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霖剛邁進《杏花枝頭》的片場,迎面便被一波水霧噴了個正著,他新買的白襯衣未能幸免,半邊身子都淋濕了。
“沒事吧?”
一個中年男人跑過來,懷里抱了個特制的水龍頭??粗艹蜃约?,陳一霖跳去旁邊避開了。
男人及時關上了閥門。
“這是剛才用的道具,出了點小問題,抱歉哈。”
他的道歉毫無誠意,上下打量陳一霖。
陳一霖一米八五的個頭,雙腿修長,頭發頗短,透著英氣,上身被水打濕了,胸肌恰到好處地顯現出來,他抹了把臉,中年男人覺得他這個隨便做的小動作也挺帥氣的。
他嘖嘖連聲,“現在的群演質量都這么高了啊。”
“???”
陳一霖沒聽懂,男人問:“你不是今天的群演?”
“不是,我是陳恕的助理,劉先生……就是他的經紀人讓我到這兒來接他?!?
“哦,聽說了,你就是新來的那個對吧,剛劉先生來電話交代過……你叫陳……”
“陳一霖?!?
“對,陳一霖,和恕恕五百年前是一家的那個,他還有兩場戲,你進去等吧。小魚,這是恕恕家的助理,你帶他進去?!?
隨著叫聲,一個戴眼鏡的女孩子經過,沖陳一霖擺擺手。
她個頭不高,卻抱著兩個看似不輕的大箱子,只能看到半張臉。
陳一霖想幫忙,她說:“不用,都習慣了。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畜生用,這就是劇務。”
她貌似真的很習慣,陳一霖跟在后面,有好幾次擔心她被地上一些拉線絆倒,她都熟練地邁過去了,還不耽誤聊天。
“你總算是來了,恕哥的助理突然辭職,這兩天都是我在幫忙照顧杠杠,現在輪到你了,對了,你喜歡小動物嗎?”
“不討厭,”頓了頓,陳一霖說:“我很喜歡狗,可惜沒時間養?!?
“喔……”
小魚的聲音中帶了絲惋惜,陳一霖有點奇怪,想再細問,拍攝現場到了。
《杏花枝頭》的背景是清末民初,正在拍的這場戲在屋里,所以陳一霖只能看到外圍的一大群人,里面是什么狀況他完全不知道,掃了一圈,沒找到陳恕,他想應該是在里面拍戲。
小魚大步流星進了旁邊的平房,陳一霖收回眼神,跟了進去。
屋子不大,卻放滿了東西,都是各類道具和日用品,陳一霖的目光掃了一圈,最后落在腳下一堆貓罐頭上。
“劇組有人養貓?”他問。
“就是杠杠啊,恕恕家的寶貝,不舍得放它一個人在家里,就帶過來了,平時他照顧,他拍戲時就我來照顧?!?
墻角傳來嘩嘩聲,配合著小魚的講述,放在那里的裝飾道具被頂開了,一只小貓冒出了頭,眼睛滴溜溜地轉,像是在確認安全系數,然后一弓腰跳了出來。
“喏,就它?!?
小魚放下箱子,翻翻口袋,陳一霖看到她手腕上戴了個幾個顏色串在一起的手繩,當中連了個形狀很奇怪的銀飾,估計是辟邪之類的東西。
好像混這行的人都挺迷信的。
小魚掏出一包零食遞給陳一霖,陳一霖拒絕了。
“謝謝,我不吃零食?!?
“不是給你的,是給杠杠的。”
“……”
“杠杠以前是流浪貓,警惕性很高的,你用這個跟它聯絡下感情?!?
“你讓我當鏟屎官?”
“因為是恕恕的貓啊,也就等于說今后杠杠就是你的貓主子了?!?
陳一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當陳恕的助理是因為有任務在身,不是來養貓的,尤其是他對貓這種任性的生物沒太有好感。
如果可以,他寧可照顧狗。
叮鈴鈴的鈴鐺聲中,小貓走到了他面前,仰起頭來看他。
貓的毛色稍微偏橘,臉圓圓的,既討喜又精神,乍看像金漸層或美短,不過從模樣和花紋來看應該是貍花。
陳一霖對貓的種類不太了解,總覺得作為明星,哪怕是個十八線的,也會為了面子選純正血統的貓,而不是這種普通的中華田園貓,看來這個陳恕不太按常理出牌啊。
不過他知道這貓為什么叫杠杠了,因為小貓左前腿當中有兩圈白毛,就像小學生左臂上戴的兩道杠。
像是催促似的,小貓抬起前爪拍拍陳一霖的腿,陳一霖這才撕開小零食包,拿出一塊凍干,蹲下來遞到它面前。
小貓探過鼻子嗅了嗅,不知道是不是不喜歡,竟然扭頭走掉了。
陳一霖目瞪口呆,小魚哈哈哈笑起來。
“看來它不是很愛你啊?!?
“謝了,我不需要一只貓來愛?!?
陳一霖看看零食包,是牛肉味的凍干,估計這貓不愛吃牛肉,他把凍干丟進嘴里,還別說,嚼起來還挺香。
小魚搖搖頭,跟貓爭零食的助理……希望他不會那么快被辭掉。
不過這家伙的體型還真不錯,估計是不忌口,什么都吃。
她拿出箱子里的道具,打趣說:“你平時常擼鐵吧,剛才東西真該讓你拿了。”
陳一霖笑了,露出整齊的八顆牙。
“擼鐵?沒那時間?!?
“騙誰呢,就你手臂這肌肉一看就是健身狂魔,欸你是第一次做這行?”
“是啊,完全沒經驗,今后還請小魚姐多多指教?!?
“哎呦,我就一小劇務,能指教你啥啊,你把你家老板哄開心就行了。”
屋里沒人,陳一霖小聲說:“聽起來陳恕不太好相處?”
“沒有,他人挺好的,就是助理換得頻了點?!?
“為什么?”
小魚沖他聳聳肩,一臉‘我哪知道’的表情。
她拿起道具要出去,又轉頭對陳一霖說:“恕恕的戲快拍完了,你可以在這兒等,也可以去看他們拍戲,不過就是一開始看著新鮮,我保證你看不了幾天就膩了?!?
陳一霖選擇了后者——比起拍戲,他更對陳恕這個人感興趣。
這也是他利用助理的身份混進來的目的——近身監視陳恕,調查他與凌冰死亡事件的關系。
“我幫你?!?
他幫小魚拿過道具,這次小魚沒拒絕,問:“你以前做什么的?”
