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北民族論叢(第二十一輯)
- 周偉洲主編
- 13254字
- 2022-04-11 18:05:49
唐保義軍節度使劉澭事跡考實
任兆杰
提要:劉澭與時任幽州節度使的長兄劉濟同室操戈,戰敗后詣闕。劉澭所領之秦州并非隴右道之秦州,乃是德宗于吐蕃占據河湟后割普潤、麟游等縣所僑置之行秦州。劉澭在普潤治軍嚴整,御邊有方,因挫敗羅令則等人反對憲宗的陰謀而獲得不少封賞,但終未能得到憲宗的完全信任。這是因為劉澭身上的“河朔氣度”既有助于他治軍守邊、贏得聲名,又容易使其在中晚唐強藩林立的背景下受到君主的猜疑。劉澭在朝廷選帥討伐劉辟時落選及其有志收復河湟而不被重用,皆與此有關。
關鍵詞:劉澭 行秦州 羅令則 收復河湟 河朔氣度
劉澭(759—808),幽州昌平(治所在今北京市昌平區)人,唐代名將,曾任涿州刺史、瀛州刺史、行秦州刺史、隴右經略軍使、保義軍節度使等職。他的父親劉怦、長兄劉濟相繼為盧龍節度使,雄踞河朔,父子三人在當時均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劉怦據有幽州僅三月即病逝,與之相關資料無多,因此學界并無專門研究。隨著近年來劉濟墓的出土,相關考古情況介紹和研究成果不斷涌現。[1]
劉澭于兩《唐書》有傳[2],其神道碑之文字亦存[3],另有《冊府元龜》《唐語林》等其他文獻記載。雖然關于劉澭的記載不少,但學界對劉澭的專論迄今僅見許超雄一文[4],此外,馮金忠、李碧妍、馮永芳、吳豐享等人的研究亦對劉澭有所涉及(為避免煩瑣,這些研究成果隨文引注,此處不專門列出)。這些研究并未全面勾勒劉澭其人事跡及其在歷史上的重要地位,因此仍有深入研究的必要。今筆者不揣谫陋,將劉澭歸闕以后,在行秦州刺史及保義軍節度使任上與其相關的僑置府州、順憲之爭及唐廷對河朔歸朝者的防范等問題考述如下,不當之處,祈請方家指正。
一 行秦州與保義軍
劉澭幫助長兄劉濟順利襲幽州節度使之位后,頗受信任。但后來因劉濟打破兄終弟及的承諾任其子為副大使,兄弟關系破裂。劉澭在戰敗后,上表朝廷愿赴長安,得到準許。兩《唐書》僅籠統敘述劉澭戰敗后歸闕,一路上軍紀嚴明,秋毫無犯?!短普Z林》載其“不由驛路而行”[5],《冊府元龜》載“澭乃拔瀛州軍士及男女萬余口,歷鎮、魏數軍,直趨京師,人無離叛者。澭號令嚴肅,所過芻蕘無所犯。其諸軍雖甚惡之,卒不能阻敗”[6]。《神道碑》載其事甚詳,頗可補充史傳疏略,此不具載。
劉澭率部到達長安后,得到德宗嘉獎?!缎绿茣份d“德宗寵遇,特授秦州刺史,以普潤縣為理所”[7]。同書又載貞元十年(794)二月丙午,“以瀛州刺史劉澭為秦州刺史、隴右經略軍使,理普潤縣,仍以普潤軍為名”。[8]《神道碑》亦曰“即日拜秦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隴西經略軍使,割扶風之普潤縣以處之,倚為長城,鎮我近輔”。據此則知,史書與碑志對劉澭職官的記載各有詳略,應互相參照,才可以盡可能全面地了解此事。
劉澭感念德宗厚遇,在普潤卓有治績:“軍中不設音樂。士卒病,親存問所欲,不幸死,哭之”[9]。他的這些行為甚至讓時人懷疑他是奸雄。[10]《神道碑》對劉澭的治績總結為“十五年間,烽燧無警;數千里內,兵防倚重”。憲宗雖認同“澭馭眾嚴肅,固是良將”,但同時知悉劉澭有“向者幽系幕吏,杖殺縣令”等劣跡。[11]可見,劉澭治軍能得眾心,但也有驕橫專擅及縱軍暴掠等行為。
以上所述有兩個問題需要注意,一是劉澭所領秦州的地理位置,二是其所任的經略軍使名為“隴西”還是“隴右”。
唐代,秦州屬隴右道。寶應二年(763)隴右陷于吐蕃,管縣五:上邽、伏羌、隴城、清水、成紀。[12]劉澭所領之秦州顯然與此不同?!缎绿茣肪砹摹斗芥偙硪弧份d貞元三年(787)有言“初,隴右節度兵入屯秦州,尋徙岐州,及吐蕃陷隴右,德宗置行秦州,以刺史兼隴右經略使,治普潤,以鳳翔節度使領隴右支度營田觀察使”[13]?!短普Z林》亦載“朝廷優遇,乃割鳳翔府普潤、麟游等縣為行秦州。以普潤為理所,保義為軍號,拜澭行秦州刺史,充保義軍節度使。所領將十營于此”[14]。馮永芳據《新唐書》載行秦州設置于貞元三年,而劉澭歸闕后德宗以其為秦州刺史一事在貞元十年,認為《唐語林》所載“割鳳翔府普潤、麟游等縣為行秦州”是錯誤的,劉澭所任為秦州刺史,而非行秦州刺史。[15]馮氏所言有誤,其實清人已發現了《新唐書》的訛誤:錢大昕指出《新唐書·地理志》漏載置行秦州事,《新唐書·方鎮表》不書德宗置行秦州于貞元十年而附見貞元三年,“亦未核”。[16]《唐國史補》亦載劉澭“受行秦州刺史,理普潤”[17]?!渡竦辣匪d“假領僑郡,所以激必取之心”即表明此秦州是僑置,德宗設行秦州的目的是激勵收復故土。綜上所述,錢大昕所論得其實,劉澭所任確為行秦州刺史無疑。此行秦州乃是隴右陷于吐蕃后,德宗割普潤、麟游等縣僑置而成。
