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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奈何橋

“嘀……”,監(jiān)護儀上出現(xiàn)了一條平直的線,這也意味著一個生命走到了盡頭。

病/床/前,沒有兒女哭天搶地,只有一位滿頭白發(fā)的老者靜靜地守候在病/床/旁,蒼老的面龐一滴滴淚珠默默滑下。

寬厚的掌心包/裹/著另一雙滿是褶皺枯瘦而干癟的手掌,兩雙手就這樣緊緊地握在一起,一如往昔。

死者已矣,可老者卻怎么也不愿松開那雙手。

一旁的醫(yī)護人員饒是見慣了生死,也為眼前這一幕感到動容。

而那已經(jīng)離去的人兒,縱使對這世間有萬般的眷戀,卻是再也感受不到分毫了。

病/床/上,那個離去的人,姓王,名云巧。

她和老伴兒陸哲生,一生無兒無女,夫妻二人的感情卻是極好的,在五十五年的婚姻生活里,從未紅過一次臉。

最終,王云巧以八十三歲高齡,離開了這一方世界。

人生中最痛苦和最欣慰的事情,王云巧在她人生最后的三年時光里,真真切切地體會了個遍。

三年前,她開始了癱瘓在/床、生活不能自理的苦難折磨。

令她欣慰的是,面對這樣的她,老伴兒陸哲生沒有半分埋怨,更沒有對她棄之不理。

在生活上,陸哲生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知道她不喜歡待在醫(yī)院里,但她還需要時時刻刻戴著氧氣罩,陸哲生就將好幾個大氧氣瓶子拉回了家里。

為了延續(xù)她的生命,陸哲生可說是做到了傾家蕩產(chǎn)。

僅僅是這三年的時間,他們夫妻倆攢了幾十年的家當,就這樣耗/光/了。

如果王云巧再拖上個幾年,陸哲生就是砸骨頭賣血也湊不出醫(yī)藥費了。

王云巧癱瘓的這三年里,盡管吃的好、住的好,可她的心里卻難受極了。

這種躺吃等死的活著,比直接咽氣更令人苦悶。

臥床三年,王云巧不止一次想與陸哲生說給她一針“安樂定”吧,她真的不想這樣活下去了。

可是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

不是她不想死了,而是每每見到陸哲生時,他眼睛里那無比堅定的光芒,讓她說不出那樣傷人的話來。

他們兩個人,從相知相戀,到步入婚姻的殿堂,一起走過了五十五個春秋。

無論對于誰來說,其中一個已經(jīng)成為了另一個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王云巧最盼望和最不舍的,都是閉眼的這一刻。

想著自己早點走完人生旅途,老伴就可以輕松自在的活著了,不用再為她這個活死人,勞心費力。

可她又想著自己走的比老伴兒早,那老伴兒的后事又由誰來料理呢?

如果老伴兒到了最后的時候,也是臥/床/不起、生活不能自理,又有誰來照顧他呢?

可不管還有多少的想法,在這一刻,王云巧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她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

輕飄飄的……

王云巧清楚地看到了淚流滿面的陸哲生,因為她已經(jīng)站到了陸哲生的面前。

她伸出手,去觸/碰/那張滿是褶/皺/的容顏,卻是穿透過去,什么也沒有碰到。

直到這一刻,王云巧才確信,自己是真的死了。

原來人死以后,真的有靈魂!

這一次,王云巧伸出手,輕輕地描摹著那張滿是褶/皺/的臉,即便陸哲生已不是當年那個玉樹臨風(fēng)的帥氣青年,可王云巧就是怎么看,也看不夠。

心里滿滿的,都是不舍!

“該走了。”一道冰冰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

“誰?”王云巧驚訝地轉(zhuǎn)過頭去,眼睛看到的只有一團黑霧,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東西。

王云巧剛要張嘴問問,自己不是已經(jīng)死了,怎么還能聽到聲音呢?

眼前突然一黑,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jīng)站在了一條長長的隊伍里。

“好好在這里排著,跟上前面的。”那團黑霧再次出現(xiàn),丟下這么一句,就消失不見了。

王云巧是一頭霧水,她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已經(jīng)變了,不再是生前穿的那一套,而是一件長長的白色袍子,腳下也沒了鞋子,是光著腳的。

她前后左右,打量了一圈,發(fā)現(xiàn)大家都穿著這樣的白色袍子,一個挨著一個,長長的隊伍根本望不到盡頭。

就在她站著思索的功夫,后面又陸陸續(xù)續(xù)地來了好幾個穿著白袍子的。

王云巧還在四處打量著,琢磨這是個什么地方的時候,上方的黑云里突然傳來喝斥的聲音。

“快往前走,別磨蹭。”

隨著喝斥聲而來的,是一道霹靂,直直打在了王云巧的腳邊。

王云巧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了一跳,她的步子非但沒有向前,反而是/傻/楞/楞/地杵在那里,怎么也邁不動步子了。

就在這時,后面那個新來的,直接推了她一把,嚷嚷道:“快走,快走,趕緊去投個好/胎。”

啊?!原來這就是趕著去/投/抬/的路啊!

