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戰斗的日子:從攻占西西里到解放意大利1943—1944
- (美)里克·阿特金森
- 7373字
- 2022-03-18 18:03:18
死于友軍之手
肯特·休伊特在一場海戰中度過了他的周日,就在距離巴頓地面戰場幾千碼外的海上。海灘上亂成一團,飄起黑色的煙柱和微弱的呼喊聲,但休伊特實在太忙,只能偶爾朝內陸望上一眼。
盡管損失不大,但形勢仍舊令人不安:軸心國不斷加強空襲強度,敵機溜過山谷缺口,越過沿海平原,避開了盟軍的雷達。皇家海軍“納爾遜”號戰列艦在7月10日遭到3次攻擊,但今天卻是14次。一顆炸彈擊中特德·羅斯福搭乘的“巴奈特”號,1號貨艙被撕開一個大洞,7人被炸死。燈火通明并標有巨大紅十字標記的醫務船“塔蘭巴”號,被擊沉于離岸5英里的海上。“伴隨一陣金屬裂開的嘶嘶聲,它的尾部向下沉去,船艏向上翹起,開始滑向海水中,”一名英軍中尉描述道,“船上的人從兩側船舷跳入海中。”
周六,在杰拉,第313號坦克登陸艦和22名士兵也慘遭敵人毒手。傍晚時分,一架Me-109飛機順著陽光飛來,行蹤非常隱秘,以至于直到炸彈落下,海灘上的高射炮都未發一彈。裝著地雷和彈藥的卡車被炸毀,將主甲板上的人拋至100英尺的空中,燃燒的車軸和擋泥板雨點般灑落在海灘上。大火肆虐著,被燒傷的人們躺在艦艏斜板上,誦讀著主禱文,所有引擎都已停轉,以避免那些跳入海里的人們被吸入螺旋槳。第313號坦克登陸艦沉入海底時,還伴隨著一聲含義模糊的求救呼號:“這該死的東西不起作用了。”
周日中午,美國海軍“堅定”號掃雷艦在休伊特登船后向西駛去,他要去查看特拉斯科特的登陸情況。這位海軍中將剛到達利卡塔沒多久,10架轟炸機便俯沖著扔下炸彈擊中了碼頭和海灘,同時對6艘坦克登陸艦展開轟炸,并使另外一艘起火燃燒。在“堅定”號即將返回杰拉時,休伊特又目睹了5次空襲。
接連不斷的空襲令他惱怒不已。盟軍為“愛斯基摩人行動”調集了近5 000架飛機,可它們究竟在哪里?在做些什么?休伊特對此一無所知。幾個月來,他和巴頓一直在譴責美國陸軍航空隊“幾乎完全不參與作戰計劃”,而他們擬訂的空中作戰計劃“與軍事進攻行動和海軍攻擊計劃根本不搭調”。他和巴頓都不知道西西里島上哪些目標會被轟炸,也不了解戰斗機掩護會“以何種形式、于何時何處”出現。
空中力量的指揮官們謹慎地“分配著”他們的飛機,極不情愿將“空中作戰單位的個人控制權”交給陸軍和海軍的弟兄們。他們反駁說,為消滅軸心國的空中力量,必須集中空中力量,打擊敵機場和補給線這樣的目標,而身處前線的弟兄們通常看不到這種打擊行動。由于海軍堅持將所有航空母艦都部署在太平洋,地中海戰區沒有足夠的戰斗機可用于在白天長達16個小時的時間里掩護灘頭陣地。盟軍艦船誤射友軍飛機令場面變得更加混亂不堪,原計劃在5 000英尺高空巡邏的戰機也被迫升到了1萬英尺高的空中。
海軍已做好在7月9日到10日損失300艘艦船的準備,但周六夜間只被敵機空襲擊沉12艘,這種損失確實很輕微。但這也很難平息在灘頭和錨地不斷遭到轟炸的弟兄們的怒火。休伊特很生氣,巴頓很惱火,“我們無法指望那些該死的空軍去做任何該死的事情”。一名年輕的士兵被告知,盟軍戰斗機為他們提供了難以被擊破的空中保護傘時,他抬眼望向天空,說道:“只有神仙才能看見他們。”