前引《唐語林》以為朝廷置行秦州,以普潤為理所的同時即以保義為軍號,則誤矣。元和元年(806)四月,羅令則事件被平息后,憲宗論功行賞,方才賜予保義軍號(詳見下文)。兩《唐書》、《唐會要》、《唐大詔令集》、《資治通鑒》、《冊府元龜》、《文苑英華》、《唐文粹》等典籍均曰“隴右經略軍使”,僅《呂衡州文集》《全唐文》作“隴西經略軍使”。因此,劉澭所領一職當為“隴右經略軍使”。
“保義”作為軍號,早在憲宗賜予劉澭所部之前便已存在?!缎绿茣し芥偙怼份d,肅宗上元元年(760)置興鳳隴節度使。德宗建中四年(783)興鳳隴節度賜號保義節度。是年罷保義,以隴州置奉義軍節度使,尋廢,再置保義。貞元元年(785),保義節度增領臨洮軍使。貞元三年(787)罷保義節度,置都團練觀察防御使。未幾,復置節度,兼右神策軍行營節度使。[18]之后就是吐蕃陷隴右后,德宗為了安置劉澭割普潤設置行秦州,憲宗以劉澭為保義軍節度使。
元和元年(806)四月“戊申,以隴右經略使、秦州刺史劉澭為保義軍節度使”。[19]《新唐書》卷六四《方鎮表一》載元和元年,“升隴右經略使為保義節度,尋罷保義,復舊名。是年,增領靈臺、良原、崇信三鎮”[20]?!缎绿茣分T表確有其值得稱道之處,但因其為避免零散,往往把時間相近的事件模糊處理,生硬地置于一處,反而容易出現訛誤。李碧妍認為《新唐書》所載“尋罷保義,復舊名”應是元和二年(807)十二月劉澭去世后之事。至于“是年,增領靈臺、良原、崇信三鎮”極可能是憲宗為獎賞劉澭的舉措,并且與劉澭此時由隴右經略使升任保義軍節度使的背景吻合。劉澭死后,三鎮恐怕不再繼續由隴右經略使領屬。[21]李氏所說不誤,按《神道碑》載憲宗封賞劉澭時有“建保義之雄名,益良原之重賦”之語,可證劉澭升任保義軍節度使時并領良原鎮。
錢大昕認為劉澭去世后,保義軍即罷。[22]錢氏所言在理。據《唐會要》載“(元和)三年正月,詔普潤鎮兵馬使隸左神策軍,良原鎮兵馬使隸右神策軍”[23],此當為劉澭去世后保義軍的一些變動。其后,普潤兵又多有調防和隸屬關系變動。但史籍記載的片段,還不足以勾連出劉澭及其任職前后普潤、麟游等軍鎮,隴右經略軍,保義軍等具體變動情況。[24]
二 羅令則事件所見普潤軍的重要性
陳寅恪先生指出唐代皇位繼承常不固定,新舊君主接續之交往往有宮廷革命,并歷數從玄武門事變到德宗順宗之交皇位繼承不固定的事實。[25]德宗末年至憲宗初年是唐代宮廷與朝野急遽動蕩時期。各派勢力圍繞皇位繼承的人選問題進行了多次博弈,急速而深刻地改變著時局。
德宗駕崩前,正值“東宮疾恙方甚”?!爸腥嘶蛟啤畠戎猩塘浚⑽炊ā?,幸虧受詔前來的翰林學士衛次公提出太子當即位,若不得已亦當立廣陵王,不容再有異圖,鄭絪等人表示贊成,方才穩定局勢,使順宗得以順利即位。[26]章士釗認為這表明“閹黨挾憲宗以脅順宗,謀定而動,橫恣無阻”[27]。謝元魯推測當時舒王李誼與德宗的寵妃韋氏及宦官俱文珍等合謀阻止太子李誦繼位。但因德宗從患病到去世僅二十余天,這個陰謀集團謀劃準備不足,加之外朝官員反對而未能如愿。[28]以上是順宗即位之前面臨的種種危機。
貞元二十一年(805)正月,德宗駕崩。太子李誦即位,是為順宗。順宗喑啞失語,用其原東宮舊臣王伾、王叔文主持朝政。二王及其黨羽為穩定時局,采取一系列舉措,獲得不少稱贊,但也有很多失當之處。其中,二王集團既不容于許多朝官,又侵奪宦官利益,還阻止立太子。在幾方勢力聯合和逼迫之下,順宗一派步步退卻:三月立太子;七月同意太子監國;八月退位為太上皇,傳位太子。其后,二王集團成員陸續被貶,順宗及其支持者幾乎一敗涂地。[29]
順宗雖喑啞失語,卻并非孱弱不堪。王伾、王叔文等人所采取的措施背后應有順宗的支持。[30]其中有兩次謀求兵權的努力:一、五月,王叔文派韓泰控制神策軍以奪宦官兵權;二、七月,王伾多次去向宦官及杜佑請求起復王叔文為相,且總北軍。[31]這兩次奪權的失敗,距離順宗一派遭到毀滅性打擊只有一步之遙。
羅令則事件即發生在憲宗即位之初。《舊唐書》載:
及順宗傳位,稱太上皇,有山人羅令則詣澭言異端數百言,皆廢立之事,澭立命系之。令則又云某之黨多矣,約以德宗山陵時伺便而動。澭械令則送京師,杖死之。后錄功,賜其額曰保義。[32]
