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兄弟，德意志

如果說盟軍在“愛斯基摩人行動”最初的12個小時里犯了太多錯誤的話，那么軸心國守軍就幾乎沒做對任何事。失算和霉運不斷令守軍對盟軍的進攻做出錯誤反應，正如一位德軍指揮官后來承認的那樣：“時間因此而無法挽回地損失了。”英美軍隊搶占了一處落腳點，很快就將其擴展為一片立足之地。隨著每一輛DUKW和坦克登陸艦的到達，將他們逐出西西里島變得越來越困難。實際上，在周六響起的警報聲中，一名意大利軍官報告過盟軍“水陸兩棲新裝備”的搶灘能力，“能夠依靠自身的動力”向內(nèi)陸推進。

幾個星期以來，軸心國的偵察活動一直未能發(fā)現(xiàn)進攻行動的跡象，甚至沒有發(fā)現(xiàn)于7月1日出現(xiàn)在直布羅陀的6艘醫(yī)務船（意大利飛行員最終計算出，地中海地區(qū)共有16艘這樣的船只），以及登陸艇和滑翔機在突尼斯的集結(jié)。盟軍持續(xù)數(shù)月的偽裝非常成功，軸心國情報機構(gòu)一直處于毫無準備和糊里糊涂的狀態(tài)。例如英國人虛構(gòu)出駐扎在開羅的“第十二集團軍”，其“任務”是于1943年夏初穿過希臘進攻巴爾干地區(qū)。另外，“肉餡行動”也尤為成功，該行動的核心是一具后來被贊譽為“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的尸體。

4月末，一艘英國潛艇在西班牙南部海岸附近拋出一具身穿皇家海軍陸戰(zhàn)隊少校軍裝的尸體。死者的手腕上銬著手銬，連著個公文包，里面裝著偽造的文件。盟軍方面希望西班牙當局會將這些文件與德國人共享，而西班牙人確實這樣做了。隨后，“超級機密”攔截到的情報表明，德國情報機構(gòu)確信這名“少校”是在一次飛機失事中被淹死的，認為這些文件證明盟軍的主要打擊對象是撒丁島和希臘，而不是西西里島。

現(xiàn)在，西西里島海岸由6個固定不動、裝備低劣的意大利海岸師守衛(wèi)，部署在內(nèi)陸的4個意大利步兵師為他們提供支援。另外，德國第15裝甲擲彈兵師和“赫爾曼·戈林”裝甲師分別駐守著西西里島的西部和東部，戰(zhàn)斗能力出眾。

第一次明確警告已于7月9日周五晚6點40分在西西里島發(fā)出，但盟軍的炸彈已摧毀了島上并不完善的電話系統(tǒng)。因此，只有部分部隊收到消息。一些意大利指揮官認為，沒有哪個傻瓜會在這種惡劣的天氣發(fā)起進攻，所以就上床睡覺了。周六凌晨1點，保衛(wèi)“意大利這塊最珍貴的土地”的告誡成了耳旁風。英國的“噴火”式戰(zhàn)斗機利用通訊信號確定了德國空軍司令部的準確位置，炸毀了圣多米尼克宮（這座位于陶爾米納的大型酒店，曾是D.H．勞倫斯最喜歡的地方），在進攻部隊逼近島嶼前就打亂了軸心國的空中防御。

沒什么人會對意大利海岸師寄予厚望，但他們卻成了唯一的希望。最近，他們因鞋子不夠用而減少了訓練，而奉命不得射擊9 000碼以外目標的意大利海岸炮兵則成了“豌豆槍射手”。清晨的陽光太過刺眼，面朝南方和東方的守軍什么也看不清。戰(zhàn)斗剛一打響，錫拉庫扎的守軍司令便被擊斃，他的同僚身在奧古斯塔，同樣緊張不已，未經(jīng)戰(zhàn)斗便將大炮破壞殆盡。意大利士兵大批大批地投降，或者干脆脫掉軍裝，混入向內(nèi)陸涌去的難民群中。

