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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鄧紹良停尸衙門 曾國藩遠(yuǎn)走衡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咸豐三年八月初七正是立秋的日子,天氣比較涼爽。

永順兵譚好古的心情非常好!今天是他過生日,邀請幾個老鄉(xiāng)一起到長沙火宮殿聚會。酒足飯飽以后他們來到太平街,一個個醉歪歪的,看到街上的姑娘媳婦長得俊就去占一把便宜,恰好碰到一隊湘勇巡城,過來制止。

湘勇中有一個辰州勇眼睛長得小小的,臉蛋圓圓的,一副憨厚相。永順兵將那個辰州勇從隊列中扯了出來,摸著他的臉蛋,盡說一些下流話。

辰州勇被當(dāng)眾羞辱,當(dāng)然不干,一使力氣將永順兵推開。永順兵見辰州勇敢反抗,趁著酒勁,撲過去對辰州勇又踢又打。辰州勇奮起反抗,雙方纏斗,永順兵終究敵不過身強力壯的辰州勇,被掀翻在地。其他人見狀,一哄而上,去打那辰州勇,辰州勇很快被打翻在地。其他巡城湘勇見綠營兵人多欺少,一哄而上,雙方混戰(zhàn)。幾個回合下來,永順兵根本不是湘勇對手,一個個都被掀翻在地,沒頭沒腦的被一頓狂揍。這些辰州勇都是塔齊布訓(xùn)練出來的,下手極狠,將平時擒拿格斗、臨陣殺敵的功夫全部用上。

永順兵打不過,顧大勇被當(dāng)場打暈,其他四個人被湘勇帶走。譚好古回營后,馬上吹角列隊,手拿槍械準(zhǔn)備討伐辰州勇。清德知道事情的經(jīng)過以后,馬上唆使綠營兵擴大事態(tài),同時想方設(shè)法營救永順兵。

次日,曾國藩將肇事的永順兵抓起來準(zhǔn)備開刀問斬,又怕激起兵變,一時猶豫不決。他認(rèn)為綠營兵、湘勇之間的私斗沒有休止,影響軍紀(jì),又讓老百姓看笑話,不大力整治今后將無法治軍,便發(fā)公函給鮑起豹,希望將雙方帶頭鬧事的抓起來一同治罪。

事情很不湊巧,那個被打暈的顧大勇抬回家過了一個晚上,死了。鮑起豹早就對曾國藩一肚子火,此次大發(fā)雷霆,召集下屬,語氣十分傲慢地說:“按照曾國藩的意思,我手下人被打死了,還要將肇事者捆到軍營前法辦,大家答應(yīng)嗎?”

綠營兵聽后,群起而答:“我們不答應(yīng)!”

覃大卯在火宮殿吃了虧后,也將事情跟清德匯報。清德一聽跳了起來,大聲說:“反了!反了!塔齊布不在營房當(dāng)值,還私自出去喝酒,帶著湘勇欺負(fù)綠營兵,分明是吃里爬外。”清德越說越來氣,立即傳喚道,“鄧紹良何在?”

“末將在!”

“你帶人前去捉塔齊布來營,再到審案局將那四個永順兵一起帶回大營?!?

“喳!”鄧紹良領(lǐng)命,立即點了一百鎮(zhèn)筸兵前往參將府。周鳳山獲知,急忙溜出營外,騎馬抄近路趕往魚塘口向曾國藩報告。

一隊綠營兵在幾個永順兵的帶領(lǐng)下,全體列隊,抬著尸體,帶著刀槍、火把、刀劍包圍參將府,揚言要殺塔齊布。

卻說塔齊布天黑時才到家,剛坐定便聽到府外燈火通明,不少人在吵吵嚷嚷,千總覃立功還用力捶門,大聲問:“塔齊布在家嗎?”

塔齊布從窗戶縫中往外一看,見鄧紹良騎著高頭大馬,綠營兵都拿著明晃晃的刀槍。知道事情不好,他靈機一動,吩咐家人說:“如果見問,就說我還沒有回家?!闭f完立刻躲進了后院菜地里。

覃大卯見塔家無人出來開門,便破門而入,在塔家亂找一氣。見塔齊布不在,隨即指揮鎮(zhèn)筸兵將塔齊布屋內(nèi)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還放了一把火將參將府燒了。

綠營兵出來后,在鄧紹良的帶領(lǐng)下相互吆喝著,又列隊朝審案局奔去。來到魚塘口,只見審案局大門緊閉,幾個鎮(zhèn)筸兵上前砸門。

郭崑燾將門打開,綠營兵進去搜尋,沒找到那幾個永順兵,揚言說救不出永順兵就要殺掉曾國藩。郭嵩燾先穩(wěn)住亂兵,讓郭崑燾趕緊給曾國藩通風(fēng)報信。半個時辰,綠營兵又朝曾國藩公館奔去。接到郭崑燾的報訊,曾國藩知道事情不好,正思對策,不一會兒,就有亂兵前來敲門。

曾公館被圍,親兵不讓進,亂兵抽出佩刀用刀尖對準(zhǔn)親兵,聲言要燒了曾公館。綠營兵叫囂聲、辱罵聲、呼喊聲此起彼伏,城中官員沒有一個出來制止。

曾國藩的公館就設(shè)在靠近巡撫衙門的射圃里面。他想抽身進入軍營,思索片刻,覺得綠營兵不敢進入巡撫射圃,便出來質(zhì)問是怎么一回事。為首的永順兵要曾國藩放人,曾國藩不同意。綠營兵一哄而上,刀尖對準(zhǔn)曾國藩。親兵隊長韓正國立即上前,將幾名永順兵的單刀擊落。一群湘勇死命護著曾國藩撤到巡撫后門,曾國藩以手叩門,駱秉章這時才開門出來。他假裝震驚,詢問事情前因后果,才將綠營兵喝退。曾國藩感謝駱秉章相救,暫回審案局。

剛剛坐下,彭毓橘來報:“曾大人,楊載福、鮑超押了四個永順兵回來了!”曾國藩來到大堂,問了事情經(jīng)過,讓那四個永順兵一起出來對證。永順兵好像商量好了似的,一個個鼻孔朝天,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曾國藩問了半天,他們都裝聾作啞,并不正面回答。

此時門外又吵了起來,一群永順兵抬著顧大勇尸體沖擊審案局,曾國葆前來制止,被幾個永順兵圍了起來。鄧紹良帶著二十幾個人已經(jīng)沖進大廳,見曾國藩正在審問犯人,二話不說便將大堂圍了起來,要曾國藩放人。曾國藩不放,雙方僵持起來。

羅澤南見情況緊急,私下讓郭崑燾去請駱秉章過來彈壓。

曾國藩十分生氣,在大堂來回踱方步,幾個永順兵沉不住氣,拔出腰刀,在曾國藩面前晃來晃去,氣勢洶洶,鄧紹良也握住刀把子逼問曾國藩道:“這幾個人我今天必須帶走,審案局若是不放人,就停尸這里。曾大人若一再堅持,別怪鄧某人翻臉不認(rèn)人。”

曾國藩停下來,聲色俱厲說:“本大臣是皇上任命的禮部右侍郎,你只不過是一個四品武官,膽敢以下犯上,還不知道收斂,簡直是膽大包天,你眼里還有沒有朝廷?有沒有軍法?”說完用一雙三角眼死死地盯著鄧紹良。

鄧紹良一時心虛,嘴巴卻不肯示弱,說道:“鮑大人是一品武官,級別比你高,我是奉鮑大人軍令行事。”鄧紹良級別比曾國藩低,此時祭出了鮑起豹。

曾國藩畢竟城府很深,繼而說道:“你把鮑起豹的手令給我看,沒有手令公函,你就是私闖公堂?!?

鄧紹良收斂了一些,仍然嘴硬,說:“我奉的是鮑大人口諭。”

“鮑起豹好大的口氣,就算是他本人親自來,也要與我商量,通過湖南巡撫衙門交涉才行!”曾國藩眉毛上揚,口氣十分強硬。

“曾大人不放人,兄弟們都不答應(yīng),我不能空手回去交差?!编嚱B良反駁不過曾國藩,便來硬的。

曾國藩將桌子一拍,桌子上的公文被震落了一地,他怒斥鄧紹良說:“身為副將,彈壓不住手下士兵,朝廷要你這副將何用?你要搞清楚,今天是你帶兵擅闖衙門,是你在帶頭鬧事,我若向朝廷參你一本,你這參將還想不想當(dāng)?”