羅令則的同黨為誰,學界觀點紛紜,其焦點在于羅令則是否屬于二王八司馬一黨。呂思勉、章士釗認為羅為二王同黨。呂思勉認為“此叔文之黨,忠義奮發,之死不變者也”,并注意到舒王誼亦于當年十月卒,其事頗可疑。[33]章士釗認為“羅令則之黨策動廢立,而指名向澭征兵,令則且以身試險,自往游說,其故大率因德宗曾加寵遇,而冀幸澭在擁護順宗上報恩云”。他還指出舒王成為主廢立者的無上目標,并推測密謀醞釀可能起于二王未被貶謫之時,其事可能取得順宗同意。舒羅案告終,俱文珍輩為芟夷本根之計而謀害順宗。[34]張曙霞認為羅令則游說劉澭一事表明王叔文集團的行動魯莽到完全不察形勢的程度。憲宗即位后,順宗被宦官嚴密控制,不大可能有所作為,密謀可能與王叔文有關。因為王伾與順宗關系更為親密卻只是貶后病死,而王叔文是次年被殺。張氏進而認為舒羅事件與順宗之被弒等問題應有直接關系。[35]
王蕓生亦懷疑舒王薨與羅令則之事相關,但羅令則事件不可能是二王八司馬圖謀廢立,只能說人們對順宗被迫禪位及二王八司馬受迫害之事憤激不平。[36]其他學者認為羅令則為順宗的支持者,具體所屬黨派不詳。卞孝萱指出德、順、憲三朝禁中的形勢非常復雜:唐德宗想廢太子(順宗),立舒王;宦官想廢順宗,立舒王;宦官、藩鎮逼迫順宗讓位給憲宗;羅令則想廢憲宗,立舒王;舒王和順宗相繼去世才使憲宗地位鞏固。[37]李天石認為羅令則事件說明在長安有一批人為順宗抱不平,對其退位的內幕表示懷疑。[38]陸揚認為羅令則無疑是針對順宗被迫退位一事而來,且將憲宗登基視作非法,希望策動兵變來扭轉局面。羅令則背后肯定有持類似立場的人員甚至團體,比如支持順宗的宮中和禁軍成員等。[39]
據以上諸位所論,羅令則事件乃是順宗一派為與憲宗一派爭權,謀廢憲宗而立舒王。考慮到文獻所載皆言“廢立”而不稱“反正”,則似是順宗自己身體狀況難以應對復雜形勢,只好退而求其次,謀劃廢憲宗改立舒王。
其中頗可注意者有二端:其一為羅令則的身份,其二是羅黨約定起事的時間。
唐代帝王多患風疾,且多有餌丹藥者。[40]因此有不少方士得以親近帝王。唐代出現不少“山人”,活躍于政治舞臺,且與宮廷關系密切,其中柳泌就是以服食、醫藥等致長生之術活躍于宮廷的山人。[41]順宗雖被幽系,但身患風疾及喑啞之癥,需要醫藥是自然之事。羅令則利用山人身份,以給順宗診病煉藥之名出入禁宮當非難事(《新唐書》載羅令則身份是“方士”,則其出入禁宮更為名正言順)。在順宗一派失勢后,羅令則憑借其特殊身份成為順宗與外界聯系的重要渠道。
古代帝王喪葬是重大事件,從駕崩到入土這段時間內一直是整個國家政治生活的焦點。[42]聯想到曹魏時期司馬懿趁曹爽奉魏帝謁陵之際發動兵變而一舉奪權,可證羅黨選擇的時機極富政治眼光??上Я_氏所托非人,不但未能說服劉澭加入,反而被其捉拿獻給憲宗以邀功。
典籍所載羅令則之事以《冊府元龜》最為詳細:
劉澭貞元末為隴右經略使。暨順宗寢疾,傳位于憲宗,稱太上皇,有山人羅令則自京詣澭,妄構異說,凡數百言,皆廢立之事。且矯太上皇詔,請兵于澭。澭立命系之,鞫得奸狀。令則又云:“某之黨多矣。十月德宗山陵,約此時伺便而動?!睗研盗顒t,驛表上聞。詔付禁軍按問,其黨與皆杖死。澭復請自領兵護靈駕,以備非常。詔不許。遣中使以名馬金玉繒錦錫之,復錄其功,號其軍額曰保義。[43]
據《冊府元龜》知劉澭在械送羅令則之前已經審問過他。羅令則被押到長安后,憲宗令禁軍審訊,并將羅與其供出的同黨一并杖死。
《冊府元龜》又載劉澭在羅令則事件后自請護駕,未得憲宗允許。然《神道碑》所載與此迥異:
貞元二十一年,順宗嗣統,中外增級,就加檢校工部尚書。崇陵晏駕之初,太上傳歸之際,公嚴兵近服,警衛公室,擒摘奸黨,黜遏邪謀,人心不搖,國隙遂閉,流公妙簡,秘莫得聞。
若依《神道碑》則是劉澭在德宗駕崩之時、順宗傳位之際,都曾領兵護駕。“擒摘奸黨,黜遏邪謀”即指劉澭成功粉碎羅令則陰謀一事。
卞孝萱分析《冊府元龜》的記載認為所謂“鞫得奸狀”指劉澭誘逼羅令則說出了準備立誰,并抓住此立功機會向憲宗告密,得到了獎賞。作為王叔文集團成員的呂溫為劉澭撰神道碑時懷著悲憤的心情,“秘莫得聞”“以獎殊恩”暗示這是憲宗與劉澭之間一件不可告人的罪惡交易。舒王誼薨與羅令則一伙被杖殺是同時的,因此羅令則謀立的應是舒王。[44]卞先生所論合乎情理,但認為呂溫在撰神道碑時流露出悲憤之情或言過其實。一般碑志撰人多為志主親友或僚佐,似不應有此“春秋筆法”。
