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定制式”人才培養的實踐邏輯:以H大學的試點班為例
- 王秀麗
- 15321字
- 2022-04-02 11:29:05
第一章 導論
一 研究問題緣起
任何重大的社會變革,都必然反映在教育改革上。[1]肇始于20世紀70年代末期的經濟體制改革拉開了中國向現代社會轉型的巨幕,市場所引發的制度和觀念上的轉變迅速波及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蔓延為一場席卷整個中國的社會變革。自80年代起,中國的高等教育開始了面向市場辦學的艱難探索,這場改革最初主要是為了增加高校的辦學自主性、提高高等教育的質量,同時也是為了緩解政府的壓力,配合經濟體制與政治體制改革向縱深推進。
在這場高等教育改革過程中,教育本質大討論[2]作為一場完全官方化的教育意識形態運動,使人們對教育的認識從作為階級統治工具的上層建筑轉為社會生產力的一部分,繼而被納入國民經濟的分析框架。高等教育的經濟建設取向要求高等教育的改革要適應時代的變化,培養的人才要適合經濟發展與社會建設的需要。
而這一時期,改革開放引入的市場機制,促進了中國經濟的高速增長。改革開放元年(1978年),中國的國內生產總值為3645億元,1999年國內生產總值為89677億元,是年中國高校開始大規模擴招學生。到2018年增長到900309億元,40年增長了246倍。高校招生人數也從1978年的40.2萬人增長到2018年的190.99萬人,增長了將近4倍。經濟的增長一方面為高等教育蓬勃發展提供了強有力的物質保障,有利于高校的規模擴張與教學質量提高,以便為社會培養出更多、更適合的建設者;另一方面,社會經濟的發展也促進了社會職業崗位的增加,為高校畢業生就業提供了更多的機會和更大的發展空間。與此同時,我國的經濟結構也在不斷調整,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社會文化建設不斷推進,能源、交通、環境、生物、信息、新材料和高新技術產業發展迅速,特別是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實施,人才的供給與需求關系發生深刻的變化,高校需要適應,并進一步引領經濟社會發展的新形勢,在轉型中調整人才培養模式,謀求進一步發展。
1.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高校的發展
中國高校的改革是在市場化力量的推動下,對變化了的社會環境的回應。20世紀90年代,“自籌經費”與“用者付費”的市場邏輯與以實現高等教育大眾化為目標[3]的大規模擴招,引導高校進入一個超常規發展的時期,高等教育迅速由精英教育階段向大眾化、普及化階段大步邁進。教育部統計的數據顯示:1978年中國的高等教育規模為高校數598所,教師人數20.6萬,在校生人數85.6萬,毛入學率僅1.55%。發展至1998年高校擴招前夕,高校數1022所,教師人數41萬,在校生人數340.9萬,毛入學率9.76%。20年時間,高校數與教師數大約翻了一番,毛入學率增長了8.21個百分點。到2002年我國高等教育的毛入學率達到15%,提前進入大眾化發展階段,實現了歷史性的跨越。2012年,我國各類高等教育的在學人數超過3325萬人,毛入學率翻一番,達到30%。2018年,改革開放的第40個年頭,我國擁有高校2663所、高校教師167.28萬人、在校生3833萬人,毛入學率達48.1%,距高等教育普及化僅1.9個百分點的距離(見圖1-1)。

圖1-1 1978~2018年我國高等教育發展情況
資料來源:1978~2015年高校數、教師數、招生人數、在校生人數參照《中國統計年鑒》整理;高等教育毛入學率數據采自《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高等教育事業統計年報》及“世界銀行數據庫”中的“教育概覽(Education Glance)”,經整理而得;高等教育毛入學率的計算公式采用“毛入學率=學生人數÷(18~22歲年齡組人口數)×100%”,見紀寶成《關于“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問題》,《中國教育報》1999年1月16日。
2.高校畢業生就業制度的改革歷程
高等教育規模短短幾年時間內迅速跨入大眾化階段并向普及化的方向邁進,勞動力市場的供求關系也發生了深刻的變化,高校畢業生很快由“賣方市場”轉變為“買方市場”。在用人單位對高校畢業生技術素質需求變化與高校規模擴大、高校畢業生供給增加的雙重因素影響下,勞動力市場上出現了大學畢業生一職難求與用人單位虛位以待的求職與求才兩難的人職“錯位”困境。高等教育超常規的發展也因此遭受質疑。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國高校畢業生就業難的問題,是中國社會轉型、高教領域內的相關體制變革,特別是畢業生就業制度改革的直接結果。