鄧紹良冷冷地說:“你不是參了清德大人一本嗎?結(jié)果怎么樣,清德大人還不是長沙副將嗎?”

“誰說清德還是長沙副將了?”駱秉章不知何時進來了,眾人一聽,一齊恭身敬禮。駱秉章此時已跨進大堂,說道,“朝廷諭旨,清德已被革職,塔齊布被朝廷任命為長沙副將。鄧紹良好大的膽子,不經(jīng)過巡撫衙門,就敢來審案局要人?”

鄧紹良一聽,嚇得跪下說:“卑職錯了,請撫臺大人包涵!”

駱秉章盯了他一眼,看得他頭皮發(fā)麻,然后丟了一句:“你還不給曾大人認(rèn)錯,真要曾大人參你一本?”

鄧紹良馬上換了一副嘴臉,向曾國藩賠罪道:“曾大人,末將知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曾國藩瞪了一眼鄧紹良,大聲問:“你還想有下次嗎?哼!”

駱秉章開始和稀泥了,說:“曾大人,鄧參將已經(jīng)認(rèn)錯,你就網(wǎng)開一面,不要跟這些當(dāng)兵的一般見識。火宮殿的事由我處置,這四個永順兵由我?guī)ё?,大家要精誠團結(jié),不要因為一點小事傷了和氣。”說完,令人將被抓的永順兵放出,參加騷亂的綠營兵也不追究,讓其回營,綠營兵抬著顧大勇的尸體悻悻而退。

曾國藩見駱秉章已經(jīng)出面,便說:“駱中丞請坐,你可以把人帶走,但是要先等我執(zhí)完法后再說。”

駱秉章見曾國藩答應(yīng)放人,便坐在大堂上,羅澤南泡上一杯熱茶獻上,駱秉章接了。

曾國藩將驚堂木一拍,大聲喝道:“來人吶!給四個永順兵松綁?!?

“喳!”鮑超、楊載福、李臣典、李續(xù)賓等人全副武裝,兇神惡煞應(yīng)聲進來。后面跟進了一隊湘勇。鮑超手拿鬼頭大刀,站在曾國藩面前,將鄧紹良砸爛塔齊布家的事情輕聲說了。

曾國藩聽后心中有數(shù),一下子來了精神,說:“按大清律,將參加火宮殿鬧事的寶勇李曉智等五人,每人責(zé)打五十軍棍,站豬籠游街三日?!?

“是!”劉松山、易良幹等人應(yīng)聲而出,幾個團丁被抓進大堂按倒在地,打了五十軍棍,投進豬籠。站豬籠游街看起來不怎么樣,其實是一種溫水煮青蛙的辦法,豬籠的高度跟人體身高差不多,犯人四肢綁在木樁上,披枷戴鏈,又不給吃喝,一般人堅持不了三天,鄧紹良知道站豬籠的厲害。

曾國藩處理完自家事,又一拍驚堂木,把鄧紹良嚇了一跳,只聽曾國藩大聲說:“鬧事團丁被依法處置,你這四個永順兵膽大妄為,拿著朝廷俸祿,穿著綠營號衣,故意擾亂社會秩序,為害一方,左右,與本大臣拿下,軍法處置?!?

彭毓橘、李臣典等人一聽,走上前去將四個永順兵掀翻在地,脫掉褲子。一隊團丁舉起水火棍朝屁股上招呼,永順兵何時吃過這種大虧,一個個被打得哭爹叫娘。

行刑的團丁沒有一個手軟,下手極重,將幾個月以來對綠營兵的不滿盡情發(fā)泄在水火棍上。他們一邊打一邊數(shù),其他綠營兵站在原地,大氣也不敢出一下。五十軍棍打完,又給四個永順兵的左耳各插一箭,痛得他們殺豬似的大叫,駱秉章看著膽戰(zhàn)心驚,鄧紹良嚇得臉色蒼白。

行刑完畢,曾國藩冷冷地說:“鄧紹良,你平日治軍不嚴(yán),軍紀(jì)敗壞,今日之事,你是罪魁禍?zhǔn)住I藐J塔副將私宅又帶兵持刀威脅本侍郎,形同謀反。姑念你是奉了鮑起豹口令,暫不追究,回家候?qū)徣グ?!?

鄧紹良面如死灰,仿佛被人抽了靈魂一樣,站立不穩(wěn)。駱秉章說:“鄧將軍,你將人先領(lǐng)回去,隨時聽候巡撫衙門前來提人?!?

鄧紹良一聽,如遇大赦,其他綠營兵背起四個挨打的永順兵出了審案局。

駱秉章見綠營兵全部離開,方才噓了一口氣,說:“曾大人,你下手也太重了,長毛攻打長沙全靠鄧紹良守缺口,長沙才沒有被攻破。你這下倒好,得罪了鎮(zhèn)筸兵,你們之間的梁子算是結(jié)下了?!?

曾國藩十分自信地說:“長毛再攻打長沙,有我曾某人在,他們就休想進入長沙九門?!?

“但愿如此。”駱秉章說完起身而去。

眾湘勇一齊起身恭送道:“送駱中丞!”

且說審案局成立之初,曾國藩與張亮基商定,各縣團練局抓到會黨先送到望城縣。審案局牌子剛掛出來的時候,大堂門口冷冷清清,原因是將各縣團練局長抓來的犯罪嫌疑人都押解到了望城縣衙,由望城知縣李瀚章審理。

李瀚章,字筱泉,安徽合肥人。家住磨店鄉(xiāng)祠堂郢村,其父李文安,官至刑部郎中,與曾國藩為同榜進士。他兄弟六人,依次是李瀚章、李鴻章、李鶴章、李蘊章、李鳳章、李昭慶。道光二十九年,以拔貢出自曾國藩門下,咸豐元年,署永定知縣、益陽知縣,因太平軍進犯長沙,駐守南門天心閣,李瀚章力戰(zhàn)得保,獎六品軍銜,咸豐三年,任望城縣知縣。李瀚章是曾國藩的學(xué)生,審案時尋章摘句,一件小事幾個月都不能結(jié)案。曾國藩認(rèn)為李瀚章辦事沒有效率,便將案犯全部提到審案局。

黃廷瓚出任審案局局長以后,快刀斬亂麻,只要人犯解押到審案局,馬上開庭審理,不拖延時間。

曾國藩給各縣團練局發(fā)文,明確支持各鄉(xiāng)捆送本鄉(xiāng)本村的嫌疑分子到審案局,只要他們一沾上“會匪”兩個字,送到長沙不死也要丟掉半條命。

串子會成員廖仁和搶劫大西門的五谷豐米行,曾國葆、彭毓橘等率一百多名團丁將米行包圍,抓住了廖仁和等十三人。黃廷瓚將此案辦成鐵案,報與曾國藩。

曾國藩同意將他們站豬籠游街,然后押到紅牌樓斬首,首級一個個像西瓜一樣滾到地上。老百姓見了都害怕,給曾國藩起了一個綽號叫“曾剃頭”。

各地會黨聲言報仇,曾國藩也不懼,每天在左局街“湖南團練局”值守,并打開大門任人進出。這些會黨也不知虛實,不敢貿(mào)然采取行動。

過了幾天,長沙一群流氓冒充會黨,將長沙城內(nèi)的一家金店給劫了。金店老板和伙計追到街上,扯住了其中一個劫匪,其他劫匪又返回來,將金店老板和伙計痛打一頓。

曾國藩的親兵蔡九正在巡街,聞訊帶領(lǐng)一群團練迅速趕到,將那群流氓抓住并奪回了金店老板被劫的金首飾。金店老板向蔡九致謝,想要回金首飾。

蔡九不予理睬,說道:“我是從劫匪手上奪來的,與你何干?你金店老板有的是錢,這點金子就孝敬給我,權(quán)當(dāng)跑路錢。”

金店老板不依不饒,攔住蔡九道:“你這樣做與劫匪有何差別?”