據兩《唐書》及《冊府元龜》所載似憲宗處置羅案后即賜劉澭軍額為保義,實則不然。《資治通鑒》載羅令則事在永貞元年(805)十月,加劉澭保義軍節度使事在次年三月。[45]《神道碑》亦載賜物與賜軍號并非同時:憲宗在羅令則之事后即給予了諸多物質賞賜,次年由檢校工部尚書升任為檢校兵部尚書,封彭城郡王,所統之軍賜軍號為“保義”。
據《神道碑》載,貞元二十一年(805),順宗即位,內外官員得以升遷,劉澭加檢校工部尚書?;蛟S德宗去世、順宗即位之時,順宗曾得到過屯兵普潤的劉澭的支持。羅令則選擇劉澭為游說目標,除了章士釗所論羅令則希望劉澭將對德宗的感念化為對順宗的支持外,可能也與順宗即位之初曾得劉澭護衛有關。
但是隨著憲宗一派的急速崛起,劉澭必須再次考慮自己的站隊問題。從德宗去世到憲宗繼位,順宗一派幾乎無力回天,所以只好把全部籌碼押在劉澭身上。但是劉澭毫不猶豫地向憲宗表忠心,揭露了羅令則的陰謀。
至于劉澭在羅令則事件后有無“嚴兵近服”,是值得懷疑的。因為羅令則游說劉澭的本意即以順宗之命召其入長安勤王,憲宗此時如果仍召劉澭前來將會冒很大風險——劉澭到長安后一旦挾兵自重、翻云覆雨,將會成為憲宗的心腹大患。因此憲宗在拒絕劉澭帶兵護駕的同時,又不忘派宦官賞賜劉澭以籠絡之,保證其不生變。
凍國棟和黃樓認為羅令則或為順宗東宮舊黨,將劉澭作為游說對象主要是看中他所領普潤軍不隸屬宦官所控制的神策軍這一點。[46]值得注意的是,這一關節也為憲宗所重視。朝廷雖有宦官掌握的神策軍,但宦官在當時的地位又必須提防。因此憲宗籠絡駐防普潤的劉澭是非常有必要的。普潤乃京西北之門戶,當此之時,既可西拒吐蕃,又能夠東援京師。[47]普潤距京師不遠,一方面,可以對其他心懷不軌的軍事力量產生震懾作用;另一方面,有需要再召劉澭入京不遲。如此措置劉澭,可見憲宗的政治智慧。
三 劉澭的際遇與其“河朔氣度”的關系
(一)落選伐蜀主帥之任
順宗及憲宗初期,不但宮廷與朝堂充滿了斗爭,藩鎮也開始陸續挑戰中央權威。貞元二十一年(805)六月,鎮蜀二十余年的西川節度使韋皋上表請令太子監國。韋皋旋即于八月憲宗即位不久后去世,支度副使劉辟自為留后,諸將表求節鉞。朝廷不許,以袁滋為西川節度使,征劉辟給事中,令其赴闕,劉辟拒不奉詔。十二月,同意劉辟為西川節度使。元和元年(806)正月,劉辟益發兇悖,進而求都統三川,憲宗召集朝臣討論討伐劉辟事宜。宰相杜黃裳力主用兵,并舉薦高崇文為帥,憲宗遂任高崇文討賊。九月,高崇文大獲全勝,擒劉辟入京,西川之亂至此平定。
陸揚深入探討了劉辟叛亂及其對元和政治格局的影響[48],許超雄、張劍光考察得出杜黃裳籌劃并贏得此次伐蜀戰爭與其能夠利用與宦官的關系密切相關。[49]兩篇文章對認識劉辟事件大有裨益,但二者所涉及的擇帥問題仍有繼續探討的空間。
事件初期,憲宗為息事而妥協,固然與陸揚所論朝廷實際能力、武力平叛的勝算以及憲宗是否下決心同代、德以來朝廷與地方的政治游戲規則決裂、朝廷立場強硬會對其他藩鎮的繼承問題有連鎖效應等因素有關。如果注意到順宗去世后第四日,憲宗即命高崇文為帥討伐劉辟[50],那么,憲宗此前對劉辟優容的態度當與順宗在世,宮廷權力存在變數有關。順宗去世,憲宗地位徹底穩固,如此才得以從容應對劉辟之事。
杜黃裳推薦高崇文為帥[51],彼時名聲未著的高崇文受到不少質疑。[52]高崇文向來忌憚劉澭,為了得高崇文死力,杜黃裳派人誡勉高崇文如不奮命,便以劉澭代替他。[53]在當時憲宗急需平叛以立威,宰相卻僅將名氣、才能更優的劉澭作為備選,著實是件很奇怪的事情。許超雄認為高崇文被杜黃裳推薦為帥除了其軍事經驗和能力以外,還可能與高向杜黃裳行賄有關。作為神策軍將的高崇文行賄一事應是獲得了掌握神策軍的宦官的許可和支持。[54]不過高崇文的軍事才能應是最重要的考量因素,否則以當時情境杜黃裳似不敢拿此事冒險。
《唐語林校證》詳細記載了劉澭落選平劉辟主帥的原因:
上敕宰臣選將討伐。杜黃裳曰:“保義節度使劉(當作“劉澭”,以下徑改)、武成節度使高崇文,皆剛毅忠勇可用。”上曰:“二人誰為優?”黃裳曰:“劉澭自涿州拔城歸闕,扶老攜幼,萬人就路,飲食舒慘,與眾共之。居不設樂,動拘法令,峻嚴整肅,人望而畏。付以專征,必著勛績。”……上曰:“卿選劉澭,甚得其人,然卿慮亦未盡。澭馭眾嚴肅,固是良將。性本倔強,與濟不葉,危急歸命,河朔氣度尚在。常聞郁郁扼腕,恨不得名藩,應有深意。若征伐有功,須令鎮西川以為寵。況全蜀重地,數十年間,碩德名臣,方可寄任。澭生長幽燕,只知盧龍節制,不識朝廷憲章。向者幽系幕吏,杖殺縣令,皆河朔規矩,我亦為之容貸。若使鎮西川,是自掇心腹疾。不如崇文,久將親軍,寬和得眾,用兵沉審?!?a id="w055">[55]