我國高校畢業生就業制度形成、演變的軌跡,是一個由計劃到市場的過程。新中國高校畢業生分配就業工作始于1950年,當時畢業生的就業是組織動員說服畢業生服從政府分配的國家包攬分配制,大多數畢業生也表示“祖國的需要就是我的志愿”。1951年政務院在一份政令中明確了國家對高校畢業生實行統一計劃分配制度,并在第二年印發的畢業生統一分配方案中規定,由中央人事部制定全國高校畢業生科系人數調配表,各大行政區按照計劃表調配。從此,高度集中的畢業生分配計劃管理體制形成。
經過“文革”中“廠來廠去、社來社去、哪來哪去”的混亂后,1976年,統一計劃分配制度得到了恢復。雖然大原則不變,但又不同于“文革”前的“飽和系數法”分配計劃模式,而是在國家統一計劃下,考慮到國家、學校主管部門和學校所在地的利益,采取抽成調劑、分級安排的方法:教育部所屬高校面向全國分配,并有一定地方留成;中央業務部門主管的學校主要面向本系統、本行業分配,國家抽成和地方留成各占一定比例;省市地方所屬學校主要面向本地區分配,國家也有少量抽成調劑。[4]
改革開放初期,高校畢業生的就業制度在中央一些有關文件中萌生了改革的幼芽:第一,給學校一定的分配自主權,給學生和用人單位一定的相互選擇自由;第二,學校更多地參加畢業生分配工作;第三,對見習期表現特別不好的畢業生可以辭退。
配合中國社會改革的整體推進步調,1985年中共中央作出了關于教育體制改革的決定,把深化分配就業制度改革提上日程。在實行國家計劃招生、用人單位委托培養招生和國家計劃外招收自費生的同時,開始試行在自主分配比例部分進行有償分配,為后來運用經濟管理手段調節畢業生合理布局提供了借鑒。1986年中科院部分學者首先對原有分配制度提出質疑,呼吁擴大用人單位自主選擇的余地。1989年初國務院批轉了《關于改革高等學校畢業生分配制度的報告》,目標是將畢業生計劃分配就業制度過渡為社會選擇就業制度。事實上,早在1985年,清華大學和上海交通大學就開始試行在國家就業方針指導下,學生選報就業志愿、學校推薦、用人單位擇優錄用的雙向選擇制度,成為畢業生就業制度從統包統分到自主擇業改革中的重要過渡。這個方案開啟了希望尋找合適人才的單位與尋找適合出路的畢業生的雙向選擇試點,不過,它的超前推出,一度使得畢業生就業工作進入低谷。
1992年初鄧小平“南方談話”發表后,分配就業環節摒棄已經不能完全奏效的單一行政手段,開始引入市場機制。國家主管部門提出了搞好宏觀調控,加強政策導向,培養就業市場,擴大雙向選擇,建立和完善服務體系等一系列新思路,畢業生就業改革進入一個新的發展階段。1993年,中共中央、國務院頒發的《中國教育改革和發展綱要》,明確提出畢業生就業制度改革的目標是改革高等學校畢業生“統包統分、包當干部”的就業制度,實行少數畢業生由國家安排就業,多數學生“自主擇業”的就業制度。文件要求應將清華大學與上海交通大學的畢業生就業制度推廣到全國,到2000年左右,建立起比較完善的由學校和有關部門推薦、學生和用人單位在國家政策指導下雙向選擇、自主擇業的畢業生就業制度,基本上實現新舊體制轉軌。
接下來,“雙向選擇、自主擇業”的高校畢業生就業制度在上層的制度文本中不斷完善,在畢業生的就業實踐中也不斷得以深化。2002年,國務院辦公廳轉發《關于進一步深化普通高等學校畢業生就業制度改革有關問題的意見》,明確提出了市場導向就業的方針,指出引導高校畢業生到基層、到中小企業就業是解決高校畢業生就業問題的主要途徑。2007年,國務院發文進一步提出實施更加積極的促進高校畢業生就業的政策。各級政府要把高校畢業生就業工作作為就業工作的重要內容,完善就業工作聯席會議制度,健全省、市、縣三級畢業生就業工作領導協調機制。
高校畢業生就業制度的改革作為杠桿,撬動了高等教育辦學體制的深刻變革,促進了發展方向的分流與轉型。“繳費上學—自主擇業”這一在市場化人力資本理論推動下形成的高等教育有償性制度使得高等教育由一種完全意義上的公共產品轉化為私人物品,既然是私人物品,個體便應該根據其需要和能力進行購買——繳費上學,購買之后自行販賣——自主擇業。這正是高等教育產業化在中國最核心的表現。
3.政策助力高校市場轉型
在高等學校面向市場的轉型過程中,國家通過出臺一系列政策指明變革導向并提供高校改革的制度合法性保障。1999年,第三次全國教育工作會議召開,啟動了我國高等教育擴招的政策,高等教育從精英化階段向大眾化階段邁進。在“鞏固、充實、調整、合并”的方針引導下,一大批地方專科院校升級為本科高校。
2001年,教育部發布的《關于做好普通高等學校本科學科專業結構調整工作的若干原則意見》提出,隨著我國高等教育規模的擴大以及產業結構調整步伐的加快,社會對高層次應用型人才的需求將更加迫切,高等學校,尤其是地方高等學校,要緊密結合地方經濟發展需要,科學運用市場調節機制,合理整合和配置教育資源,加強應用型學科專業建設,積極設置主要面向地方支柱產業、高新技術產業、服務產業的應用型學科專業,為地方經濟建設輸送各類應用型人才。
