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右手搭在桌面，食指和中指再次有節奏地敲動起來。

她繼續開口道：“我們根據個人的基因為其注射一支精確劑量的輻射，被注射的人就會隨機分化出各種能力，因此，分化者的本質其實是與輻射共生的人類。”

“輻射使他們變得更強，也會不斷侵蝕他們的身體。再好的變異也只是變異，分化者的終點只會是死亡。”

如她所言，沒有免費的午餐，分化者們并不如表面看起來那么風光，其實每個人都處于生和死的臨界點上，稍許的顛簸就能使他們崩潰。

與輻射共生，受到的首要負面影響就是壽命縮短，這是需要告知每個決定分化之人的第一個事項。

為了能更直接說明情況，紅衣女人決定舉個例子：

“比如，我的這位助理當年不分化的話，應該能活到100歲，而他選擇了分化，所以未來的日子里他能享受變異帶來的能力，同時身體也會被體內的輻射一點一點摧垮，也許50歲那天就會死去。”

對此蘇十七無所謂，他勉強算是活了兩世的人，上一世終日加班，從未感受過世間美好，這一世又窮了點苦了點，他只想按自己的想法好好活一場，至于活多久問題不大，別明天死就行。

而且他明白，自己在滿是污染物的世界也許壓根就無法壽終正寢。

“就是這些嗎？”他平靜地問道。

“你看起來很無所謂。”紅衣女人的眼里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興奮。

“用幾十年壽命換一種新的人生，其實不虧。”蘇十七直言心中的想法。

“呵，有趣。”紅衣女人指指顧教授，“既然你這么認為，那我多告訴你一件事，等級越高，能力越強的分化者死得越快，如果這位教授哪天突然死在你面前的話別太慌張。”

“不必咒我。”顧教授推推鼻梁上的厚重眼鏡，一副大可放心的態度。

紅衣女人冷冷笑了一聲：“也是，實際上高等級分化者都有自己的保命后手，他們往往比低等級要活得更久。”

A級的人看似壽命最短，但其實可能活得比G級還要長久，這可以稱為天無絕人之路，也可以看做世界始終掌握在強者手里。

蘇十七想到一個問題：“那么，是不是低等級者只要努力提高等級，就能變得厲害的同時又增長壽命？”

女人對他的提問小有驚訝，不過很快恢復表情說：

“你問了一個常識問題，等級不可逾越。”

“為什么？”蘇十七頓了頓，補充道，“我是問為什么等級不可逾越。”

“這正是我需要告知你的第二個事項。”

紅衣女人停止敲動的手指，身體后靠，表情透露出難以察覺的落寞，似乎接下來要講的是她悲傷的往事。

“正如之前所說，能力的本質是遭受輻射導致的變異，是一種共存狀態，所以分化者與輻射之間保持著微妙的平衡，當分化者遭受到外界的刺激，或者是自身有問題的時候，這種平衡就極可能被打破，良性變異瞬間轉為惡性，惡變后的分化者將面臨死亡。”

蘇十七聽得眉頭緊皺，也就是說升級會死，而就算不升級也有很多死亡可能性？

“不知你說的外界刺激是什么？”他認為這點需要問明白。

“有很多，”紅衣女人搖搖頭，“而且對于不同的人情況不一樣，有的分化者被關進黑暗一周就能惡變。不過多半是一些極端情況，所以你也不需要太過擔心。”

“嗯……”蘇十七輕微點點頭，也是，如果真的很容易死，也不會有一整個學院的分化者。

女人繼續道：“其實比起外界刺激，自身問題導致的惡變更多。”

“比如晉升，曾經有許多分化者想要通過增加體內輻射晉升，這也是我們研究基地一直在攻克的問題，不過目前沒有成功案例，倒是產出不少污染物，因此在出來解決方案前，晉升是被禁止的。”

“又比如心理問題，許多分化者會在心態發生問題時出事，這是最常見的自身惡變因素，對此我相信學院在招生考核的時候就對你們做出了篩選。”

蘇十七再次點頭，招生考核那一套應該是在打破應試者的心理防線，以挑選心性堅韌的人，不過他所在的考場過于嚴苛了一些，導致原身精神崩潰了讓他穿越過來。

他對自己還是比較有信心的，從小被迫學習和長大被迫加班的生活已經使他的內心變得無堅不摧。

經過慎重思考，蘇十七表示壽命減短跟隨時惡變對他而言都可以接受，相比之下還是有能力的誘惑大一些。

其他學員也一定會這么想，所以路上都沒有人跟他八卦評測通過率的問題。

“還有嗎？”他問道。

“還有最后一點。”

紅衣女人目前對少年的表現都很滿意，這使她忍不住說更多，她已經為少年的未來想好了，等接下來的事情結束，就跟學院申請要走他，帶去研究基地進行研究，不過如果那位能夠允許她早一步帶走，那就更好了。

女人嘴角上揚，露出一個完美的微笑：“接下來最后的告知事項，也是你選擇分化后第一件需要面對的事。”