德國人在第一時間內(nèi)做出的反應雖不能稱之為膽怯，也很難給人留下什么深刻印象。西西里島上的通訊條件糟糕至極，“赫爾曼·戈林”師的師長直到收到從弗拉斯卡蒂（弗拉斯卡蒂靠近羅馬，是德軍的司令部）發(fā)來的警報時，才得知自己遭到了攻擊。發(fā)給下級指揮官的命令不是姍姍來遲就是相互矛盾。一名攜帶調(diào)動命令的傳令兵在車禍中喪生，延誤了某個團的調(diào)動。德國人試圖于星期六將17輛“虎式”坦克投入杰拉附近的戰(zhàn)斗中，卻受困于機械故障、糟糕的指揮和盟軍艦炮火力，而且根本找不到穿越橄欖樹林的小徑?；孟霊?zhàn)勝了鐵一般的事實：位于羅馬的意大利最高統(tǒng)帥部于7月10日中午宣布，敵人在杰拉和利卡塔的登陸部隊已“基本被肅清”，一些展開兩棲登陸行動的英美部隊已重新回到船上。羅馬方面隨后在一份急電中宣稱，“敵人仍在積極登陸，危機重重”。

這種童話故事當然無法蒙蔽將指揮西西里島防御戰(zhàn)的那個人。此刻，他待在弗拉斯卡蒂的司令部里，審閱著支離破碎的報告、傳聞和謊言。但在戰(zhàn)役初期，他就展現(xiàn)出在戰(zhàn)術(shù)方面的影響力、一往無前的樂觀主義及有如天賜的即興發(fā)揮能力。盟軍非常了解德國陸軍元帥艾伯特·凱塞林。作為德軍在地中海戰(zhàn)區(qū)的最高指揮官（在級別上與艾森豪威爾相當），凱塞林曾在突尼斯挫敗過盟軍，將英美聯(lián)軍拖入一場持續(xù)數(shù)月的慘烈拉鋸戰(zhàn)中。

在希特勒“不得后撤”的命令徹底葬送了非洲的軸心國軍隊后，他沒有被俘，也沒有遭到斥責。從表面上看，根據(jù)1939年簽署的《鋼鐵條約》及墨索里尼獨占地中海的要求，他理應受意大利當局轄制。但他實際上聽命于柏林，而且地位高高在上。凱塞林忠于希特勒，認為他是“拯救德國于水火的救星”，但他早已發(fā)現(xiàn)，這種忠誠“可能忽略了納粹政權(quán)中某些令人不快的東西”。希特勒以一支元帥權(quán)杖回報他的忠誠，這支權(quán)杖被放在一個裝有拉鏈的皮套中，由一名副官攜帶。

現(xiàn)年57歲的凱塞林，臉上時常洋溢著笑容，既體現(xiàn)了他巴伐利亞人的親切，也呼應著部下們給他起的綽號，“微笑的凱塞林”?！皠P塞林是個了不起的樂觀主義者，”希特勒在5月20日說道，“但我們必須小心留意，這種樂觀是否會令他變得盲目。”作為一名炮兵，凱塞林在職業(yè)生涯中期學會了駕駛飛機，并轉(zhuǎn)入空軍。他具備一種死里逃生的本領(lǐng)，在5月，盟軍對瑪莎拉發(fā)起的一次空襲中，他便展示了這種本領(lǐng)。當時，兩名參謀中彈身亡，凱塞林逃至一座破碎的建筑物上，利用繩索降至街道，手掌被嚴重磨傷。

6個月來，他一直在考慮該如何在南歐部署防御。而近6周以來，他相信盟軍的下一次打擊目標很可能就是西西里島。凱塞林的整體戰(zhàn)略構(gòu)想是盡可能長久地讓這場戰(zhàn)爭遠離自己的祖國。作為一名飛行員，他非常清楚盟軍一旦占領(lǐng)意大利的轟炸機基地，對慕尼黑、維也納和柏林意味著什么。與許多德國將領(lǐng)（包括他的競爭者，埃爾溫·隆美爾）不同，他認為完全可以守住意大利全境——如果意大利人奮起反擊的話。凱塞林相信他們能做到，盡管他對意大利人的信任已經(jīng)因為來自他人的譏諷和鄙夷而沒有那么強烈?！耙獯罄撕苋菀字?，”凱塞林說道，“他們只有三種愛好：咖啡、香煙和女人。”至于意大利士兵，“根本就不能算是軍人”。