“公務員。”
“?。 ?
“覺得太穩定沒意思,就辭了,想做做有挑戰性的工作?!?
“所以你所謂的挑戰性工作就是給明星當保姆?”
“其實我真正的夢想是當明星,可惜這條路不好走,就稍微妥協了一下?!?
小魚盡量讓自己不要露出看傻逼的表情,點點頭,說:“那你得努力了。”
陳一霖幫小魚把道具放好,在她的安排下進了片場。
戲正拍到狗血高潮的地方,陳恕扮演的是大戶人家庶出的少爺,性情風流。
后來家里買了個叫水紋的丫鬟,水紋天生啞巴,不過長相清秀,針線活做得好,對少爺也是一片癡情。
可惜少爺是個渣男,聽說她有了孩子,不僅不認,還翻臉不認人,要趕她出門。
水紋起初還對少爺抱了期待,直到發現少爺另外定了親,還讓管家買了藏紅花騙她喝,她的癡情便轉化為恨。
她趁少爺晚上喝醉,帶著刀子進了書房想和他同歸于盡,陳一霖混進片場時,劇情正拍到陳恕飾演的少爺發現了水紋的目的,把刀子奪下來扔去了一邊。
飾演水紋的是近期頗受好評的小花方芳,陳一霖不認識,不過覺得她的扮相挺有靈氣的,表情和眼神把握得也很好,把對少爺的痛恨和愛意都表現出來了,他看得出神,都忘了這是在拍戲了。
陳恕也發揮得很自然,他外形帥氣,很狗血的臺詞經由他口中說出來,都不覺得有多突兀了,活脫脫的一個斯文敗類的形象。
陳一霖看著兩人的對手戲,忍不住想這人戲里戲外都是渣男,也不知是不是本色出演。
一個多月前,一個叫凌冰的小明星意外死亡,而陳恕就是凌冰的前男友。
凌冰說紅并不紅,不過因為常在電視劇里飾演配角,混臉熟多年,也算有一定的觀眾緣。
她的死因很簡單,因喝酒過量,又嗑了藥精神亢奮,穿著十五公分高的高跟鞋在獨居的公寓發瘋,導致摔倒,更糟糕的是她在摔倒時扯到了供桌上的綢布,擺放在桌上的靈石落下來,剛好砸在了她頭上。
這并非致命傷,可惜凌冰嗑藥過度,受傷后意識迷糊,造成出血性休克,直到次日早上她的助理一直聯絡不上她,過來查看,才發現她出事了,急忙叫救護,卻為時已晚。
警方會懷疑陳恕,是因為他和凌冰有過一段時間的交往,凌冰也正是在他們交往期間開始嗑藥的,并且凌冰在出事的前一天還跟陳恕通過電話。
根據凌冰閨蜜的證詞,他們還查到凌冰在死亡前一個月流過產,流產前陳恕曾轉過二十萬給她,凌冰向閨蜜透露陳恕不肯負責任,只肯掏錢,還說假如自己有意外,那就是他害的,閨蜜當時沒當回事,誰想到沒過多久凌冰就真出事了。
那塊導致凌冰間接死亡的石頭是她從泰國請回來的,據說請高僧開過光,非常靈驗,陳一霖不知道那種東西是不是真靈驗,但毫無疑問,正是它要了凌冰的命。
假如不是凌冰服用的藥物是‘貓兒眼’的話,凌冰之死可能就會當做意外處理了。
貓兒眼是一種新型毒品,通常包在軟糖或巧克力當中,引誘不熟悉毒品的人服用,它最明顯的臨床表現是吸食者短時間內瞳孔會異常收縮,就如同正午時分的貓的眼瞳,所以很受一些吸食者的喜愛,甚至在眼瞳變化后特意拍照,發朋友圈炫耀。
和其它一些軟性毒品一樣,貓兒眼可以讓人在不知覺中攝入,并且迅速致幻興奮,所以推出后很快就在地下酒吧、舞廳甚至校園中流通,緝毒警察抓獲了部分賣家,但可惜源頭一直無法鎖定。
所以陳一霖變換身分來當陳恕的助理,一個更主要的目的是調查陳恕是否與貓兒眼流通有關。
還有,根據凌冰的死亡現場勘查,凌冰的房間曾有外人進入過,陳一霖甚至曾懷疑過那個人就是陳恕,可惜的是在凌冰死亡當晚,陳恕正在附近的城市參加電影拍攝,幾十個人可以證明他在片場,所以陳一霖的懷疑無疾而終了。
咣當!
響聲把陳一霖的思緒拉了回來,抬頭看去,卻是水紋被少爺摑了一巴掌,終于忍不住沖上去和他扭打,她發了瘋,力氣頗大,少爺被推到了博古架上。
博古架上的兩個小瓷器落到了地上,少爺表情陰沉,突然抓住水紋的肩膀把她推倒在地,接著抄起架子上的木雕朝她頭上砸去。
“喵!”
不和諧的叫聲傳來,陳恕的臉色頓時變了,手一晃,木雕擦著方芳的額頭落到了地上。
片場一片寂靜,只有陳恕重重的喘息聲,狠狠盯著方芳,表情冷厲,方芳則仰頭看陳恕,大大的眼睛里蒙上一層水霧,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一瞬間的驚心動魄,陳一霖幾乎可以感覺得到周圍凝起的冷意,他看呆了,著急著想知道接下來是什么發展,卻聽到姜導一聲大喝。
“卡!”
凝固的空氣被這一大嗓門成功地敲散了,眾人回了神,劇務急忙跑過去扶起方芳。
方芳的臉都白了,陳恕向她道歉,卻被姜導的叫聲蓋過去了。
“怎么有貓?誰的貓?”
像是應和他似的,片場又傳來一聲軟綿綿的貓叫,大家急忙叫著抓貓,陳一霖正想著該不會是陳恕的貓吧,就見眼前影子一閃,貍貓居然還認人,從大家腳下竄來竄去,一下子撲到了陳一霖的褲腿上,再順著褲腿一路爬上他的腰間。
以陳一霖常年和罪犯打交道的經驗來看,技術這么嫻熟,這貓絕對是慣犯。
“你怎么把貓帶進來了?”有人沖上來質問。
陳一霖不想多生是非,趕忙說對不起,又抱著貓要走。
陳恕過來攔住,說:“這是我的貓,大概是沒看住,它就亂跑了。”
陳一霖暗中觀察他,他的情緒已經恢復了正常。
平心而論,陳一霖覺得這個民初的造型很配陳恕的氣質,他五官清秀,長衫剛好襯托了他修長的身材,剛才那場戲的爆發力也很足,他把身為庶子的自卑和冷漠都表現了出來,真的可以說是要顏值有顏值,要演技有演技,可神奇的是在圈子里混了這么久,他居然還在十八線打轉,陳一霖感到很不可思議。
“不錯!”
