗,到處找飯吃。你知道什么叫做鋼絲面嗎?吃了屎都拉不出來。
封新城:咱們說到蘭州了哈。
王志綱:后來我很感謝蘭州——所以我講這個人生、命運里啊,有你控制不了的東西,它會安排你,但是看你怎么來處理。比如文革對我們來說是苦難,但是我把它變成一個財富;比如到蘭州,后來我很感慨,在很多場合我都說,幸好當初沒上北大。因為北大很時尚,可能很時髦,要是當時我到了北大,說不定會成為“墻上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的才子。后來我在新華社、在其他地方遇到一些北大畢業的同事,他們為什么做不過我?因為在蘭州那種地方,就像一棵苦蒿、一棵左公柳,你沒有功夫去變成天之驕子,只能拼命地往那地底下扎,去吸取水分。所以那四年我學政治經濟學呀,的確覺得很扎實。現在美國的次貸危機,全球經濟游戲規則重新洗牌,馬上廣東要請我去作一次講演,我會再談《資本論》。今天華爾街所出現的一切,當初馬克思早就精辟地論述過了,最可悲的是我們還拼命把這個東西作為我們的藍本,特別是那幫海歸,成天營銷這個。
蘭州對我是非常有價值的,那四年下來,由于沒有別的選擇,只能讀死書,死讀書,讀書死,總是這樣。蘭州大學基本上秉承了蘇聯式教學方法,一個是沒有外在的誘惑,你只能寒窗苦讀;第二個是那種一遍一遍的方式,讓你讀原著,不準你去讀別人異化了的東西,讀馬恩列斯,讀《資本論》,讀《政治經濟學導言》、《政治經濟學批判》。除了這些,還讀幾十本參考書,比如說《經濟學說史》、《經濟思想史》、《美國通史》、《中國通史》,還有我自己另外選的幾十本,包括描述美國近代史的《光榮與夢想》啊,還有說日本是怎么起來的,《激蕩的百年史》啊,《日本列島改造論》啊,等等。就是說,你要了解周邊的各種情況,這些輔助性的書籍,利于解讀馬恩思想產生的來龍去脈,它的長處和它的局限性——這個東西呀,我一輩子受益無窮。
封新城:其實你在蘭州應該不止四年吧?
王志綱:我在蘭州六年。我畢業以后,在甘肅社科院嘛。我覺得我是最早遇到宏觀調控的,你知道我們怎么宏觀調控嗎?本來我們是天之驕子,但是畢業的時候系主任來給我們訓話:“同學們,我們國家要搞四個現代化,需要經濟人才,但更需要教經濟學的人才。”哈哈,宏觀調控,只能當老師啊。當然我很不愿意當老師,因為我父親的經歷在我心理上產生的陰影,使我非常不愿意當老師。當時只能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到甘肅日報當記者,我沒去,我從骨子里看不起,這個平臺太小了。后來我說,這樣吧,干脆到甘肅社科院去,先去做幾年學問吧,就去甘肅社科院待了兩年。1984年就到新華社了,1984年8月調內蒙。后來因為我太太懷孩子嘛,雙胞胎,我老丈母娘說,你不能走,他們帶不了。我那個時候要干革命哪,他媽的來了兩個臭小子,當時簡直是天大的災難,哈哈。
◎“凡是市場能做的,我們就不做。凡是市場做不了的,我們就做”
封新城:我記得林老師當年跟我講過一句我印象很深的話,就是她怎么做老婆——好像你當時在家里伺候孩子啊什么的,十來天以后,林老師就說,哎,你不能在家里待太長時間,趕緊出去吧。
王志綱:對,有這么一回事。因為我當記者嘛,有這樣一個順口溜:嫁個記者郎,夜夜守空房,三月五月回家轉,丟下一堆臟衣裳。我們應該承認,一個男人成點事,跟老婆有很大的關系,如果她不把后方給你安頓好,不支持你,怎么行呢?她給我最大的支持,是我當初決定下海的時候,她如果哭哭啼啼的,肯定是干不了的。我下海的時候可不像別人已經把船搭建好了暗度陳倉,我下海是光著屁股這么下去的,什么都沒有。
封新城:當時很困難嗎?