登上“堅定”號返回杰拉的途中,休伊特站在掃雷艦的艦橋上,親眼看到自由輪“羅恩”號(船上裝滿了彈藥和汽油)的2號貨艙被兩顆炸彈擊中,接下來的一顆命中了船上的炮塔。經過20分鐘徒勞的救火,這艘自由輪被放棄,一個小時后,在休伊特的注視下,爆炸聲雷鳴般響起,在很遠的地方都能看見并聽見。一位目擊者描述道,“一片平整的紅色火焰從一片黑色煙霧中竄出……扭曲的金屬和燃燒的木塊嘶嘶作響地落入遠至一英里外的海水中。”
盡管驅逐艦不停地發射5英寸口徑的炮彈,近距離內對著“羅恩”號吃水線以下的部位連續射擊,但已斷為兩截的“羅恩”號卻掙扎著“拒絕”沉沒。它浮在7英尋深的海水中燃燒了兩天,成了敵軍飛行員的一座燈塔。在周日黃昏最后的亮光中,德國飛機投下降落傘式鎂光照明彈,將錨地照得亮如白晝。這些照明彈像小太陽一樣懸掛在盟軍艦隊上空,提醒每一個水手,每一個士兵,也包括我們的海軍中將,這支艦隊是多么脆弱。
★★★
在115號公路對面,特里·艾倫指揮部以東幾百碼處,另一名少將站在一條臨時鋪設的跑道上,提心吊膽地望著明亮的夜空。馬修·B.李奇微是個英俊、優雅、極具魅力的男人。詹姆斯·加文形容他“鐵石心腸,總是保持著緊張的狀態,總是咬緊牙關”,喬治·馬歇爾曾勸李奇微“試著學會消遣和放松”。從少校升至準將,李奇微只用了18個月,現在的他佩戴兩顆將星,負責指揮第82空降師。他做作地在胸前的降落傘背帶上掛著一枚手雷和一個急救包,士兵們為此稱他為“鐵奶子”。“有一種正確的方式(right way),”他們說道,“也有一種錯誤的方式(wrong way),還有一種則是李奇微的方式(Ridgway)。”他“在戰火中表現出的英勇幾乎到了像是故意要出風頭的地步”,加文回憶道,他根本看不起德國人,以至于在戰斗中“會站在道路中間不慌不忙地撒尿……充滿挑釁意味”。他相信,上帝至少會保佑他到第三帝國滅亡。

1943年7月11日,軸心國飛機對駐錨于西西里島杰拉海域的盟軍艦船發起攻擊。當天,自由輪“羅恩”號在這片海域被擊沉后,一位目擊者描述說:“一片平整的紅色火焰從一片黑色煙霧中竄出……”
在這個周日的夜晚,李奇微不太確定上帝會如何關照他的第82空降師。在加文的率領下,該師的一個團已分散在半個西西里島上,而另一個團也正在趕來的途中。當天早上8點30分,依照巴頓親自下達的命令,李奇微發出一道密碼電報,將第504空降團從突尼斯調來,“今晚穿上白色的睡衣”。午夜之前,2 300名士兵將從144架飛機上跳下,增援“大紅一師”。一些策劃者曾建議在白天跳傘,或者趁著眼下德國人后撤,調遣C-47運輸機在海灘附近著陸,將傘兵們放下即可。可是,計劃已制訂,命令已發出,一種殘酷的頑固再一次主導了計劃和命令。

1943年7月25日,第82空降師師長馬修·B.李奇微少將(左)與陸軍通訊兵的一名攝影師在一起。傘兵們說:“有一種正確的方式,也有一種錯誤的方式,還有一種則是李奇微的方式。”