姜導連連拍巴掌,贊道:“你們倆發揮得都很好,方芳你演出了啞女由愛到恨再到恐懼的轉變,恕恕你這個渣男的形象也塑造完美,這貓也是神來之筆,不愧是你養的貓,都會自動給自己加戲了。”
姜導是出了名的嚴格,見他居然一次就給過了,陳恕松了口氣,方芳的臉色卻很難看,再看看地上的木雕,就更不舒服了。
方芳是第一次和陳恕搭戲,不了解他的習慣,不過出于女人的直覺,她感覺剛才陳恕不是在演戲,而是來真的,要不是那聲突如其來的貓叫,木雕多半就砸她腦袋上了。
可是姜導點名說好,還說要給他們和那只貓加戲,她就算再不爽也只能憋著,還得違心稱贊陳恕的演技,等這場戲一結束,她就掉頭離開。
方芳前腳剛出片場,陳恕就追了上來,說:“剛才不好意思,我太投入了,沒嚇到你吧?”
“你說呢?”周圍沒人,方芳也就沒再掩飾,眼神瞥過他的額頭,說:“出了車禍就好好休息,沒必要這么拼,反正你的戲也不多,后期很容易剪輯的?!?
她走了,陳恕站在原地,伸手摸摸額頭。
一個星期前,他開車撞到了樹上,搞得頭破血流,還好只是外傷,休息了兩天就回劇組了。
發型師重新幫他設計了發型,用頭簾遮住了額頭上的傷,倒也不妨礙拍戲,誰知道……
一只拿著木雕的手突然向他揮來,陳恕下意識地往后晃。
“陳先生?”
旁邊傳來叫聲,陳恕回過神,他站在走廊上,眼前陽光正好,既沒有木雕也沒有手,只有心臟因為突然的回閃而悸跳不停。
陳一霖抱著貓走過來。
陳恕和方芳的對話他都聽到了,醫生說陳恕的傷沒問題,不過根據他對陳恕的觀察,陳一霖覺得問題很大。
陳恕現在的臉色難看極了,用唯心主義的說法說就是他好像見了鬼。
大概是心里有鬼吧,陳一霖相信自己的判斷,至少在前女友凌冰之死這件事上,陳恕隱瞞了很多事情。
他在心里思忖著,表面卻一臉關切,問:“你沒事吧?”
“你?”
陳恕恢復了正常,上下打量他,很快反應了過來,說:“你是新來的助理?劉叔上午跟我說了?!?
“是的。陳先生你好,我也姓陳,叫陳一霖,我是頭一次做這行,什么都不懂,你想讓我做什么,只管吩咐就好了。”
“業務不熟練無所謂,只要口風緊嘴巴嚴實就行了。”
陳一霖一愣,陳恕微笑問:“有問題嗎?”
“沒有,我敢說沒有人比我更懂得什么是嘴巴嚴實了。”
“很好,以后叫我名字就行了,不用這么見外?!?
陳恕的普通話咬字很標準,與戲中演繹的氣質相比,他現在身上多了幾分貴公子的優雅,再配上一副招牌笑容,陳一霖忍不住想不愧是吃這行飯的,?隨便這么一站就光芒四射啊。
這樣的一個人,會是私下買賣毒品、殺害緋聞女友的冷血兇手嗎?
陳一霖不敢大意,他也綻放笑臉,很熱情地說:“那我就叫你恕哥好了,我聽大家都這樣叫你的。”
陳一霖個頭高體格好,往那兒一站,活脫脫的保鏢形象。
不過他有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一笑就露倆酒窩,就這個娃娃臉讓他沒少栽跟頭,審個犯人都會被嘲,不過這形象也有它的好處,那就是在處理特殊事件時非常便利。
所以這次上司魏炎就把他派出來了,出發前還拍著他的肩膀說——你可是咱部門最好的偽裝者,除了警察,你扮什么像什么。
陳一霖:“……”
所以陳恕自然也不例外,他對陳一霖的身份完全沒懷疑,他今天的戲份都完成了,去服裝間換衣服,陳一霖抱著貓跟在后面,小貓鬧騰久了,大概是累了,靠在他臂彎里睡著了。
陳恕換好衣服,拿起一個寵物包,陳一霖以為他會讓自己做,誰知他拉開拉鏈,輕輕抱起小貓塞進包里,動作很小心,像是生怕弄醒了貓。
陳一霖在旁邊看著,覺得這反差有點大,他都搞不懂哪個是在演戲了。
‘一個優秀的演員,哪怕是在臺下也會一直演戲,你可要小心別被他騙了?!?
想到魏炎的提醒,陳一霖堆起討好的笑,贊道:“恕哥,你對杠杠可真好?!?
“它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救命恩人?”
“我出車禍那事你知道吧,就是它叫的救護車。”
陳一霖臉上的笑一僵,陳恕哈哈笑起來,“開玩笑的,你還當真了?!?
“呵呵,恕哥您可真風趣。”
陳一霖嘴上說著,心想你就樂呵吧小子,有你樂不出來的時候。
他接過寵物包,跟著陳恕走出電影城,路上遇到陳恕認識的人,他都主動打招呼,完全脫離了戲中疏離冷漠的少爺形象。
于是陳一霖又在心里給他多加了個人設——偽君子。
兩人來到陳恕的車位。
陳恕之前開的車因為車禍報廢了,他現在開的是輛寶馬X5,陳一霖事先調查過陳恕的收入,與他的收入相比,這車實在是太‘低廉’了。
陳恕把車鑰匙給了陳一霖,自己坐去后座上,說:“我的工作都是劉叔在處理,你主要就負責開車接送、幫忙買買東西這些就行了?!?
劉叔叫劉善斌,是陳恕的經紀人,陳恕從進這個圈就一直是劉叔負責的,陳一霖可以順利接近陳恕也是靠劉叔的幫忙,不過劉叔并不知道陳一霖的真實身份。
他照陳恕說的地址把車開出去,說:“劉叔讓我跟你一起住,方便就近保護你,還有你身上有傷,體力活什么的全部交給我就行了?!?