2002年,黨的十六大報告指出,“要造就數以億計的高素質勞動者、數以千萬計的專門人才和一大批拔尖創新人才”,這為國家培養發展需要的人才提出了戰略目標,也明確了按不同層次類型對人才進行分類培養的思想,指明了不同類型的高校應承擔不同類別的人才培養功能。同年7月,教育部高教司在南京召開“應用型本科人才培養模式研討會”,來自全國29所應用型本科院校的校長、副校長、教務處負責人等共62人參加了會議,這是國家教育行政部門對“應用型本科人才”和“應用型本科教育”提法的首次正式回應。在這次會議上,與會的部分應用型本科院校倡議并發起成立了“全國工程應用型本科教育協作組”,這是一個進行工程應用型本科教育改革與發展研究的學術性協作組織,以“為繁榮我國高等教育事業和培養適應新型工業化發展所需的高素質應用型工程技術人才服務”為宗旨,在教育部高教司理工處和全國高等學校教學研究中心領導下開展工作。此時,有關應用型本科教育的認識仍局限在工程教育領域。
2005年,教育部頒布《關于進一步加強高等學校本科教學工作的若干意見》,強調“以社會需求為導向,走多樣化人才培養之路。高等學校要根據國家和地區、行業經濟建設與社會發展需要和自身特點,……結合學校實際和生源狀況,大力推進因材施教,探索多樣化人才培養的有效途徑”。
《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明確提出,要“適應國家和區域經濟社會發展需要,建立動態調整機制,不斷優化高等教育結構”,要“優化學科專業、類型、層次結構,促進多學科交叉和融合。重點擴大應用型、復合型、技能型人才培養規模。加快發展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至此,大規模培養經濟社會發展需要的高質量應用型人才,大力加強應用型大學建設,首次正式納入國家教育發展的整體布局之中,并給予重點加強。2013年,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劉延東在全國職業院校技能大賽上提出,要“鼓勵推動地方本科高校向職業教育轉型,使專業結構和層次結構與人力資源需求相適應,以增強學生就業創業能力和職業轉換能力,提高就業率和就業質量”。2014年,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主持國務院常務會上也明確提出,“引導部分地方本科高校向應用技術型高校轉型”。地方高校的定位問題不僅引起了政府高層領導者的高度關注,也通過政府政策的推進實現了初步的“破題”。同年6月,全國職業教育工作會議召開,習近平同志就加快職業教育發展作出重要指示,強調“要深化體制機制改革,創新各層次各類型職業教育模式”[5]。在中央領導同志對應用型大學高度關注的同時,中央和地方政府出臺了一系列政策,引導地方本科高校向應用型大學轉型。
2014年6月,國務院下發《關于加快發展現代職業教育的決定》,全面啟動引導普通本科高等學校轉型發展工作,明確了本科高校轉型的總體目標、主要任務和保障措施,提出要“采取試點推動、示范引領等方式,引導一批普通本科高等學校向應用技術類型高等學校轉型,重點舉辦本科職業教育。建立高等學校分類體系,實行分類管理,加快建立分類設置、評價、指導、撥款制度。招生、投入等政策措施向應用技術類型高等學校傾斜”。隨后,一系列相關政策出臺,全國百余所地方高校作為試點向應用型大學轉型,應用型大學作為一種獨立的高等教育建設類型得以合法化。
2014~2015年兩年時間內,國家先后頒布《國家新型城鎮化規劃(2014—2020年)》《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現代職業教育的決定》《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深化體制機制改革加快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若干意見》《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規劃(2014—2020年)》等一系列重要文件,從國家戰略層面上,對地方高校向應用型轉型,建設應用型大學作出了部署和強有力的政策引導。
與此同時,作為國家教育行政主管部門的教育部,也連續三年將推動地方高校向應用型轉型作為重點工作之一。2014年提出“探索發展本科層次職業教育”。2015年,教育部、國家發改委、財政部印發了《關于引導部分地方普通本科高校向應用型轉變的指導意見》,其中,應用型大學作為一種高等教育類型而非高等教育層次的政策得以明確,為很多地方高校高舉應用型大旗,開展應用型建設實踐探索提供了強大的政策激勵。地方高校在分類設置、分類撥款和分類評估制度框架下健康發展,具有特色的制度環境開始顯現。2016年,為“鼓勵具備條件的普通本科高校向應用型轉變,加大支持力度,有序開展改革試點,會同有關部門共同建立跟蹤檢查和評估制度”,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要“深化產教融合、校企合作”。2017年12月,《國務院辦公廳關于深化產教融合的若干意見》,對地方本科院校的轉型發展和應用型本科院校建設給予了明確指導。