凱塞林曾在春末將意大利的防御看作是“漂亮的糖果點心”，直接予以忽略，但他在7月10日又報告說，所有的意大利師已一改頹氣，甚至成為“出色的樂觀主義者”。如果盟軍在位于意大利靴尖的卡拉布里亞登陸，西西里島將成為一個“捕鼠器”，其結(jié)果是另一支軸心國部隊將被殲滅。凱塞林意識到，要想阻止這場災難，駐扎在島上的德國軍隊必須在盟軍鞏固其灘頭陣地前發(fā)起突擊。西面的第15裝甲擲彈兵師相距太遠，無法迅速發(fā)起進攻，這完全是因為凱塞林沒有理會意大利人的建議，命令該師跨越155英里的爛路去對付于西西里島西面登陸的盟軍部隊。但現(xiàn)在看來，盟軍不大可能從那里實施進攻了。這樣一來，能與敵人交鋒的就只剩下“赫爾曼·戈林”裝甲師了。在突尼斯遭受重創(chuàng)后，這個師才重建不久，東拼西湊出9 000名士兵和90輛3號、4號坦克，外加17輛6號“虎式”坦克。

凱塞林從弗拉斯卡蒂給“赫爾曼·戈林”師師長保羅·康拉特將軍下達了一道指令：7月11日周日拂曉對杰拉發(fā)起反擊，將敵人趕下海?！霸獛涢w下，”康拉特告訴凱塞林，“立即向敵人發(fā)起進攻是我的強項！”

★★★

“巴奈特”號上的特德·羅斯福準將堅持要跟隨第一進攻波次登陸杰拉灘頭。周六拂曉前，他從“綠2”灘頭給船上發(fā)回一份振奮人心的急電：“羅馬人正逃往內(nèi)陸。”在當天剩下的時間里，他幫著身后的第1步兵師搶灘登陸。太陽升起時，艦炮閃爍的光芒和震蕩波跨過海面，羅斯福加快了步伐，他粗短、扎著綁腿的雙腿忙不迭地交替，“像一只在海灘上飛奔的鷸”。他沒系領(lǐng)帶，還經(jīng)常不戴鋼盔，皺巴巴的軍裝使他看上去像個綠色和褐色相間的麻袋。藝術(shù)家喬治·比德爾用四個詞描述了他：“光著腦袋、曬得黝黑、飽經(jīng)風霜、滿臉皺紋?！?/p>

盡管患有先天性弱視，特德·羅斯福卻不屑于佩戴眼鏡。做戰(zhàn)術(shù)簡報時，師部的惡作劇者故意將地圖上下顛倒地釘在墻上，他渾然不知，而且這種情況發(fā)生了不止一次。他偶爾會詩興大發(fā)（一位崇拜者認為他是世界上背誦最為流利的人之一），懷著“一種頗具韻律的心境”背誦吉卜林的短文、《天路歷程》，以及他最喜愛的詩人埃德溫·阿靈頓·羅賓遜的抑揚格五音步。受過傷的膝蓋和患有風濕性關(guān)節(jié)炎的髖骨迫使他隨身攜帶一根手杖，他像揮舞長劍那樣在空中揮舞著手杖，指著穿過沙丘的通道。他說話時很少輕聲細氣，現(xiàn)在更是用霧笛般的嗓門一次次吼叫著：“投入戰(zhàn)斗！”

“我永遠會被看作是西奧多·羅斯福的兒子，”1910年，23歲的他這樣寫道，“而不會被視作是我自己?！彼媒酉聛淼?0年證明這個觀點是錯誤的。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他在第1步兵師服役，憑借自己的勇氣獲得了勛章（在康蒂尼中了毒氣，又在蘇瓦松負傷）。年輕的特德隨后便走出父親的影子，積累起專屬自己的財富和聲譽。30歲時，作為一名富有的投資銀行家，他在1924年的紐約州長競選中，以10萬張選票的差距輸給了艾爾·史密斯，隨后便投身于其他工作，以各種公眾或私人角色現(xiàn)身：擔任波多黎各和菲律賓總督；8部著作的作者；美國運通和雙日出版社的高級主管；全國有色人種促進會的活動家。

同時特德·羅斯福還是個探險家和獵人，送給芝加哥菲爾德自然歷史博物館的戰(zhàn)利品包括罕見的山地野綿羊（盤羊）和一種前所未知的鹿（后來被命名為羅氏麂）。他直言不諱——“我是個反虛張聲勢、反騙子和反懦夫的人，我就是這樣”，而且從不惺惺作態(tài)?！霸谛爬飳扅c家里的瑣事吧，寫點我們所知道的那些美好的往事，”6月5日，他寫信給妻子埃莉諾，“還有家長里短，我喜歡讀家長里短?！币恢芎?，他又寫信給她，以兩句詩為開頭：“黑暗、殘酷的戰(zhàn)爭吞噬了一切，我愛它?！?/p>