“保護我?呵呵,連警察都說那只是個普通的車禍。”
陳恕說,口氣透著嘲諷,陳一霖透過后視鏡看他,感覺他對警察有點排斥。
就像罪犯面對警察時的那種本能的排斥。
陳一霖故意說:“劉叔說有人在針對你,還是小心一點好,要不也不會請我過來了?!?
陳恕沒再說什么,掏手機打給劉叔,陳一霖不知劉叔在對面說了什么,就見陳恕不時地看自己,臉上露出驚訝。
等收了線,陳恕重新認真注視陳一霖,陳一霖感覺他的眼神中充滿懷疑。
這個人的疑心病非常重,盡管他表現得很容易接近。
陳一霖心里想著,就聽他說:“你以前在陳冬的偵探社做?”
“算是吧,我和陳冬是哥們,就當幫他的忙?!?
說起陳冬,陳一霖和他算是不打不相識,陳冬開偵探社有些年數了,對外稱是調查公司,實際上就是只要有錢什么活都接,有些行為經常游走在灰色地帶。
為此陳冬還被關進過局子,不過他也有他的一些路子,會適時地幫忙提供一些情報給警方,所以大多數時候陳一霖都睜只眼閉只眼放他過去。
不客氣地說,這次陳一霖可以順利當上陳恕的助理,也是陳冬的功勞,他三教九流都有朋友,劉叔就是其中一個,剛好陳恕出事,劉叔想找個有點身手的助理,陳冬就把陳一霖推薦過去了。
“聽說你還是特種兵出身,功夫一定很好吧?!标愃∮謫?。
這次陳一霖沒忍住,差點嗆到。
陳冬有個滿嘴跑火車的毛病,陳一霖是知道的,但他沒想到這家伙敢這么信口開河。
生怕牛皮吹大了圓不回來,他趕忙說:“沒那么厲害,我就是懂得些拳腳功夫。”
“嗯……”
陳一霖透過后視鏡看去,陳恕的表情沒變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陳一霖便又加了一句。
“對付兩三個人應該沒問題的?!?
“那我得多加一份工資給你了?!?
“那敢情好?!?
陳一霖笑得咧開了嘴,陳恕瞥了他一眼,心想這個新人怎么看著傻乎乎的,也不知道劉叔是怎么把關的,希望能用吧,至少別給他拖后腿找麻煩。
車拐過一個路口,陳恕指指街道旁的寵物店,讓陳一霖找地方停車。
陳一霖在附近的空車位上停下車,陳恕說去給杠杠買貓糧,讓他在車里等。
“恕哥你不用戴墨鏡和口罩?”
陳恕要下車,陳一霖問道,陳恕從口袋掏出一副平光眼鏡戴上,興致勃勃地問:“這個怎么樣?”
以陳一霖作為警察的經驗來說,這變裝實在是太爛了,他把脫口而出的‘不怎么樣’咽回去,啪啪啪拍巴掌。
“恕哥你太厲害了,簡直就像變了個人。”
“是眼鏡厲害,幾萬塊呢……你看著杠杠,別讓它亂跑?!?
陳恕下了車,陳一霖嘖嘖嘴。
上萬的眼鏡啊,可真有錢,可憐他連換個幾千塊的手機都要糾結好久,難怪大家擠破了頭都想進娛樂圈了。
陳恕前腳剛走,小貓就醒了,也不知道它怎么搗鼓的,居然從寵物包里鉆了出來,在后車座踏來踏去,像是巡山的大王。
陳一霖想把它捉住塞回包里,它一跳就躲開了,鉆進陳恕的皮包,又抬起前腿,啪啪啪把里面的東西都拍去了地上。
“你再胡鬧,我斷你晚餐!”
陳一霖轉身警告,小貓大概聽懂了,弓起身示威似的沖他喵了一聲,接著一記貓巴掌拍下,皮包邊上的一個本子被它這么一拍,順利滑去地上。
“我決定把你明天的三餐也給斷了。”
陳一霖繼續威脅,眼神掠過那個本子,眉頭挑了起來。
那是《杏花枝頭》的劇本,落地時剛好翻到少爺和丫鬟翻臉的那場戲,陳一霖掃了兩眼,忽然發現不對勁,索性撿起劇本仔細看起來。
按照劇情內容,少爺被水紋攻擊后,叫來家丁把她拖出去,要把她賣掉,而陳恕演的卻是直接反擊,差點砸傷飾演水紋的方芳……
想想片場那場戲,陳一霖心頭一跳。
陳恕的演技頗有張力,他看的時候完全被帶進去了,沒想到竟是陳恕的即興表演,方芳事先肯定也不知道,所以臉色才那么難看。
假如不是剛巧那聲貓叫,會不會陳恕那一下就真砸下去了?
就像凌冰的腦袋被石頭砸碎的樣子?
陳一霖的背心隱隱發涼,陳恕表現得溫和有禮,不過警察經驗告訴陳一霖越是外表溫和的人,越是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暴怒,這種人要比外表兇惡的罪犯更可怕。
“喵!”
貓叫打斷了陳一霖的沉思,抬頭一看,小貓從包里叼出一個綠色的小香囊,歪著腦袋咬來咬去。
“杠杠干得好,晚上給你加雞腿?!?
陳一霖摸摸小貓的腦袋,又留言給魏炎,說自己已經混進去了。
魏炎的電話很快就打了進來,昵稱是老頭,那是陳一霖特意標注的,以防被人看到。
陳一霖接了電話,魏炎問:“還順利吧?”
“順利,我還有新發現,我懷疑陳恕精神方面有問題。”
他說了片場的突發事件,又說:“我猜凌冰的死也與他有關,他只是巧妙地利用了某種手段,制造了時間差?!?
“這個可能性我們在一開始就設想過了,并且也全部推翻了?!?
“也許我們只是還沒找到他使用的詭計,只要揭破這一點,就可以將他捉拿歸案了?!?
“但我們是警察,需要大膽設想小心實踐,你不要急,既然混進去了,就先慢慢觀察吧,找出他的破綻,順利的話,還能找到貓兒眼的線索。”
“是!”