蔡九一聽惱火了,馬上給金店老板一個耳光,罵道:“你敢罵我是劫匪,我操你娘?!绷R完又踢了金店老板一腳。

金店老板不服氣,說:“我找曾大人告狀去?!?

蔡九拔出腰刀,架在金店老板的脖子上罵道:“告?zhèn)€卵,老子跟曾大人是親戚,你敢告狀,老子現(xiàn)在就宰了你?!?

“你給我宰一刀試試?”旁邊有人說話了,蔡九覺得聲音很熟,回頭一看,見是曾國藩,驚得站在那里不敢動。原來曾國藩與劉蓉一起路過,見許多人圍在一起,便過來看看,見蔡九正在威嚇一位金店老板,立即制止。

曾國藩叫人搬來一張桌子,站在桌子上。此時一陣風(fēng)吹來,拂起胡須。只見他朝四周一揖,大聲說道:“長沙的父老鄉(xiāng)親,我曾某人治軍不嚴(yán),今有流氓劫金店在前,湘勇敲詐勒索在后,請大家將劫匪一起帶到團練局,看曾某人如何審案?!?

眾湘勇押著劫匪,蔡九耷拉著腦袋跟在湘勇后面,金店老板跟著,一行人朝團練局走去。圍觀者也有膽大的,擁著曾、劉二人往前走。

到了團練局,曾國藩在大堂坐定,將驚堂木一拍,原告、被告一起跪下。曾國藩聲如洪鐘,問那群劫匪道:“你等搶劫金店可否屬實?”

劫匪回答:“屬實。”

“左右,將他們綁起來。”曾國藩大聲喊道,手下團練一齊上前,將那七個劫匪綁得嚴(yán)嚴(yán)實實。

曾國藩又問蔡九:“你從劫匪手中奪回金飾,想私藏了事是不是?”

蔡九回答:“是!”

“你打了金店老板,說跟我是親戚,可有此事?”曾國藩又厲聲問道。

“有此事。”蔡九低下頭,輕聲地承認(rèn)了。

曾國藩大聲表揚道:“算你是條漢子,敢做敢認(rèn)?!?

“左右,一起綁了。”曾國藩口氣一變,厲聲喝道。眾湘勇一聽,馬上上來四個人,動作麻利地將蔡九綁了。

曾國藩和顏悅色地將金店老板和伙計扶起來,又將所劫金飾全部還給了金店老板,問道:“那伙人如何處置?”

金店老板見問,一時不好如何回答,怔在那里。

“我替你回答。”曾國藩說完坐回大堂,一拍驚堂木道,“你等大膽匪徒,勾結(jié)會黨,光天化日之下?lián)尳俳鸬辏叹胖ǚ阜?,罪加一等。左右,與我推到小吳門外,將這八人一起斬首示眾!”

蔡九一聽,當(dāng)場嚇得癱成一團。眾湘勇二話不說,四人押一個,走到小吳門外一刀一個,霎時間,八顆人頭先后落地。眾湘勇將人頭裝進籠子,掛在小吳門城墻上。一些百姓看了道:“曾大人殺人好快,咔嚓幾下,八顆人頭就落了地?!?

那些會黨見曾國藩殺人時也不審案情,就溜出長沙,再也不敢說什么替誰報仇之類的話了。長沙街道一時間秩序井然,市民相互傳頌。但提到“曾剃頭”的大名時,大家都不作聲了,生怕一出差錯,被曾大人抓去剃了頭。

望城縣秀才林明光被人誣告,說他與串子會首領(lǐng)魏魁有私下往來。黃廷瓚不敢擅殺有功名的秀才,請示曾國藩。曾國藩說:“寧可枉殺一百個秀才,也不放走一個衣冠禽獸。李自成造反十年不成,后得牛金星、李巖兩個讀書人,差點奪了大明江山。”

黃廷瓚聽后便將林明光殺了。望城縣的秀才們不服,到湖南學(xué)政劉崐面前告狀,劉崐便到巡撫駱秉章那里去鬧,說:“曾國藩擅殺有功名的讀書人,也不通過學(xué)政,有違大清祖制。中丞若不將此事擺平,下官要越級上告?!?

湖南布政使徐有壬、按察使陶恩培也都不贊成曾國藩的做法。徐有壬故意拖欠軍餉,陶恩培則說曾國藩辦事越權(quán),直言不諱道:“曾侍郎不經(jīng)司法而隨意殺人,視百姓性命如草芥,湖南按察使衙門形同虛設(shè)?!?

湖南各縣各鄉(xiāng)敢辦團練的大多是地主豪強,那些團練頭目權(quán)力很大,只要有人形跡可疑,立即予以逮捕。有的押往縣城等待處決,有的則押往長沙直接交給審案局。

魚塘口審案局開堂審案,平時是黃廷瓚坐堂,遇有疑難,曾國藩親自審案。只要是解押到審案局的會匪,無論其證據(jù)是否確鑿,重則砍頭,輕則站豬籠游街,無事的也要抽一頓皮鞭,極少有人能平安離開,但秀才關(guān)海信卻是一個例外。

關(guān)秀才被指證是串子會成員,押到湖南審案局過堂,關(guān)秀才連喊冤枉。曾國藩不屑一顧地說:“投水屈原真是屈!”

秀才沒有殺人,內(nèi)心清楚,脫口而出:“殺人曾子又何曾?”

曾國藩一聽,便將其釋放。

審案局開張四個多月,平均每天都要殺一人,或直接杖斃,或死于獄中。串子會有近百人被殺,鞭打的還不統(tǒng)計在內(nèi)。有人統(tǒng)計說殺了二三百人,也有人說不止這個數(shù),至于死了多少人,審案局秘而不宣。

一日公事之余,郭嵩燾和曾國藩在團練局對弈,郭嵩燾一招不慎,被曾國藩圍死了一大片,損失了十幾顆子。郭嵩燾心痛想悔棋,曾國藩不許,郭嵩燾揶揄他說:“曾大人下棋也像審案一樣,一下子拔了我十幾顆子,難怪市民都喊你曾剃頭?!?

曾國藩也不惱,說道:“不用快刀斬亂麻,這些會黨能怕你嗎?望城縣辦事拖拉,積案無數(shù),應(yīng)辦之案不辦,應(yīng)殺之人不殺,這樣如何立威?我再剃幾個頭,給他們看看?!?

郭嵩燾聞之愕然,手中一粒棋子掉在地上。

曾國藩卻若無其事地繼續(xù)說道:“省團練局就是要制造氣氛,使當(dāng)?shù)貢h不敢依附長毛。我殺一儆百,為各縣團練撐腰,我剿滅不了長毛,還剿滅不了會黨?倘若長毛再打到湖南,得不到會黨的支持,長毛就無法在當(dāng)?shù)亓⒆??!?

郭嵩燾聞言,不無擔(dān)心地說:“湘南是會黨的重災(zāi)區(qū),有許多紳士迫于會黨的壓力,不得不低三下四,委曲求全,以求旦夕之安?!?

曾國藩摁下一枚棋子,望了望郭嵩燾說道:“確實如此,昨天收到歐陽兆熊來信,他在信中說的就是此事。對付亂黨不必拘守常例,只要能還地方安寧,老百姓給我一個‘曾剃頭’的惡名,我也不怕。我得趕快上奏折請圣旨,看湖南官場、市井百姓還有何話說?”