隨著中央政府一系列文件的出臺,地方政府也發布了相應的“規劃綱要”、“實施意見”或“通知”等。根據《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的指導思想和戰略目標,各地也先后制定和發布了各自的“規劃綱要”,對未來十年的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進行了整體謀劃和布局。其中,各地都有針對性地就“應用型大學建設”進行了規劃部署,例如安徽明確提出“支持部分高校完成從傳統辦學模式的轉型,建設應用型本科高校”;廣東提出“鼓勵在珠江三角洲地區新設一批主要面向高新技術產業、先進制造業、生產性服務業的應用型本科學校和高等職業學院”。
同時,根據《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現代職業教育的決定》的指導思想和戰略目標,一些地區也先后制定了各自的“實施意見”,其中20余個省(區、市)的“實施意見”對推動本科院校向應用型大學轉型有明確的表述,江蘇省提出“探索發展應用技術型本科教育”、安徽提出“加快發展應用技術型本科和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等,各地的實施意見也對建設應用型大學的總體要求、轉型目標、轉型任務和保障措施等做了具體的明確。
根據《關于引導部分地方普通本科高校向應用型轉變的指導意見》的要求,截至2016年3月,已有15個省(區、市)先后下發了“通知”,確定了200所地方本科高校整體轉型為應用型大學或部分專業群的轉型。各地也出臺具體方案,對轉型提出了具體要求,湖北省提出“轉型高校的試點專業校企合作覆蓋率達到85%以上、實踐性教學課時比例達到30%以上、‘雙師型’教師逐步達到50%以上、到2016年特色優勢專業在校生占在校生總規模比例不低于40%、試點高校來自中高職優秀畢業生的招生比例要逐步達到15%以上”;山東省提出“到2020年,建成60個左右高水平應用型重點專業,進入全國同類專業前10%,推動10所左右高校綜合實力排名進入全國應用型本科高校前10%;培育建設40個左右專業,逐步達到高水平應用型重點專業建設標準;適應現代農業、先進制造業、戰略性新興產業、現代服務業等經濟社會發展需求,形成一批特色鮮明、優勢突出的專業群,為我省經濟社會發展提供更加有力的人才和技術支撐”。根據各地關于轉型的要求,200所參加轉型試點的高校也均提出了各自的實施方案。至此,在我國中央政府、教育主管部門、地方政府三級聯動,多層次、多角度推動地方本科高校向應用型大學轉型的政策體系已初步建立,為地方高校以應用型為辦學定位,加強自身建設,尋找新的發展優勢,提供了強有力的制度和政策保障。
各地高校在國家和地方政策的引領下,不斷主動適應地區對高素質應用型人才的需求,積極探索有效路徑,培養高素質人才的模式,服務地方經濟社會和產業發展,創造性地建構應用型、復合型、創新型人才培養機制。
4.地方高校的應用型人才培養轉向
在國家政策的倡導與指引、經濟社會產業轉型發展需求的推動下,高等院校的應用型轉向改革取得了卓著成效。從2000年到2010年的10年時間里,我國新建本科院校(含獨立學院)共678所,占全國普通本科院校的55.6%,占據了本科院校的半壁江山。在高校大學畢業生就業難與企業招工難的兩難現象并存的尷尬局面中,地方普通本科院校畢業生的就業問題尤為突出。從教育部的就業統計數據來看,就業率最高的是“985”高校畢業生,其次是高職院校畢業生,再次是“211”大學畢業生,地方普通高校的畢業生就業率最低。在日益激烈的高等教育競爭環境下,低就業率就代表低人才培養質量、低社會聲譽、低外部支持以及低發展前景。對此,教育當局進行了深入的反思,尋找地方院校的戰略方向,定位其發展目標,成為地方高校發展的當務之急。
現代組織理論認為,組織作為一個開放的社會技術系統,其發展是自身與外部環境交互作用的結果,高校作為當今社會的重要機構,其變革的發生同樣來自內源動力和外源動力的共同作用。如果說變化了的社會環境和人才需求市場是高校變革的外源動力,那么高等教育完善自身內部結構,解決高等教育人才培養的結構性矛盾則是地方高校向應用型大學轉型變革的內源動力。在中國具體國情下,高校變革更多的是通過外源動力因素對內源動力因素的誘發和拉動而持續實現的。
我國應用型大學興起于21世紀初期,在2010年后得到了迅速發展。在這一發展進程中,地方高校通過多種形式對應用型大學建設的發展路徑進行了積極的探索。