也不知道下一世,她會投到一個什么樣的人家?

王云巧終于醒過神了,懷著對新生活的期盼,邁動了腳步,跟著隊伍向前走。

在這里,沒有時間,沒有饑餓,沒有寒冷,只有無盡的等待……

王云巧就這樣走啊走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前面的隊伍還是一眼望不到盡頭。

排在她后面的是個聒噪/性/子,走了這一路,一直在不停地叨叨。

不過,聽著那些叨叨聲,王云巧倒不覺得煩,這么漫長的路,有個解悶的,倒也不錯。

又這樣一步一步的不知又走了多久,遠遠的……,終于望見了一座拱形的橋。

在那橋頭的地方,有一個身影,彎腰,站起,彎腰,站起……,在那里不停地忙碌著。

見到這番景象,一直跟在王云巧后面的那位話嘮兄,終于在這一刻爆發(fā)了。

“快看,快看,那個就是孟婆,傳說中的孟婆啊……”話嘮兄剛剛大聲喊了出來,就見一道霹靂直直地砸中了他的腳面。

“嗷……”的一嗓子,話嘮兄抱著腳,跳了起來。

看到話嘮兄的樣子,王云巧是滿頭的黑線,看來,即使是魂魄感覺不到饑餓寒冷,也是有懲罰的辦法。

還好還好,她初來乍到的時候,那道霹靂只是劈在了腳邊,要不她那個時候是不是也要像話嘮兄一樣,抱著腳大喊大叫的。

那畫面只是想想,就覺得挺丟人的。

話嘮兄這下可是老實了,嘴也不叨叨了,默默地向前走著。

冷不丁的,沒了話嘮兄的聲音,走在前面的王云巧倒是有些不習(xí)慣了。

王云巧轉(zhuǎn)回頭,看向話嘮兄,正要打趣幾句,頭頂上突然傳來轟隆隆的雷聲。

緊接著,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怒吼,震得整個地府顫了三顫。

王云巧抬眼望過去的時候,前面的的隊伍已是大亂。

這是啥意思啊?

王云巧還沒搞清楚怎么回事,站在她后面的話嘮兄已經(jīng)嗷嗷地叫著,撒腿狂竄起來。

等王云巧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前方已是刮起了颶風(fēng),一個個穿著白袍的魂魄,在眨眼間消失不見了。

站在奈何橋邊的那個孟婆,手持一個特大號的湯勺子,在空中揮舞著。

見到這般光景,王云巧也沒啥可猶豫的了,再不跑,她這魂魄可是真的要消失了。

撒/丫/子/開跑!

目標……,奈何橋!

只要過了那里,魂魄就可以投/胎/了,王云巧的想法就是這么簡單。

而她根本不知道過了奈何橋,還有六個不同的路口,分別是餓鬼道、地獄道、畜生道、阿修羅道、天道、人道。

按照慣例,喝了孟婆湯后,這些魂魄忘記前世,受前世得的業(yè)力牽引,去到既定的路口。

此時地府大亂,這些還沒有托生的魂魄都是帶記憶的,誰也不想無緣無故變得灰飛煙滅,可都是卯足了勁兒向前沖。

王云巧跌跌撞撞,好幾次險些卷進颶風(fēng)中,終是逃了過去。

到了奈何橋的盡頭,她真的/傻/眼了。

前方六個黑洞洞的漩渦,天知道要往哪一個沖!

就在她琢磨著要進哪一個的時候,身后突然刮來一陣旋風(fēng),還夾雜著/聒/噪的/咒/罵/聲,“讓開,讓開……,別擋著老子去投/胎……”

王云巧就這么稀里糊涂的,被撞/進了一個黑色漩渦里。

眼前一黑,王云巧是啥也不知道了。

王云巧,真的想大/罵/一通。

撞她的,不是別人,就是一直排在她后面的那個話嘮男。

那該死的/玩/意,可把/老/娘/害慘了,以后最好別相遇,否則她可是要好好地修理那個家伙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云巧再次有了知覺的時候,卻是睜不開眼睛,只覺周圍都是暖融融的水流。

浮浮沉沉間,還有什么東西,時不時地撞她一下,踢她一腳的。

這地方真是太擠了,她想轉(zhuǎn)個圈,或是伸個胳膊,踢個腿的,都是一通磕碰。

幾番嘗試之后,王云巧也不折騰了。

她知道自己這是投/胎/了,在某個不知名生物的肚子里。而且她待的這個地方,還不是單間,旁邊可能還有兩個或者三個,跟她投在了同一個/娘/的肚子里。

王云巧真的很好奇,她想睜開眼睛看一看這個神奇的地方,可惜她現(xiàn)在太過弱小,根本沒那個本事。

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理兒,王云巧不再折騰,任憑身/體在暖流里飄/蕩/著,只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版權(quán):云起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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