說到這里,曾國藩棋也不下了,走進廂房展開紙硯,向朝廷上了一道《嚴(yán)辦土匪以靖地方折》——

咸豐三年二月十二日

奏為嚴(yán)辦土匪以靖地方,恭折奏聞,仰祈圣鑒事。

正月初九日,準(zhǔn)湖南巡撫咨稱,咸豐二年十二月三十日奉上諭:“湖南籌辦撥兵募勇各事宜,即著責(zé)成張亮基、潘鐸會同在籍侍郎曾國藩妥為辦理?!睔J此。又于二月初一日,準(zhǔn)署理湖南巡撫咨稱:“咸豐三年正月初三日奉上諭:“朕思除莠即以安良,即有會匪地方,亦莠民少而良民多。封疆大吏,惟當(dāng)翦除百惡,即可保衛(wèi)善良。所有瀏陽、攸縣各處匪徒,即著該署督撫等認(rèn)真查辦,并著會同在籍侍郎曾國藩,體察地方情形,應(yīng)如何設(shè)法團練以資保衛(wèi)之處,悉心妥籌辦理!”等因。欽此。

仰見我皇上南顧焦慮,無時或釋。去年臣初至省城,撫臣張亮基調(diào)撥湖南外營兵一千名,招募湘鄉(xiāng)練勇一千名來省防御。至正月初間,粵匪東竄,武昌業(yè)已收復(fù),長沙即可解嚴(yán)。署督臣張亮基、署撫臣潘鐸皆與臣商,所有留省之云南、河南各兵,即行分別撤回;新舊招募之勇,亦即分別裁汰;共留兵勇三千余人,已足以資防守;即間有土匪竊發(fā),亦足以資剿辦。至于團練一事,臣前折略除大概,曾言捐錢斂費之難。近來博采輿論,體察民情,知鄉(xiāng)團有多費錢文者,亦有不必多費錢文者。并村結(jié)寨,筑墻建碉,多制器械,廣延教師,招募壯士,常操技藝。此多費錢文,民不樂從者也。不并村落,不立碉堡,居雖星散,聞聲相救,不制旗幟,不募勇士,農(nóng)夫牧豎,皆為健卒,耰鋤竹木,皆為兵器。此不必多費錢文,民所樂從者也。多費錢文者,不免于擾累地方,然以之御粵匪,則已仍不足;不必多費錢文者,雖未能大壯聲勢,然以之防土匪,則已有余。今粵匪全數(shù)東下,各縣鄉(xiāng)團專以查拿土匪為主。臣是以剴切曉諭,令其異居同心,互相聯(lián)絡(luò),不多費錢,不甚勞力,以冀百姓之鼓舞而聽從。

湖南會匪之多,人所共知。去年粵逆入楚凡入天地會者,大半附之而去。然尚有余孽未盡。此外又有所謂串子會、紅黑會、半邊錢會、一股香會,名目繁多,往往成群結(jié)黨,嘯聚山谷,如東南之衡、永、郴、桂,西南之寶慶、靖州,萬山叢薄,尤為匪徒卵育之區(qū)。蓋緣近年有司亦深知會匪之不可遏,特不欲其禍自我而發(fā),相與掩飾彌縫,以茍且一日之安,積數(shù)十年應(yīng)辦不辦之案,而任其延宕;積數(shù)十年應(yīng)殺不殺之人,而任其橫行,遂以釀成目今之巨寇。今鄉(xiāng)里無賴之民,囂然而不靖,彼見夫往年命案、盜案之首犯逍遙于法外;又見夫近年粵匪、土匪之肆行皆猖獗而莫制,遂以為法律不足憑,官長不足畏也。

平居造作謠言,煽惑人心,白日搶劫,毫無忌憚。若非嚴(yán)刑峻法,痛加誅戮,必?zé)o以折其不逞之志,而銷其逆亂之萌。臣之愚見,欲純用重典以鋤強暴,但愿良民有安生之日,即臣身得殘忍嚴(yán)酷之名亦不敢辭。但愿通省無不破之案,即剿辦有棘手萬難之處亦不敢辭。署督臣張亮基、署撫臣潘鐸,皆思嚴(yán)厲整頓,力挽頹風(fēng),時時相與籌商,誓當(dāng)盡除湖南大小各會匪,滌瑕去穢,掃蕩廓清,不敢稍留余孽,以貽君父之憂。其匪徒較多之地,如東南之衡、永、郴、桂,臣當(dāng)往衡州駐扎數(shù)月,就近查辦。

西南之寶、靖各屬,臣當(dāng)往寶慶駐扎數(shù)月,就近查辦。所至常帶兵勇數(shù)百、文武數(shù)員,以資剿捕之用。聯(lián)絡(luò)本地之鄉(xiāng)團,使之多覓眼線,堵截要隘,以一方之善良,治一方之匪類,可期無巢不破,無犯不擒。此臣擬辦會匪之大概情形也。至于教匪、盜匪,與會匪事同一律。三者之外,又有平日之痞匪,與近時新出之游匪。何謂游匪?逃兵、逃勇奔竄而返,無資可歸,無營可投,沿途逗留,隨處搶掠,此游匪之一種也。粵寇蹂躪之區(qū),財物罄空,室廬焚毀,弱者則乞丐近地,強者則轉(zhuǎn)徙他鄉(xiāng),或乃會聚丑類,隨從劫掠,此游匪之一種了也。大兵扎營之所,常有游手?jǐn)?shù)千隨之而行,或假充長夫,或假冒余丁,混雜于買賣街中,偷竊于支應(yīng)局內(nèi),迨大營既遠(yuǎn),輾轉(zhuǎn)流落,到處滋擾。此游匪之又一種也。

臣現(xiàn)在省城辦理街團,于此三種游匪,尤認(rèn)真查拿。遇有形跡可疑,曾經(jīng)搶掠結(jié)盟者,即用巡撫令旗,恭請王命,立行正法。臣寓館設(shè)審案局,派委妥員二人,拿獲匪徒,立予嚴(yán)訊。即尋常痞匪,如奸胥、蠹役、訟師、光棍之類,亦加倍嚴(yán)懲,不復(fù)拘泥成例,概以寬厚為心。當(dāng)此有事之秋,強弱相吞,大小相侵,不誅鋤其刁悍害民者,則善良終無聊生之日。不敢不威猛救時,以求于地方有益。所有臣遵旨會商撥兵募勇各事宜,及現(xiàn)擬查辦匪徒規(guī)模,謹(jǐn)陳大概,伏求皇上訓(xùn)示。至臣移駐衡、寶各郡,容俟長沙辦有頭緒,另行專折奏請。伏乞圣鑒。謹(jǐn)奏。

曾國藩寫完,再看了一遍奏折,又對郭崑燾說:“令張榮祖將其所帶的湘勇全部駐扎永州,王錱所帶的湘勇全部駐扎郴州,沒有我的軍令,均不能返回長沙?!?

奏折呈上,咸豐在奏折上面用朱砂批道:“辦理會匪,必須從嚴(yán),務(wù)必限期,斬除凈盡,讓曾國藩盡心辦理湖南團練,專守湖南,必要時對付長毛。”

曾國藩接到咸豐的御批后,如獲尚方寶劍,也不怕長沙市民議論和指責(zé),遍示藩臬司道衙門。駱秉章看到皇上支持曾國藩,無話可說,湖南官員再也沒有人站出來公開反對。曾國藩以為擺平了湖南官場,但是他們內(nèi)心并不服氣,一個個想盡辦法排擠曾國藩,表面上一團和氣,實則一直在暗中較勁。

朝廷設(shè)立團練大臣是一種應(yīng)急措施,誰也沒有把國家命運寄托在各省團練大臣身上。團練大臣既不是手握尚方寶劍的欽差大臣,也沒有地方實權(quán),需要依附巡撫才能生存。若是跟巡撫搞不好關(guān)系,日子肯定難過。

曾國藩隨意殺人,便是對湖南官場的公然藐視,很多官員對此不滿,其中陶恩培意見最大。他認(rèn)為,這是嚴(yán)重越權(quán)。這還不算,曾國藩將手又伸到軍隊里面,大清祖制,各省巡撫除署名提督銜以外,誰也不能干涉八旗、綠營的營務(wù)與訓(xùn)練。八旗由將軍管理,綠營由總督、提督管理,撫標(biāo)營由巡撫管理,跟團練大臣沒有任何關(guān)系。曾國藩卻依靠塔齊布干涉綠營訓(xùn)練,引起軒然大波。

朝廷接到曾國藩的奏折時,湖廣總督張亮基保塔劾清的奏折也到了兵部。朝廷聞奏,罷了清德的官,任命塔齊布為副將。

話說清德被罷官以后,就到鮑起豹、駱秉章等處告狀,鮑、清交情深厚,鮑起豹經(jīng)常倒塔護清,還到駱巡撫面前告曾國藩的惡狀。一而再再而三地告狀,讓駱秉章也認(rèn)為曾國藩不宜干預(yù)綠營兵事務(wù)。于是他主動找到曾國藩,示意曾國藩最好不要插手軍隊事務(wù)。

曾國藩聽后,不僅沒有同意,反而據(jù)理力爭。他認(rèn)為鮑起豹是在顛倒黑白,混淆清濁。

從此曾、鮑失和,綠營、湘勇爭斗,如箭在弦上,蓄之已久,才導(dǎo)致這場“永順兵變”。

劉蓉看得出來,這些天曾國藩一直悶悶不樂,他知道曾國藩正在為湘勇的事情煩惱,便與郭嵩燾一合計,到左局街湖南團練局找到曾國藩。曾國藩見二人來訪,放下手中書,請他們坐下來一起喝茶。

劉蓉坐在西頭,陽光透過木窗格,有點刺眼,他一臉關(guān)心地問:“曾大人還在為那綠營兵的事煩惱嗎?”