當天早上,在離開“蒙羅維亞”號前,巴頓起草了一份文件,通知他麾下的4個師,即將發起空降行動,并補充道:“所有部隊應注意,不要對友軍的飛機開火射擊,這一點至關重要。”盡管巴頓在上午8點45分發出了命令,但“蒙羅維亞”號通訊室里電報嚴重積壓的情況使這道命令直到下午4點20分才被加密后發出。當天下午,李奇微探訪了沿“綠2”海灘布設的各高炮連,詢問炮手們是否知道“搭載著傘兵的飛機”很快將出現在上空。5個炮組報告說確實已聽說此事,但第6個炮組卻表示毫不知情。
“總有些婊子養的沒接到命令。”海軍的一句格言這樣說道。在這種情況下,命令無法傳達到海上或地面上的所有部隊,特別是一些較小的艦船,對跳傘行動一無所知。休伊特(他跟巴頓住在同一艘船上)后來說,他第一次聽說空降行動獲得批準是在周日下午5點47分,根本來不及發出警告,也來不及提出抗議。第45步兵師的防區位于東面,是空降行動首先發起的地方,直到晚上10點,該師麾下的3個團才接到通知,通訊軍官借著月光,努力將電報解碼。
6周以來,李奇微一直提醒大家謹防誤傷友軍,6月下旬,他又提出取消計劃中的空降行動,因為海軍拒絕為飛越艦隊上空的運輸機開辟出一條安全通道。而后,海軍又勉強答應開辟出一條飛行走廊,但最終的飛行路線直到7月5日才獲得高層批準,而光是將這些路線告知地面進攻部隊又耗費了數日時間。軸心國軍隊發起進攻的兩天后,杰拉灣四周的盟軍士兵都變得緊張不已,幾乎沒有人能熟練地分辨敵我——特別是在夜間。“我們會向從上空飛過的每一架飛機射擊,因為我們根本無從分辨。”一名下士解釋道。當天第23次空襲尤為猛烈,于晚上9點50分擊中了錨地,差一點命中“博伊西”號,并將附近的其他船只驅散。
如果說李奇微急于上岸的話,“蒙羅維亞”號上的巴頓則很難遵從自己的直覺,以避免做出令他自己心生恐懼的決策。當日下午,他終于意識到自己正坐在一個火藥桶上,已不敢再虛張聲勢。晚上8點,他試圖取消行動,卻得知第504團已經登上飛機,來不及召回。當天深夜,在艙室里,巴頓寫下日記:“我們無法通過無線電取得聯系,我非常擔心。”
沒人知道究竟是誰開了第一炮。為首的C-47于當晚10點40分抵達,敵人的最后一次空襲退去后,灘頭被一種異樣的平靜所籠罩。琥珀色的機腹燈在1 000英尺的高空中閃爍著。于杰拉東面30英里處,飛機越過海岸線后,向左傾斜,在李奇微所處的那條跑道上方,16名傘兵躍出了敞開的艙門。隨后,一挺機槍的連續射擊聲打破了寧靜,一連串美軍部隊使用的紅色曳光彈向上方躥去。
恐懼在一瞬間蔓延開來。海灘和錨地噴射出一股股紅色的炮火。“我回頭望去,”飛機中一名上尉描述道,“看見整條海岸線上突然爆發出一片火舌。”飛行員或駕駛飛機向下俯沖,或調轉方向返回海上,傘兵們在機艙內跌倒,開傘拉繩纏繞在一起。他們或是捻著念珠祈禱,或是在鋼盔里嘔吐。子彈擊穿了機翼和機艙,因為沾了血,艙內地板也開始打滑。“從飛機旁掠過的曳光彈實在太過密集,亮得可以看報紙。”一名中尉后來這樣說道。
