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想去找張檬問個明白。
但是我只有勇氣走到李琛家門口,再也不敢進一步。
李琛的母親從外面回來,看到我,立馬喊道:“阿城,是來找李琛的吧,他剛被你四叔喊出去置辦東西去了?”
屋內(nèi)有人撩開門簾走了出來。
我馬上想跑開,但是太急摔了一跤。
張檬在門前怔怔地看著我,然后又撩開門簾走了進去。
她沒有跟我交流的欲望。
老太太想扶我,我快速地從雪地里爬起來說:“沒事,我就是好久沒回來了,想到處看看,雪大,您進屋去吧!”
老太太幫我拍打著衣服,嘆了口氣,搖頭說:“你這孩子,也是好狠的心,說走就走,七年了,也不回來看看。”
我不知道該跟老人說什么……
奶奶的后事辦的很順利,遵循她老人家的要求,沒有火葬,而是土葬,等啟了爺爺?shù)膲瀸晌焕先税苍嵩谝黄穑依锏氖驴偹闶歉媪艘魂囎恿恕?
本來按照之前的商議是應(yīng)該二伯和我一起把牌位送到江西老宗那里,可是二伯年紀大了,天氣有點濕冷,腿腳不好,最終只能四叔帶著我去了。
至于我爸,沒人覺得他能頂事。
我們是開車去的,整個車就像個大鞋子。我不熟悉路,也沒有了國內(nèi)的駕照,所以開車的人是四叔公司里的。
去的時候,我跟四叔一起坐在后排,不過氣氛實在是太尷尬,他起初還有說教我,但在我強硬地頂了幾次嘴后,他氣的也不說話了。
江西這邊還是比較落后的,縣城里的電路都是時好時壞。宗祠是在鄉(xiāng)下農(nóng)村,好多人家都沒通電,所以來之前沒有傳呼什么的,不存在提前打招呼之類。
雖然已經(jīng)提前寫信了,不過信還沒到,我們卻先到了。
掌握族譜的族長和奶奶一個輩分,年齡80往上了,現(xiàn)在不在,被小兒子接到了市里,好不容易才聯(lián)系上。
老人被一個年輕的小娘扶著,臉上一團黑,佝僂個身子,提著個大煙帶,看到我們不僅悲道:“想不到老姐姐也走了,我們這一輩沒有幾個人了!”
我聽著不由得就難受。
四叔也眼含淚花,到老人跟前喊對方德叔。
我捧著靈牌走在四叔后面,老人用他那粗糙的大手摸著我的頭問,“這個娃子是哪一個的種,結(jié)婚了么?”
四叔這才把我介紹了一番。
老人點了點頭,罵道:“都27了還不結(jié)婚,你真想我老鐘家斷子絕孫啊!”
我沒說話,唯有苦笑。
老人猛吸了一大口煙,忽然轉(zhuǎn)過頭來指著扶著她的小娘問我四叔道:“你覺得我這外孫女給你做侄媳婦怎么樣?”
女孩長得倒也可以,她聽到她爺爺?shù)脑捥ь^打量著我,而我捧著奶奶靈牌的手則是一抖,差點沒扶住。
農(nóng)村里難道都是這樣訂婚?
四叔斜著眼睛看了我一眼,回道:“年輕人的事,讓他們自己商量著來!”
老人只當(dāng)四叔沒拒絕,說道:“我們是出了五服的,嫁給這小子肯定沒問題。秀兒她爹娘走得早,我也沒幾年好活了。大民啊,無論如何這次你都要把這姑娘給我?guī)С抢锶ィ@姑娘再待在農(nóng)村里一輩子就完了!”
聽到這兒,女孩明顯沉默了下去,把老人的煙袋奪了去,不愿意再讓老人抽煙。
四叔嘆了一口氣,道:“放心吧德叔,這次我就帶秀兒走,這姑娘是個好孩子,我一定把它當(dāng)成自己的孩子對待。”
老人點了點頭,沒在說話。
把奶奶的靈牌和爺爺?shù)牟⒃谝黄穑偹闶峭瓿闪诉@一道儀式,晚間的時候同宗的人在一起吃飯,開了三個席面,按輩分,多是我的叔伯大爺。
我們這一支算是混的比較好的,這些老人四叔多會給一點兒錢,四叔這一輩兒,年級最大的已經(jīng)有87歲,超過了四叔喊德叔的老人。
四叔喊德叔,我就應(yīng)該喊他德爺爺。
他早上天還沒亮就走了,我早上起來小解的時候聽到他跟我四叔說話。
女孩是徹底被留下了。
她叫孟小秀,早起的時候,她沒哭沒鬧,好像早已經(jīng)知道了。
他跟我一樣喊四叔四叔,轉(zhuǎn)過頭來問我她該喊我什么。
女孩今年剛剛21歲,比我要小六歲,我便說:“我在家里排行老二,你就喊我二哥吧。”
女孩撅了下嘴,不樂意地說:“我爺爺說的,我要給你當(dāng)媳婦兒。”
四叔沒說話,面無表情,看不出來什么意思。
我跟女孩講了很久都沒講通,女孩很倔強,堅定認為她是我媳婦,我必須娶她,只能娶她。
最終唯一商量好的就是在稱呼上,女孩會喊我“二哥”,而不是老公。
我們的車子上趴了一群小孩,還有一群農(nóng)村人捧著碗在外面指指點點,有些人說是鐘家的出了大官兒。
大官的思想深入人心,我們出去的時候,一群孩子瞬間做鳥獸散了。
四叔給四邊的人散煙,司機小鄭收拾車子,而我則是幫孟小秀把打包好的行李送上車。
女孩說她最遠的地方就是舅舅家,沒出過遠門,我能理解。
但是打包的時候連被褥都打包我是理解不了。
我勸。
女孩說被褥是她媽媽去世前給套的,城里的被褥她睡不習(xí)慣。
我突然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我自然是不愿意和四叔一起坐在后排的,也不想和孟小秀坐一起聽她胡攪蠻纏。
于是只能坐在副駕上假寐,一會兒腦子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回去的路并不好走,還沒上高速就下了雪,車開的并不快,就更加延長了這種尬的狀態(tài)。
看的出來,除了孟秀兒興奮地積極喳喳說個不停,我和四叔都沒有要先說話的意思,他同樣閉目養(yǎng)神。
到了每個服務(wù)區(qū)司機都看一下他然后看一下我最后問孟小秀,我們?nèi)齻€不說話司機就繼續(xù)開,我們之間竟然形成了一種難得的默契。
不過默契很快被打破了。
“前面好像出了事,堵車”。
司機說了一句下了車。
四叔在后面睜開了眼,看了一眼我這邊沒說話,吩咐孟小秀別亂動,然后砰的一聲,關(guān)門下車,拿著煙往前面走了去。
我這才回過精神來,往前看了看,的確堵了很長,都是大型的運輸車,像我們這種小轎車比較少。
前面雪下得太大,沒來得及清掃,出了好幾起連環(huán)撞尾,交警正在處理事故,整個階段道路限速,大概要堵了好幾里地。
行,堵就堵吧。
我本想繼續(xù)假寐,孟小秀突然拍了拍我,急急忙忙地道:“二哥,二哥,四叔滑到了!”
我忙開車門下車,果然看見四叔癱在雪地里,滿臉的痛苦,司機小鄭在旁邊搓著手,不知道怎么辦。
我急忙跑過去,想去扶。
四叔卻打開了我的手,憤聲道:“把你的臭手拿開,別碰我!”
他說完,忽然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