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英國學派與歷史學家:霍布斯鮑姆的馬克思主義史學
- 梁民愫
- 15623字
- 2022-04-08 18:31:10
第三節 學術理論淵源與傳統人民史學取徑
本節試圖從理論淵源的角度,系統說明傳統的經驗主義與實證主義史學方法,闡明英國傳統人民史學的學術理念和歷史理論對霍布斯鮑姆等英國馬克思主義歷史學家的潛在影響及其發展脈絡。
一 英國經驗主義傳統:觀念熏陶和方法影響
英國馬克思主義歷史學家注重歷史研究的實踐,反對把理論原則作為研究的出發點,更反對純理論的歷史研究,基本上推崇經驗主義的研究方法。無疑這是受到英國傳統史學發展史上的實證主義和經驗主義理論與方法論的影響。當代英國最知名也最具有創新能力的歷史學家之一凱思·托馬斯博士,在談到當代英國史學時就說:“英國史學總的特征是高度經驗主義的,不十分關心理論,他們往往顯得好像是無意識地根據常識在選擇利用別國已不那么時髦了的、二手的理論,例如,心理史學、人類學的理論等等。”[131]當然注重經驗主義取向并不是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全部特征,然而這樣的觀點卻明確了一種傳統和一個事實。對于主體形成和主要發展于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的英國馬克思主義歷史學派,英國新左派史學家佩里·安德森在接受中國學者采訪時,也強調了英國馬克思主義學派的這種特點:“這個學派有著明顯的歷史研究和經驗研究的取向。其中最為重要的人物并沒有發表過有關經濟、社會、藝術和文化方面的一般性理論著作,他們著力于重構民族歷史中的重要階段,并由此產生出極為精彩的、極具想象力的著作。這些著作極為具體,覆蓋了從上古時期、中世紀、封建、早期現代和工業化等時期。”[132]湯普森對于英國工人階級形成的文化因素分析,羅德尼·希爾頓關于封建主義的經濟因素研究和霍布斯鮑姆有關工業革命、資本主義和帝國主義等重大社會歷史變遷的經濟因素剖析,都是這種經驗主義理論傳統、史學實證研究和社會歷史發展反思的階段性反映和個性化成果范例。
因此可見,如果說英國經驗主義作為一種哲學思潮和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研究方法,它發端并盛行于培根和洛克時代,那么在英國史學界,經驗主義的研究方法也由此代代因襲,一脈相承,直至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派的出現,它豐富了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的研究方法。比如湯普森和霍布斯鮑姆自然繼承與主動采用了這種方法,不過他們是在批判的基礎上把經驗運用于歷史唯物主義的研究實踐。霍布斯鮑姆的史學研究更多地從歷史事實的調查出發,而不是從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出發,通過具體的歷史研究與分析,豐富自己的史學觀念和史學體系。霍布斯鮑姆堅信“歷史學家是經驗的記憶倉庫”。[133]他非常重視歷史經驗對研究當代社會歷史的借鑒作用:“缺乏太多理論色彩的單純歷史經驗總是能夠告訴我們有關當代社會的大量事實。這部分地是因為人類的存在很大程度上是一樣的,而且人類的處境一直在重演。正如通常長輩們所說‘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樣,根據許多代積累的歷史記載從事研究的歷史學家也有權這樣說。”[134]霍布斯鮑姆首先以英國經驗主義的學術風格,在以學術史而知名的英國經驗主義特殊范圍內從事歷史研究,在自己的史學著作中,他總是不斷地參照具體的歷史經驗性敘述。這也是整個英國馬克思主義歷史學派非常注重的傳統史學方法。國外評論者如是評說:“在他精心和精密論證的著作形式中,不但包括關于詳細的原始經濟形態研究,而且還有大量的比較關系研究和廣泛而直接可證實的歷史概括,這是一種具有鮮明的典型盎格魯式馬克思主義學派特征的歷史解釋。”[135]英國馬克思主義歷史學家既重視經驗主義的方法,又不忽視史學理論的建設,在這點上,正符合P.伯克所說:“經驗主義者和理論家不是兩個老死不相往來的集團,而是一個光譜的兩極。”[136]
當然,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派也難免受到實證主義的影響。在霍布斯鮑姆的歷史智慧里,雖然從廣義上說實證主義思潮是作為一股外部力量而存在,它對19世紀歷史學的職業化和史學重構產生過重要影響,但隨著20世紀初期以來新時代的發展,這股思潮作為18世紀啟蒙運動的間接產物和19世紀自然科學觀念的精神產品,實際上因日益顯得過時老化,再也不能夠贏得人們慷慨的崇敬。它對歷史學的主要貢獻在于適時地把自然科學中的一些概念、方法和研究模式引入并運用到對社會歷史的研究領域,然而它在促使歷史學領域效仿自然科學研究方法的研究過程中,盡管取得了一些不可忽視的學術成就,但是,也暴露出實證主義自身的局限性,實證主義的理論方法與學術信念對歷史學的指導作用日漸弱化。“從孔德和斯賓塞那里獲取靈感的歷史學家已經不多,而諸如巴克爾(Burkle)和蘭普勒希特(Lamprecht)甚至偉大的泰恩(Taine)那樣的歷史學家對歷史學的影響也是有限的和暫時的。”[137]不難看出,霍布斯鮑姆反對并猛烈抨擊傳統史學的純粹“經驗實證的方法論”,反對傳統史家過分借重自然科學的方法從事歷史研究,反對將抽象概念和法則性的術語,運用于解釋一切豐富多彩的歷史現象與錯綜復雜的社會變遷,他對19世紀實證主義史學成就總體上持保守主義態度。即使自然科學的實證主義等方法對歷史學研究具有事實上的指導作用,但是霍布斯鮑姆認為它在歷史科學研究過程中的功能還是有限的。霍布斯鮑姆并不反對在史學研究中適當運用實證主義方法,但強調它有著獨特的意義理解和接受標準:“今天沒有人會接受單純的實證主義觀點,實證主義認為科學家所觀察的是一種存在于他或她自身之外的客觀現實,它不會受到觀察者先驗假設、范式和活動的影響,認為通過運用科學的方法可以發現一種現實的本質特征和歷史的發展規律。那樣一種客觀的現實存在通常雖然并沒有遭到否認,但據悉,這種客觀現實與研究者之間的關系是復雜的。假設與理論在某種程度上可以通過多種檢驗來證實,或至少它可以建立在與觀察到的事實相協調一致的基礎上。”[138]這里強調的是,正是由于實證主義方法這種特征,歷史學家在運用它的時候需要特別謹慎,因為歷史學的人文特征畢竟與自然科學的非社會因素有著很大的區別。