飛行編隊被打散。一些飛行員關閉了機腹的識別燈,并試圖沿著海岸穿過來自艦船與灘頭的火力之間的通道。還有些飛機逃往非洲,曳光彈一直追蹤了它們近30英里。6架飛機被擊中,傘兵掙扎著跳出機艙。“飛機像燃燒的十字架一樣,在空中翻滾著,”第1營的一名士兵回憶道,“還有一些飛機像在飛行中被擊中的小鳥那樣停頓下來。”有的飛行員不肯將飛機上的傘兵投下,認為這無異于謀殺,盡管一位機務長告訴第504團的一名營長:“離開這里比待在飛機上要安全得多。”當然,沒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這些傘兵有的死在飛機內,有的死在降落途中,至少有4名傘兵剛到地面就被打死,因為地面上的戰友認為他們是德國人。還有的傘兵因為說錯話而送了命:他們已被告知,口令是“尤利西斯?格蘭特!”;但在火力尤為猛烈的第45步兵師防區內,口令卻是“思考?迅速!”。
那些在地面上目睹這一切的人將永遠銘記這番恐怖的景象,在這場戰爭剩下的日子里,幾乎沒什么能與之相提并論。“別!停火,你們這些王八蛋,停火!”記者杰克·貝爾登在喧囂中尖聲叫嚷。然而沒人停火,降落傘失去控制或根本沒有打開,傘兵們帶著一種“大南瓜被拋出”的聲音徑直撞上地面。還有些人拖著起火的降落傘,像蠟燭一樣落入海中。李奇微眼含淚水看著這場屠殺,被徹底驚呆了。但拉爾夫·G.馬丁這位年輕的中士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我的肉體和靈魂都有一種恐懼感。”
第504傘兵團32歲的團長魯賓·H.塔克上校成功到達了著陸區,盡管地面炮火打死了他的機務長,并在他所在的那架C-47上留下了上千個彈孔。卷起降落傘后,塔克從一輛坦克旁邊跑到另一輛坦克旁邊,命令車組人員別再用他們的點50口徑機槍掃射自己的部下。可是太晚了,20多架飛機組成的最后一支編隊遭到重創,近半數被擊落。一名飛行員投下飛機上的傘兵,轉身飛向海面時,遭到8艘艦船射擊。飛機中彈30余發,駕駛艙內的儀表落在他的腿上,他不得不在海面迫降,靠一只橡皮筏死里逃生。塔克的副團長萊斯利·G.弗里曼中校搭乘的C-47的右引擎被地面炮火擊中,墜毀在距離海岸500碼處,3名士兵負傷。附近艦船上的射手們朝飛機的殘骸射出一串串子彈。“我們在海上迫降后,有11名士兵傷亡。”弗里曼敘述道,其中有一名中尉在游上海灘后被子彈擊中面部。
終于,射擊聲消失了,火炮也沉默了,灘頭陣地和艦隊中的士兵們終于頓悟,自己做了對于軍人來說最可怕的事情:誤傷友軍。23架飛機被摧毀,另有37架被重創。調查人員最終確定,共傷亡410人,但實際傷亡人數仍然存在爭議。這場行動是一次慘敗,是現代戰爭中最嚴重的一次誤傷事件,這一點無可爭辯。一名飛行員說:“當晚,在西西里島上空,對我們來說,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敵軍陣地上方。”直到7月16日,李奇微才報告說,于9日和11日離開北非飛赴西西里島的5 300名傘兵中只剩下3 900人還活著。
周日夜晚的幸存者們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幕,盡管他們努力試著去原諒這次誤傷事件。一名肩部中彈的傘兵被用擔架抬著離開時告訴一位軍官:“我很高興,這些弟兄能打得這么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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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2日周一早上,當艾森豪威爾來到灘頭時,仍然對前一晚的誤傷事件一無所知。