看到陳恕從寵物店出來,陳一霖正要收線,就見他半路停下腳步,拿出手機看了看,臉色不太好,似乎有來電,他在猶豫接不接,最后還是又把手機放回了口袋。
陳一霖說了句再聯絡便掛了電話,陳恕回到車上,他買了兩大包貓糧,表情管理得很好,要不是陳一霖一直留意,說不定就被他糊弄過去了。
后車座一片狼藉,陳恕一點都沒吃驚,像是習慣了,把東西撿起來放回包里,小貓用頭蹭他,他還反手摸摸小貓的腦袋,完全沒生氣。
陳一霖看在眼里,覺得他不是裝的,他是真喜歡貓,喜歡小寵物的人通常都有愛心,可偏偏這個有愛心的人是兇案嫌疑犯,還真是矛盾啊。
“抱歉啊,恕哥,你一走它就開始鬧騰,我抓不住它。”
“早就想到了,它可聰明了?!?
“是啊,都可以幫你叫急救呢。”
陳一霖故意說,陳恕被他逗樂了,摘了眼鏡隨便一丟,說:“那是開玩笑,不過幸好有它在,那些人才沒殺我,只偷了我的手機?!?
陳一霖挑挑眉。
其實有關那次的車禍經過,陳一霖曾仔細看過陳恕的證詞。
陳恕是在去祖父母家的路上出事的,陳恕的祖母因摔跤進了醫院,他在拍完戲后就連夜開車過去,結果發生了意外。
陳恕堅持說他是因為躲避開過中間線的車才會撞去樹上,那些人偷了他的兩只手機,還想殺他,幸好小貓跳出來狂叫,那些人才跑掉的。
陳一霖看了這段證詞后,只想說陳恕是恐怖電影看多了,因為打電話叫救護車的夫婦說沒有看到其它車輛,他們只看到了那只貓。由于貓主動鉆進了陳恕的包里,救護人員還以為那是陳恕的寵物,就一并把它帶去了醫院。
所以陳恕有可能是因為頭部受到撞擊產生了臆想,或是車禍是陳恕的自導自演——他知道自己是嫌疑人,就故意制造意外,好引開警方的注意。
車禍之后,警方確實在離現場最近的交通監控里查到了經過的車輛,不過這說明不了什么,再加上凌晨大雨,嚴重妨礙了事故現場勘查,所以陳一霖不知道該說陳恕是倒霉呢還是幸運。
“可是為什么要偷手機?”他開著車,說:“恕哥你那眼鏡那么貴,他都沒動。”
“是不是?是不是?我就說那些人有問題,可那幫警察一個個都喜歡自作聰明,硬說我有被害妄想?!?
陳一霖咳嗽起來,他確定同事們絕對不會這樣說受害人,哪怕這個受害人有犯罪嫌疑。
“你是不是聽錯了?警察不會當著當事人這樣說的,他們現在超怕被投訴?!?
“他們沒說出口,不過眼神很明顯認為我有問題?!?
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陳恕不僅有被害妄想,他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杠杠你說我有沒有被害妄想?”
陳恕摸著趴在膝蓋上的小貓問,小貓歪著腦袋咬香囊,對他的詢問置之不理。
最后還是陳一霖捧場,說:“恕哥你這個香囊很特別啊,靈驗不?趕明我也去求個。”
“求不到的,這是最愛我的女人送的。”
陳恕一下一下摸著小貓的腦袋,一臉溫柔地說。
陳一霖大腦中迅速整理出幾個與陳恕關系密切的女人,都是他的緋聞女友,其中有模特有小明星,還有個頗有名氣的酒店女老板,為此還傳出了陳恕被包養的流言,可惜他的星運實在太差,每次他的話題都會和大明星的緋聞撞車,所以就算偶爾上榜,也會瞬間被那些鋪天蓋地的大爆料給淹沒。
不過這些女人都不像是會做針線活的人,看這手工都可以當商品賣了,陳一霖忍不住想看來這家伙還有不少秘密有待發掘啊。
“杠杠好像很中意這個香囊,都快咬壞了,恕哥你也不心疼,到底是愛貓還是愛女人?”
陳一霖特意把話題往女友身上拉,可惜陳恕沒如他所愿,反問:“你知道它為什么這么喜歡嗎?”
“為什么?”
“你不是偵探出身嗎?這觀察力和推理能力不太行啊。”陳恕繼續擼貓,漫不經心地說。
陳一霖噎了一下,很想說我當然知道,不就是香囊里塞的藥草的作用嘛。
他感覺陳恕是故意的,不過既然立了笨蛋人設,那就得貫徹到底,他堆起笑臉,說:“請恕哥賜教?!?
“我也是事后才想到的,香囊里放了醒腦清神的藥草,可能曬藥草的時候和木天蓼的葉子放一起了,沾了木天蓼的氣味,所以出車禍那晚,杠杠才會黏上我。”
“那它挺聰明的,知道跟著你沒虧吃。”
“是啊,還幫忙嚇走了想害我的人,可那幫警察都不信?!?
因為你帶了只貓去提供證詞,還說貓是‘目擊證貓’,正常人都不會信的。
這件事成了最近他們局里最常說到的笑話,陳恕的操作太奇葩,以至于他們搞不懂他是真傻還是在裝瘋賣傻。
陳恕的公寓到了。
陳恕住在十八樓,這一層就住了他一個,因為他把對門那戶也租下來了,美其名曰喜歡安靜,不過陳一霖更覺得他是為了防備在辦壞事時不被發現。
進了房間,陳恕把小貓放出來,小貓對角落里的貓爬架看都沒看一眼,在客廳和臥室之間亂跑,又撲到陳恕腳邊抓住他叫了兩聲,陳恕以為它想自己陪它玩,蹲下來要抱它,它卻一扭頭跑掉了。
“貓這種生物活潑起來抓都抓不住?!?
陳恕感嘆完,把這個周的工作日程傳給陳一霖,讓他先簡單了解下,又說下午要去配音房配音,他先去洗個澡,陳一霖的任務是去找貓,再陪貓玩,順便喂貓糧。
陳恕交代完要走,陳一霖叫住他。
“恕哥,我住哪個房間?劉叔讓我就近保護你。”
陳恕似乎不太情愿,不過他沒違背劉叔的想法,說:“住對面那家吧,反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
“不不不,我覺得我還是和你住一個屋檐下比較好,萬一你又出什么事,劉叔那兒我也不好交代,”陳一霖無視陳恕的臉色,自說自話,“要不我就住你隔壁房間吧,放心,絕對不會打擾到你?!?