曾國藩強咽下心中不快,勉強一笑道:“能不煩嘛!”

劉蓉望著這位少年故交,問道:“那你下一步如何打算?”

曾國藩十分不滿地說:“我找了駱大人,綠營兵一事請他如實稟告官文。只是湘勇糧餉不濟,我找駱大人要,他寫了一張條子,讓我去找布政使衙門。可是徐有壬只給了一半,其他一半讓我自籌。”

郭嵩燾微微點頭,苦笑道:“自古以來,人馬好用,糧草困難。諸葛亮七出祁山,每次都是糧草不濟,無功而返?!?

提起諸葛亮,曾國藩瞪大了眼睛,盯著劉蓉說:“你不是自稱小亮嗎?今天怎么不開口了?”

劉蓉見問,撓了撓后腦勺,站起來說道:“自古以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湘勇組建之初,有皇上和兵部的旨意,駱大人必須認(rèn)真辦勇。自剿滅衡陽會黨以后,這段時間湘勇也是閑著,平時出出操、巡巡街什么的,也沒個實際事情,還經(jīng)常惹是生非,如今別人對湘勇不是喜歡,而是厭惡,他們是不愿意拿銀子來白養(yǎng)這群湘勇的。”

曾國藩一臉迷茫,道:“說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到問題的實質(zhì),湘勇的出路在哪里?”

劉蓉笑道:“著什么急咯,聽我慢慢講。如今洪秀全已經(jīng)在南京稱王,派兵圍攻江西,長毛如果進攻湖南,必須攻打永、道、衡、寶一帶。朝廷綠營兵戰(zhàn)斗力不強,將來湖南的戰(zhàn)事必須依靠湘勇。目前湘勇人數(shù)不夠,只有一萬人馬,不足以對付長毛。湘勇要擴大,人數(shù)至少要增至三到五萬人,湘勇才能夠變成湘軍。既然要練兵、擴軍,我們就不能留戀長沙,可以把隊伍拉到衡陽去。反正是糧餉自籌,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樹挪死,人挪活?!?

劉蓉一番話如醍醐灌頂,曾國藩茅塞頓開,道:“霞仙言之有理,我馬上給朝廷上個折子,等到兵部批復(fù)以后,再去找駱大人?!?

塔齊布自從挨了個處分后,心中一直不快,這些天一直在營帳里喝悶酒。這天,劉蓉來訪,塔齊布非常高興,拉著劉蓉一同坐下,兩人邊喝邊聊。劉蓉安慰塔齊布道:“這些天曾大人正在為湘勇籌餉的事忙碌,特命在下前來答謝將軍,倘若將軍遇到難解的事情,曾大人肯定會挺身而出,為將軍排憂?!?

塔齊布雙手一揖,說道:“不用客氣,曾大人雖是文人出身,卻膽識過人。末將與之相交,如飲甘飴。倘若曾大人有困難,末將還會鼎力相助。”

“那就謝謝將軍了?!眲⑷氐鹊木褪撬@句話,放心告辭,然后稟告曾國藩。

沒過多久,兵部批文下來,同意曾國藩去衡陽練兵,并增加編制,糧餉自籌,勇丁由曾國藩自行招募,營官、哨官都由曾國藩自行任命。

曾國藩拿著兵部的批文去找駱秉章。駱秉章正想著如何攆走這個“曾剃頭”,見他主動請退,正中下懷,立即批準(zhǔn)。

湖南司道以下官員都說曾國藩辦事操之過急,才有此次兵變。郭崑燾等人聞言非常憤怒,要向朝廷參上一本,曾國藩卻說:“前不久參了副將清德,如今又參鮑起豹,作為臣子不能為國出力,反而給皇上添煩,實在是慚愧。這幫人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

郭崑燾微微一笑,問:“大人如何躲?”

曾國藩爽快地說:“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曾國藩拿到開拔費后,帶著湘勇去了衡陽。塔齊布去醴陵,仍然統(tǒng)領(lǐng)撫標(biāo)營、寶慶勇和辰溪勇。

咸豐三年八月二十七日,白露,曾國藩率領(lǐng)長沙勇丁到達(dá)衡陽。

衡陽,位于湖南中南部,湘江中游,衡山之南,東臨羅霄山,南接南嶺,西南經(jīng)永州直抵廣西,西北部越雪峰山逼近貴州,北部是衡山,經(jīng)湘潭、長沙可以自由進出洞庭湖平原。湘江由南向北呈“S”形穿過城區(qū),耒水從西南奔來,蒸水自西向東流去,三江在主城區(qū)交匯,形成小小的沖積平原。衡陽四周環(huán)山,山南水北稱為陽,故得此名。“北雁南飛,至此歇翅?;亍?,棲息于城內(nèi)的回雁峰,又稱“雁城”。石鼓書院就在衡陽,五岳名山的“南岳衡山”就在這里。自古以來,衡陽才俊輩出,如蔡倫、王夫之、蔣琬等。這里戰(zhàn)略位置重要,東進贛、閩,南下兩廣,西抵云、貴,北臨長沙,是兵家必爭之地。

曾國藩將湘勇大營設(shè)在衡陽東洲島上,東洲島四周環(huán)水,中間綠林掩映,是一個天然的練兵場。曾國藩發(fā)函到各縣,各縣都送勇丁到衡陽,并自籌糧餉。

曾國藩拜訪衡陽知府陸傳應(yīng),請求援助。陸知府知道曾國藩是京官,又有巡撫駱秉章支持,一一答應(yīng)曾國藩的要求,并發(fā)動衡陽富戶捐銀,曾國藩很快解決了湘勇的糧餉問題。

曾國藩初建湖南團練時,朝廷并沒有讓他出境作戰(zhàn),只要求在地方上保境安民。自從江忠源向他匯報新寧楚勇征戰(zhàn)廣西的具體細(xì)節(jié)后,曾國藩明白湘勇成軍后肯定會被朝廷派往其他地方作戰(zhàn)。綠營都不是長毛的對手,普通團練根本不行,只有建立一支新式軍隊,但是兵權(quán)必須掌握在他手上。

剛一安頓下來,曾國藩就召開軍事會議,他對大家說:“湘勇基層軍官都是一批報國無門的書生,亂世之中要取得榮華富貴,必須忠心一主,唯一人馬首是瞻。以同鄉(xiāng)、同學(xué)、師生、親友關(guān)系結(jié)為一體,指臂相連,聲息相通,死不相棄?!?

一談起軍政大事,劉蓉一如郭嵩燾,滔滔不絕,這是他多年來的不懈追求。劉蓉呷了一口茶水,清清嗓子說開了:“根據(jù)我在湘鄉(xiāng)辦團練的體會,誰招的兵歸誰管,兵招得越多,官就做得越大,但是要遵循兩個原則:一是下級服從上級,士兵服從軍官;二是劃地域招軍,一營士兵不能出自兩個縣。湘鄉(xiāng)籍的營官只能在湘鄉(xiāng)招兵,辰州籍的營官只能在辰州招兵,絕對不能跑到寶慶去招兵。大帥挑選營官,營官挑選哨官,哨官挑選隊長,隊長挑選士兵。個別營官是外省人士,士兵也只能出自一個縣。士兵信息都要登記造冊,家庭成員由各縣登記,做到準(zhǔn)確無誤,士兵離營或叛逃,可按圖索驥,將其捉拿歸案。兵權(quán)交給營官以后,大帥不必遙控指揮,營官將指揮權(quán)交給哨長以后,營官不必對哨官進行監(jiān)督。根據(jù)戰(zhàn)事需要,不管文武官員品級有多高,一旦編入戰(zhàn)斗,就得服從營官,否則就亂了套??偛荒軆绍婈嚽八榔?,還得執(zhí)行誰官大聽誰的吧!”