王志綱:是很困難。我下海的時候單位領導就是武大郎,很多人說,你不要對王志綱太過分了,過分了他會離開的。他聽了這句話說:“哼!他不會走的,他口袋里面頂多七萬塊錢,他買房子都買不起,我這邊只要把房子一收,他住哪呀?他會忍受的。”
封新城:這樣一說,如果當時事情不是積累到這個程度,你也不會走。
王志綱:不,當時也想走。當時想走的原因,第一是認為新華社已經到頂了,再玩也玩不出什么名堂來了;第二我還有80%的能量沒釋放出來。我覺得在體制內已經沒有可干的地方了,就考慮只能換一種新的方式了,這個時候單位領導給我推了一把——我走人,就走出體制,自己給自己落實政策。我走的時候,我爹我媽還有同學、所有的親戚,全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們覺得第一你沒犯錯誤,第二你在新華社這么吃得開,第三你又不是去經商,你干啥去了?
封新城:是啊,那時候搞得大家還挺擔心你的。
王志綱:擔心我活不出來?
封新城:對,還有就是總覺得有人要看笑話。
王志綱:看笑話肯定的!包括新華社內部都有很多人說,王志綱是靠新華社這塊牌子,現在他沒有這塊牌子,他靠什么?等著看笑話吧,這是肯定的,也是必然的。那時候我面臨巨大的選擇,楊國強,就是碧桂園的老板,我下海以后他就拉我,說到我這兒來吧。我想,我怎么可以跟你們這幫家伙在一起呢?沒答應。后來鐘華生更好玩,他一看我名片上寫了一個“中國生產力學會副秘書長”,他說,我這個農民企業家協會比你這個實在多了,給你一個秘書長還不帶副的,哈哈。我一想,我怎么能到你那個地方去?我這個人本來就是要掛羊頭賣狗肉的,我怎么能去干那個活呢?就在這個過程當中,還有些小老板來找我,一個很大的廣告公司的老板也來找我,說你來當我的董事長,我當總經理,給你50%的股份,我們一塊干,憑你的名聲在廣東還是有影響的嘛。我沒有同意,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我無功不受祿,我要你這些干啥?但是后來我幫他做成了一單生意,因為他知道我的商業價值,就是廣信房地產項目。
封新城:哦,就是以前白云機場那塊廣告牌上的那個?
王志綱:對。
封新城:我還記得你那個廣告詞呢,坐擁什么……
王志綱:哈哈,對對,廣信當時是在整個中國開先河,真正的整合傳播。
封新城:這是下海以后的第一單生意?