在為期一整天的視察期間,沒人想過要向他報告實情。兩天前,在馬耳他,他一直為“愛斯基摩人行動”初期的勝利成果而高興,“天哪,”他驚呼道,“我認為我們再一次成功了!”但同時,他也為缺乏消息(特別是巴頓方面的消息)而感到惱火。他研究坎寧安的地圖,晃動拉斯卡里斯辦公室里的藤椅,向記者們索要干燥的香煙,在沙灘上漫步。
“艾克坐立不安,”他的副官哈里·C.布徹海軍中校在日記中寫道,“他在沙灘上躺一會,然后又站起身,用木棍在沙地上刨坑。”他對記者約翰·岡瑟抱怨道,“他們把我當成一只被囚禁在鍍金鳥籠中的鳥。”為親眼看看戰況,他于瓦萊塔港登上皇家海軍“攻城雷”號驅逐艦,周一凌晨2點,該船以26節的航速駛向西西里島。
驅逐艦抵達利卡塔時正好是地中海美麗的拂曉,遠處的山丘被染成橙色和金色。一股股油膩膩的煙霧盤旋在海灘上。從2英里外,人們普遍看到的景象是“一片平靜”,“攻城雷”號上的一名英國軍官寫道:“更像是一場盛大的賽舟會,而不是一次軍事行動。”清晨6點剛過,身穿藍色高領毛衣和白色短褲的驅逐艦艦長指了指停泊在距離杰拉5英里海面上的“蒙羅維亞”號。艾森豪威爾搭乘一艘顛簸的摩托艇登上旗艦,一名水手長聲音顫抖地迎接了他。“大家朝我歡呼時,我經常手足無措。”這位總司令低聲說道。休伊特和巴頓在一旁微笑著敬禮。
巴頓把大家帶至艙室,一張大幅西西里島地圖上,整齊地標注著紅藍色的戰線。此刻,已有8萬名盟軍士兵登上海灘,外加7 000部車輛、300輛坦克和900門大炮,在這個面積和佛蒙特州一般大小的島上,沿一條100英里的弧線散布開來。英國第八集團軍已拿下錫拉庫扎,奧古斯塔很快也將陷落。西西里島百姓紛亂的歡呼冷淡了下來,因為很明顯,英國人也沒有額外的食物可以拿出來給他們分享。原先預計在第一周內英國人的傷亡將會達到1萬人,但這種情況并未發生,實際上只有1 500人傷亡。蒙哥馬利將軍已開始向位于奧古斯塔北面20英里處的卡塔尼亞疾進,那里是在到達西西里島東北角墨西拿之前,最后一座大城市。帶著一如既往的傲慢,蒙哥馬利相信自己能在周二晚間到達卡塔尼亞。
至于自己的第七集團軍,巴頓指出,特拉斯科特的第3師居左,該師已越過“黃線”,向位于內陸15英里處的卡尼卡蒂逼近;米德爾頓的第45師居右,雖然有點分散,但正全力壓向維齊尼這座山地城鎮。周日下午,科米索機場已被奪取,125架敵機被繳獲,其中20架仍能飛行。美軍還拿下了拉古薩,從理論上說,那里是加拿大部隊的戰區,美軍士兵自娛自樂地接聽了焦急的意大利內陸守軍打來的電話。
巴頓匯報道,在中央地區,“赫爾曼·戈林”師的反擊阻擋了艾倫第1步兵師的前進步伐,但當天早上肯定能拿下蓬泰奧利沃機場。非常明顯,敵人已陷入困境,一只返家的信鴿身上綁縛的紙條證實了這一點,這只信鴿沒有飛回意大利第2軍軍部,而是落在了一艘美軍掃雷艦上。信鴿是意大利某海岸師放出的,紙條上寫道:“面對巨大的困難,在奮戰15小時后,英勇的步兵和炮兵仍在恪盡職守……請弄更多的信鴿來。”一名皇家海軍軍官建議,“用洋涇浜英語審問鴿子,再將其釋放”。
