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仿佛夢魘一樣的嘶吼最終把我送進公安局，把一個不知道是哭是笑，全校師生眼中最優秀的學生送進了公安局。

不過我沒有害怕，甚至在公安局中聽說高杰毀容需要到國外植皮之后，我還忍不住大聲笑了好幾聲。

當然，挨揍肯定是免不了的。

期間除了我奶奶和我四叔，再沒有一個親人敢過來看我。因為高杰的父親高天鵬是國企汽水廠的廠長，國企是每個人都想進的，那時候在政府里工作還不如進國企呢。所以他的權勢很大，更何況那時候又那么亂，想辦個人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最后從我四叔的嘴里我知道高天鵬放出話來，要讓我在監獄待十年，給他兒子還債，當然這只是聽說，誰知道我能不能活過十年！

我的那些親人沒有人敢違背一個有權勢的人物，再加上我沒有母親，父親又不作為，我知道有些人甚至真希望這樣。

知道這么一種處理方式的那會兒，有過那么幾個小時，我想了很多，甚至想想在這樣有吃有喝的環境，倒是不錯的。

唯一難受的，想想牢獄十年，我有點后悔。后悔當時怎么狠不下心，找一個大點的石頭，直接把高杰給蓋死，讓高天鵬無人送終。

四叔向來都是把我當成兒子看的，自然不可能平白無故的就讓人嚇唬，在公安局看過我之后，他就帶著幾個人背著我奶奶找到了高天鵬家門。

然后幾個小時內，我立馬就被釋放了，甚至公安局里那幾個起初很兇狠的條子，都巴不得我趕緊離開那地方。

我根本不明白出了什么事，直到回到家之后，堂兄才偷偷地找到我，羨慕道：“你有個好四叔啊！”

他在我稍大后嘴里用的總是“你”，很少用“我們”。

我到此才知道原來四叔找到高天鵬家，威脅高天鵬說，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他要高天鵬斷子絕孫。

我四叔有黑社會背景，用他的話說就是雖然沒當過漢奸，但和瘸子一樣在偽政府干過，就是一輩子的污點。

唯一的好大概是他只是聽差辦事嘍啰，不像瘸子陷得那么深。

大概老一輩避免不了黑，那時候雖然洗白了，但是我還是很害怕因為我的關系讓他出了什么事，再想到母親的死和姚方的背叛，我開始想逃離這個地方。

四叔也想讓我出去避避，于是托了個交流學習的借口，我隨我的小姑去了俄國，在那兒本本分分地過了兩個月之后。我瞞著小姑，辦了簽證，和一群中國留學生一起踏上了美國的征途，這一去，就是七年。

七年之后，沒想到我回來之后的第二天便再一次聽到她的消息，對于這個女人，想到當初那些話，我恨不得馬上飛到她旁邊，去質問她，為什么，為什么，這是為什么？

當然，我知道，其實現在我已經沒有勇氣了。

對我自己沒勇氣，更對她的回答沒有勇氣！

七年，足以發生很多事情了。

奶奶沒了！

叔伯在一個一個地老去。

曾經大權在握的高天鵬先一步死于腦瘤。

而大學里我覺得高不可攀，溫柔善良的班長溫吉卻最終和高杰結了婚，房地產公司開的風生水起。

顧明建，莫文、張揚他們也或有了公司，或坐上了總經理的位置。

97年香港回歸。

代表的卻是

老一輩的在逐漸退場。

年輕人走向了前臺！

我不知道這七年來，姚方到底變成了一個什么樣的人。

李琛其實并不知道她多少的消息，他就是個實在人，要不是因為我和張檬，他估計現在才懶得打聽這么多消息。

不過我不可能不想知道那個女人的消息，對于我的所求，他知道的顯然還是太少了的，以至于最后不得已把張檬也叫來了。

我是很害怕見她的。

張檬也沒有變多少，唯一的區別或許是成熟了些，表面上不再能看出來明顯的潑辣，另外就是她還帶著個小女孩兒。

我見到她眼神明顯一滯，她見到我之后，眼神也有點復雜，好在很快反應過來，淡淡招呼道：“你回來了！”

轉而，她又招呼著后面的小女孩過來，“來，貝貝，喊大伯。”

她的這個小女孩兒六七歲的樣子，完全是一個機靈鬼，虎頭虎腦的，比李琛小時候聰明多了，俏生生的，但卻不怕人，夸了兩句喊著伯伯就往我懷里跑，看那樣子，十足的討人歡喜。

我問：“小孩幾歲了？”

李琛先一步答道：“剛過完六歲生日。”

忽然覺得很難受。

張檬定了定，坐在旁邊的一個椅子上，開口問道：“聽李琛說你這次回來你還要走，這家里的一切你就能放得下？再說三叔年級也大了。”

“三叔？”

張檬嘴里的三叔自然是我該死的父親了，仔細算了算，這老家伙也有60多了，別的老家伙60多早就清心寡欲了，這老家伙卻還是在吃喝嫖賭。

“這孩子叫什么名字？”

并沒有回答她，我摸著涵涵的頭，問道。

“李念，小孩媽起的”。李琛答道。

“好名字啊！”

我的心情說實話頗為復雜，很害怕自己擔心的事會發生，但我又不敢觸及，只好問道：“這孩子還沒有干爹吧。“”

沒說這話還好，這話一說，張檬忽然間便翻了臉，一把把孩子從我懷里面搶了過去，把孩子嚇的直哭。

“檬檬，你看你別嚇著孩子？”

李琛忙攔在我倆中間。

我猛然感覺心中一緊，看張檬那神色半餉沒說話。

“你還是沒變。”很久，我才澀澀地說了句。

“你倒是變了很多。真不明白，你們同時出國，然后同時回來究竟是為了什么？難道是故意互相折磨嗎？”

折麼？

“你以為這樣就是折麼嗎？折磨的又是誰呢？”

我沒有說話，實際上，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她不會是姚方，她也不是別人。

我們都沒有再說話。

死氣沉沉的氣氛，不知道要過多久才會結束，我心中有愧疚，張檬的眼神又咄咄逼人，李琛只因為是姚方。

他試圖活躍下氣氛，但大家好像都沒有了交流的欲望。

這個點兒，在家里面幫忙的忙人都慢慢來了，屋里有人來，他們便走了，小姑娘還想粘著我，被張檬大聲呵斥了一句，留著眼淚被李琛抱走了。

“怎么會這樣？”

只有李琛腦子轉不過彎，好像大家都忘了，初衷好像是讓張檬過來仔細說說姚方的消息。

屋外突然下起了雪，雪花飄散著，不知道要吹到什么地方去。

而我

突然想哭。

或許曾經有人傷害了我，但是七年間我好像傷害了更多的人。

我突然記得我高中時參加了一個作文的競賽，作文題目是以“情”字為主線書寫寫一篇涵蓋親情，愛情和友情的文章，最終我還拿了一等獎。

我的文章是唯一一篇獲得閱文組老師一致好評的，并給了我一個“用情至深”評語。

拿到現在看。

哈

我辜負了親情，作賤了愛情，背棄了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