王志綱:是的,賺了第一筆錢。這一筆錢就買了一套房子,因為我當時最大的困難是單位只給我半年的時間,必須搬家。我跟其他人不一樣,其他人離開新華社還賴著不交房子,我這個人說話算話,我必須在半年內為我的尊嚴而戰,為自己掙一套房子,而且這套房子必須比新華社那套宿舍還好——這就是當時我一個很簡單的目標。這個跟你還有點關系呢,你當時為我“創造”了一句偉大的“名言”,在中國傳得可廣了:“我的生存壓力并不大,金錢只是順帶的結果”,你當時辦《七天華訊》,把這句話變成標題了。這句話對我影響非常大!真的,當時你們來采訪的時候,我正好解決了房子的事情,就通過市場檢測我的價值了。
他們找我,讓我開價。當時那個廣告公司的老板就問我,王老師你開個價,出場費是多少?當時我們這個行當沒有規矩,不知道怎么定價,他們還想把我比照明星,叫出場費。這是我第一次面對面地談價錢,我說,那讓我具體做什么呢?他說,就是幫我把把脈,出個點子策劃一下,我們來做廣告;我反過來問他,這些明星當中現在誰最紅呀?他們說毛阿敏,我說毛阿敏的出場費是多少啊?他們說總有八九萬吧,我說她是五位數,那我肯定得六位數!然后我又問,像我現在住的這個房子值多少錢?他們說90平方米可能要三四十萬吧,我說,行了,就38萬!哈哈哈!他馬上就回去給對方匯報,對方一口答應,稅金打完以后,把38萬給了我。
第一次掙錢,第一次打價,第一次明白自己是誰,所以你們采訪我的時候我就說了那句話:我的生存壓力并不大,金錢只是順帶的結果。當時我的名片是啥?很精彩——自由撰稿人,我就還想繼續舞文弄墨;獨立策劃人,我不依附老板,不依附誰,我是獨立的;電視制片人。當時我給自己的定位就是這三個方面,很明確。后來在這個過程當中,就變成了姜太公釣魚。從化有個小老板,前兩天還在給我打電話,15年前他跟我在一起喝酒,喝高興了,說什么“叫王志綱啊,就是有志氣,有綱領,王者風范”,后來我把這句話寫在書里了。那段時間他陪了我半年,我們就在從化的山山水水里騎馬、吃野味、打高爾夫。半年調整完了以后,我終于想明白了,就出山了。出山以后,就開始把這三個“一”合成一個“一”,實打實地做戰略,做策劃。
封新城:有兩個問題是很敏感的,老王必須說實話哈——中國的策劃界很是熱鬧了一陣子,但是給人很烏合的感覺,就是說策劃在中國名聲不算太好。但是,提你王志綱又繞不開策劃,你怎么看?還有一個,你跟那些老板、官員打交道的時候,怎么打交道,最后跟他們能夠成為朋友嗎?
王志綱:這兩個問題非常有意思!首先,如果沒有王志綱,可能就沒有策劃業,因為是我把策劃這個大旗舉起來的,包括現在很多從事這個行業的人,都很感激我,說我落實了這些所謂的智力行業、創意產業的市場價格。自打我把價格打起來以后,他們砍價的時候,說王志綱要200萬,我們要十分之一怎么樣?可以了吧?其次,這個行業的確魚龍混雜,亂世英雄起四方,有槍便是草頭王,遍地都是忠義救國軍;第三,由于這里面一些人的不爭氣,使得這個行業幾乎全軍覆沒;第四,非常有意思,當這個行業一次次洗牌,還是我們弄潮兒當向潮頭立,這面大旗還繼續舉起。很多人就說了,既然這樣,王老師你怎么不改一下,不要叫策劃了。我說,不能這樣,做人不能這樣,策劃本身是一個中性詞,不能夠因為有幾顆老鼠屎,我們就把這鍋湯給倒掉了。關鍵是我們自己能不能夠站得住,如果我們站得住,這個行業最終成為中國特色的戰略智力行業,是肯定站得住的。
我想我這一輩子能夠做一些事情,有一個很重要的東西就是定力,我認準了一個東西,一般我不會輕易去改變。你看我現在是萬變不離其宗,包括我現在從事的這個行業,有從事創意產業和新聞整合傳播的很多影子。其實它還是這樣,我沒有什么可變的,我不去操盤做房地產,我不去投資開礦,我不去賺大錢。當老板智商并不要太高的,掙錢是個很簡單的事情,說白了,特別是像我們占據了這么好的地位。真的,有很多人掙不了錢是因為沒有席位,你知道吧,你沒有入場,你當然難嘛,我本來就是場里面坐著的人,而且還是游戲規則的制定者和解釋者,而且還不受約束,想掙大錢太容易了。