關于戰場態勢的介紹剛剛結束,艾森豪威爾便開始責罵他的集團軍司令,巴頓的笑容消失了。“火炬行動”期間,巴頓未及時將自己在摩洛哥的進展通報給身處直布羅陀的艾森豪威爾,曾為此受過責備,這次他又重蹈覆轍。艾森豪威爾抱怨說,華盛頓和倫敦的高層人物想了解戰況,一個對情況一無所知的總司令該如何告訴他們?他怎么知道第七集團軍是否需要幫助,尤其是空中支援?目睹了這番訓斥的哈里·布徹寫道:“艾克離開后,巴頓將軍一定很生氣,艾克把他批得太狠了,氣氛非常緊張。”
登上“蒙羅維亞”號45分鐘后,艾森豪威爾爬進摩托艇,返回“攻城雷”號。“巴頓站在繩梯旁,看上去就像一位雕刻在褐色石塊上的羅馬皇帝,”岡瑟寫道,“他揮手告別。”30分鐘后,“蒙羅維亞”號的通訊室解碼了一條電報,確認20余架“我方運輸機于昨晚被擊落”。這份報告沒有及時送達艾森豪威爾,因為他花了一上午巡視西西里海岸。在與一個德國海岸炮兵連短暫對轟時,他用棉球塞住自己的耳朵,隨后又搭乘一輛“DUKW”,穿過數百名渾身赤裸、在帕塞羅角附近乳白色的海水中沐浴的加拿大士兵。“歡迎加拿大軍隊接受盟軍司令部的指揮。”他宣布道,汗水布滿了他寬闊的額頭。
艾森豪威爾以皇家海軍殷勤送上的一杯杜松子酒結束了當日的行程,并確信“愛斯基摩人行動”正以相當不錯的態勢展開。“一切都進行得圓滿順利,”他私下告訴記者們,“兩周內我們便能拿下西西里島。”
鑒于意大利人的抵抗軟弱無力,他認為盟軍應將戰火延伸至意大利本土。盡管如此,他仍對巴頓感到不滿。雖然兩人有著20年的交情,但他還是告訴布徹,希望在西西里島戰役接下來的階段里,由他的西點軍校同學奧馬爾·布拉德利來指揮第七集團軍,他覺得布拉德利“處事沉著,講求實際”。
直到周一晚上返回拉斯卡里斯堡潮濕的指揮部后,艾森豪威爾才獲悉空降行動的災難。他對巴頓的不滿變為憤怒。他滿臉通紅,噘著嘴唇,于夜里11點45分口述了一則措辭嚴厲的電文,吐出的一個個音節就像揮動鞭子發出的噼啪聲:“你要求我特批在你的戰區展開這次空投行動。因此,你顯然有充裕的時間對所有參與此次行動的部隊進行完整、周密的協調。”這樣一場災難意味著“有些人玩忽職守,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巴頓被要求“展開一次詳盡的調查,以確定相關責任”。
調查將進行下去,玩忽職守罪會被正式記錄在案,但并未做出相應的處罰。五角大樓的審查機構將這起事件秘密保守了幾個月,直到西西里的戰役結束。休伊特憤然否認自己有過失,就像參與其中的其他人一樣。艾森豪威爾的空軍司令認為,這次行動“很不好”,盡管盟軍司令部的高級空降顧問仍愚蠢地宣稱,對西西里島的“整個空降行動深感滿意”。
巴頓認為第504團的不幸是“戰斗中不可避免的事故”。但在搬入鋪設大理石地板、臭蟲橫行的機拉別墅時(這里將成為巴頓的第一座岸上指揮部),他感受到了艾森豪威爾斥責的刺痛。“如果說有誰應受到責備的話,那只能是我,但我覺得自己不應該受到指責,”巴頓在7月13日的日記中寫道,“也許艾克正在找借口撤我的職……要是他們想找個替罪羊,那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