陳恕目不轉睛注視他,眼神深邃,像是看穿了他的目的,就在陳一霖以為他會否決的時候,他點點頭,指了指旁邊的客臥,同意了。
陳恕去洗澡了,陳一霖照他交代的先去找貓。
這只小貓簡直就是精力充沛,陳一霖追著它在房子里跑了好幾圈,還好它在快跑到墻角時突然停住,陳一霖這才揪住了它,呼哧呼哧喘著,覺得抓賊都沒這么累。
他在貓食盆里倒了貓糧,小貓好像很煩躁,嗅了嗅沒興趣,把頭撇開了。
陳一霖靈機一動,找到香囊丟給它,它這才好一點,趴去地板上咬香囊。
“這哪是養貓,這簡直就是養了個祖宗啊?!?
陳一霖抹了把汗,坐在小貓身旁看手機里的日程表。
陳恕的工作排得就像條形碼,稀稀疏疏的,陳一霖有點明白為什么他一直在十八線混了,因為他接的工作中話劇和配音占了大部分,小部分在屏幕上露臉的還都是配角或龍套,《杏花枝頭》里他是主配,算是比較好的資源了,可惜人設又是個薄情寡義的家伙,注定了拉不到觀眾緣。
不知道劉叔為什么總給陳恕接這類角色,就像是故意不讓他紅似的,明明從他出事后劉叔的態度來看,劉叔對他還是很關心的。
說不定這里面也有什么貓膩啊。
陳一霖琢磨著,又簡單看了房間。
房子清潔干凈,一塵不染,根據調查的資料,陳恕從來不請家政,所以房間都是他自己打掃的。
陳一霖很少看到一個年輕男人這么喜歡干凈,這種人通常都有強迫癥,并且有著嚴格的領地界限,任何人都不能踏入他的領地,哪怕是朋友。
再看家具擺設,不是最高檔的,但也價值不菲,陳一霖不知道陳恕有多少存款,不過之前在把他作為嫌疑人調查時,了解到他除了演戲的收入外,還持有幾家上市公司的原始股,估計這才是他收入的大頭,也由此可見他是個聰明人,并且很有頭腦,知道該把錢投資在哪里。
腳下傳來窸窣聲,陳一霖低頭一看,小貓大概是餓了,跑過來用頭蹭他的褲管。
“剛才讓你吃你不吃,現在知道來要了?!?
陳一霖帶它去貓食盆那邊,小貓跟著他,在快走近時突然停下了,尾巴向上豎起,毛也炸開了。
陳一霖覺得它好像很緊張,他蹲下來敲敲食盆,說:“你不是餓了嗎?還不過來吃?”
小貓不僅沒靠近,反而向后退開兩步,陳一霖發現不對勁了,主動走過去,小貓立刻抬起前爪撲到他腿上,喵嗚喵嗚地叫。
剛才小貓好像也對陳恕做過類似的動作。
陳一霖轉頭看了下貓食盆,貓食盆和貓爬架還有其它的小玩具放在一起,再前面就是墻壁了,再順著墻壁往下看,是電源插座。
陳一霖懂了,他拿起貓食盆放去剛才小貓玩的地方,它果然不再抗拒,開始低頭猛吃。
陳一霖在客廳仔細找了一圈,沒找到針孔攝像頭,便去走廊柜子里翻了翻,很快找到了螺絲刀,他用螺絲刀打開電源插座,果然看到里面放了微型竊聽器。
“你在干嗎?”
身后傳來詢問,陳恕洗完澡出來,就看到柜門大開,幾個抽屜也都開著,里面的東西被亂翻過,再走進客廳,道具箱在地板上平攤開,陳一霖把插座拆了,好像在檢查什么。
陳一霖沖他做了個噓的動作,把竊聽器卸下來,陳恕看到,立刻打了個‘有人在偷聽’的手語。
陳一霖很驚訝,同樣用手語回:‘是的,我去檢查其它插座,你當什么都不知道,正常說話?!?
陳一霖以前在派出所工作,負責過一些與殘疾人有關的案子,為了溝通順利,他自學過手語,所以看到陳恕打手語,馬上就回應了,打完才反應過來——不對啊,這家伙怎么也會手語?
陳恕很聰明,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用正常的語氣和陳一霖聊行程預定,陳一霖就在聊天中把所有房間的插座都檢查了一遍,最后又在臥室和書房里各發現了一個竊聽器。
為了安全起見,他又檢查了其它電子設備和不顯眼的角落,還好都沒有問題,監聽的人只在陳恕常出入的三個房間偷放了竊聽裝置,非常的有的放矢。
陳一霖又檢查了陳恕的手機,幸好手機沒有被動過手腳。
陳一霖把三個竊聽器放去空房間,兩人回到客廳,陳恕這才開口說話。
“現在我相信你是從偵探社出來的了?!?
陳一霖心一驚,他在查找竊聽器時無意中進入了平時出任務的狀態,呆萌人設差點倒,急忙咧開一個笑,說:“恕哥你更厲害,居然還會打手語啊?!?
“因為《杏花枝頭》的丫鬟是啞女,我們對手戲很多,我就學了一些,可能打得不夠專業?!?
“不不不,特別專業非常專業?!?
兩人商業互吹完,目光轉向隔壁的空房間,同時在心里想——那會是誰偷偷裝的呢?
陳恕問:“你是怎么發現的?”
“不是我發現的,是杠杠,它可真是個聰明的崽?!?
叮鈴叮鈴的小鈴鐺聲中,小貓跑過來,和剛進屋時相比,它安靜了很多,主動跳上貓爬架開始瞇覺。
陳一霖說:“它回來后一直很煩躁,和在外面時很不一樣,我就留了心,可能是竊聽器的電波頻率影響到了小貓的聽力,不過這種情況我還是頭一次遇到,它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有這種表現的?”
“好像從一開始就有了,我咨詢過寵物店,他們說這是貓不熟悉環境的應激反應,從時間來算是六天前。”
陳恕車禍后在醫院住了一天,之后又回家看望奶奶,陳奶奶只是小摔傷,他在家住了一宿就回來了。也就是說竊聽器可能是在那兩天放的,也可能更早,只是沒貓,陳恕無從知道而已。
陳一霖觀察陳恕的表情,感覺這不是他的自導自演,畢竟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假如自己沒發現的話,那他自導自演給誰看?
“你好好想想,誰有可能這么做?”他問。
陳恕皺眉看過來,陳一霖提醒道:“比如在拍戲中和你有矛盾的人,或是和你有利害關系的人,或是一些比較瘋狂的粉絲之類的?!?
陳恕搖頭。
“我一個十八線的小演員,就算有矛盾沖突也不至于搞監聽,而且這里隱私保護做得很到位,能進入公寓還能安裝竊聽器的不可能是普通人。”
陳一霖贊同他的判斷,從陳恕擺放東西的習慣來說,他是個很細心的人,所以安裝竊聽器的一定是專業人士,這樣才有可能避開陳恕的注意。
他說:“也許是誰雇人來做的,你有沒有想到可疑的人?”