另外一個就是你講到的跟老板、企業家打交道的問題,有一點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對我們很容易,為什么?因為我們是賣方市場。這是我在《丙方的觀點》那本書提出來的。這本書要出版的時候,我們有個助手當時就給我說,王老師,這個書出了好嗎?談了老板那么多問題?得罪我們的衣食父母,以后我們怎么做生意?我說怎么不好?什么叫商人,商人就是有奶便是娘。你自己只要有實力,弱水三千,我只取一勺。你裝傻就行了。本來,弱水三千,你可以讓他缽滿盆滿,你只取一勺。他叫你爺爺都行,你罵他兩句算個啥?這就是我的原則。后來這個書出來,果然,老板們爭相傳閱。
樂百氏的第二把手,楊杰祥,有天跟我打電話,要我給他廣告費,說我那本《第三種生存》他買了上百本送人。我說你為什么買,罵你們的嘛。他說罵得太對了,從來沒有人把這個老板階層血淋淋地解剖出來,太絕了。就是做什么事情,你是賣方市場,他們要求你,你還獲得了針砭時弊、剖析天下、評點個人的能力。如果你是買方市場,求爹爹告奶奶圍著人家轉,那你就摧眉折腰事權貴了。你得給人家作出巨大的利益讓步,你還必須做別人做不了的事情。離了你張屠戶,大家就得吃混毛豬。
原來汪洋在重慶的時候,有個很大的項目,全中國全世界都想搶的,大三峽旅游開發項目。當時重慶市長叫旅游局長來跟我聯系,說市領導的意思是請王志綱工作室,中國只有王志綱工作室做過這種事情;但是按照國家的規定要招投標,全球招投標,我們知道你們從來不參與招投標的,能不能給個面子給我們,招投標你們意思一下,但最后的事情是你們做。我的回答是,如果你們在全中國、全世界能夠找到一個跟王志綱工作室類似的公司和機構,我們跟它們去PK;如果找不到,要么你就信我,要么你就不信我,只有這個選擇,本人從來不參與招投標。你讓我們去做,就按照我們的規矩來。為什么能做到這一點呢?你必須是唯一的,你必須是賣方市場。但要做到這一點你要付出很多的努力。所以現在我還有一句話嘛,凡是市場能做的,我們就不做。凡是市場做不了的,我們才做。
封新城:思想是一回事,還有一個表現的問題,就說,老王,你這個能說是從哪兒傳來的?
王志綱:你說我能說嗎?
封新城:不能嗎?
王志綱:哈哈,嘿,你小子。
封新城:我一句不吭聲,你肯定也能說一下午。
王志綱:我要跟你講兩三個小時。
封新城:對呀,我知道嘛,當初咱們認識時你就是這樣。
王志綱:我講故事的能力是練出來了。你說我能說是吧,這可能有家族遺傳的問題,因為我爹就是一個教育家嘛。但是我比我爹還厲害。
封新城:現在的學生不得了了,個個都像王老師。
王志綱:我們家六兄妹,他們都不會說,就只有我口若懸河。
◎“我沒有跟任何一個老板、任何一個政府政客形成特殊的關系,我們不可能是朋友”
封新城:你那兩個兒子都在干啥呢?
王志綱:王大騏在你那里實習過一個月,之后寫了一本書,很快出版了。這個書從16歲寫到23歲,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破罐子”,副題叫“一個80后的心靈自傳”。其中在新周刊實習了一個月也寫了,很精彩。
封新城:你的作品這么多,對你兩個兒子怎么評價?你覺得你這兩個兒子怎么樣?
王志綱:這兩個小子,今年23歲,比我23歲的時候文字水平高多了,比我當年的水平強。
封新城:人說孩子都會這樣,是嗎?
王志綱:我經常恨鐵不成鋼,罵他們,但是他們的文字,的確不錯,比我的水平高。但是在其他方面是另外一回事了,哈。我這個兒子,他在留學,今年年底回來,我對他的企盼是,你把這本書寫好,就是最大的畢業論文。這本書將會形成中國的一個話題,最適合《新周刊》的一個話題和現象,完全是一部中國版的《少年維特之煩惱》。里面有很多詩歌,他自己寫的,很抓人的。那兩個小子,一個比較理性,喜歡哲學、經濟學;一個比較感性,喜歡文學、電影和戲劇,下一步可能會做電影。讓他到美國去繼續學電影。
封新城:那在他們的眼里,你仍然是一個比較強勢的人吧?
