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搖搖頭:“先前老爺吩咐,用官轎暗藏尸首拉至城外悄悄掩埋,如今看來是行不通了。官差把前后院門堵得嚴實,適才還想通過后門潛入,我怕事跡敗露便借故推辭。”
胡夫人道:“你做得對。”她沉默了片刻,將攏在袖中的雙手在胡安眼前平攤,雖然保養得宜但仍可見老繭的雙手顫抖不止:“現下我心亂如麻也沒了主意,安叔,你說我殺了人當真不會有事嗎?”胡安是胡夫人從娘家帶過來的老家人,從小看著她長大,早已被她視為親人。胡安年輕時跟胡夫人的父親往來經商,頗有見識,此間無人她便將心底最隱晦的問題提了出來。
胡安想了想道:“大明律主母殺妾,雖然要吃官司但罪不至死,何況夫人是命婦想必朝廷不會為難。”胡夫人松了口氣,忽又想起一事:“既然如此老爺還要如此小心,是不是說會影響到老爺的仕途?”
這些官場上的事胡安是拿捏不準的,只好安慰道:“不會,老爺深受徐閣老器重,若真有事徐閣老也會全力保他的。”他打開房門招呼顧三平進來,面對巧云的尸身道一句“得罪了”,兩人一抬腳一抬頭將尸身抬到院中,塞到角落里的官轎放下轎簾,又將臥室中的花瓶碎片打掃干凈,用包袱皮包住一并放在了轎中。
忙完這一切胡安道:“夫人在此稍坐,我再去看看老爺。”
胡夫人卻搖搖頭,一張臉上半是惱怒半是擔憂:“我和你一起去——老爺今早為了這小賤人的死甚至不惜與我動手,我怕他情緒激動與那歹人再起爭執,不守著他終是不放心,況且這屋內......”她沒再說下去,但胡安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點點頭,轉頭吩咐顧三平:“我與夫人去前廳支應,你在此把守,現在府中其他人還不知曉二夫人的事,千萬不可走漏了風聲。”他眼中的警告之意甚濃,顧三平連忙收起懶散的神態重重點了點頭。
胡夫人若有所思地向外走,眼看便要踩中路邊碎石,胡安眼尖忙扶住胡夫人:“夫人小心。”
胡夫人沉思片刻,盯著胡安:“待此間事了,尋個機會將那野種趕出家門!”胡安一時沒反應過來:“哪個野......夫人指的是二少爺?!”
胡夫人道:“他雖然假意屈從于我,但小小年紀恨意如何隱瞞得住?留在家中遲早是個禍害。”她聯想起前一刻胡紹連的看向自己的眼神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廣聚賭坊內即便是白天亦是人頭攢動,前后兩進院子里牌桌林林總總計有三四十臺,更有包廂雅座供有身份的富商及官員娛樂。田守業走入賭坊迎面便看見大殺三方四個大字,前廳中人聲鼎沸,群情激昂。在一片嘈雜聲中,田守業穿行于各個牌桌緊張地搜索著。
“田大哥?!”身旁一人扯住田守業的衣袖,田守業回身望去,那人卻是沈一放:“你怎地在此?”
田守業道:“我來找人......你不在衙署當值來此作甚,”他的眉頭忽然擰成疙瘩:“可是來賭的嗎?”
沈一放雙手連擺:“非也非也,我......”正要解釋,眼角忽然捎到一人,不禁出口喚道:“娘!”徑直走向一張牌桌,田守業順著沈一放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名婦人哎了一聲當做回應,雙眼卻沒有從手中的紙牌上移開。沈一放將那婦人扯到一旁:“娘,你不是答應我不再來這種地方了嗎?”
那婦人臉上有些尷尬:“為娘一時手癢,且回且回這便作罷了。”她看見沈一放身后的田守業,忙堆笑道:“見過這位大人,可是一放的朋友?”
田守業見這婦人身姿婀娜線條分明,雖已有了些年紀但仍可看出其姣好面容,他不便多看,訥訥道:“有禮了。”
那婦人襝衽回禮,沈一放尷尬地向田守業笑笑。田守業忙道:“我還有些公務要辦,你自去忙。”沈一放點點頭強拖著婦人匆匆離去。田守業松了口氣,他一張張牌桌看去都沒有找到印象中的面孔,正在焦急間忽然聽見后進一聲:“直娘賊,你敢耍賴?!”
田守業緊走兩步穿過天井循聲望去,只見后進院中角落中的牌桌上,一名赤裸上身蓬頭垢面的男子緊緊抓住身旁一名衣著員外服的老者的手腕,滿臉兇相地質問著對方。無論那男子遒結的上肢,還是滿臉的絡腮大胡都令后者為之膽寒,他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色厲內荏道:“胡說,我沒出千!”
那男子氣急敗壞地葉子牌往桌上一扔,冷笑道:“明明少了一張,分明是你藏了起來,若從你身上搜出來怎么說?”
老者一梗脖子:“我齊三太在這賭桌上廝混多年,這點牌品還是有的,我說沒賭便是沒賭。若是教你從我身上搜出,我便...我便饒你三根金條!”
嘶嘶聲從四周傳來,眾人不禁抽了口冷氣。那男子卻搖頭道:“不妥,若是你當真出千,我便要你這根小拇指,若我搜不出,”他單豎起小拇指舉到齊三太眼前:“我這根小指也便留給你,你看使得?”
齊三太嚇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周圍人鼓噪道:“齊爺莫怕,讓他搜——難道你當真出千不成?”齊三太猛地咬牙道:“我應你便是!”圍觀眾人圍了個圈將二人遮住,那男子不再廢話,三下五除二將齊三太外衣解開脫得只剩內衣,東翻西找不見那張丟失的紙牌,那齊三太得意洋洋地看著男子,男子眼珠轉了轉伸手抓向齊三太:“內衣也要檢查!”
齊三太哎哎叫著雙手阻攔男子:“老夫不好這個調調!”男子手勁奇大,齊三太哪是他的對手,片刻間便被扒掉了上衣露出白白胖胖的上身,還未來得及反應只覺得身子忽然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坐在地,只覺得臀部一涼褲子也被扯脫下來,引得圍觀眾人驚嘆:“哇,好白!”
齊三太面帶屈辱地捂住自己胸口,男子一翻查找仍沒有找到那張紙牌,泄氣地將衣物丟還給齊三太。聞訊趕到的賭坊東家此時擠入人群,見齊三太正手忙腳亂地穿著衣服,忙不迭地道歉。齊三太又羞且慚,只把眼睛怒向那男子,東家是認得他的,不禁皺眉道:“童爺,您這又是唱的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