據此可知杜黃裳推薦平叛人選專注于其人軍事才能,因此認為劉澭較高崇文更為合適。而憲宗則從劉澭的成長背景、性格志氣、日常行為等認為若劉澭順利平叛,朝廷為了賞功,須將西川授予,如此無異于養虎為患。
但平叛后須用西川賞功,并非不用劉澭的最主要原因,因高崇文順利平叛后即被授予劍南西川節度使等職。[56]陸揚認為討蜀關系到憲宗個人威信能否成立,憲宗舍劉澭而選擇地位不高但屬神策嫡系的高崇文是因為憲宗要在平藩上掌握主動權。從憲宗不愿使來自河北的劉澭在勝利后得以控制西川的意見中也可以看出憲宗的遠見。[57]陸揚所論頗有見地,然憲宗防范劉澭背后有更深層次意味。
這就是劉澭身上的“河朔氣度”。吳豐享已經注意到這點,但他的論述又有矛盾之處。他一方面認為劉澭屯兵普潤未見有不法行為,“只知盧龍節制,不識朝廷憲章”更像一種明顯說辭;另一方面又認為“河朔氣度”“盧龍節制”“河朔規矩”足見河朔歸朝者在憲宗心中的芥蒂。[58]劉澭在普潤的跋扈行為已見前述,則“只知盧龍節制,不識朝廷憲章”為實有其事而非說辭,劉澭未得征劉辟主帥之任當與其經歷及氣質有關。
在經歷連續幾任河朔雄藩的節帥頑劣不恭后,憲宗對“河朔氣度”保持高度警惕才是其根本原因所在。由此觀之,劉澭的人生際遇,實與其“河朔氣度”密切相關。強藩培育出的非凡氣質,既為其贏得莫大聲名,又埋下皇帝對其分外警惕的種子。安、史以胡將陵夷中夏,引起朝野惶懼。其后,河朔三鎮的囂張氣焰也讓唐廷心有余悸。這種陰影,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朝廷軍事格局的措置以及對胡將強藩的有意抑制。
劉澭在羅令則事件中立功不小,卻并沒有為他贏得憲宗的更多信任。大約羅令則選擇劉澭為游說目標本身已經讓憲宗心懷芥蒂,再加上劉澭的“河朔氣度”,使得劉澭難以得到真正重用。高崇文平劉辟立功,成為其致身通顯的決定因素,因此其死后得以配享憲宗廟庭,乃至其子孫能夠占據要津。劉澭落選平劉辟主帥一事,不僅是他一人宦途的關節點,一定程度上乃至成為其家族命運的決定因素。
(二)志復河湟而不被重視
劉澭被任命為行秦州刺史,在普潤練兵,西拒吐蕃,常有復河湟之志?!杜f唐書》載“其(劉澭)軍蕃戎畏之,不敢為寇,常有復河湟之志,議者壯之”[59],未言朝廷的反應?!缎绿茣吩弧俺魅挥袕秃愉抑?,屢為朝廷言之,未見省”[60]。
“河湟”一詞,具有地理與文化的雙重意涵。從地理上說,大約相當于今青海、甘肅境內黃河與湟水交匯處的區域,后來擴大為安史之亂后吐蕃所占領的唐河西、隴右之地。文化意義上,“河湟”一詞又成為唐代所失西部疆土的概稱。[61]肅宗至德(756—758)后,河西、隴右戍兵被調集收復兩京,上元元年(760)河西軍鎮多為吐蕃攻陷。[62]代宗寶應元年(762)吐蕃“陷臨洮,取秦、成、渭等州”,又于廣德二年(764)“入大震關,取蘭、河、鄯、洮等州,于是隴右地盡亡”。[63]
河湟被吐蕃占據后,從皇帝、將相到文士都立志恢復。貞元十九年(803)權德輿知貢舉時,禮部策問進士的試題中就有“思欲盡復河湟之地”之語。[64]杜牧《河湟》詩云“元載相公曾借箸,憲宗皇帝亦留神”[65],令狐楚《少年行》(四首其三)曰“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擬回頭望故鄉”[66]。此外,李德裕、白居易、元稹、呂溫、杜牧、李商隱等都曾有詩作吟詠,由此形成唐詩中的一個重要題材,成為記錄時代的詩史。[67]
劉澭多次倡言恢復舊疆,未獲支持。史籍未載明劉澭向朝廷抒發收復河湟的具體情形,據《神道碑》記載,劉澭在德宗、憲宗時期皆曾上表請復河湟。余恕誠認為呂溫在為劉澭所撰的神道碑中,“用將近一半的篇幅贊揚劉澭致力收復河湟的報國精神,正是因為劉澭與呂溫有著共同的捍衛華夏、收復河隴的思想和節操”[68]。
《神道碑》載劉澭率部詣闕得到德宗封賞,并在普潤治軍嚴整,風化大行,然后籌劃河湟事宜。他向朝廷建言收復河湟之地,并呈送詳細地圖等資料,可惜并未被朝廷采納,只好繼續練兵,激發士氣。據《神道碑》所載,德宗沒有答應劉澭“請牧隍中”的原因在于“屬渠戎悔禍,朝議許盟”。唐德宗時曾有兩次與吐蕃結盟的行動。第一次是建中四年(783)正月鳳翔節度使張鎰與吐蕃宰相尚結贊同盟于清水,第二次是貞元三年(787)閏五月侍中渾瑊與吐蕃宰相尚結贊同盟于平涼。平涼之盟因渾瑊被吐蕃所劫,致使雙方關系破裂而未成。[69]劉澭到達長安已是貞元十年(794),此時并無與吐蕃結盟之事,不知史籍是否漏載此事,附此待考。