王志綱:肯定的。他們認為是生活在我的陰影下面。
封新城:你現在有沒有煩惱?
王志綱:什么?
封新城:煩惱。你這個年齡很敏感,就是說,你心又很重,你能沒有煩惱嗎?
王志綱:小煩惱,比如高爾夫我這么用心去打呢,應該打到更高水平。要打到70多桿才行呢。我現在80多桿嘛,不是90多桿,但是我想要成為頂尖的。就憑我的智商和我的投入,應該達到這個頂尖的水平,但沒有達到。我剛從日本回來,日本的高手,一個70歲的老頭跟我打一場球能打75桿。那天跟老頭打完以后,我很感慨,說:第一個,你改變了我對高爾夫的看法;第二個,你振奮了我的精神;第三個,我終于有目標了。你70歲,還打70多桿,80歲打80多桿,我還有20年,一定要往這個目標去走。
封新城:其實我也覺得這個很奇怪,像你這樣的出身,最愛好的一個運動是高爾夫。
王志綱:你要有時間我跟你講高爾夫呀,不得了。
封新城:哎,你只能簡明扼要地說。
王志綱:打高爾夫就是體驗一個人的生命歷程。你打一局球,就是一個人生的起承轉合。有突飛猛進,有飽受挫折,有飛來橫禍,全在里面了。這個過程是自我戰勝的過程。這個東西一般人感受不到,這是我對高爾夫的一個最大的感受。第二個呢,同樣是打高爾夫,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又是山,完全是不同的。有的人,像你們,可能看到的是球場,90多桿、100桿這些東西;還有更高一些的,80多桿的人,看到的可能是球道、果嶺、地臺這些東西;還有一些人,像我們,我看到的是靈魂,球場的整個風格、設計思路和設計方案。就像看一個美女一樣,弱點在哪里,優點在哪里。我現在全中國的球場是全打遍了,四百多個球場。
還有什么煩惱啊?錢啊現在都說不清楚,現在開始心如止水。有個小子騙了我200萬,如果是原來會氣得要死,現在想一下,一笑就釋然了。還有個小子我借給他幾百萬,到現在沒還錢,擺在股市上虧了幾千萬,你怎么煩惱呢?笑一笑就行了。就是我現在已經到了從心所欲不逾矩的這樣一種狀態了。就像孔老夫子說的一樣。孔老夫子很偉大呀,那時人類短壽,他怎么會說“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哎,我記得我在你們《新周刊》上說過的生活家的說法,好像傳得比較廣。“有點錢,有點閑,有點愛好有點權。”
封新城:啊,對呀,這個是好東西呀。其實呢,就像你有這種經歷的人,再包括我們這樣的傳播者,往往是用很輕的方式,把一些真正的生活的真諦傳遞出去。那最好。如果再用你的幾句話,咱們還是有默契的嘛,你說過我們《新周刊》怎么樣,你的那幾句話很精彩,我用來做了我們《新周刊口述史》的廣告語:一個時代,一本雜志,一群人,一個傳奇。
剛才我提的那個問題,你還一直沒有回答我。我說你跟老板、官員打交道最多,其實也是最難打交道的這些人。那么,這里面你能真正交到朋友嗎?