也許這并非全部，他當然也熱愛“大紅一師”（第1步兵師對自己的稱謂）?！疤氐隆ち_斯?？赡苁俏宜娺^的唯一一個為戰(zhàn)斗而生的人，”老資格戰(zhàn)地記者昆廷·雷諾茲寫道。1941年重新被召回現(xiàn)役后，羅斯福出任該師副師長。“在你寫報告時，請記住，你是寫給一個該死的蠢貨看的，”他提醒那些下級軍官，“務必簡單明了。”士兵們崇拜他那種魯莽好斗的勁頭，并認為他“是個知識分子，因為他的背包里帶著許多股票書籍”，記者A.J．利布林評論道。第26步兵團的一名軍醫(yī)回憶道：“他起身離開時，我們心甘情愿地站起身敬禮。”在突尼斯戰(zhàn)役中，他再次展現(xiàn)出非凡的勇氣，并因在埃爾蓋塔爾激戰(zhàn)中表現(xiàn)英勇，榮獲杰出服役十字勛章。在6月下旬的日記中，巴頓認為羅斯福（現(xiàn)在已55歲）“疏于紀律和訓練，卻是個出色的戰(zhàn)地指揮官……這樣的人太少了”。

說他“疏于紀律”，這一點難以否認，但這個缺點仍然富有爭議。另一名將領(lǐng)抱怨說，羅斯福和第1步兵師師長特里·艾倫少將“似乎認為美國軍隊是由第1師和1 100萬補充兵組成的”。羅斯福打趣道：“沒錯，難道不是嗎？”他在突尼斯告訴部下們，“等痛揍德國佬后，我們就回奧蘭去教訓那些城里的憲兵。”突尼斯戰(zhàn)役后，該師返回阿爾及利亞，沿途真的留下了“慘遭劫掠的酒鋪和憤怒的鎮(zhèn)長們”。一些士兵坐在運兵車車廂里，朝阿拉伯農(nóng)民開槍射擊，“只是為了看看他們跳躍的狼狽樣，”第26步兵團的一名士兵承認，接著又補充道，“太多的葡萄酒，太過狂妄，太多無處發(fā)泄的精力……我們只是些不把任何人和任何東西放在眼里的普通士兵。”

有傳言說，第1步兵師將從非洲被送回國——團里的賭徒甚至出錢打賭，8月1日前他們就會踏上美國的土地，但“大紅一師”沒有踏上返鄉(xiāng)之旅，而是被巴頓征用，作為進攻西西里島的先頭部隊，這引發(fā)了不滿。兵營里頓時怨聲載道：后方部隊已換上了涼爽的卡其軍裝，可他們還穿著又臟又厚的羊毛作戰(zhàn)服，那些從未在戰(zhàn)斗中開過一槍的人卻佩戴著棕綠色相間的非洲戰(zhàn)役綬帶。后勤單位囤積了大量“駱駝”和“好彩”香煙，卻把劣質(zhì)香煙送往前線。巴頓告訴特里·艾倫，“第1步兵師的膽小鬼們不需要卡其軍裝，”他又補充道，大多數(shù)士兵“很可能在發(fā)起進攻時就陣亡了”。

5月下旬，該師駐扎在奧蘭城外一片荒蕪、無遮無蔽的營地，距離1942年“火炬行動”的進攻灘頭不太遠，師里的士兵們一致認為，奧蘭城需要再次獲得解放。8名士兵大搖大擺地走在奧蘭的人行道上，將那些身穿卡其軍裝的家伙推入下水道，并撤掉他們軍裝上的戰(zhàn)役綬帶。另一群士兵將3個月的軍餉摜在佛羅里達俱樂部的吧臺上，告訴酒保：“這些錢用光時告訴我們一聲?！睅熇锏囊环輦渫涀l責士兵們“過度酗酒”和“衣冠不整的形象”。士兵們的指節(jié)銅環(huán)和私藏的德制魯格手槍被沒收，下午5點，市內(nèi)各家酒館開始實施宵禁。

