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燕寧心里一動，抬眼望過去。

齊家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那輛鐵黑色的馬車轍轍駛出，崔氏被常婆子扶了出來，依依不舍的望著走在她前面的齊封奕，“奕兒，考完了就回來，娘在家等你。”

齊封奕溫聲應了聲，這才上了馬車，眼角余光似往這邊掃了掃，卻仿佛沒看見她們兩人，頭也不回的上了馬車。

馬車很快駛出村落，遠的只剩一個影子。

二妞郁悶的踢了踢小石子，“我還以為能搭趟便車。”

孟燕寧失笑。

她在這里待了幾天，可能是與鄉間環境有關，這里的男女大防并不如小燕寧在世時嚴謹，但齊封奕是讀書人，是一心走仕途的，必然要注意這些細枝末節。

即便齊封奕看見了她們，應該也不會停下來，要真停下來，第一個鬧開的怕就是崔氏。

馬車一離開，原本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齊封奕身上的崔氏果然發現了她們，臉色微微一沉，好歹顧忌著顏面才勉強笑了笑，“二妞？你們怎么來了？”

話是對二妞說的，看的卻是孟燕寧。

身無二兩肉，又黑又瘦，瞧著也是一副木訥模樣，不見絲毫秀美之態，相比較富態白胖又討喜的二妞，實在沒有半點引人注目的地方。

崔氏立刻放下心來。

齊封奕雖一直記得高家的恩，可他性子沉穩，按理來說不會做出那等沖入火場救人的事，她二妞長的漂亮性子卻憨，齊封奕素來當她是小妹妹，崔氏左思右想，終于還是覺得這問題怕還是落在高家搭救的孤女身上。

那日火場上人多事多，又都是烏漆嘛黑的，她也沒看清孟燕寧的模樣，如今看來也不過爾爾。

她心里放松，臉上笑容便又多了些，“這大冷天的，你娘可還好？我忙著送弈兒趕考，也沒過去看看。”

二妞傻乎乎的道，“我娘在家修房子呢，讓我們去逛逛集市。”

崔氏忍不住皺眉，“那江氏也太不成體統了，”回頭望向常婆子，“你待會抽空過去一趟，別讓那江氏太放肆了，春茹也是，讓她住我家不肯，非要去住那個破屋子！”

常婆子忙道，“聽您的吩咐，昨兒已經送了許多東西過去了，就是那匠人也是我幫著找的，春茹也一直念您的好呢。”

崔氏被捧的眉開眼笑，心情愈發好了，又指了指二妞她們，“小孩子家的，也可憐，給她們裝些果子糕點回去，那鎮上也沒什么好東西，別讓她們空了肚子。”

常婆子忙笑道，“大娘子心善，二妞，還不快謝謝大娘子！”

二妞不喜歡崔氏的做派，擰著頭不肯說話，孟燕寧偷偷踢了她一腳，拉著她上前，落落大方的道，“多謝大娘子的賞。”

清脆的童音爽朗又有禮，聽的崔氏微微一怔，不由又多看了一眼孟燕寧，“你這嗓子倒好，幾歲啦？”

“七歲。”

“家里可還有旁人了？”

“爹娘都沒了，說是還有一個姨，不過沒見過。”孟燕寧老實答道。

雖然崔氏之前就聽常婆子說過孟燕寧的事，可聽見孟燕寧這么說，還是動了幾分惻隱之心，“是個可憐的孩子，也是你命好，來了高家，春茹雖然說話不好聽，可實實在在是個實心腸。”

“我知道的。”

崔氏見她不卑不亢，倒有幾分歡喜，“看你說話爽利，得閑了就來陪我說說話，弈兒忙著讀書，我在家也沒人說話，也寂寞的很。”

說話間，又望了眼常婆子。

常婆子立刻進了屋，不一會便拿出一個木制餐盒，另外還有一個小香囊，崔氏取了香囊塞進孟燕寧手里，“也沒什么好的，這個你拿著玩，可別嫌棄。”

孟燕寧彎唇一笑，“大娘子的東西都是好東西，哪里敢嫌棄呢。”

干凈的陽光灑落她一身，雖然黑瘦依舊，可也顯得眉眼靈動，仔細看去，竟是不輸二妞什么的。

崔氏低咦了聲，“我似乎在哪里見過你？”

孟燕寧無辜的望著她。

崔氏一時也想不起來，索性擺擺手，“罷了，你們早去早回吧，可別讓你娘擔心了。”

孟燕寧又拉著二妞行了一禮，這才往前走，等崔氏與常婆子都進去了，二妞也沒好氣的嘟囔道，“齊伯娘就這個樣子，你干嘛跟她說那么多，她壓根看不起我們家。”

孟燕寧微微皺眉，不答反問，“這話誰教你的？”

孟燕寧說話都是好聲好氣，難得這么嚴厲，二妞呆了呆，“是、是大伯娘說的。”

“她這么說，你就這么信了？你自己都相信別人看不起你，還讓別人怎么看你？”孟燕寧沉聲道，“人貴自重，可懂？”

二妞懵懵懂懂不大明白，“我……”

孟燕寧也知道她年紀小，不大懂這些，拉著小姑娘的手繼續往前，“人生在世，總有人說三道四的，你得保持自己的風度，別讓人影響了你，說句不好聽的，一只狗咬你，你總不能直接咬回去吧，更何況，你也咬不過狗啊！”

二妞聽的半知不解，猶豫了下，固執的道，“可我還是不喜歡齊伯娘。”

“不喜歡就保持最適當的距離，別失了你自己的禮數就好，讓別人挑不出你的短處，也就是了。”

孟燕寧也不強求她理解，又繼續道，“咱們現在也搬進村里住了，你家在山腳住了那么久，跟村子里的人也不熟，日后肯定有些磕磕絆絆的，齊家是大戶，就算不交好，有個面子情，齊家也不至于跟你使絆子，咱們的日子也好過，懂嗎？”

二妞低頭仔細想了想，“就是說，我們要抱大伯娘的大腿？”

孟燕寧被她噎的說不出話，“你要是這么理解也行。”

二妞十分聰明，望著前方，立刻舉一反三，“那我們是不是也要抱緊弈哥哥的大腿？”

孟燕寧正低頭檢查小香囊，香囊里除了一些藥草，還有兩個小銀角子，她苦苦思索這個世界的銀錢換算問題，聽見二妞的話，笑了笑，心不在焉的回答道，“隨你。”

二妞立刻奔出去了，“弈哥哥！”

孟燕寧一呆，抬眼，果然見著那早該離開的少年站在路邊。

意氣風發，豐神俊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