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斐說著微微一頓，見眾人朝自己看過來，這才又微微笑道：“今歲自夏末以來，關中便遭遇大旱，陛下和諸公據說都是甚是心憂啊。”

眾人不知他為什么突然說起這種事，都有些不耐煩。

“童君，這些事我等也略知一二，不過這和那司南有什么關系？”

什么大旱小旱跟我等有什么關系，天下再旱，難道還能把我等餓死了不成。

至于那些所謂百姓，跟我們有什么關系，心憂天下也輪不到我們這些人啊。

而且你說司南就說司南，你扯這些煞風景的事做什么？

倒是房遺直略微知道一二，微微凝眉卻沒有說話。

旁邊另外有人道：“這我倒是有所耳聞，據說那司南便是因為在豫州放糧濟民才被陛下所知的。”

眾人之中卻有人還真是第一次知道這事，聞言不禁驚詫道：“什么？放糧濟民？”

“好大的膽子，他一介商賈，無名無份，怎么敢私自放糧濟民，陛下難道沒有治他的罪嗎？”

這些人說這話一臉震怒，好像司南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樣。

房遺直再次微微皺眉。

童斐偷眼看了他一眼，嘿嘿笑道：“確實大膽，這也就是本朝，陛下乃是仁慈之主，若是在別朝，僅此一項就能治了他的死罪!”

“確實。”

眾人紛紛點頭，心中卻禁不住暗暗冷笑，“仁慈之主，你可算了吧，你什么時候見過殺兄囚父的仁慈之主了？”

房遺直一直在旁邊沒說話，此時卻有些不耐煩了，忍不住皺眉道：“這朝堂之事，事關國家社稷，我等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些事還是不要妄議了。

至于那司南，不論其他如何，賑濟災民一項總是好事，既然陛下都沒有降罪，我等再說其他同樣也是不妥。”

童斐一看他不耐煩，當即呵呵一笑道：“房兄說的是，不過我要說的事倒是于此有關。”

“此事房兄應該知曉，但諸君怕是有人還不知。”

童斐說著微微一頓，隨即又故作神秘的道：“那司南能入陛下法眼，卻不止他在豫州放糧濟民，此次入朝更是又一舉敬獻了百萬貫之巨！

不僅如此，我聽說，這司南當日更是在朝堂之上夸夸其談，稱陛下和朝廷諸公所行的賑災之策只是治標之策，不是治本良方，嘿嘿，端的驚人之語啊！”

眾人聞言都不由輕吸一口冷氣，就連房遺直都是一怔，他還真不知道還有此事。

百萬貫，好大的手筆。

哪怕是他們這些人要么是公卿之后，要么是世家子弟，百萬貫錢在各大家主眼中或許不算什么，但是對他們這些人來說那絕對是驚人的數字。

而聽到說司南居然在朝堂上直接說陛下和一班重臣的賑災之策不是治本良方，其他人倒還好，房遺直卻禁不住一皺眉。

因為那“重臣”顯然就包括了他父親房玄齡。

童斐見此，心知火候差不多了，嘿嘿一笑道：“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陛下也不知因為什么原因，居然把朝廷賑災之任全權交給他了。

這一舉可真是把我等世家公卿子弟給比下去了。

別說是我等，哪怕是房兄宰相之子的尊榮，陛下怕是也不敢交付如此重任啊，可見那司南還真有幾分本事！”

他口中說司南有幾分真本事，但語氣卻是有些意味深長，目光也有意無意的看向房遺直。

而房遺直果然便有些耐不住了，本來慵懶的斜倚在圍欄上，此時卻忍不住動了動身子。

而旁邊其他人卻個個都是又是驚詫，又是憤怒的樣子。

“陛下居然把這樣的重任交給一個商賈，這……朝堂諸公難道沒人反對嗎？”

“反對自然是有的。”童斐慢悠悠的道：“不過陛下乾綱獨斷，諸公便是反對怕是也無甚作用，而且那司南乃商賈之輩，善用機巧奸邪之術，似乎頗弄了些錢財，也舍得用。

而我等世家，雖有資財確實辛辛苦苦經營積攢而來的，而且別說一般人家，便是那五姓七宗，誰又不需要養活宗族部曲。

誰又能夠如那司南一般不管不顧呢？”

這話一說，眾人都紛紛哀嘆，“哎，彼輩商賈果然是奸邪小人，居然以利惑君，真是該死！”

一群紈绔好像瞬間都化身成了道德君子一般。

心中卻是又羨慕，又嫉妒，又恨。

原本只是覺得那商賈招搖的讓人討厭，沒想到卻比想象中的還要可恨。

居然能有這么多錢。

有錢也就罷了，還這么不把錢當錢。

百萬貫啊，說獻就獻了，這要是給我多好啊。

又恨皇帝……不是說好的明君，英主嗎？你怎么能就因為他出了錢，你就把賑災這么重要的任務交給他了，這像話嗎？

這要是讓我去該有多好，那么多錢糧，哪怕漏一漏也夠我在銅雀樓瀟灑一陣子了。

真是老天無眼。

什么明君，都是騙人的！

房遺直眉頭也是越皺越緊，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起來。

他雖然是宰相之子，身份尊貴，但如今身上也只有一個萌蔭而來的散官，并無任何實質性的司職。

而那司南年紀與他仿佛，卻居然被皇帝委以重任……難不成我作詩不如他，任事能力也不如他嗎？

房遺直下意識的捏緊了拳頭。

忽然卻聽童斐道：“房兄，此事還要你牽一個頭。”

“什么？”

房遺直沒聽見他前面說些什么，不由一愣。

童斐微微一笑道：“房兄，如今朝廷諸公以房杜二公為首，而房公身為中書令其實較杜公更勝一籌。

而房兄在我輩之中也是當之無愧的魁首。

此番大災，我等也當有所作為，也要讓陛下知道我等勛貴子弟之中也有心憂社稷者在。

不然豈不讓天下人看輕，怕是陛下也要失望。”

他這一說，其他眾人也紛紛附和，“是啊是啊，我等公卿子弟豈能讓一個商賈之輩比下去！”

“正要讓陛下知道這國家社稷靠的還是我等世家公卿，商賈賤民豈堪重用！”

房遺直耳聽眾人如此踴躍，心中也是一動，稍微坐直了一點身體，問道：“不知不文與諸君有什么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