陳恕搖頭,問:“那監聽的人會不會就在附近?”
“不會,這種竊聽器是利用GSM信號傳輸進行監聽的,只要是有這種信號覆蓋的地方,就可以不限距離,而GSM又是全球性的通訊網絡……”
“也就是說那人可以在地球任何地方實時監聽?”
“雖然不想打擊你,但事實確實就是這樣?!?
陳恕聽完,臉色更難看了,忽然跑進書房,從抽屜里拿了把鑰匙,跑去了對面的租屋。
陳一霖拿著螺絲刀跟過去,?檢查了客廳和臥室,果然都安裝了竊聽器,看來對方想得還挺周到,哪怕知道這是套閑置房也沒放過。
“去保安室?!?
陳恕直接跑去了一樓,陳一霖覺得就算查看監控也不會有結果,不過他什么都沒說,跟著陳恕下樓的時候,他唯一想吐槽的是——你好歹也是個明星,穿個洞洞鞋跑去找保安,這也太不顧形象了吧。
如陳一霖所料,兩人來到保安室說明原委,保安倒是很配合,提供了一周前后的監控,不過什么都沒發現。
進出的都是公寓住戶,至少大家都拿了進出卡。
要是再往前追溯調查,數據太龐大了,陳恕放棄了。
乘電梯往回走,陳一霖建議說:“這個你要不要跟警察講一下,這是違法行為,再加上你懷疑有人制造車禍,偷你的手機,可以提出訴求,讓警察來做調查。”
陳恕想了想,搖頭拒絕了。
“算了,這事你也別跟劉叔提,免得他擔心。”
陳一霖原本的打算是只要陳恕提出訴求,警方就可以對近期的監控視頻進行調查,至少可以查到一個月前凌冰死亡的時期。
陳恕的前女友死亡,他本人的家里又被按了竊聽器,這一切怎么看都不像是偶然事故,可是陳恕貌似不想深查,這更讓陳一霖覺得他有問題。
“這怎么能算了呢?”他循循善誘,“那些人再暗中害你怎么辦?”
“不是還有你嘛,”陳恕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拍拍陳一霖的肩膀,微笑說:“我相信你的能力。”
陳一霖感覺他對警察非常排斥,像是在避諱什么,作為警察的經驗告訴陳一霖,陳恕故作鎮定的笑容和口氣都是心虛的表現。
可見他與前女友的死一定有關系。
為了不被懷疑,陳一霖沒有再勸,只提議另外找住處,這個陳恕倒是同意了,簡單收拾了衣物塞進旅行箱,和小貓一起打包給了陳一霖。
下午陳一霖開車送陳恕去配音公司給一部動畫配音,他配的是個老年人的聲音,聲線轉換自然流暢,要不是親眼所見,會真以為是個老人在說話。
陳一霖在外面沒事干,就變成了拿著香囊陪小貓玩。
配音公司有一位工作人員也是貓奴,說自己家里養了三只貓,還專門拿了零食來喂小貓,陳一霖趁機向她詢問陳恕的事,她說陳恕少年時代就參與過配音,中間停了幾年,后來又開始配音,說起來比他出道演戲還要早。
陳一霖又問為什么中間停過,她說她也不知道,她只是有一次稱贊陳恕有配音天賦時,聽前輩提了一句而已。
正說著,小貓突然跳起來跑去了陳恕的皮包里,陳一霖還以為它又要咬香囊,卻見在它的折騰下,皮包側倒了,它用腦門把正在振動的手機頂了出來。
那是陳恕的手機,工作人員很驚奇地說:“恕恕平時都是把手機鎖儲物柜的,今天是不是太急,給忘了?!?
比起遺忘,陳一霖更覺得這是陳恕在試探自己,聽說車禍一出,他就把助理辭退了,估計也是懷疑助理有問題。
陳一霖原本不想理,瞥了眼來電顯示,名字居然是警察,出于好奇,他就接聽了——作為助理,接聽電話也是他的工作之一。
他打著官腔說:“你好,我是陳先生的助理,陳先生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有事我可以幫忙轉告?!?
幾秒的停頓后,對面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會是陳一霖吧?”
那是同事常青的嗓音,陳一霖心里有數了,繼續說:“是警察同志啊,什么事?”
工作人員見他講電話,便離開了,常青壓低聲音說:“聽說你順利當上明星助理了,怎么樣?看到了好多大明星吧?”
“人是不少,大不大牌不知道,我又不追星?!?
“嘖嘖,還想著讓你幫忙弄個宋嫣的簽名呢,看來是沒指望了?!?
“那是誰?”
“行了,說了你也不知道,說正事吧。我們調查了在陳恕車禍后經過的車,是輛黑色奔馳,車主叫楚陵,大四學生,是個富二代。楚陵說他們四個朋友去山間別墅玩,因為第二天有個試鏡選拔,他才會凌晨出發回市里,時間過去太久了,他不記得當時有沒有車輛經過,不過絕對沒有事故車輛,否則他一定會幫忙報警。我查了他們的關系網,他們四個人都不認識陳恕,更別說偷他的手機了。”
陳一霖看看玻璃墻對面的陳恕,問:“什么試鏡?”
“就是一個電視劇的試鏡,楚陵長得不錯,有錢人家的孩子嘛,就想演戲過過癮,據說是他父親給找的門路,其實都內定好了,就是走個過場而已?!?
“其他三個人問了嗎?”
“是同時詢問的,證詞基本一致,不過楚陵的女朋友、那個叫趙青婷的女生很緊張,我感覺她還有話沒說?!?
發現她的不安,常青便故意提到了陳恕感覺到有人要殺他的部分,而且陳恕的手機還丟失了,果然趙青婷在聽了后變得更緊張,一直看楚陵,楚陵反問常青是不是懷疑他們,還嘲笑說他可以輕松買下一家手機店,怎么會偷拿別人的舊手機。
“不是他能買下,是他父親的錢能買下吧。”陳一霖冷笑。
“他也沒說錯。他是獨子,上頭雖然有個姐姐,不過是同母異父,而且早就結婚了,所以他爸的錢肯定全都是他的。”
“其它三個人的家境如何?”