王錱不假思索地說:“我在湘鄉(xiāng)練勇時,對八旗、綠營、官勇團練兵制做過分析,也研究過長毛的軍事制度,湘勇可以取長補短。我們不能變成綠營的附屬,要成為一個獨立的、自成體系的軍隊。經(jīng)過這次改革,我們湘勇就稱為湘軍?!?

曾國藩微微點頭,說道:“剛才幾位的觀點都很正確,只是目前我們條件還不成熟,尤其是在稱呼上,單獨成軍要經(jīng)朝廷同意,以后我們對外稱呼只能稱湘勇,尤其是在文字上不要出現(xiàn)湘軍兩個字,以免授人口實。待湘勇營制確定以后,隨著隊伍的擴大,營官以上可以設(shè)立統(tǒng)領(lǐng)、副統(tǒng)領(lǐng),自成一軍?!?

眾人聽后,一齊鼓掌,湘勇對內(nèi)正式稱為“湘軍”。

劉蓉表面謙虛,骨子里卻有一種自負(fù),說道:“湘鄉(xiāng)勇在湘鄉(xiāng)操練時,一個縣的團丁數(shù)量有限,湘鄉(xiāng)勇當(dāng)時的營制規(guī)定是每營三百六十人。現(xiàn)在陸師已有五千人馬,將來又要擴建水師,按五千人的編制,湘軍人馬達(dá)到一萬人,需要營官三十人,加上其他文職、后勤等非戰(zhàn)斗人員,估計營官需要四五十人,目前只有十名營官。營官是湘軍的高級將領(lǐng),數(shù)百名士卒生死系于一人,對營官的素質(zhì)要求比同級別的文職、后勤人員要高,故而挑選要慎重,寧缺毋濫。”

“我完全贊同劉蓉的觀點?!眲⑷厮f與羅澤南所想一致,進一步補充說,“根據(jù)目前的需要,每營可編制士卒五百人,這五百人中還有后勤人員一百二十人,抬槍抬炮的十六人,水陸兩軍編制一樣,陸師以營、哨、隊三級編制;水師為船、馬隊為棚?!?

王錱的口氣不容置疑,他說:“大家認(rèn)為一營官兵五百人為宜,我也不反對。為了便于湘鄉(xiāng)出營官,只要是湘鄉(xiāng)的滿三百六十人可編為一營,稱為小營。尤其是親兵,八十人設(shè)為一營?!?

“我看可以。”曾國藩理了理被風(fēng)吹得零亂的大胡子,認(rèn)為王錱說得在理,提醒眾將道,“營官要有頭腦,知道聽誰的話,為誰辦事,為誰打仗。帶勇之人爭名奪利,保舉稍微遲一點,有一點不如意的地方就心存怨恨,與同級別官員爭待遇,與下級官兵爭利益,都不是好營官。新募之勇,首先是訓(xùn),然后是練,訓(xùn)是訓(xùn)話,即要做好湘勇的頭腦工作。練則是練過硬的軍事本領(lǐng),練好本領(lǐng),一人可敵數(shù)十人,幾百人臨陣作戰(zhàn)如同一人,攻取殺伐,手心如一。軍事訓(xùn)練必須做到四點:一是上操、二是演習(xí)、三是巡哨、四是點名。湘軍早晚出操一次,每月逢一、四、七三天抬槍布陣打靶;二、八兩天練習(xí)跑跳;三、六、九三天練習(xí)擒拿格斗、戰(zhàn)陣戰(zhàn)法;五、十兩天練刀、槍、劍、戟等器械。扎營以后,各營派三分之一的人員站崗,其他人睡覺。站崗的人必須全神貫注,防止敵人偷襲?!?

曾國藩提議設(shè)立營務(wù)處,陸路營務(wù)處處長是朱孫貽,大家都表示贊同。

曾國葆也參加了這次會議,內(nèi)心非常高興,他說:“湘軍每營增加了幾名后勤人員,其他人專門打仗,訓(xùn)練時延長,戰(zhàn)斗力增強了,只是這餉銀應(yīng)作相應(yīng)提高。”

羅澤南目送曾國藩回到座位,不慌不忙地說:“我將澤字營的餉銀與向榮、江忠源的部隊做了比較,要選擇一個合適的價位,向榮部下每人每月的餉糧是五兩四錢,江忠源部下每人每月餉銀四兩五錢,湘軍將士的報酬不能低于向榮、江忠源的部下,綠營兵不肯賣命,主要原因之一是軍餉太低。”

劉蓉打開話匣子,一時收不住。只見他眉飛色舞,唾沫橫飛說道:“六月份內(nèi)閣學(xué)士勝保幫辦軍務(wù),他向朝廷上奏折招陸勇,朝廷同意,經(jīng)戶部核準(zhǔn),每人每月拿四兩五錢銀子。我與滌帥商量,湘軍陸師營官每人每月餉銀五十兩銀子,公用經(jīng)費一百五十兩,其他費用六十兩;哨官每人每月九兩;隊長四兩八錢;親兵、勇丁、伙夫三兩三錢;其他雜役每人每月三兩;水師官兵餉銀與陸師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哨官,每人每月的餉銀為十八兩銀子,如此算來湘軍將士每人每月平均餉銀六兩銀子。另外有兩條規(guī)定不準(zhǔn)違反,一是統(tǒng)帥一千人的將領(lǐng)每月到營務(wù)處領(lǐng)銀不得超過五千八百兩,統(tǒng)帥一萬人的將領(lǐng)每月到營務(wù)處領(lǐng)銀不得超過五萬八千兩。”

只見曾國藩起身在大營里來回走了數(shù)步,到朱孫貽跟前停下來,強調(diào)說:“今天擬的章程,湘軍餉銀同朝廷的官勇一樣,營官、哨官比朝廷綠營不知要高出多少倍。將來分軍,營官以上設(shè)分統(tǒng),帶兵三千人以上的分統(tǒng)每人每月可領(lǐng)餉銀三百九十兩,領(lǐng)兵五千人以上的分統(tǒng)餉銀五百二十兩,統(tǒng)兵一萬人以上的餉銀六百五十兩,率勇五百的營官一年可支餉三千兩銀子,統(tǒng)率一萬人的將領(lǐng),一年可支六萬兩銀子?!?

朱孫貽點點頭,提醒眾人說:“大家的銀子多了,總不能帶著大包小包上戰(zhàn)場,個人餉銀都存放在營務(wù)處,等將士遣散或請假回家時統(tǒng)一清算。平時大家需要銀子花用可以借支,若有將士擅自離營或者投敵,欠餉、存餉通通沒收?!?

會上,曾國藩宣布對現(xiàn)有的人馬進行整編,軍中選拔營官,湘勇層層比武。十人為一組,武藝最高者為隊長。一百人為一哨,哨官從十個隊長中選拔,武藝最高者為哨官;五百人為一營,營官從五個哨官中選拔,所有營官不光要有武藝,還要有文化。

營官由曾國藩負(fù)責(zé)考核,在這次考核中,曾國葆比較突出,考了個營官。曾國藩讓曾國葆統(tǒng)領(lǐng)親兵營,官兵清一色的湘鄉(xiāng)人,士兵多是沾親帶故的才能進來,他們只認(rèn)大帥不知朝廷。

曾國藩規(guī)定:水陸人馬各五千,塔齊布、羅澤南兩營七百人整編為一營,王錱六營兩千三百人整編為三營,鄒壽璋、周鳳山等營五百人馬不變,陸師多余人馬編入水師,湘軍陸師只留三千人馬,剩余兩千人馬重新招募。大家都無異議。

會后曾國藩命朱孫貽、鄒世琦、楊名聲、林源恩等到湘鄉(xiāng)、平江等縣招募兩千新勇。不出一月,兩千人馬陸續(xù)開到衡陽湘軍大營。

王錱對曾國藩將六營湘鄉(xiāng)勇瞬間裁撤三營的做法難以接受,就寫信給湖南巡撫駱秉章訴說此事。駱秉章認(rèn)為曾國藩做事欠妥,沒有必要將王錱的六營湘鄉(xiāng)勇裁為三營;另外,被裁八百湘鄉(xiāng)勇可到長沙駐防,無需將陸師改為水師,水師兵勇可以重新招募。王錱接到駱秉章的信,親點八百人到長沙投靠駱秉章,余下一千五百人留在衡陽湘軍大營。