“注冊輻射后的幾天，你會慢慢獲得能力，在最開始的時候，這些能力不但不能幫助你，反而會成為你的煩惱，生活之痛。”

她想講一講有個分化者被自己的高溫燒成干尸的事，覺得太血腥了，于是換成一個比較溫和的例子：

“比如你分化出跑得快的能力，那么剛開始你會變得小嬰兒一樣，難以維持走路平衡而頻繁摔倒，再比如你會有水中呼吸的能力，那么剛開始的時候，你會喝水都會被嗆到。”

“聽起來那些能力厲害的分化者會很痛苦，”蘇十七頓時慶幸自己只有F級，“每一種能力都會這樣嗎？”

“不一定，只有一部分如此。”紅衣女人答道。

這時，顧教授提示一聲：“我們將分化開始到掌握能力的這段時間稱為適應期，這段時間非常危險，所以不需要上課。”

“那可是太好了。”蘇十七說。

三條事項全部告知完，女人再次鄭重發問：“該說的我都說了，接下來我需要你的答案，你確認要成為分化者嗎？”

“我確認。”蘇十七肯定地說。

女人滿意地抬起手，一張白色羊皮紙從她面前飛起，輕飄飄落到蘇十七眼前，上面用帶腥味的墨水畫著一個古老驚悚的圖騰。

“請簽字。”

蘇十七為難地問：“有筆嗎？”

“站直，把你整只手掌按上去。”一旁顧教授提示說。

……這個高度按手印似乎有點中二，不過人不中二枉少年，蘇十七繃直身體，五指張開，酷炫地壓在羊皮紙那古怪的圖騰上。

霎時間，腦海深處響起一陣古老的低語。

聽起來應該是在宣讀某種誓言，語速很快，沒有聲調，分不清男女。

低語結束的時候，他的心中產生一種篤定感，就像是繼承了什么光榮而偉大的使命，他覺得自己心潮澎湃，血脈僨張，對一切事情都有了勇氣和決心。

隨即，他很快冷靜下來，仔細看著羊皮紙上的圖案，分析出剛剛的那種感覺應該是受到某種心理暗示。

這套路似曾相識啊。

簽字后的羊皮紙飛回女人手中，她看了看上面的手印，響聲道：“一旦分化，你的身后已無退路，縱使前方遍布荊棘，也當一往無前。”

錐形燈光下，蘇十七不受控制地接過話說：“我已滿負荊棘，從深淵爬出地獄，前方的路依舊黑暗，但我心中有了光明。”

話落，他尷尬地緊抿住嘴巴，這么中二的句子是怎么說出來的？該不會還處于心理暗示中吧？

下一秒，眾人的聲音響起，鐵桌那端所有人整齊地鼓起了掌，見狀，蘇十七也尷尬地給自己鼓鼓掌。

“恭喜你，受到神明的認可，完成誓言。”

“那么，分化吧。”

紅衣女人親自拿過保險箱，將下面一層打開，里面躺著密密麻麻的安剖瓶。

每只瓶子里都裝著一團黑色的不斷抖動變化的霧氣。

那是他們提煉出來的輻射。

這時候，一直以看客姿態的顧教授笑瞇瞇地擋住女人。

“咦，這就是最新的藥劑嗎？能不能讓我試試？”

女人察覺到教授有些不對，掌控箱子的手往另一邊挪了挪。

“跟以前的沒什么區別，只是換了批次，顧教授似乎對這名學員格外用心，連他的藥劑也要親自把關。”

“那當然，想必你注意到他很有意思了吧，恰巧我也是，我想將他收到我的名下。”

顧教授回答得理直氣壯，厚重的眼鏡片閃過一道亮光。

“可顧教授并不是評測人員，我有權拒絕你的無理要求。”

“只是看一看新的藥劑而已，”顧教授一點都不退讓，“我覺得祁研究員這樣優秀的人物，并不會為難我一個糟老頭子，是吧？”

女人沉思片刻，按住箱子滑到顧教授面前，囑咐道，“F級，千萬別弄錯，不然我們就只能在這里開展一場狩獵。”

評測的最后一步即將開始，顧教授拿出一只極少黑霧的安剖瓶，然后，他像個小丑一樣雜耍了起來。

紅衣女人：“……”

隨著安剖瓶一次次脫手飛到空中，黑霧在透明玻璃壁上撞散，重組，又撞散，再重組。

紅衣女人實在忍受不住咳嗽幾聲后，安剖瓶穩穩落入顧教授手掌，旋即，里面的黑霧被注射劑抽走，與生理鹽水混合。

看著教授面露微笑地走來，蘇十七忍不住問：“還會疼嗎？”剛剛機械臂那幾下已經對他造成了心理陰影。

“不疼，不過接下來你所看到的聽到的，不要全信。”

銀色針頭戳穿皮膚，挑進血管，被稀釋混合的黑霧緩緩推入。

蘇十七眼前再次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