在國家經濟社會發展需求的拉動、國家政策的引導、高等教育結構自我調整優化的推動下,我國應用型高校取得了長足發展。新建本科院校的產生,一定程度上滿足了人們追求更高層次教育的愿望,緩解了經濟社會發展對更多高素質人才的需求,增加了教育消費,拉動了內需,帶動了相關產業的發展。但新建本科院校由于主要由師范專科,財經、工科類高專,以及部分成人高校或高職院校合并與改制而成,新建獨立學院由于缺乏本科院校人才培養體系與辦學經驗,在成立初期,均不同程度地存在辦學定位模糊、辦學經驗不足、辦學資源缺乏、辦學經費緊張、辦學設施短缺和育人師資薄弱等問題。其中,辦學定位和人才培養定位的模糊也是困擾很多新建本科院校的重要問題之一。為了解決這一發展瓶頸,一些新建本科院校通過“抱團取暖”的辦法,共同對這一問題進行探討和實踐。
一是成立全國新建本科院校聯盟。2013年,新建地方高校自發組織建立全國新建本科院校聯盟,到2016年有220所新建本科高校成為聯盟成員。聯盟理事會每年召開一次“全國新建本科院校聯席會議暨工作研討會”,會上,來自教育部高教司和全國新建本科院校的領導和代表圍繞人才培養、專業建設、質量評估、辦學定位等方面面臨的系列問題,共同探討,尋找對策。自2010年起,研討會的主題開始轉向應用型人才培養和應用型大學建設。2010年研討會的主題為“地方高校應用型人才培養與大學文化建設”,2013年的主題是“高素質應用型人才培養模式及其實現機制的探索”,2015年的主題是“深化產教融合、推進校企合作,加快地方本科高校轉型發展”,2016年的主題是“創新發展、協同育人、質量保障”,該年研討會發布《成都共識》,提出“一以貫之堅持走培養應用型人才之路,結合自身實際,突出特色發展”,“培養大批高素質的應用型人才,滿足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是我們的光榮使命”,這標志著培養應用型人才,建設應用型大學正成為新建本科院校的新定位。
二是成立應用技術大學(學院)聯盟。2013年6月,在教育部的指導下,來自全國各地的35所地方本科院校在天津職業技術師范大學成立中國應用技術大學(學院)聯盟,主要目標是圍繞建設應用技術大學類型高等學校的目標,組織聯盟成員單位推進教育改革創新,促進聯盟成員的轉型發展、合作交流、學術研究,推動建立產教融合和協同創新機制,推動地方高等學校更好地服務區域經濟社會發展。參加聯盟成員定位于應用技術型人才培養,服務地方和行業,密切與行業和企業的合作,為企業提供人才培養和技術服務支撐。目前聯盟已擁有成員近200所高校。聯盟成立以來,舉辦了多項活動,至今先后舉辦了5次產教融合發展戰略國際論壇,在成員高校間逐步達成共識,深化聯盟成員之間的交流與合作,擴大了應用型大學的社會影響力。同時,聯盟注重加強與國外應用科技大學聯盟的交流與合作,先后與中德應用技術大學聯盟、荷蘭高等教育國際交流協會等建立合作關系,推動我國應用科技大學的辦學國際化。聯盟下設的應用技術大學研究中心聯合國內多家機構,形成了《歐洲應用技術大學(UAS)國別研究報告》《地方本科院校轉型發展研究報告》《地方本科院校轉型發展實踐與政策研究報告》等理論成果,為政府決策和地方高校的轉型提供了有力的理論支撐。受應用技術大學(學院)聯盟的影響,湖北、河北、山東、浙江等省份也陸續成立了應用技術大學聯盟,引導和推動本省的應用型大學建設工作。
新建的地方高校通過官方、民間與自身的探討調整,在高校獲得生存發展空間和差異化競爭優勢的推動下,對應用型大學人才培養工作進行了積極、多樣化、有益的探索,在辦學定位、專業設置、人才培養模式等方面,取得了顯著成效。
(1)確立以應用為本的辦學定位。大學辦學定位對于大學發展而言具有基礎性作用,是大學基于自身辦學的歷史、傳統、文化、資源和環境等,對辦什么樣的大學、培養什么的人、履行什么樣職能的明確,包括辦學目標定位、類型定位、層次定位、學科專業定位和服務面向定位等多個要素。應用型大學在辦學目標上圍繞服務區域經濟發展需求形成了以應用為本的辦學定位,在人才培養目標上注重培養具有一線生產、管理和服務能力與素質的復合型、專業型、應用型人才,在學科專業設置上注重對地方經濟社會和行業發展的需求與變化的主動回應、適應。將“培養應用型人才,服務區域發展”作為辦學目標和理念。
(2)構建應用型人才培養的規模和科類結構基礎。高校的科類結構是指綜合、理工、農林、醫藥、師范、財經、政法、體育、藝術等大科類的構成和比例關系,它反映社會分工的橫斷結構,規定一所學校人才培養的規格和類型。我國應用型大學的科類分布比較全面,已初步涵蓋了綜合、理工、師范、財經、語言、醫藥、藝術、體育、農林、政法等十大類別。其中,理工類高校占比最大,約35%,綜合性高校占29%,師范類高校占15%,財經類高校占7.5%,藝術類高校占5%,其余語言類、醫藥類、體育類、農林類和政法類高校共占8.5%。這樣的科類結構基礎與我國地區經濟發展的需求較適應,為對接地方建設、服務區域經濟,培養適宜的、用得上的應用型人才奠定了基礎。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課題組2013年發布的《地方本科院校轉型發展研究報告》有關數據顯示,當前,我國新建本科高校在專業設置種類上,已有454種,覆蓋了11個學科門類,其中以工學、文學、管理學和理學為主,突出了應用型專業的設置。立足區域地方經濟和行業產業來設置專業成為許多新建地方本科高校的“立校之本”,高校通過開展社會人才需求調研,將專業鏈與產業鏈、創新鏈對接起來,加強應用型專業設置,開展應用型研究,有力地支撐區域重點產業和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發展需要。