霍布斯鮑姆既注重理論分析也不忽視實證研究,強調把宏觀方法與微觀方法、“法則歸納式”的新方法與“個別描述式”的傳統方法、理論分析與實證研究的方法結合起來。固然其他許多史學流派與史學家都提倡過這種主張,但霍布斯鮑姆強調以唯物史觀為指導才能實現這二者真正的結合。西方史學界的歷史研究方法層面,并不缺少理論分析或實證研究,但能夠真正做到理論分析與實證分析的緊密結合的論著并不多見,在史學實踐中,往往出現兩種截然相反的傾向:要么沉迷于理論而從空洞的概念到概念的純粹抽象,導致其論述有些故弄玄虛之嫌;要么充滿細微而煩瑣的事實考證和資料的搜集而難免使人產生厭煩情緒。那么,歷史研究的成果究竟是繁文縟節式的事實陳述,還是史學理論的經院解釋,抑或是歷史藝術性的敘述和歷史解釋性的思辨的有機結合呢?霍布斯鮑姆認為:“歷史學作為一門學科,涉及社會變革以及它們相互作用和相互影響的社會綜合等非常復雜的形式……歷史學既需要一般的理論,同時也需要有單獨的實驗性分析技巧,諸如對實例及某些統計現象進行系統的比較,比如對前資本主義社會到資本主義社會的過渡,或者資本主義發展趨勢的比較分析,歷史學也必然主要地需要在一般理論程度上發揮作用。”[139]按照霍布斯鮑姆的看法,真正的史學既不是煩瑣的考證也不是事實的堆砌,應在事實之上尋求理論的突破,是以歷史哲學的思維方式與寬闊的研究視野,對歷史作深刻透徹的理解與分析,論據有可靠的資料支持,理論框架之下有精彩的實證應照,從而把歷史的多元含義及哲學價值盡可能地再現出來和解釋清楚。
從相互比較的角度說,湯普森也談到解釋歷史的進程和證實任何解釋的問題:“‘歷史’本身是經驗唯一可能的實驗場,而我們唯一的經驗設備是歷史邏輯……(雖然)我們永遠也不可能回到這些實驗場,或者把我們的條件強加于它,并把這些經驗重演一遍。”[140]強調歷史研究的過程就是尚待證實的觀點、概念或假說同歷史的證據或史料之間從不斷裂而永無休止的對話過程。歷史學家要始終關注那些特殊的歷史經驗或歷史證據,用經驗或證據去證實和檢驗理論,歷史學家進行歷史研究的起點應該是歷史的實踐經驗,而不是抽象的理論反思。湯普森強調歷史研究需要從歷史事實出發而不是從理論原則出發的觀點,也符合馬克思主義的立場意愿,恩格斯從自然辯證法的角度指出:“在自然界和歷史的每一科學領域中,都必須從既有的事實出發……在理論自然科學中也不能構想出種種聯系塞到事實中去,而要從事實中發現這些聯系,而且這些聯系一經發現,就要盡可能從經驗上加以證明。”[141]而且,對事物的唯一唯物主義觀點就是:“原則不是研究的出發點,而是它的最終結果;這些原則不是被應用于自然界和人類歷史,而是從它們中抽象出來的;不是自然界和人類去適應原則,而是原則只有在符合自然界和歷史的情況下才是正確的。”[142]
湯普森經驗主義和實證主義的研究方法很大程度上體現在他乃至整個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派的文化史研究和史學研究的文化背景分析框架之中。在湯普森認為是經驗學科的歷史學研究里,歷史經驗涉及社會生活方方面面,而最容易被人忽視的卻是社會文化因素的經驗。“對于‘歷史經驗’,我們應該去重新考察那些日常生活和社會生活賴以構成、社會意識形態得以實現的及其表達形態的復雜與詳細系統,這些系統包括:家族關系、風俗習慣、或隱或現的社會準則、權威與服從、統治與抵抗的象征性方式、宗教信仰與千年王國的沖動、行為與舉止、法律、制度與意識形態,簡而言之,所有這些包括歷史進程的全部‘基因genetics’并在某個程度上匯集成了人類共同的經驗。而這種經驗本身(作為一種鮮明的階級經驗)又對總體發揮著自己的推動作用。”[143]湯普森認為,無論是在李嘉圖(Ricardo)非常嚴謹的學科體系中,還是在馬克思的《資本論》中,他們都有意地排斥了這些經驗因素。當然,強調這些因素的重要性,并不意味著湯普森否認經濟因素的決定性作用,他是在承認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的前提下,強調通過對這些歷史文化因素或歷史經驗的研究,加深對歷史進程的全面理解。[144]歸根到底,他是在強調作為歷史主體的因素——人(特別是社會的人)——之作用的前提下,注重歷史上非經濟因素即文化意識與社會心理因素的研究,從而加強對歷史多樣性的探討。湯普森的成名作《英國工人階級的形成》就是貫徹和運用經驗主義分析和實證主義方法進行社會文化因素研究的實踐典范。
因此,傳統經驗主義和實證主義傳統的史學方法與理論對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產生和發展都造成過重要影響,當然,霍布斯鮑姆和湯普森等歷史學家對它各有不同的意義理解與運用方式。
二 英國傳統主義史學:學術理念和理論取向
在西方史學發展史上,英國傳統主義史學雖然并不具有突出的思想成就和悠久歷史,除了偉大的理性主義史學家愛德華·吉本留下令世人注目的史學遺產,恐怕找不出其他更具思想光輝的史學名家,但是并不能由此否認英國傳統史學思想資源為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構成提供有益學養的歷史事實。主要表現在于,19世紀后期至20世紀初期英國傳統史學思想中有關“人民史學”觀念對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影響,體現于以下兩個方面。