“不像楚家那么有錢,但也不差,趙青婷的父親是大學教授,母親也是老師,書香門第;另外兩個是戀人關系,女的叫莊靜,長得很漂亮,在讀研,還是兼職模特;男的叫盧葦,他開了家攝影工作室,給不少名人拍過照,事業運不錯,他也是四個人當中最有城府的,楚陵說他們去別墅就是為了給莊靜拍模特照的?!?
“這個年紀的人最喜歡酒駕飆車了,尤其是在別墅狂歡完凌晨回家的時候。”
“你說到點子上了,楚陵確實有酒駕前科,不過車禍那晚開車的是趙青婷,也可能是車禍后他們調換了座位,不過他們確實沒有拿走手機甚至殺害陳恕的理由?!?
不,拿走手機可以延遲陳恕打電話求救,好給他們自己爭取跑路的時間。
陳一霖不想把人性想得這么壞,可自打當了警察,這類事件他看得太多了,很多兇手都不是大奸大惡之徒,甚至很多平時還可以算是個好人。
當然,這個假設建立在陳恕沒撒謊的前提下。
陳一霖讓常青繼續調查這四個人是否和凌冰有關系,又問他打電話給陳恕的原因,常青說是魏炎希望陳恕到局里來一趟,他們想跟他說明車禍調查情況,順便觀察他的反應。
陳一霖答應轉告,他收了線,看到小貓正蹲在桌子上,仰頭看他,貓眼明亮,像是可以看穿他的秘密。
陳一霖抓起它的一條前腿,說:“你可是現場唯一的目擊證人,如果你會說話該多好啊?!?
“喵~”
“我說,你不會出賣我的對吧?”
陳一霖問,啪的一聲,杠杠抽回前腿,拍了下眼前的貓咪零食包。
陳一霖和它眼對眼了幾秒,然后撕開零食包,恭恭敬敬放到了它面前。
陳恕錄完音出來,就看到他的助理和小貓面對面坐著,在玩搶零食的游戲,陳一霖居然還搶不過一只貓,于是在陳恕心里,這位助理的智商又降了好幾級。
“辛苦了。”
陳一霖停止玩游戲,說了警察來電話的事,又解釋說:“我看是警察,怕有急事,就接了?!?
“沒事,反正我也沒什么秘密。”
沒秘密你還至于每次都把手機鎖在儲物柜里嗎?
陳一霖在心里冷笑,陳恕拿起手機看了看,說:“講了五分鐘呢,是哪個警察啊,這么話癆?!?
他說得很隨意,陳一霖卻不敢掉以輕心,說:“他說調查到了經過的車輛,可是詳細內容不肯多說,說要保護當事人的隱私,又擔心我們誤會,事后去投訴,就相同的話反復解釋了好幾遍。”
陳恕點頭,似乎信了,陳一霖又問:“那你要去一趟嗎?”
“去,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陳恕說著,目光又落到貓零食上,陳一霖看到了他眼神中的鄙夷,趕忙說:“這貓反應太快了,不信你試試。”
“不,我不需要通過一只貓來測定自己的智商?!?
“……”
兩人從配音公司出來,直接去了警局。
當初案子是由魏炎負責的,所以這次陳恕也是找他。
對陳恕來說,見魏炎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魏炎的臉盤比較圓,還喜歡瞇眼,像是在算計什么,又像是永遠都在懷疑別人,所以每次看到他,陳恕就忍不住聯想到狐貍。
大概出于這個理由吧,他沒辦法喜歡這個人。
雙方寒暄過后,陳恕介紹陳一霖給魏炎認識,魏炎裝模作樣地跟陳一霖打了招呼,又把常青對陳一霖說的消息重述了一遍,只是掩去了四位當事人的姓名和身份。
陳恕顯然對這個調查結果很不滿意,說:“我確定我沒聽錯,車禍后有人在我身邊說話,有男人還有女人,他們想干掉我,手都掐到我脖子上了。他們很可能是喝酒或嗑藥了,才會把車開過中間線,拿走手機是怕我報警,要不是剛好有車經過,他們或許就下手了,否則他們為什么只拿了手機,卻對錢包還有幾萬塊的眼鏡置之不理?”
陳恕把平光眼鏡放到桌上,陳一霖在一旁挑挑眉,他發現這家伙還是有點小聰明的,至少他說的也正是自己懷疑的。
可是他剛想完,陳恕就從寵物包里把小貓抱了出來,說:“杠杠,你告訴他們我沒說錯,你都看到了?!?
小貓捧場似的沖魏炎喵喵了兩聲,魏炎笑了。
“可惜它沒法說話,提供不了證詞,而報警的那對夫婦的證詞則是他們沒有看到其它車輛?!?
言下之意,救你的人沒必要說謊吧。
陳恕語塞了,馬上又說:“總之我沒撒謊,還請你們繼續做調查?!?
“會的會的,請放心,我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疑點?!?
陳恕覺得他的口氣很敷衍,他淡淡地說:“我懂,凌冰死亡那事,我就切身體會到你們的效率了?!?
“啊哈哈,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根據規定,我們需要調查所有與事件相關的人,如果給陳先生造成了困擾,還請見諒。”
“所以在調查了一個多月后,你們判斷她是自殺嗎?”
有關凌冰的死因警方沒有對外公布,嗑藥和自殺的流言是一些娛樂網站放出來的,由于流傳很廣,大部分人都以為這就是事實。
面對陳恕的詢問,魏炎聳聳肩不置可否,陳恕見狀冷笑,說:“她絕對不可能是自殺?!?
“哦,為什么這么肯定?”
“調查真相是你們警察的工作,為什么要問一個嫌疑人為什么?”
陳恕說完,把小貓抱回寵物包,起身離開,陳一霖臨走時給魏炎遞了個眼色,意思是交給我,我會繼續跟進的。
他們離開了,常青走過來,說:“這人挺奇怪的,如果他是罪犯,那不是巴不得警察認為凌冰的死是自殺或意外嗎?為什么他反其道而行之?難道他是那種高智商犯罪,故意設計戲弄我們?”
魏炎搖頭。
“不,我倒覺得他是真的那么想的,所以在沒看到他期待的結果后,他表現得很失望,甚至忍不住譏諷我們?!?
兩次接觸,陳恕給魏炎的感覺是他不相信警察,甚至很排斥警察,這個年輕人心中一定掩藏了很多秘密。
魏炎摸摸下巴,總覺得陳恕的眼神很特別,他應該在哪里見過,可是能讓他在意的肯定是罪犯,而陳恕又沒有犯罪史。
看來除了貓兒眼毒品外,要深入調查的事情還有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