平靜的“第二次奧蘭之戰(zhàn)”爆發(fā)了，“士兵們分兩方，穿著兩種不同的軍裝，發(fā)生了激烈的斗毆。”第18步兵團的一名士兵指出，“荷槍實彈的大兵和神氣活現(xiàn)的下級軍官搭乘卡車接管了奧蘭……嚇唬平民，讓他們待在家里，并搜捕憲兵。”羅斯福暗示屬下，他們不需要向本師以外的軍官敬禮，這激起了“大紅一師”的斗志，據(jù)未經(jīng)證實的傳聞，第18步兵團與憲兵們打斗時，特里·艾倫也參與其中。

羅斯福承認，師里的高級負責人“牢騷滿腹、疲憊不堪、不明事理”。盧卡斯將軍在6月27日的日記中寫道：“這個師被寵壞了，他們一直被告知是世界上最好的部隊，以至于根本不把紀律放在眼里，肆意妄為。”艾森豪威爾勃然大怒，命令艾倫的頂頭上司奧馬爾·布拉德利中將立即將第1步兵師逐出奧蘭。對布拉德利這位一本正經(jīng)、不茍言笑的將軍來說，這場騷亂是自突尼斯戰(zhàn)役以來，他為這個師及其指揮官又添上的一筆不良記錄。在他看來，兩位師長簡直就是“強盜”。布拉德利對“大紅一師”嗤之以鼻：“根本就是一群海盜?！?/p>

現(xiàn)在是強盜和海盜們改邪歸正的時候了。7月11日周日，拂曉剛過，羅斯福駕駛著他的“莽騎兵”吉普車，從位于“綠2”海灘外一片檸檬園內(nèi)的師部出發(fā)，趕往位于杰拉東面的第26步兵團防區(qū)。安息日輕柔的清晨親吻著平原上的葡萄園，這片平原向北延伸8英里，越過蓬泰奧利沃機場，直達一片低矮山丘的頂部。

天剛亮，“大紅一師”便沿著一條6英里長的戰(zhàn)線向那些山丘挺進：第26步兵團居左，沿117號公路而行；第16步兵團居右，沿115號公路和通往尼謝米的道路前進。羅斯福跳下吉普車，匆匆來到遮蔽在一片偽裝網(wǎng)下的團部電臺。先頭營發(fā)回的報告支離破碎，而且令人不安：行進中的美軍步兵與軸心國坦克迎頭相遇。德軍裝甲部隊分別從蓬泰奧利沃、尼謝米和比斯卡里出發(fā)，再分別向南、向西南和向西推進?！袄锔C那”師的意大利士兵在更西面的地方集結(jié)，準備對杰拉發(fā)起進攻。清晨6點40分，在杰拉到蓬泰奧利沃的途中，至少12輛德軍坦克在117號公路上，從被打垮的第26步兵團第3營中間沖了過去。這些坦克轉(zhuǎn)向東南方，駛過麥地，隆隆地沖向盟軍登陸灘頭。

透過望遠鏡，羅斯福緊盯著北面地平線處騰起的褐色灰塵。兩輛涂著灰色偽裝斑點的4號坦克全速沖過起伏的田地，試圖吸引盟軍的火力。一名軍官覺得它們就像是“全力追逐鵪鶉的雪達犬”。德軍的其他坦克則沿著平原輕微的褶皺而行。炮口的閃光穿透了塵埃。很快，清晨的空氣便因機槍的吼叫和深紅色的坦克炮火而變得濃稠起來。

早上7點前不久，羅斯福用戰(zhàn)地電話叫通了第1師師部。“我們左側(cè)的第26步兵團遭遇敵人坦克攻擊，目前尚不清楚情況有多糟糕，”他告訴一名參謀，“讓艾倫將軍來聽電話?！卑瑐惖穆曇粼谠捦仓许懫?，羅斯福沒有浪費時間，“特里，聽好了，這里的狀況不太妙。第3營遭到敵坦克攻擊，已被突破。第2營仍在苦苦支撐，還不止如此，這里沒有反坦克炮的掩護。要是我們能調(diào)個中型坦克連來，肯定會有所幫助?！?/p>