一是傳統的非馬克思主義“人民歷史”觀念取向的學術影響。“19世紀后半期和20世紀初年,英國出現了許多有成就的歷史學家,其中比較著名的是柏克爾、斯塔布士、傅里曼、格林、弗勞德、加爾丁納、白賚士、勒基、施里、阿克頓、布瑞以及屈維林。”而且,“事實上,格林在歷史編纂學中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后來有不少歷史學家仿照他的體例,著重寫人民群體的歷史。”[145]特別是“牛津學派”的約翰·格林(John Richard Green,1837-1883)的《英國人民簡史》和《英國人民史》及其史學思想與方法,對后來的史學家和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家的影響至大。[146]格林是一位極富獨創性的作家,他認為人民的歷史才是真正值得書寫的,他同情人民,倡導自由,自然熱愛那些為自由而斗爭的普通百姓。[147]非馬克思主義“人民歷史”觀念傳統造就了后世英國史學界眾多關注“人民歷史”研究的歷史學家。莫爾頓無疑是這些后繼者中較突出和較早實踐人民的歷史思想的一位史學家,此外,凱伊在論及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理論傳統的形成時寫道:“誠如薩繆爾所述,諸如哈蒙德夫婦那樣的自由派和激進民主派歷史學家與如科爾和托尼那樣的非馬克思主義歷史學家一樣,都影響了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家。薩繆爾在分析他們的影響時特別提及‘人民的歷史’這樣的詞。”[148]在薩繆爾那篇關于1880年到1980年英國馬克思主義歷史學的一些重要問題研究的文章中,他對于“人民的歷史”概念及其重要表現,進行了高度概括與學術總結。[149]
二是早期的馬克思主義者諸如多納·托爾以廣義文化史觀和階級斗爭史觀為基礎的普通“人民歷史”觀念取向的學術熏陶。托爾那部最為經典的代表作《湯姆·曼及其時代》的重要意義,在于它試圖說明“歷史不是紙上的文字,不是國王和首相們的活動記載,不僅僅是事件的羅列。歷史是普通人民或者說我們的人民的血淚與血汗的悲觀史”。因為在她的史學認識及史學實踐中,“掌握歷史文明的是長滿老繭的勞苦大眾的粗大手掌,而不是戴著手套的纖細的貴族階級的指尖。”[150]也就是說,歷史是由廣大勞動人民創造而不是少數統治階級開創的。如果說那種關注底層和撰寫“人民的歷史”的優良傳統,無疑潛移默化地對以霍布斯鮑姆和湯普森為代表的英國新社會史學派提倡“自下而上”的歷史學及其寫作方法與體例產生了影響[151],那么多納·托爾關于“人民歷史”的史學觀念和實踐,則直接鼓舞和影響著年青的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家沿著她的史學思想路線開拓與從事“自下而上”的人民歷史研究。
除此之外,英國傳統的社會科學也對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影響至深。仔細考察可以發現,英國傳統社會科學的內在危機既是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和英國新社會史形成的前提,也是造成其發展的重要因素。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經濟學和社會學成為英國乃至西方社會最受關注和最熱門的社會科學。與此同時,經濟學家與社會學家各自研究工作的局限性在社會經濟現實運行機制中卻日益暴露出來。現實社會要求人們更要注重對經濟發展與社會因素相互聯系機制的研究。因此,“二戰”之后,社會學開始與經濟學走到一起,促進了社會經濟史研究的形成與發展,從而促進了以“社會和經濟”因素為突破口關注人類社會歷史問題與歷史變遷研究為己任的馬克思主義史學的發展。
20世紀50年代前后,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家的史學觀念傾向和歷史研究路徑特別受到英國傳統經濟理論學家的潛移默化式熏陶,表現在許多馬克思主義歷史學家非常重視經濟史研究的價值取向,他們的史學研究興趣正同整個英國歷史學科在一派勃勃生機和繁榮發展的學術景象中結合起來。而當英國馬克思主義歷史學家注意到需要從英國傳統學術中的思想理論資源中尋求某種觀念結合向度的時候,涌現出來的幾位頗具代表性的經濟史學家及其史學觀念的作用尤其受到重視,比如約翰·克拉潘(John Clapham)所寫《近代英國經濟史》(共3卷)、《英格蘭銀行史》和《簡明不列顛經濟史》,托馬斯·阿什頓(Thomas S.Ashton)所著《工業革命》《18世紀英國經濟史》和《1700~1800年英國的經濟波動》等著作及其價值。[152]仔細研究和分析諸如此類著作,讀者能夠管窺現代英國史學的基本趨向:已經日漸擺脫傳統史學的窠臼,明顯地流露出時代氣息,呈現了歷史學逐漸與其他社會科學相結合的趨勢。而且其他社會科學理論與方法也日益滲透史學領域,結果則是,歷史學大量借鑒經濟學的方法論與理論框架,研究歷史社會問題。所有這些預示著英國馬克思主義歷史學將在更廣泛的基礎上同其他社會科學,如經濟學、社會學以及人口統計學等學科合作與關聯。反之,這樣的學術環境在客觀上為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的發展開辟了學術創新的正確道路。因此之故,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自身的發展還有來自如經濟史學和社會學等英國傳統社會科學的理論與方法相互結合的推動力。就此而言,伊格爾斯認為專治16世紀與17世紀英國社會經濟史的托尼及其史學著作與史學觀念堪稱代表。托尼的研究方法和對經濟問題的分析路徑已經與前面幾位學者有所不同,他在研究經濟史的過程中,研究問題與視野更為寬廣。比如他更加注重對制度層面和社會價值觀念層面的考察,同時,他不拋棄前人研究的優秀經驗。托尼的研究模式就是,從研究經濟問題入手,再研究與經濟有關的社會方面,如從經濟領域轉向社會政治制度、價值觀念和社會文化傳統與傳承。這種研究理路是英國經濟史研究傳統與歷史社會學結合的一個成功與光輝的范例。這種史學研究取向對當時成長中及后來的英國馬克思主義歷史學家的研究起了路標導航作用。因為托尼的史學認識觀念已經直接接近馬克思本人。[153]隨著英國史學發展進程的變化,希爾、希爾頓以及霍布斯鮑姆等許多史學家的學術發展路徑多與此緊密相連。