德宗在位初期矢志削弱藩鎮,但收效不著,反而引發“涇原兵亂”及河朔三鎮的緊張局面,這些受挫的行動使他對收復河湟的問題無力顧及。《神道碑》載劉澭歸朝雖然得到德宗寵遇,劉澭也是滿懷壯志(“三接論邊,心許成吾之事”),從“假領僑郡,所以激必取之心”來看,似乎德宗也非常重視恢復河湟。但“而猶未賜齊履,不拜漢壇,抑為偏帥,所以觀自致之效”一語,透露出朝廷對他仍有戒心,亦即“先皇將將,厥有深旨”。
憲宗朝,劉澭再度提議收復河湟。羅令則事件平息后,憲宗論功行賞,并令其覲見?!渡竦辣份d劉澭“詣便殿,奉溫顏,訴先朝未展之謀,陳西疆必復之志”,而當時憲宗正努力于平定劉辟之亂,無暇顧及河湟。況且在擇帥平定西川時就舍棄劉澭而選擇高崇文,那么不理睬劉澭出兵河湟的請求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吳豐享認為涇原兵亂后,朝廷對河朔歸朝者有著既歡迎又提防的矛盾心理。劉澭心懷河湟卻不得朝廷支持而志氣難伸,可能與唐廷懼怕劉澭勢力強大難以節制有關。唐廷與劉澭的關系又受到劉濟方面的影響,因為劉濟對朝廷較為恭順,朝廷若對劉澭過于重視,可能影響到與劉濟的關系。[70]朝廷不重視劉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顧慮劉濟的反應自是一方面,但非主要因素。更深層次原因當是劉澭在普潤的一些跋扈行為以及“郁郁扼腕,恨不得名藩,應有深意”的形象——憲宗所謂的“河朔氣度”,因此使憲宗時刻對其抱有戒備心。值此之由,劉澭歸朝后的人生際遇都被他這種個人特質所影響,郁郁不得志。
結 論
劉澭入朝后得到嘉獎,被德宗任命為行秦州刺史,在任上治軍卓有聲績。憲宗即位之后,羅令則游說劉澭行廢立之事,被劉澭斷然拒絕并械送長安,化解了憲宗的統治危機。雖然由此獲得不少封賞,但其身上帶有強烈的河朔強藩培育的跋扈氣質——“河朔氣度”。這種“河朔氣度”為他贏得名聲、成就事業的同時,又使朝廷對其始終抱有戒心,進而限制了其功業的發展。他多次慨言收復河湟,卻不被采納,雖有卓絕的軍事才能,卻被排除在平定劉辟叛亂的活動之外。高崇文借由平劉辟建立的功業平步青云,并蔭及子孫,對比劉澭及其五子的際遇,實不可同日而語。“河朔氣度”對劉澭及其家族影響之大,不免令人唏噓。
(任兆杰:西安電子科技大學人文學院)
[1]孫繼民:《北京新發現唐劉濟墓的幾個問題》,《光明日報》2013年7月31日,第011版;蔣愛花:《張弛于割據和恭順之間——唐代幽州盧龍節度使劉濟考釋》,《亞洲研究》第20輯,韓國國立慶北大學亞洲研究所,2015,第73—90頁;張天虹:《也釋唐幽州盧龍節度使劉濟的“最務恭順”》,《北京社會科學》2017年第6期。
[2]《舊唐書》卷一四三《劉澭傳》,中華書局,1975,第3901頁;《新唐書》卷一四八《劉澭傳》,中華書局,1975,第4780—4781頁。
[3](唐)呂溫:《呂衡州文集》卷六《唐故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兵部尚書使持節都督秦州諸軍事兼秦州刺史御史大夫充保義軍節度隴西經略軍等使上柱國彭城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贈尚書右仆射中山劉公神道碑銘并序》,中華書局,1985,第63—68頁。《全唐文》卷六三〇亦載此文,文字稍異(中華書局,1983,第6358—6362頁)。以下簡稱“《神道碑》”,為避煩瑣,凡再引此碑文,不另出注。
[4]許超雄:《河朔規矩與朝廷憲章:中晚唐時期京西北的河朔將領——以劉澭為中心》,《史林》2019年第1期。筆者很早就注意到劉澭其人,曾撰文參加2018年1月舉行的“第三屆幽州學學術研討會”(許文中已提及筆者此文)。其后深感此論題應做更深入討論,遂分為上下兩篇,上篇著重討論劉澭在河朔時的事跡(將刊于《中國邊疆史地研究》),下篇專論劉澭詣闕后事跡(即本文)。許氏文章是拙作投稿后甚久方見,論述重心不同,讀者可參照。
[5](宋)王讜撰,周勛初校證《唐語林校證》卷一《政事上》,中華書局,1987,第64頁。
[6](宋)王欽若等編纂,周勛初等校訂《冊府元龜》卷四一八《將帥部·嚴整》,鳳凰出版社,2006,第4753頁。
[7]《新唐書》卷一四八《劉澭傳》,第4780—4781頁。
[8]《舊唐書》卷十三《德宗本紀》,第378頁。
[9]《新唐書》卷一四八《劉澭傳》,第4780—4781頁。
[10](唐)李肇:《唐國史補》卷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第35頁。