咸豐三年三月,太平軍發(fā)動第一次西征,兵分兩路:

北路軍由秦日綱、胡以晃、林紹璋等率領(lǐng),進攻安徽集賢關(guān)、桐城、舒城。

南路軍由賴漢英、曾天養(yǎng)、石祥禎、林啟容等率領(lǐng),進攻江西湖口。

太平軍水師進入鄱陽湖后,連克彭澤、湖口、南康(今星子),又拿下瑞州(今高安)、饒州(今波陽)、豐城、樂平、浮梁、都昌、吳城鎮(zhèn),前鋒直抵南昌,江西震動。

江西告急,江西巡撫張芾請求湖廣總督張亮基、湖南巡撫駱秉章派兵增援。張亮基令湖北按察使江忠源率一千新寧楚勇馳援南昌,自己到田家鎮(zhèn)布防。江忠源之前奉旨到南京雨花臺江南大營辦理軍務(wù),當(dāng)他從武穴坐船到九江時接到朝廷的命令,改赴防守南昌。

江忠源特請郭嵩燾、劉蓉一起來南昌出力。劉蓉與江忠源平時交往少,一口謝絕,郭嵩燾也婉言謝絕。江忠源知道郭嵩燾的主意很多,便給他寫信說:“筠仙言詞過謙,你不為我著想,也要為天下著想吧。兵法云:‘不謀萬世者不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謀一域?!艚鞅惶杰姽フ?,下一個進攻目標(biāo)就是湖南了,到時你想來幫我都遲了。劉蓉不能來也就算了,你怎么不能來江西?如果你來江西,劉蓉也會隨你一起來的?!?

最后,郭嵩燾還是沒有答應(yīng)。

江忠源率領(lǐng)的一千新寧楚勇號稱能戰(zhàn),但是面對十萬太平軍,無異于杯水車薪。

谷雨前后,正是水稻插秧的時節(jié)。此時,石達(dá)開率軍到達(dá)安慶,指揮太平軍圍攻南昌。

南昌被困,江忠源兵力不夠,連夜寫信給曾國藩說:“請老師派兵來援,否則岷樵身陷南昌不能自拔。”

曾國藩接信大驚,他手上也無兵可調(diào)。劉長佑率一千人在永州、桂東鎮(zhèn)壓當(dāng)?shù)貢h;鄒壽璋率一千人在瀏陽、醴陵一帶布防,阻止太平軍由贛入湘;剩下只有湘鄉(xiāng)勇一千人,親兵營八十人,寶慶勇一千四百人,辰州勇六百人,也是四處出擊。

曾國藩請示駱秉章,駱秉章說:“新寧楚勇最有名,又會打仗,不如發(fā)函到寶慶府,讓知府魁聯(lián)招募兩千人?!?

然而遠(yuǎn)水難救近火,曾國藩當(dāng)機立斷調(diào)羅澤南、金松齡兩營人馬先赴江西。羅澤南為主將,金松齡為副將,郭嵩燾為參謀,率一千二百人先行援贛,營官、哨官都是羅澤南的學(xué)生。

六月初五早晨,斗柄南指,衡陽東洲島上旌旗招展,湘軍帥旗高高飄揚。

曾國藩親自為羅澤南、金松齡、郭嵩燾送行,他在檢閱臺上慷慨陳詞:“湘勇第一次出省作戰(zhàn),主將、營官、哨官、隊長都是書生。以前都沒有作戰(zhàn)經(jīng)驗,可以說此戰(zhàn)開湖南書生帶兵打仗的先河,誰說報國無門?書生百無一用?是騾子是馬,這次就拉到南昌城去遛遛。殺敵有功者按朝廷規(guī)定封官晉級,有臨陣脫逃者按湘軍軍法處置?!眲訂T完畢,每人喝一碗壯行酒,大軍開拔。

羅澤南率一千二百名湘勇離開衡陽,郭嵩燾第一次隨軍出省,意氣風(fēng)發(fā),沿途作詩——

盜賊縱橫遽如此,憑誰省識亞夫營。

亂余身已非全物,死去魂應(yīng)識故鄉(xiāng)。

郭嵩燾想象自己像漢朝的周亞夫那樣慷慨悲壯,忠魂還鄉(xiāng),很有豪情。事后,曾國藩考慮到羅澤南的人馬不夠,請示過駱秉章以后又傳下軍令,以湖南長沙鹽道夏廷樾為大將,朱孫貽為副將,江忠源的弟弟江忠濟為先鋒,張登科為前哨,率兩千六百人隨后出發(fā)。

此次馳援江西,曾國藩一概不用綠營將官,純粹用讀書人為營官,領(lǐng)隊的哨官、隊長多是秀才。

臨行前曾國藩告誡江忠濟、張登科二人說:“哨馬每日必須在前面探路一百里,出醴陵進入江西瑞州后,要等候湘軍到齊后再采取軍事行動?!?

江忠濟心想新寧楚勇是一支勁旅,跟隨他一起經(jīng)歷過不少戰(zhàn)爭,心中暗笑曾國藩膽怯,遂驅(qū)兵大進。果然不出曾國藩所料,途中有人偽稱長毛來了。新寧楚勇聽說后喧嘩潰散,丟下不少軍械糧草。江忠濟自知有違滌帥旨意,只能退到江西義寧,整軍十日,才繼續(xù)朝著南昌方向前進。

這天黃昏,羅澤南率軍進至南昌城外,不幸中了埋伏,太平軍從背后向澤字營發(fā)動攻擊,雙方激戰(zhàn)至深夜,哨官易良幹、秀才羅鎮(zhèn)南、謝邦俊、羅信東等戰(zhàn)死,傷亡二三百人。尤其是謝邦俊一哨人馬未加訓(xùn)練,全軍覆沒。

金松齡獲知太平軍勢大,又有準(zhǔn)備,害怕齡字營遭受打擊,遂勒馬不前。江忠源獲知南昌城外半夜三更殺聲連天,知道救兵到了,遂率新寧楚勇來援。羅澤南正挺一桿滾銀槍與林啟容纏斗,漸落下風(fēng)。

江忠源望見,高聲呼道:“羅羅山,莫慌,江岷樵來也?!?

羅澤南一聽,氣力大增,朝林啟容左腋右臂心窩猛刺,一槍緊似一槍。突然,羅澤南虎嘯一聲,一個回馬槍,正是“羅家奪命撒手槍”,槍尖正中林啟容左臂。林啟容大驚失色,綽槍而逃。江忠源指揮湘軍發(fā)動反攻,林啟容不敵羅、江兩軍,拍馬沖出包圍。湘鄉(xiāng)勇、新寧勇高喊湖南話,會合一處,往南昌城撤去。

太平軍立住陣腳后,賴漢英正要追趕,林啟容大呼:“高陵勿向,背丘勿逆,銳卒勿攻,歸師勿遇,圍師必闕,窮寇勿追。”

賴漢英頓悟,指揮兩路太平軍截殺,湘軍拼死抵抗,進入南昌城內(nèi)。

羅澤南進入南昌城,金松齡隨后跟進,江忠源將他們開門納入。郭嵩燾驚魂未定,江、羅相見,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眾人都很高興。

太平軍喜歡在黎明時分發(fā)動突然襲擊,湘軍經(jīng)常吃虧。湘軍安營扎寨以后,三分之一人馬輪流站墻子,太平軍來襲時,這些兵力可以抵擋一陣,其他人馬可以從容起床,抄家伙戰(zhàn)斗。湘軍改變作息時間,每天天不亮吃早餐,遇到襲擊也有力氣打仗,黎明以后再休息。

這天,夏廷樾率湘軍在南昌城外與太平軍相遇,羅澤南率湘軍出城向太平軍發(fā)動猛烈攻擊,太平軍抵擋不住,紛紛后退。

石祥禎聞訊,親臨戰(zhàn)場,除正面防守外,又密令兩支太平軍包抄湘軍,羅澤南收拾其部眾徐徐退入南昌城。賴漢英見南昌來了救兵,又久攻不下,如今又添兩支兇惡的湖南兵,在南昌城外一籌莫展。

江忠源、郭嵩燾兩人負(fù)責(zé)防守南昌章江門,只要抓到太平軍探子,就會帶到城樓上詳細(xì)審問。

有一次,夏廷樾抓到一名太平軍細(xì)作,郭嵩燾當(dāng)堂審問,驚堂木拍得震天響,兩旁湘勇手持水火棍“威武”聲不斷,反復(fù)問長毛主帥營壘在何處?