伊格爾斯分析和論證了希爾“繼續了這種強調更廣泛的社會因素和人道主義考慮,注重經濟力量的研究方法……但希爾比托尼更加密切地注意政治斗爭的實際過程,而且特別注意這種斗爭的制度方面”。[154]通過考察可以發現,霍布斯鮑姆是延續這種方法論模式的另一位重要歷史學家,他在談到新社會史研究的相關問題時就尖銳地指出:“歷史學家從物質環境和歷史環境著手,進而研究生產力和生產技術(其中有些地方涉及人口統計學)、隨后產生的經濟結構——勞動分工、積累、剩余產品分配等——以及由此產生的社會關系。這些可能伴隨著研究成為物質環境和歷史環境基礎的社會制度、社會觀念和社會功能。這樣社會結構的框架建立起來了,產生社會結構的其他因素的特征和細節很可能通過比較研究確定下來。”[155]姑且不論其中蘊涵著的關于社會史研究的理論模式,其實在某種程度上,霍布斯鮑姆更是繼承與發展托尼經濟史研究方法的重要代表人物,而且是把它與社會史研究結合起來的實踐力行者。不過,他反對過分依賴方法論模式,而是創造性地發展模式研究并將其運用到整體社會史的實踐研究框架之中。自1950年以降,他經常與英國學術界那些傳統史學家就有關工業革命等問題展開討論,比如前述克拉潘、阿什頓和哈特韋爾(R.M.Hartwell)等著名經濟史家。臺灣學者認為這些史家的思想價值可稱為英國史學史上的“經濟史取向”。[156]霍布斯鮑姆毫不隱瞞對他們的研究方法和歷史解釋的批評,比如反對哈特韋爾對工業革命社會的看法,他宣稱自己主要反對他們過分依賴模式或普遍法則,表示比較喜歡托尼和馬克·布洛赫理論與研究方法,而遠離馬克斯·韋伯和布羅代爾純粹結構分析模式。[157]其實,對于英國傳統經濟史研究中的結構功能學派,霍布斯鮑姆采取批判繼承的態度:一方面指責他們的代表人物是社會結構的多元論者,說他們不知從事實的內部矛盾運動中尋找事物和歷史發展的動因;另一方面他承認作為馬克思主義的歷史學家,不應該否認人類社會是一種結構系統并有必要對這種系統做結構功能分析。[158]正是在這種觀念的指導下,他在自己的史學實踐中始終堅持摸索關于社會歷史的結構研究模式(關于新社會史研究模式,后文將重點討論)。
實事求是地說,霍布斯鮑姆學術生涯反映出其經歷了從勞工社會經濟史和農民與社會盜匪等社會運動問題的研究,逐步過渡到新社會史研究領域與跨學科研究理路的潛在變化:從民族史學傳統與世界史學取向相互結合的視野,以勞工社會史發展為前提,以區域經濟史領域的具體研究為基礎,隨著社會歷史發展進程的復雜嬗變,重點探討社會政治經濟制度結構變遷下大眾群體文化生活機制與社會價值觀念體系等底層社會歷史問題,豐富了經典馬克思主義者所倡導的研究資本主義制度運行機制的基本理論與思維方法。霍布斯鮑姆自覺地追尋西方歷史學自身發展的學術規律和治學軌跡,有時堅守自己的研究陣地,有時又調整自己的研究方向,最后集中關注與探討整體社會史問題,這也是那些時代中大多數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家的學術理路和心路歷程。
綜上所述,霍布斯鮑姆和英國馬克思主義歷史學派的歷史理論與史學思想的形成與建構,與整個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派的誕生與發展一樣,是在國內外社會變革與學術背景的宏觀環境中,通過與當代西方新史學的相互影響與觀念互動,既繼承和接受了英國傳統史學研究成果與傳統社會科學學術經驗,也直接或間接地從西方馬克思主義思潮中獲取營養、吸取教訓和哲理啟發,又直接得益于經典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性指導與方法論培養。伊格爾斯分析認為,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是多重影響的產物,其中包括馬克思主義和社會科學結合所做出的獨特貢獻”。[159]哈羅德·T.帕克也認為,當代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家之所以會逐漸在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指導下,運用豐富復雜的馬克思主義方法去解釋英國歷史和世界歷史,主要借助五個方面的影響力:其一,作為英國人或英國社會主義者的失敗經歷和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遭受挫折,促使他們進行自我反省;其二,隨著馬克思的《序言》新版本以及盧卡奇和葛蘭西譯本的問世,西方新馬克思主義的思想方法開始影響他們;其三,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家扎實的歷史文獻資料功底,有助于他們消除任何簡化論的觀念;其四,他們積極地通過多種方式與途徑同其他一些同行或社會科學家進行交流,充實了他們的理論與概念;最后,他們擁有歷史學家嚴謹的思維生活。[160]正是這些因素對他們的史學研究方式和史學價值旨趣的積極影響、互為因果和著力促進,霍布斯鮑姆和其他英國馬克思主義歷史學家的史學思想與理論體系才得以逐漸形成,也初步奠定了其史學實踐成效的理論基礎、思想內涵和分析框架。
[1] 〔英〕愛德華·霍列特·卡爾:《歷史是什么?》,吳柱存譯,商務印書館,1981,第44頁。
[2] 參見陳啟能等《馬克思主義史學新探》,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9,第277頁。
[3] See,David McLellan,“Past and Present:Marx and Marxism”,Politics Study,Vol.47,No.5 (December,1999).
[4] Norman F. Cantor,The American Century:Varieties of Culture in Modern Times,New York:Harper Collins Publishers,1997,pp.294-295.
[5] “Interview with E.P.Thompson”,Radical History Review,3,Fall 1976,p.10.
[6] See,E.J. Hobsbawm,Interesting Times:A Twentieth-Century Life,New York:Pantheon Book,2002,pp.152-173.