[11]《唐語林校證》卷一《政事上》,第64頁。
[12](唐)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卷三九《隴右道上》,賀次君點校,中華書局,1983,第979—980頁。
[13]《新唐書》卷六四《方鎮表一》,第1775—1776頁。
[14]《唐語林校證》卷一《政事上》,第64頁。
[15]馮永芳:《〈唐語林〉考辨一則》,《蘭州教育學院學報》2018年第2期。
[16](清)錢大昕:《廿二史考異》卷四六《唐書六》,方詩銘、周殿杰校點,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第711頁。
[17]《唐國史補》卷中,第35頁。
[18]《新唐書》卷六四《方鎮表一》,第1767、1773—1775頁。
[19]《舊唐書》卷一四《憲宗本紀上》,第417頁。
[20]《新唐書》卷六四《方鎮表一》,第1778—1779頁。
[21]李碧妍:《危機與重構:唐帝國及其地方諸侯》,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第225頁。穆宗長慶三年(823)五月“丙子,以晉、慈二州為保義軍,以觀察使李寰為節度使”(《資治通鑒》卷二四三《唐紀五十九》,中華書局,2011,第7949頁)。昭宗龍紀元年(889)四月,賜陜虢軍號保義(《資治通鑒》卷二五八《唐紀七十四》,第8506頁)。此二保義軍與劉澭所領保義軍無關。
[22]《廿二史考異》卷四六《唐書六》,第711頁。
[23](宋)王溥:《唐會要》卷七二《京城諸軍》,中華書局,1955,第1295—1296頁。
[24]錢大昕認為貞元十年劉澭為隴右經略使是接替前一年去世的隴右節度使李元諒,參見《廿二史考異》卷四六《唐書六》,第711頁。
[25]陳寅?。骸端逄浦贫葴Y源略論稿·唐代政治史述論稿》,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1,第236—258頁。
[26]《舊唐書》卷一五九《衛次公傳》,第4179頁。
[27]章士釗:《柳文指要》之《體要之部》卷四《議辯》,中華書局,1971,第162—164頁。
[28]謝元魯:《唐德宗·唐順宗》,吉林文史出版社,1995,第225—229頁。
[29]《舊唐書》卷一四《順宗本紀》,第405—410頁?!坝镭懜镄隆薄岸醢怂抉R”等問題,參見黃永年《所謂“永貞革新”》,《青海社會科學》1986年第5期;王素《略談永貞革新》,《文史知識》1994年第8期;王蕓生《論二王八司馬政治革新的歷史意義》,《歷史研究》1963年第3期。順宗及其支持下的二王等人與太子、宦官、朝官、藩鎮都有不小矛盾,參見何燦浩《關于“二王新政”的兩個問題》,《寧波師院學報》(社會科學版)1990年第4期;岳純之《唐憲宗新論》,《煙臺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6年第4期。
[30]李天石:《唐憲宗》,吉林文史出版社,1995,第53—55頁。
[31]《資治通鑒》卷二三六《唐紀五十二》,第7737、7740頁。
[32]《舊唐書》卷一四三《劉澭傳》,第3901頁。
[33]呂思勉:《隋唐五代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59,第338—339頁。
[34]章士釗:《柳文指要》之《體要之部》卷四《議辯》,第165—166頁。
[35]張曙霞:《柳宗元與永貞革新》,博士學位論文,首都師范大學,2006,第18—20頁。
[36]王蕓生:《論二王八司馬政治革新的歷史意義》,《歷史研究》1963年第3期。
[37]卞孝萱:《唐代文史論叢》,山西人民出版社,1986,第77—84頁。
[38]李天石:《唐憲宗》,第56頁。
[39]陸揚:《從新出墓志再論9世紀初劍南西川劉辟事件及其相關問題》,《唐研究》第17卷,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第331—356頁。
[40]王永平:《試釋唐代諸帝多餌丹藥之謎》,《歷史研究》1999年第4期。
[41]牟發松:《唐代“山人”考論》,《河北學刊》2011年第3期。