(3)在應用型人才培養模式方面,開展有益的創新和嘗試,注重產教融合、校企合作是其中一大特色,通過強調校企協同和產教融合,形成了分段式培養、嵌入式培養、實習基地式培養、創業園式培養、訂單式培養、項目驅動式培養、預就業式培養等多種應用型人才培養的新路徑和新模式。一些高校通過與企業共建工程實踐教育中心、實驗教學示范中心、就業基地、大學生實踐教學基地和實習實訓基地等,加強了大學生實訓實踐環節的培養,提高了學生的實踐能力。在加強自主探索的同時,還通過擴大國際交流與合作,引入國外先進的辦學模式,取長補短、為我所用。其中既有中外教師的互派互訪和教育教學論壇交流,也有學生層面通過交換生項目,“2+3”“2.5+1.5”的雙學位項目等方面的交流,還有中外高校合作舉辦本科專業、共建學院等方面的合作,對于吸收國外優秀的應用型人才培養體系、課程體系等具有直接的參考價值。
5.對高校人才培養實踐的關注
從高校畢業生就業制度的演變過程,以及地方高校應用型改革轉向來看,高等教育領域的改革是一個政府逐步退出、市場逐漸涉入的過程,這個過程不斷改變計劃經濟時期高校、用人單位與政府之間的計劃模式關系(見圖1-2)。政府退出在這個三角中的直接配置角色之后,要求高校直接面對市場,其畢業生自主擇業,用人單位根據自己的實際需求錄取選用合適的人才,原先的“政府—高校—用人單位”之間的平衡模式被打破,要求按照市場規律重新建立高校與用人單位之間畢業生供求的互動規則(見圖1-3)。

圖1-2 計劃經濟時期高校、用人單位與政府之間的關系
資料來源:筆者根據文獻梳理形成的觀點繪制。

圖1-3 改革后高校、用人單位與政府之間的關系
資料來源:筆者根據文獻梳理形成的觀點繪制。
在計劃經濟時期,政府直接參與分配計劃實際上形成了“高等教育(畢業生)—用人單位—政府”之間的一個閉合循環路徑,政府一方面承擔對用人單位人才需求信息資料的收集整理工作,另一方面按照用人單位的需求來決定高校的招生、教學與分配工作的運行,政府成為連接高校與市場、實現高校供給平衡的配置中心。改革后,政府退出了高校與用人單位之間的這種人才計劃與分配模式,實際上是割斷了高校了解用人單位人才需求信息的通路,以往的基于政府調控的循環路徑變成了“高校—用人單位”的單向畢業生輸出。加之當今中國正處于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型時期,這一社會性結構變遷必然會打破既往的利益關系格局,使得社會利益基于新的規則而迅速實現重組,利益分化在教育領域凸顯。市場的邏輯是價值的最大化,因此各方立足自身的發展,為爭取最大、最快的利益而變換策略。對學校而言,這些權宜之計包括為爭取利益而進行的各項權宜性調整:在行政級別上向上攀升,系升級為院,學院升級為大學;在辦學重心上向下拓展,招收“二本”“三本”,甚至舉辦多種形式的短期培訓等。而利益趨向的不同影響其學生培養的實踐,使得高校培養的畢業生難以適應用人單位的需要而造成上述“供給過剩與需求短缺”的悖論。

圖1-4 高等教育與勞動力市場的互動關系
資料來源:筆者根據人力資本相關理論繪制。
伴隨高校推陳出新、改革轉型,畢業生就業市場的形勢日益嚴峻。從2001年到2013年,連續10多年的高校畢業生就業率在70%左右徘徊,這個數字似乎還很客觀,但當我們反觀就業率的算法[6]時,發現“就業”其實是一個籠統的概念,包括已確定單位、國內升學、出國、出境、自由職業、自主創業、靈活就業等,這些均是計算就業落實率的分子(見圖1-5)。而真正意義上的就業包含簽三方就業協議與靈活就業兩種,因而真實的就業情況,可能遠比這些冰冷的數字更令人擔憂。一份小范圍的調研顯示:本科生畢業后3個月內已確定單位的僅有27.4%,低于升學與出國出境的29.8%。實乃高校人才培養變革的腳步追不上社會職業崗位需求“變心”的速度。

圖1-5 我國采用的高校就業率計算方法
資料來源:清華大學學生職業發展指導中心《清華大學2017年畢業生就業質量報告》,2017年12月28日。
地方高校在應用型人才培養模式改革的層面遭遇如此尷尬局面,引起諸多研究者的關注和思考。有研究者認為,人才培養模式改革實施的最大阻力來自社會與教育活動外部的壓力,認為人才培養模式改革的部分失效是因為國家對學校的要求存在相互背離的情況,一方面要求學校按照發展著的社會需求進行變革,另一方面對學校按原有模式進行評估控制,學校難以在這兩相矛盾的要求中自由應對。也有學者指出,培養模式改革過程中教師所遇到的主要有兩種阻礙——技術性阻礙與適應性阻礙——都可以通過學校進行整體性、根本性的變革來解決。[7]