[7] 〔美〕格奧爾格·伊格爾斯:《歐洲史學新方向》,趙世玲等譯,華夏出版社,1989,第137頁。
[8] 〔美〕格奧爾格·伊格爾斯:《歐洲史學新方向》,趙世玲等譯,華夏出版社,1989,第147~148頁。
[9] 〔法〕居伊·布瓦:《馬克思主義和新史學》,《國外社會科學動態》1981年第4期,第25~26頁。
[10] 相當時期,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成果主要集中于17世紀英國工業革命、18世紀資產階級革命和資本主義發展的研究,當然也有大量關于工人階級及階級意識的研究,其指導性社會歷史觀是由“進步的”馬克思主義歷史觀取代“革命的”馬克思主義歷史觀,代表性研究成果有:Maurice Dobb,Studies in the Development of Capitalism,London:Routledge & Kegan Paul,1946;Christopher Hill,The English Revolution:1640,London:Lawrence & Wishart,1955;E.P.Thompson,William Morris:Romantic to Revolutionary,London:Lawrence & Wishart,1955;E.J.Hobsbawm,Labour’s Turning Point:1880-1890,London:Lawrence & Wishart,1948。
[11] 1936年波普爾在一次私人聚會上首次宣讀了一篇以“歷史主義的貧困”為題的論文,文章后來獨立成書出版。參見〔英〕卡爾·波普爾《歷史主義貧困論》,何林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
[12] 〔日〕松村高夫:《英國社會史研究與馬克思主義史學》,《國外社會科學》1985年第1期,第18~19頁。
[13] 〔法〕居伊·布瓦:《馬克思主義和新史學》,《國外社會科學動態》1981年第4期,第25頁。
[14] 張廣智:《西方史學史(第4版)》,復旦大學出版社,2018,第334~335頁。
[15] 〔英〕喬治·皮博迪·古奇:《十九世紀歷史學與歷史學家(上冊)》,耿淡如譯,商務印書館,1997,第178頁。
[16] 〔法〕科吉斯托夫·波米揚:《史學:從道德科學到電腦》,《第歐根尼》(中文版)2000年第2期,第107頁;〔法〕科吉斯托夫·波米揚:《史學:從道德科學到電腦》,載陸象淦主編《新大陸VS.舊大陸》(當代人文譯叢,第I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第129頁。
[17] 〔美〕格奧爾格·伊格爾斯:《歐洲史學新方向》,趙世玲等譯,華夏出版社,1989,第29頁。
[18] 〔英〕彼得·伯克:《歷史學與社會理論》,姚朋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第16頁。
[19] 〔英〕彼得·伯克:《歷史學與社會理論》,姚朋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第17頁。
[20] 〔法〕科吉斯托夫·波米揚:《史學:從道德科學到電腦》,《第歐根尼》(中文版)2000年第2期,第112頁;〔法〕科吉斯托夫·波米揚:《史學:從道德科學到電腦》,載陸象淦主編《新大陸VS.舊大陸》(當代人文譯叢,第I輯),趙世玲等譯,華夏出版社,1989,第136頁。
[21] 〔法〕科吉斯托夫·波米揚:《史學:從道德科學到電腦》,《第歐根尼》(中文版)2000年第2期,第112~113頁;〔法〕科吉斯托夫·波米揚:《史學:從道德科學到電腦》,載陸象淦主編《新大陸VS.舊大陸》(當代人文譯叢,第I輯),趙世玲等譯,華夏出版社,1989,第136頁。
[22] 參見〔美〕格奧爾格·伊格爾斯《歐洲史學方向》,趙世玲等譯,華夏出版社,1989,第139~146頁。
[23] 參見〔法〕雅克·勒高夫《新史學》,姚蒙編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9,第35頁。
[24] 張芝聯:《漫談法國當代史學與歷史學家》,載張芝聯《從高盧到戴高樂》,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8,第206頁。
[25] 〔法〕馬克·布洛赫:《歷史學家的技藝》,張和聲等譯,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2,第39頁。
[26] 〔蘇〕茲韋耶列娃、列賓娜:《英國的社會史和“新史學”》,《世界史研究動態》1989年第2期,第42頁。
[27] E.J. Hobsbawm,“A Life in History”,Past and Present,Vol.177,Number 1(November,2002),p.7.
[28] Geoffrey Barraclough,History in a Changing World,University of Oklahoma Press (Norman),1955,p.20.
[29] 參見陸象淦《現代歷史科學》,重慶出版社,1991,第219頁。
[30] 〔法〕馬克·布洛赫:《歷史學家的技藝》,張和聲、程郁譯,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9,第23頁。
[31] 參見楊雁斌《面向大眾的歷史學——口述史學的社會含義辨析》,《國外社會科學》1998年第5期,第28頁。
[32] 參見〔日〕井上幸治《年鑒學派成立的基礎——亨利·貝爾在法國史學史中的地位》,《國外社會科學》1980年第6期。
[33] 喬治·M.屈維廉的《英國社會史》在1942年出版,學術界普遍認為其主要觀念即“除了政治什么都有的歷史”成為傳統社會史的重要標志。具體來說,屈維廉有關結論具有特定的條件,他從社會歷史的結構性視角出發,認為歷史可以分成經濟條件、社會現象和政治事件三個層面,這三個層面中具有輕重主次之分,經濟條件是社會現象的基礎,經濟條件和社會現象又是政治事件的基礎。而政治史和經濟史都不屬于社會史的研究范圍,甚至從根本上說,政治史與社會史始終是一種對立關系。參見陳啟能主編《二戰后歐美史學的新發展》,山東大學出版社,2005,第401~402頁。
[34] 參見〔英〕D.加納迪《何為社會史》,載蔡少卿主編《再現過去:社會史的理論視野》,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第148頁。
[35] See,History Today,March 1985.
[36] Felix Gilbert & Stephen R. Graubard,Historical Studies Today,New York,1972,p.21.
[37] 參見〔英〕J.布雷維里等《何謂社會史》,載蔡少卿主編《再現過去:社會史的理論視野》,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第148~149頁。
[38] See,E.J. Hobsbawm,“From Social History to the History of Society”,in On History,New York:The New Press,1997,p.72.
[39] 1983年正值《過去與現在》創刊30周年之際,編輯部發表了一篇紀念性的文章,系統地介紹和闡述了這個刊物的創刊宗旨與發展的價值取向以及已經取得的巨大成就。See,Christopher Hill,R.H. Hilton & Eric Hobsbawm,“Past and Present:Origins and Early Years”,& Jacques Le Goff,“Later History”,Past and Present,No.100 (August,1983),pp.3-28.
[40] 〔蘇〕茲韋耶列娃、列賓娜:《英國的社會史和“新史學”》,《世界史研究動態》1989年第2期,第43頁。
[41] The Editors,“Introduction to Past and Present”,Past and Present,No.1,February 1952.
[42] Keith Thomas,“History and Anthropology”,Past and Present,No.24,1963.
[43] Keith Thomas,Religion and the Decline of Magic:Studies in Popular Beliefs in Sixteenth and Seventeenth Century England,London:Penguin,1978.
[44] Lawrence Stone,The Crisis of the Aristocracy 1558-1641,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5;Lawrence Stone,Family and Fortune:Studies in Aristocratic Finance in the Sixteenth and Seventeenth Centuries,Oxford:Clarendon Press,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3;Lawrence Stone,The Family,Sex and Marriage in England 1500-1800,London:Harper & Row Publishers,1977,1990.