[42]吳麗娛:《唐代的皇帝喪葬與山陵使》,《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24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第110—137頁。
[43]《冊府元龜》卷三七四《將帥部·忠第五》,第4235頁。按:宋本《冊府元龜》“其黨與”作“與其黨”(影印本,中華書局,1989,第945頁)。
[44]卞孝萱:《唐代文史論叢》,第77—84頁。
[45]《資治通鑒》卷二三六《唐紀五十二》,第7744頁;卷二三七《唐紀五十三》,第7752頁。
[46]凍國棟、黃樓:《唐德宗貞元末皇位之爭考辨》,《唐代國家與地域社會研究:中國唐史學會第十屆年會論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第1—27頁。李碧妍也注意到普潤在劉澭管轄期間不屬于神策軍,參見李碧妍《危機與重構:唐帝國及其地方諸侯》,第225頁。
[47]關于普潤、麟游等鎮的地理、軍事意義,參見史念?!逗由郊ㄋ募?,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1,第194—203頁。
[48]陸揚:《從西川和浙西事件論元和政治格局的形成》,《唐研究》第8卷,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第225—256頁。
[49]許超雄、張劍光:《杜黃裳與唐憲宗初年的伐蜀戰爭》,《陜西歷史博物館館刊》第22輯,三秦出版社,2015,第109—116頁。
[50]《資治通鑒》卷二三七《唐紀五十三》,第7747—7748頁。
[51]《舊唐書》卷一四七《杜黃裳傳》,第3974頁。
[52]《舊唐書》卷一五一《高崇文傳》,第4051頁。高崇文已經領兵后形勢不利請求朝廷增兵時,朝臣上書中還有“崇文素非大將,拔自偏鎮,忠勇雖著,恩威未洽”之語,參見呂溫《呂衡州文集》卷四《代李侍郎論伐劍南更發兵表》,第35頁。
[53]《舊唐書》卷一四七《杜黃裳傳》,第3974頁。
[54]許超雄、張劍光:《杜黃裳與唐憲宗初年的伐蜀戰爭》,第109—116頁。
[55]《唐語林校證》卷一《政事上》,第63—64頁。
[56]《舊唐書》卷一五一《高崇文傳》,第4053頁。
[57]陸揚:《從西川和浙西事件論元和政治格局的形成》,《唐研究》第8卷,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第225—256頁。
[58]吳豐享:《河朔氣度與朝廷憲章——唐廷對待河朔歸朝者的雙重態度》,《萍鄉學院學報》2017年第2期。
[59]《舊唐書》卷一四三《劉澭傳》,第3901頁。
[60]《新唐書》卷一四八《劉澭傳》,第4781頁。
[61]關于“河湟”一詞的地理概念、文化意向,及其在唐與吐蕃地緣政治中的重要地位,參見金勇強《“河湟”地理概念變遷考》,《北方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6期。
[62]《舊唐書》卷四〇《地理志三》,第1647頁。
[63]《新唐書》卷二一六上《吐蕃傳上》,第6087頁。
[64](唐)權德輿:《權德輿詩文集》卷四〇《貞元十九年禮部策問進士五道(第二問)》,郭廣偉校點,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第605—606頁。
[65](唐)杜牧:《樊川文集》卷二《河湟》,載吳在慶《杜牧集系年校注》,中華書局,2008,第183頁。
[66](唐)令狐楚:《少年行》,載(宋)郭茂倩編《樂府詩集》卷六六《雜曲歌辭》,中華書局,1979,第956頁。
[67]有關唐代河湟詩歌的研究見吳哲《談唐代河湟詩的題材》,《青海師專學報》1983年第1期;余恕誠、王樹森《唐代有關河湟詩歌的詩史意義》,《學術界》2012年第8期;石云濤《河湟的失陷與收復在唐詩中的反響》,《石河子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2期。
[68]余恕誠、鄭傳銳:《唐人出使吐蕃的詩史——論呂溫使蕃詩》,《民族文學研究》2012年第4期。
[69]《舊唐書》卷一二《德宗本紀上》,第335、357頁。
[70]吳豐享:《河朔氣度與朝廷憲章——唐廷對待河朔歸朝者的雙重態度》,《萍鄉學院學報》201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