應用型大學作為一種高等教育類型,其建設成效已初步顯現。但由于地方高校向應用型轉型并非組織的內生性變革,而是賴以存在的外部環境與政府等外部力量強制性介入的結果。國家層面政策的出臺為地方高校的發展指明了方向,聯席會議的討論明確了辦學理念,聯盟的實踐探索了辦學模式,這些都在一定意義上建構了地方高校存在發展的合法性。然而面對高校畢業生就業難這一最突出的高校發展問題時,地方高校的問題尤為突出。
為此,學者們研究指出,高校畢業生就業難,是高校在這一轉變的過程中改革動力不足,從而導致學校沒有能按照市場的需求而及時作出實質性的調整與變動所造成的;也有學者指出,學校未能很好地應對市場需求而作出實質改革的原因并不是改革的動力不足,而是長期受國家管制的學校還沒有能夠學會適應市場,是市場化不徹底的表現。
地方高校定位培養高素質應用型人才,服務區域經濟發展,向應用型大學建設轉型,不僅是經濟政治體制改革縱深推進的需要,是經濟社會發展轉型的需要,也是高等教育內部結構完善的內在要求,有利于解決高等教育人才培養的結構性矛盾。
在貼近地方需求辦學、高校應用型人才培養轉變、大力培養應用型人才方面做了一系列富有成效的工作。在人才培養理念上,強調個性化培養、多元化成才;在專業結構上,結合地方產業的需求進行優化調整,實行寬口徑、厚基礎,加強基礎,淡化專業;在課程建設方面,優化創新創業課程,建設專業特色課程、合作課程、應用技能課程等;在實踐教學方面,強化學生實踐能力培養,與企業進行“3+1”貫通培養;在考核方式上,變“平時考+期末考”的傳統式考核為“企業考核+過程考核+綜合考核”的多樣性考核;在人才培養模式上,通過校企協同、校校協同、國際協同等打造多元化應用型人才培養機制;將工作過程、教學過程與考核過程相融匯,盡量適應社會、適應市場,從學校向社會零距離過渡。化解高校畢業生就業難與企業招工難的兩難現象并存的尷尬局面,改善由低就業率映射的低人才培養質量、低社會聲譽、低外部支持與慘淡的發展前景,爭取發展空間。
高校人才培養模式的改革,所要達到的目的是明確的:順應時代發展,適應社會需要,適合企業的要求,與用人單位無縫對接,實現學用結合、達到學以致用。如何達致這一目的,是一個方案實施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經濟利益、合法性建構、專業理性之間的張力無處不在,左右方案實踐者的行為選擇,決定最后的結果與走向。因而,在高校中,有明確目標的人才培養方案的實施,絕不是一個純粹的自上而下的上層意志的貫徹過程,而是一個不同層次、不同實踐者之間相互影響、相互作用的動態過程,這一過程處于不斷的變動之中,使得人才培養方案的實施結果呈現與預想不同的樣貌。
事實上,高校人才培養模式的調整,作為一次探索性的改革仍然有許多理論和實踐問題有待澄清。目前的研究沒有從根本上闡明人才培養模式的具體實踐過程,沒有從動態互動的角度去探討人才培養方案實施過程中不同層次、不同實踐者之間的復雜關系,特別是沒有把受教育者——學生這一主題納入這一互動關系之中,因而沒能揭示其背后的實踐邏輯。無論從理論上還是實踐上,人才培養模式的實施過程都亟須深入、系統地研究。
變革的困擾普遍存在于社會系統中。這種困擾與其說來自變革本身,倒不如說是源自變革的實踐過程。因為再完美的方案也只有付諸實踐才能產生效果。而變革的效果,不僅取決于方案的設計,更取決于對設計的實踐。不管設計者的主觀意愿如何強烈,政策力度如何強大,沒有實踐就沒有變革。變革的結果,取決于實踐過程中實踐者在制度空間中的策略性選擇與行動。高校人才培養模式的改革亦是如此,諸多事實表明,往往是實踐而非最初的方案設計最終決定變革的成效和實踐的走向。本研究的核心是用高校組織的視角來分析人才培養模式變革的實踐過程,探討實踐結果產生的機制,并揭示其實踐過程的運行邏輯。
高校人才培養模式改革的核心目標是適應社會的要求,糾正求職與求才兩難的偏離,解決大學畢業生就業難的現實困境。從人才培養這個實踐過程的整體性角度來說,人才培養目標的確定、培養措施的選擇以及培養方案的實施是三個中心環節。從理論上講,適應社會的需要,培養能夠滿足用人單位需求的合格人才,不僅要求設定合理的培養目標,而且要有能夠達致此目標的配套措施,更離不開對設計方案不走樣的實踐。
這就需要系統追蹤并梳理變革后地方高校人才培養各個環節的全過程,通過描述和解釋政府、高校院系的行政人員,培養方案的具體實踐者——高校教師、接受培養者——學生,以及接收畢業生的用人單位分別的行動選擇及他們之間的關系格局,來揭開高校人才培養的實踐過程,進而探究地方高校人才培養供給側改革的實踐邏輯。
第一,追述與梳理高校人才培養實踐的表層行為,即重點記述人才培養的過程,以及在這一過程中各參與者分別選擇怎樣的行動以達成結果,展現人才培養的實際實踐路徑。