[45] 參見《過去與現在》編輯部關于克·勞埃德“社會史的闡明”的發行聲明,Past and Present,No.110,February 1986。
[46] 〔日〕松村高夫:《英國社會史研究與馬克思主義史學》,《國外社會科學》1985年第1期,第20頁。
[47] See,E.J. Hobsbawm,“A Life in History”,Past and Present,Vol.177,Number 1(November,2002),pp.10-11.
[48] 參見龐卓恒主編《西方新史學述評》,高等教育出版社,1992,第91頁。
[49] 〔英〕杰弗里·巴勒克拉夫:《當代史學主要趨勢》,楊豫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第62頁。
[50] 〔法〕科吉斯托夫·波米揚:《史學:從道德科學到電腦》,《第歐根尼》(中文版)2000年第2期,第113頁;〔法〕科吉斯托夫·波米揚:《史學:從道德科學到電腦》,載陸象淦主編《新大陸VS.舊大陸》(當代人文譯叢,第I輯),趙世玲等譯,華夏出版社,1989,第137頁。
[51] 參見何平《托馬斯博士談英國史學》,《史學理論》1988年第4期,第51頁。
[52] E.J. Hobsbawm,“Rev. Of Fernand Braudel,La Mediterranee et le Monde Mediterraneen a L’ époque de Philippe II (new edition)”,Past and Present,39,1968,p.173.
[53] E.J. Hobsbawm,“Rev. Of Fernand Braudel,La Mediterranee et le Monde Mediterraneen a L’ époque de Philippe II (new edition)”,Past and Present,39,1968,p.174.
[54] See,E.J. Hobsbawm,“British History and the Annals:A Note”,in On History,pp.178-185.
[55] E.J. Hobsbawm,“British History and the Annals:A Note”,in On History,p.181.
[56] 〔英〕艾瑞克·霍布斯鮑姆、〔意〕安東尼奧·波立陶:《霍布斯鮑姆:新千年訪談錄》,第7~8頁。
[57] See,E.J. Hobsbawm,“A Life in History”,Past and Present,Vol.177,Number 1(November,2002),p.13.
[58] See,E.J. Hobsbawm,“British History and the Annals:A Note”,in On History,pp.179-180.
[59] E.J. Hobsbawm,“Preface”,in On History,p.x.
[60] See,E.J. Hobsbawm,“A Life in History”,Past and Present,Vol.177,Number 1(November,2002),p.6.
[61] E.J. Hobsbawm,“A Life in History”,Past and Present,Vol.177,Number 1(November,2002),p.8.
[62] E.J. Hobsbawm,“A Life in History,” Past and Present,Vol.177,Number 1(November,2002),p.9.
[63] 中國美國史研究會:《現代史學的挑戰——美國歷史協會主席演說集(1961~1988)》,王建華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第393頁。
[64] 〔英〕杰弗里·巴勒克拉夫:《當代史學主要趨勢》,楊豫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第70頁。
[65] 侯旭東:《跨學科交流:發展中國史學理論的構想》,《社會科學管理與評論》2001年第3期,第50~52頁。
[66] Georg G. Iggers and Harold T. Parker,Introduction:The Transformation of Historical Studies in Historical Perspective,in International Handbook of Historical Studies:Contemporary Research and Theory,pp.196-197.
[67] 參見徐友漁《西方馬克思主義在中國》,《讀書》1998年第1期,第77~83頁。
[68] 參見陳其《西方新馬克思主義史學及其啟示》,http://www.pep.com.cn/200212/ca38271. html,2009年3月20日。
[69] 〔意〕安東尼奧·葛蘭西:《獄中札記》,曹雷雨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第37頁。
[70] 〔日〕松村高夫:《英國社會史研究與馬克思主義史學》,《國外社會科學》1985年第1期,第21頁。
[71] 〔印度〕查特吉:《關注底層》,《讀書》2001年第8期,第13頁。
[72] 參見E.J.霍布斯鮑姆《葛蘭西思想評論》,《國外社會科學動態》1982年第12期,第24~30頁。
[73] David Forgacs. ed.,The Antonio Gramsci Reader:Selected Writings,1916-1935,New York: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2000,With a New Introduction by Eric Hobsbawm,pp.10-13.
[74] See,Marho,“Interviews with Eric Hobsbawm”,in Henry Abelove,et al. eds.,Visions of History:Interviews with Radical Historians,New York:Pantheon Books,1983,pp.37-38.
[75] Marho,“Interviews with Eric Hobsbawm”,in Henry Abelove,et al. eds.,Visions of History:Interviews with Radical Historians,p.38.
[76] Norman F.Cantor,The American Century:Varieties of Culture in Modern Times,p.292.
[77] 王爾勃:《雷蒙德·威廉斯及其晚期代表作〈馬克思主義與文學〉》,載劉紀剛主編《馬克思主義美學研究(第4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第311頁。
[78] 趙世玲:《西方馬克思主義史學的發展現狀——訪加拿大學者布賴恩·帕爾默教授》,載陳啟能主編《當代西方史學思想的困惑》,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第330頁。
[79]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第467~468頁。
[80] E.P. Thompson,The Poverty of Theory and Other Essays,London:Merlin Press Ltd,1978,pp.13-35.
[81] E.J. Hobsbawm,“The Structure of Capital”,in E.J.Hobsbawm,Revolutionaries:Contemporary Essays,London:Weidenfeld & Nicolson,1973,p.149.
[82] See,Raphael Samuel,“History and Theory”,in Raphael Samuel,People’s History and Socialist Theory,London:Routledge & kegan Paul Ltd.,1981,pp.xlii-xliv.
[83] Marho,“Interviews with Eric Hobsbawm”,in Henry Abelove,et al. eds.,Visions of History:Interviews with Radical Historians,pp.40-42.
[84] See,E.J. Hobsbawm,“Class Consciousness in History”,in Istvan Meszaros ed.,Aspects of History and Class Consciousness,London:Routledge & Kegan Paul,1971,pp.5-19.