細(xì)作怕死,如實招供道:“城外文孝廟?!?

郭嵩燾知道這是鬼話,自然不信,又問:“營壘多大?”

細(xì)作比畫著說:“方圓二三里都是大營?!?

郭嵩燾令他把文孝廟周邊環(huán)境及大營布局說一遍,然后話鋒一轉(zhuǎn),又繼續(xù)問:“主帥營帳在何處?”

細(xì)作不敢說謊,如實說:“主帥營帳在船上?!?

郭嵩燾感到驚奇,問:“主帥不住大營,大營都住什么人?”

細(xì)作眨了幾下眼睛,說:“不住一人?!?

郭嵩燾追問:“長毛發(fā)動進攻時,怎么有那么多人馬?”

細(xì)作知道隱瞞不住,干脆和盤托出:“官軍攻營時,主帥調(diào)兵站墻而已。官軍走后,主帥和將士都移住舟上,大帳只是一座空營,只有一些站崗放哨的士兵罷了?!?

郭嵩燾還是不信,威脅說:“若再胡言亂語,就拉出去砍頭?!?

細(xì)作將頭叩得血肉模糊,說道:“不敢,大營三面環(huán)壘,一面臨江,十萬余眾都夜宿江上,就是防止官軍襲營?!?

郭嵩燾當(dāng)即派出八名探子夜探太平軍營壘,正如那個細(xì)作說的一致。只見太平軍水營船只穿梭贛江,水陸兩支人馬協(xié)同作戰(zhàn),陸師坐在船上,在贛江上面往來如飛,攻城略地,非常快捷。郭嵩燾深受啟發(fā),想建一支水師與太平軍抗衡,遂給江忠源支招說:“長毛馳騁長江,往來自如,官軍無船接應(yīng),怎么能與長毛對壘,宜建水師。”

江忠源聽了十分高興,認(rèn)為郭嵩燾言之有理,請他代寫了一份奏折,向朝廷建議組建水師??梢栽诤V、四川造船,廣東購買洋炮五百門,交給湖廣、四川使用,再分別組建兩支水師,順江而下,合擊太平軍。

郭嵩燾打仗外行,出主意卻是一位高手,很快將奏折寫好,又對江忠源說:“再給滌帥寫封信,請滌帥一同上奏在衡陽組建水師。水師建成以后,再開到湖北、江西作戰(zhàn),豈不是更好?”

江忠源也看到這一問題所在,他認(rèn)為郭說得有理,沒有水師不足以制敵,便給曾國藩寫信,建議設(shè)湘軍水師時說道:“長毛的戰(zhàn)船很多,長江流域及其他主要支流大多被長毛控制了,與其作戰(zhàn)一定要建立一支水師。如今長毛據(jù)長江之險,湘軍如果不能造出炮船,訓(xùn)練水軍,肅清長毛水師,則江西、安徽、湖北、湖南數(shù)省沒有安寧之日。放眼四海之內(nèi),能建水師的只有曾老師一人?!?

曾國藩看完郭、江二人的來信,認(rèn)為很好,便向朝廷上奏折說:“長毛水師雄壯,當(dāng)初從武昌東下,大小戰(zhàn)船數(shù)千,千里長江都被其控制。白天進駐大營與官軍作戰(zhàn),晚上都住在船上,我軍就是想偷襲都沒有辦法。長毛進退自如,往來如飛,我軍只能望江興嘆,徒奈其何。欲敗長毛,非建水師不可,可由湖南造船,廣東出炮,裝備湘軍水師?!?

南昌是江西省會,坐落在江西境內(nèi)最大的一塊平原上,其水口在贛江與鄱陽湖的交界處。水陸交通發(fā)達(dá),形勢險要,自古有“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之稱,有“南方昌盛”之意。

太平軍攻南昌,賴漢英、石祥禎將兵力做如下布置:

石祥禎率兩萬五千人進攻廣潤門,成功后留五百人守門,其余人等直入布政司衙門;林紹璋率本部人馬一萬五千人進攻順化門,得手后直奔巡撫衙門;賴漢英率兵一萬人進攻惠民門,入城后進入按察司衙門;林啟容統(tǒng)兵八千人進攻永和門,入城后進兵都察院;曾天養(yǎng)統(tǒng)兵一萬人進攻章江門,入城后進入綠營駐地;石鳳魁率七千人攻打廣潤門,進城后直入巡撫衙門;羅大綱率兵四千人進攻德勝門,進城后入貢院;周國虞領(lǐng)四千人夾攻,然后屯兵城外天寧寺;周國賢率五千人主攻進賢門鐘樓,然后分兩千五百人助攻,入城后直入陽春書院;唐正才率兵八千人攻打順化門,入城后屯兵南昌、新建兩縣。

賴漢英、石祥禎命令各軍均要奮勇攻城,如有觀望退縮者,軍法處置。

湘軍到達(dá)南昌,南昌城內(nèi)人心大定。太平軍猛攻南昌,湘軍步步為營嚴(yán)防死守,堅城之下,太平軍圍城兩個多月寸功未得。

廣西提督向榮,跟隨太平軍從長沙追到武昌,追到南京,在南京明孝陵衛(wèi)一帶扎下大營一座,稱“江南大營”。咸豐找不到一個合適人物取代賽尚阿,覺得向榮打仗還行,對金陵城內(nèi)的那一幫太平軍也比較熟悉,于是任命向榮為欽差大臣,節(jié)制江南軍馬,擇機進攻南京。

不久,咸豐任命琦善為欽差大臣,統(tǒng)領(lǐng)和春在揚州城外寶塔山、司徒廟一帶也扎下一座大營,稱“江北大營”。一南一北兩座大營鉗制南京,密切關(guān)注太平軍。

太平軍在南昌大規(guī)模用兵,清廷認(rèn)為南京必然兵力空虛,命令向榮會同琦善向南京發(fā)動進攻。

形勢一下子緊張起來,太平軍兵力不足,天王急命東王從江西撤兵,賴漢英進諫說:“這是清妖的陰謀詭計?!?

楊秀清命令賴漢英從南昌撤軍,又派韋昌輝到江西指揮作戰(zhàn),江北路以曾天養(yǎng)為先鋒,取廬州、武昌;江南路以韋俊為主將,取廣信、撫州、吉安、贛州等州縣,不以南昌一城為得失。賴漢英接到命令,不再圍攻南昌。

九月二十四日,太平軍撤離南昌,兵分兩路西征:石祥禎、韋俊率領(lǐng)一路人馬撤至湖口,西取湖北;曾天養(yǎng)率領(lǐng)一路人馬返回安慶,協(xié)助北路軍攻取皖北。

太平軍在南昌、吉安作戰(zhàn)不利,石達(dá)開便命令賴漢英監(jiān)視南昌清兵動向,分兵攻打江西各地,南昌之圍始解。

湘軍撤回湖南,周國虞領(lǐng)一支太平軍出江西泰和,攻陷茶陵。王葆生、塔齊布、王錱前往征討不利,但是遏制了太平軍西進勢頭。

羅澤南見南昌戰(zhàn)事結(jié)束,便向江忠源辭行,率本部人馬回到湖南,臨行前派人尋找諸生尸體,將易良幹、謝邦俊等人的尸體裝上棺木,在南昌祭奠一番,送回湖南湘鄉(xiāng)安葬。

南昌之戰(zhàn)結(jié)束,新寧楚勇紛紛要求江忠源向朝廷報功請賞,遺憾的是,江忠源沒有答應(yīng),于是不少精銳紛紛離開他。正是:

血性男兒非魯莽,今有紹良要逞強。

湘軍師出南昌日,為誰辛苦為誰忙?

不知江忠源后來命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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