王志綱:應該這么說吧,你既然跟官員、老板打交道,就是個業務關系。我基本上堅持一個原則,同流而不合污,和光而不同塵。就是說我跟你是一事一議,事情完了也就完了。我讓你得到了一種升遷的機會,但是我跟你不發生人身上的依附關系。第二個,我盡可能地保持距離,我基本上到目前為止從不走到前臺,沒有跟任何一個老板、任何一個政府里的人形成很好的關系,我們可以把事情做得很好,我們不可能是朋友。
有很多人見了我,說我們是哥們,是朋友。我說不對,朋友是一個神圣的概念,我們才認識兩天嘛,怎么會是朋友呢?什么叫朋友?什么是酒友?什么是弈友?最偉大的是朋友,什么“無依無求找朋友”,有人說朋友就是無私幫助別人的人,但是在這個誰都有私的時代,到哪里去找這樣無私的人?朋友這個玩意啊,你們都可以作為一個選題。到底什么叫朋友,我也糊里糊涂。
就是說我這30年下來,之所以能夠走到現在,跟所有的人打交道,都是啥呢,一種委托關系。你委托我,我把這個事情做得非常漂亮,我們至此為止。我從來不保留任何一個人給我的電話,包括很多官員把手機號寫給我,我扭頭就把它交給秘書,我自己沒有任何電話。
有個商人跟我講,說王老師啊,你要注意啊,你以后沒朋友啊。我說,那你說說,你是我的朋友嗎?他說,你就我這么一個朋友啊。我說,不,錯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朋友。他說是嗎,我怎么會不是你的朋友?跟你玩了七八年了。我說你呀,你不是損友,但你也不是朋友。為什么呢?因為你是有所圖的。你跟著我這八年你看我幫助你多少生意。所以你不要用他媽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來講這個東西。我說這個時代就是一個非常功利的時代,我們在這個城市生活,為什么你成天圍著我形影不離?就是因為我有生意給你做能幫襯你嘛。為什么我那些同學朋友,反而十年八年還見不了面呢?因為沒有利,沒有交織。這是這個時代的悲劇。可能等到我們都無利無求的時候,就可以成為朋友了。這二三十年的確是一個大浪淘沙和激流奔騰的時代,大家成天都是在掙錢,所以朋友這個事情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封新城:其實我們在1997年的時候也專門做過朋友這個話題的調查,聽到過各種各樣的說法。現在說這個話題可能會讓你愛恨交加吧。
王志綱:嗯,特別在一個城市,深圳,我感受很深。我先是在北京,后來到了深圳。我沒在深圳住的時候,到了深圳還會跟一些人打個招呼,見個面;到了深圳以后,住了12年,突然間撞到了,一算,喲,有12年沒見了。為什么?我才發現背后的原因,就像這個宇宙空間一樣,大家在不同的軌道上運作,而且非常快,特別是所謂成功人士的運作,運作得越快交織的可能性越小。然后它某一天交織了一下,嘩,12年了。
這就說明了一個深層次的問題,所謂成功,就是以這個拼命的加速度的運作為表現形態的。正因為你加速度運作,大家都是成功者,大家反而不容易在一起交織。真正每天在一起交織的,是不運作的人——閑人。是閑人就會產生酒友、牌友、棋友、驢友、網友。這個時候反而容易成了朋友了。那些跳秧歌的老干部們,成天就是以朋友的身份聚集在一起。像我太太按道理應該有很多朋友,很多人以甘肅為背景會形成圈子一起玩。她也跟他們玩一玩,但是后來覺得沒趣了,因為她還有一些她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所以她運轉的速度不一樣,就很難形成一個圈,形成一個集合,形成一個所謂的朋友的概念。
我經常遇到很多借錢的,借錢說白了,就是合法搶劫,沒有一個還錢的,這是我最清楚的。你剛才說到我是強者,我的確是強者,這十多年我走下來,大則幾百萬,小則幾萬、十幾萬、幾十萬,沒有一筆錢是還了的。當然我還是借給他了。我有一個同學,說想見我,其實就是過不下去了。從好的方面理解,他是用一種善意、溫和的方式來掩飾自己的尷尬和落魄,所以我不點破,就借了他一筆錢,七八萬塊吧。財務問我,到期了是不是還要錢,我說不要了,何必把這瘡疤給他揭開呢?他就困難,就是這么回事,這種情況比較多。
所以我認為到六七十歲以后,可能會有朋友。(錄音整理/王丹)
轉自2008年第22期《新周刊》,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