[85] 這幾篇論文均收錄于《勞動界》論文集,See,E.J. Hobsbawm,Worlds of Labour:Further Studies in the History of Labour,London:Weidenfeld & Nicolson,1984。
[86] 有關英國共產黨組織的創立發展和曲折歷程,參見Andrew Thorpe,“The Communist Party and the New Party”,Contemporary British History,23(4),December,(2009),pp.477-491. Andrew Thorpe,“The Membership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Great Britain,1920-1945”,The Historical Journal,Vol.43,No.3(Sep.,2000),pp.777-800. James Klugmann,History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Great Britain. Vol.1:Formation and Early Years,1919-1924. London:Lawrence & Wishart,1968. Kevin Morgan,“The Archives of the British Communist Party:A Historical Overview”,Twentieth Century British History,Vol.7,No.3(1996),pp.404-421。
[87] 概言之,把從前各自為政的馬克思主義者召集于統一的政黨組織之下;使工人階級擺脫機會主義和改良主義影響,科學理解了階級斗爭理論的重要性;使人們擺脫教條主義、僵化社會主義和宗派主義束縛;共產黨接受以列寧為首的第二國際領導,盡管它還很弱小,但它高舉革命旗幟把工人階級運動帶進一個新階段。See,James Klugmann,“The Foundation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Great Britain”,Marxism Today,January 1960,p.10. Henry Pelling,The British Communist Party:A Historical Profile,New Yok:The Macmillan Company,1958,pp.1-204。
[88] See,David McLellan,Marxism after Marx:An Introduction,London:Macmillan Press Ltd.,1998,pp.338-339.
[89] 〔英〕霍布斯鮑姆等:《卡爾·馬克思——百年不衰》,《國外社會科學動態》1983年第9期,第64頁。
[90] David McLellan,Marxism after Marx:An Introduction,p.339.
[91] See,E.J. Hobsbawm,“The Historians’ Group of the Communist Party”,in Maurice Cornforth ed.,Rebels and Their Causes:Essays in Honor of A.L.Morton,London:Lawrence & Wishart 1978. 除了特別注明,有關歷史學家小組的資料大多來自這篇傳記式回憶錄。
[92] 〔英〕M.M.波斯坦、H.J.哈巴庫克編《劍橋歐洲經濟史(第1卷)·中世紀的農業生活》,王春法等譯,經濟科學出版社,2002。
[93] E.J. Hobsbawm,“A Life in History”,Past and Present,Vol.177,Number 1(November,2002),p.5.
[94] Daphne May,“Work of the Historians’ Groups”,Communist Review,May 1949,p.541.
[95] Daphne May,“Work of the Historians’ Group”,Communist Review,May 1949,p.542.
[96] See,E.J. Hobsbawm,“A Life in History”,Past and Present,Vol.177,Number 1(November,2002),pp.9-10.
[97] See,E.J. Hobsbawm,“A Life in History”,Past and Present,Vol.177,Number 1(November,2002),pp.9-10.
[98] E.J. Hobsbawm,“The Historians’ Group of the Communist Party”,in Maurice Cornforth ed.,Rebels and Their Causes:Essays in Honor of A.L.Morton,pp.21-48.
[99] E.J. Hobsbawm,“The Historian’s Group of the Communist Party”,in Maurice Cornforth ed.,Rebel and Their Causes:Essays in Honor of A.L.Morton,pp.25-26.
[100] Dennis Dworkin,Cultural Marxism in Postwar Britain:History,the New Left,and the Origins of Cultural Studies,Durnam & London:Duke University Press,1997,p.15.
[101] 趙世玲:《西方馬克思主義史學的發展現狀——訪加拿大學者布賴恩·帕爾默教授》,載陳啟能主編《當代西方史學思想的困惑》,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第327頁。
[102] Dennis Dworkin,Cultural Marxism in Postwar Britain:History,the New Left,and the Origins of Cultural Studies,p.16.
[103] See,E.J. Hobsbawm,Interesting Times:A Twentieth-Century Life,pp.182-183.
[104] See,E.J. Hobsbawm,Interesting Times:A Twentieth-Century Life,pp.183-185.
[105] Robert Hewison,A Useful Summary,in Anger:British Culture in the Cold War,1945-1960,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1,pp.1-31.
[106] 參見周樑楷《1956年對英國馬克思史家的沖擊:以哈布斯頗和湯姆森為分析對象》,載臺灣“國立中興大學”歷史學系主編《第三屆史學史國際研討會論文集》,臺灣青峰出版社,1992,第235~261頁。
[107] See,Raphael Samuel,“British Marxist Historians,1880-1980:Part One”,New Left Review,No.120 (3-4,1980).
[108] 〔英〕杰弗里·巴勒克拉夫:《當代史學主要趨勢》,楊豫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第31~32頁。
[109] E.J. Hobsbawm,“Marx and History”,in On History,p.157.
[110] Harvey J. Kaye,“Fanning the Spark of Hope in the Past:the British Marxist Historians”,Rethinking History,4:3 (2000),pp.284-285.
[111] See,Maurice Dobb,Studies in the Development of Capitalism,London:Routledge & Kegan Paul,1946.
[112] Dona Torr,Tom Mann and His Times,London:Lawrence & Wishart,1956. 這是托爾最具影響也是最后一部代表作,直到她逝世時還未能徹底完成,其中有幾章是由克里斯托弗·希爾和A.L.莫爾頓應她的要求,從其著作筆記中挑選增補而成。
[113] 周樑楷:《史學思想與現實意識的辯證:近代英國左派史家的研究》,合志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2001,第161頁。
[114] E.J. Hobsbawm,“The Historians’ Group of the Communist Party”,in Maurice Cornforth,Rebels and Their Causes:Essays in Honor of A.L.Morton,P.23.
[115] 凱伊對莫里斯·多布的歷史觀念及其對后起的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家的影響作了恰當的論述。See,Harvey J. Kaye,The British Marxist Historians:An Introductory Analysis,Cambridge:Polity Press,1984,pp.67-69。
[116] E.J. Hobsbawm,“Maurice Dobb”,in C.H. Feinstein,ed.,Socialism,Capitalism and Economic Growth,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67,p.1.
[117] See,Christopher Hill,“Historians on the Rise of British Capitalism”,Science & Society,Vol.14,No.4 (Fall,1950),pp.315-316.
[118] 〔英〕大衛·倫頓:《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及其反思》,《國外理論動態》2006年第7期,第46頁。
[119] See,E.J. Hobsbawm,“A Life in History”,Past and Present,Vol.177,Number 1(November,2002),pp.8-9.
[120] See,Raphael Samuel,“British Marxist Historians,1880-1980:Part One”,New Left Review,No.120 (3-4,1980),pp.29-30.
[121] See,Raphael Samuel,“British Marxist Historians,1880-1980:Part One”,New Left Review,No.120 (3-4,1980),pp.37-39.