第二,剖視與理解高校人才培養過程的深層邏輯,對這一問題,主要分析參與者如何進行行為選擇,并對這些行為選擇背后的目的理性進行深入闡析。這就需要分析高校人才培養過程的情境因素,以及人才培養參與者們之間的利益關系格局,從而分析其行為選擇的深層邏輯。
通過對以上問題的探究,希望能夠闡明人才培養供給側改革模式的實踐特征,豐富其理論內涵,揭示地方高校人才培養獨特的實踐路徑,并構建一個可以理解高校運行實踐的理論框架。這一理論框架可以同時納入制度層、管理層與技術層三個組織層次,以及合法性、效益性與專業性等多個方面的目的理性因素,連接結構性和能動性等層面。
通過對高校人才培養全過程的追溯呈現,析出在這一過程中的每個環節分別遭遇了什么際會?這些因素對高校的人才培養結果的方向有何影響以及怎樣影響?政府、學校、院系領導、教師、學生,以及作為人才需求者代表的用人單位,在這一過程中分別扮演了什么角色,它們在不同的目的理性之間如何權衡與選擇?這些問題引領本書深入人才培養的具體實踐過程中,從不同實踐主體在追求目的理性過程中的行動選擇,它們之間的互作與影響的角度去動態地、多元地研究人才培養供給側改革的走偏問題,并進一步從人才培養的實踐過程中深入研究整個學校運行過程中所存在的深層移位現象。
為回答上述問題,本研究試圖以地方院校人才培養改革過程中設置的“定制式”試點班為案例,追蹤人才培養目標的實踐過程,重點關注高校的人才培養經歷了怎樣的實踐路徑,對標人才培養的目標,揭示各環節的偏移。
對人才培養的實踐路徑,以及其實踐結果與預設目標偏離的產生機制的探討既是一個理論問題,也是一個實踐問題;它既具有深刻的理論意義,也具有重大的實踐意義。
從現實意義來講,首先,描述、分析和解釋高校人才培養的實踐過程以及涉及其中的行動者的行動選擇邏輯,有助于解釋高校人才培養的真實過程。事實上,不觸及主體所處的情境,就無法理解其在環境中的行為方式。為什么培養方案沒有按設計所實踐?教師為什么作出如此選擇?規劃的落實為什么會走偏?現有研究已經從側面證明,單方面地分析不同的行為主體不足以解答這些問題,不梳理整個實踐過程,不觸及高校運行中的關系結構,就無法理解不同行動主體的角色和行為方式。無論是政府、學校、教師,還是用人單位,都是社會系統環境下積極的行動者,有自身的行動邏輯,受到嵌入其中的社會系統環境的影響,其行動策略往往受到制度合法性、經濟理性與專業價值等邏輯的支配,是目標、文化和資源環境共同作用的結果,這些行動作為對環境的一種積極反應影響了其他行動者的行為選擇,改變了自身的外部環境,從而進一步結構化為下一次的行動基礎。這一能動性與結構性相互影響的過程是流動的、不斷變化的,同時也是開放的,每一個行動者都在能動性地結構化自己的外部環境,同時也在結構化其他行動者的環境。
其次,揭示人才培養過程背后的實踐邏輯,有助于更好地理解方案的執行過程,可以使方案設計者和執行者更明晰方案的實踐邏輯,避免方案制定與執行之間的不一致。現實中,許多所謂的偏差往往不是目標設計的偏差或實施保障的不力造成的,而可能恰恰是方案進入實踐流后的自然結果。這些偏差往往源于對現實因素的估計不足,對利益相關者在執行過程中的可能行為缺乏充分的討論和預測,因而極易導致理論與實踐脫節,產生結果與目標的偏離。
再次,以往關于高校人才培養的研究大多是從學校定位、目標規定、課程開設以及培養結果等方面進行研究,少有對人才培養實踐過程的研究。實際上,學校內部人才培養方案實施的過程也是很有意義的。在學校內部的“微觀過程”中相聯系的主體方面,研究各行動者之間的復雜關系,系統地分析執行領域中的關系格局,可以使方案制定者與執行者明晰利益相關者及其利益相關程度,從而更好地制定和執行方案。高校人才培養模式改革過程中的上層主導性決定了許多改革措施往往暗藏危機,類似于“拍腦袋”“簡單化”和不斷變換興奮點的情況屢見不鮮,因此,系統深入地分析不同行動主體之間的關系及其對方案執行的影響是有必要的。
從理論層面來看,對高校人才培養改革實踐的個案分析無疑有助于豐富人才培養的理論和實踐研究,彌補現有實證研究在“分析層面”上的不足和理論研究在本土化上的缺失。目前有關高校人才培養過程的研究缺乏一個系統的理論、一些關鍵性的議題,如對人才培養模式的關鍵執行者教師的心理層面的因素、行為邏輯、價值判斷、認知情況等方面,并未充分討論,存在大量的疑問。學校組織運行理論、政策執行理論、新制度主義理論、人力資本理論等在解釋這些問題時,過于寬泛,無法切中要害地說明中國高等學校人才培養的現實實踐邏輯。本書希望可以通過這一研究對話實踐理論、高校組織特征與運行等研究,在發現學校人才培養實踐過程中的共性之余,揭示出中國高校運行的獨特性,豐富相關理論。
高校人才培養實踐過程中的關系格局也是透視組織運行邏輯的絕佳個案,通過對高校人才培養過程中相關行動者的行為選擇策略的分析,可以理解和分析組織運行的實踐邏輯,豐富組織運行與實踐研究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