[122] See,Harvey J. Kaye,The British Marxist Historians:An Introductory Analysis,pp.136-138.
[123] Raphael Samuel,“British Marxist Historians,1880-1980:Part One”,New Left Review,No.120 (3-4,1980),p.37.
[124] E.J. Hobsbawm,“Interview with Pat Thane and Elizabeth Lunbeck”,in Abelove,Henry,et al. eds.,Visions of History:Interviews with Radical Historians,p.33.
[125] 關于霍布斯鮑姆在劍橋大學的學術經歷、學術交往和劍橋學術傳統的基本情況,See,Eric Hobsbawm,Interesting Times:A Twentieth-Century Life,New York:Pantheon Book,2002,pp.100-113。
[126] See,E.J. Hobsbawm,“A Life in History”,Past and Present,Vol.177,Number 1(November,2002),p.4.
[127] E.J. Hobsbawm,“Where Are British Historians Going”,Marxist Quarterly,2 (January,1955),p.25.
[128] 〔英〕杰弗里·巴勒克拉夫:《當代史學主要趨勢》,楊豫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第32頁。
[129] James Cronin,“Creating a Marxist Historiography:The Contribution of Hobsbawm”,Radical History Review,19,Winter 1978-1979,p.116.
[130] James Cronin,“Creating a Marxist Historiography:The Contribution of Hobsbawm”,Radical History Review,19,Winter 1978-1979,pp.130-131.
[131] 何平:《托馬斯博士談英國史學》,《史學理論》1988年第4期,第51頁。
[132] 汪暉:《新左翼、自由主義與社會主義:P.安德森訪談》,http://www.aisixiang.com/data/12636.html,最后檢索時間:2019年6月20日。
[133] E.J. Hobsbawm,“What Can History Tell Us About Contemporary Society?” in On History,p.24.
[134] E.J. Hobsbawm,“What Can History Tell Us About Contemporary Society?” in On History,p.27.
[135] Raphael Samuel & Gareth Stedman Jones,eds.,Culture,Ideology and Politics:Essays for Eric Hobsbawm,Preface,London:Routledge & Kegan Paul Ltd.,1982,pp.ix-x.
[136] 〔英〕彼得·伯克:《歷史學與社會理論》,姚朋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第206~207頁。
[137] E.J. Hobsbawm,“What Do Historians Owe to Karl Marx?”,in On History,p.144.
[138] E.J. Hobsbawm,“The Contribution of History to Social Science”,International Social Science Journal,Vol.xxxiii,No.4,p.639.
[139] E.J. Hobsbawm,“The Contribution of History to Social Science”,International Social Science Journal,Vol.xxxiii,No.4,1981,pp.632-633.
[140] E.P. Thompson,The Poverty of Theory and Other Essays,p.47.
[141]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第878頁。
[142]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第410頁。
[143] E.P. Thompson,The Poverty of Theory and Other Essays,pp.170-171.
[144] E.P. Thompson,The Poverty of Theory and Other Essays,p.171.
[145] 郭圣銘:《西方史學史概要》,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第198~202頁。
[146] John Richard Green,A Short of English People,New York:Harper & Brothers,Franklin Square,1894. Or,John Richard Green,History of English People,London:McMillan Company,1880.
[147] 參見張廣智主著《西方史學史(第4版)》,復旦大學出版社,2018,第212~213頁。
[148] Harvey J. Kaye,The British Marxist Historians:An Introductory Analysis,p.9.
[149] See,Raphael Samuel,“British Marxist Historians,1880-1980:Part One”,New Left Review,No.120 (3-4,1980),pp.37-39.
[150] See,Harvey J. Kaye,The British Marxist Historians:An Introductory Analysis,p.14.
[151] 拉斐爾·薩繆爾對“人民的歷史”這個術語及英國歷史學中“人民的歷史”的史學傳統淵源進行了深入的分析與論述,認為“人民的歷史”一詞由來已久,其意義演變則涵蓋了一系列不同的學術觀點與史家著作。這種史學傳統開始于19世紀70年代格林《簡明英國人民史》,20世紀30年代前后受屈維廉《英國社會史》的影響“日常生活”史的寫作比較流行,到20世紀70、80年代,“人民的歷史”寫作的價值取向就是使政治因素研究從屬于文化和社會因素研究。薩繆爾對“人民的歷史”作為一種史學敘述方式在史學研究中的作用作了深刻的分析,對“人民的歷史”的研究主題、人民的含義和這種史學內部各派(左派與右派、自由派與保守派)代表人物如史密斯(G.Smith)、格林、羅杰斯(T.Rogers)和莫爾頓。其對“人民的歷史”的當代實踐者——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家的影響,也進行了總結。薩繆爾認為,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需要“人民的歷史”提供的理論素養,反之,“人民的歷史”觀念也因為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得到廣泛傳播。See,Raphael Samuel,People’s History,in People’s History and Socialist Theory,pp. xv-xxxix。
[152] 參見〔美〕格奧爾格·伊格爾斯《歐洲史學新方向》,趙世玲等譯,華夏出版社,1989,第176頁。
[153] 參見〔美〕格奧爾格·伊格爾斯《歐洲史學新方向》,趙世玲等譯,華夏出版社,1989,第177~178頁。
[154] 〔美〕格奧爾格·伊格爾斯:《歐洲史學新方向》,趙世玲等譯,華夏出版社,1989,第178頁。
[155] E.J. Hobsbawm,“From Social History to the History of Society”,in On History,pp.81-82.
[156] 參見周樑楷《英國史學上的“經濟史取向”:其形成及艾希頓的貢獻》,載臺灣“國立中興大學”歷史系主編《中西史學史研討會論文集》,1986,第251~282頁。
[157] 轉引自周樑楷《專訪哈布斯頗教授》,In “The New School for Social Research”,New York,1986年11月18日。
[158] See,E.J. Hobsbawm,“Karl Marx’s Contribution to Historiography”,in Robin Blackburn,Ideology in Social Science:Readings in Critical Social Theory,London:Fontana/Collins,1972,p.273.
[159] 〔美〕格奧爾格·伊格爾斯:《歐洲史學新方向》,趙世玲等譯,華夏出版社,1989,第191頁。
[160] See,Georg G. Iggers & Harold T. Parker,“Introduction:The Transformation of Historical Studies in Historical Perspective”,in International Handbook of Historical Studies:Contemporary Research and Theory,p.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