每份作戰(zhàn)報告顯示的情況似乎都比上一份更加兇險。德軍裝甲部隊已突破至第3營的后方，戰(zhàn)斗不斷在散兵坑和戰(zhàn)壕中打響。在缺乏“巴祖卡”火箭筒和迫擊炮彈的情況下，美軍各個步兵排交替掩護著向南后撤了3英里，退至杰拉郊外?！暗?6團慘透了，”早上8點后不久，羅斯福告訴師部的一名參謀，“那個中型坦克連怎么樣了？還沒卸載嗎？該死的，我馬上過去，親自把他們帶上來。我們可等不及他們明天趕來?！币粋€小時后，他告訴艾倫，“情況不太妙。”

不打電話的時候，他拖著腳步來回走動，步態(tài)有如斗雞一般。他揮舞著手杖召集散兵坑中的士兵們。“這幫家伙打不中我！兩次世界大戰(zhàn)了，他們?nèi)匀蛔霾坏?。連我這樣的老家伙都打不中，他們肯定無法傷害到你們，”他吼叫著，“你們知道這幫王八蛋是誰嗎？是‘赫爾曼·戈林’師。我們曾在北非狠揍過他們，我們要再揍他們一次。”后來他在信中告訴埃莉諾，“老家伙仍能打仗?！?/p>

★★★

在“綠2”海灘附近的檸檬園中，只能通過一塊小小的標志牌（“危險前哨”）和一堵石墻后伸出的無線電天線，找到第1步兵師的師部（“危險前哨”是“大紅一師”師部的綽號。——譯者注）。在這里，另一名老兵同樣熱血沸騰。他長著塌鼻梁，皮膚如皮革般堅韌，深深的褶皺分布在他那雙棕色的眼睛周圍。一頭藍灰色的頭發(fā)有些花白，從鋼盔的邊緣下露出來，一名細心者寫道，他走路時“稍有些搖晃，這是一個長期坐在馬背上的人的特征”。與特德·羅斯福相同，他也經(jīng)歷過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錘煉：在阿爾貢戰(zhàn)役中，一顆子彈射中他的臉，在他面頰上鉆出兩個孔，以至于他現(xiàn)在還會發(fā)出一種奇特的、像輪胎漏氣般的嘶嘶聲。和特德·羅斯福一樣，他也對“大紅一師”珍愛有加，無條件地忠誠于戰(zhàn)友們。然而，這兩人對大紅一師懷有的深厚感情根本不能幫助該師遵守紀律。

但在特里·德·拉·梅薩·艾倫看來，秩序和紀律都不是什么大問題。從西點軍校退學前，不守紀律是他的家常便飯：遲到、半夜洗澡、上課時打哈欠、消防演習時大呼小叫、突然離開隊列去逗狗等。作為一名年輕的軍官，他“喜歡馬、酒、女人和跳舞”。成為少校后，他以班級最后一名的成績畢業(yè)于陸軍指揮參謀學院，而同為少校的艾森豪威爾則名列全校第一。但艾倫知道如何打仗和指揮，美國陸軍對這兩點的重視使他成為同期西點畢業(yè)生中第一個戴上將星的。現(xiàn)在的艾倫就佩戴著代表少將軍銜的兩顆星。

“士兵最害怕的，就是覺得自己被派去白白送死，”一位副官后來寫道，“但在艾倫手下，大家沒有這種感覺。”作為一名虔誠的天主教徒，他后悔在這個多事的早晨錯過了彌撒，但他已在私下做了祈禱，就像每次在戰(zhàn)斗前所做的那樣，為他那些死去部下的靈魂祈禱。對于領(lǐng)導才能，他認為“用兵之道十之八九就是要膽子大”。他最喜愛的軍事格言古老而又質(zhì)樸：“找到他們，咬住他們，干掉他們?！痹倮纾骸安粍賱t死。”艾倫的政治哲學則沒有這么復雜?！斑@場戰(zhàn)爭太瘋狂了。”他聳聳肩說道。6月，他勸告自己的部下，“做好自己的工作。我們可不想當英雄——死掉的英雄。我們不是為了榮耀。我們到這兒來就是要干又臟又臭的活兒?！笨墒?，他又寫信告訴他年輕的妻子瑪麗·弗蘭：“我堅信我的好運會持續(xù)到將來。”

這種好運在今天早上受到嚴峻的考驗?！皞髁畋跇淞掷锱苓M跑出，”記者唐·懷特海德寫道，“戰(zhàn)地電話響個不停，電臺中喊聲一片。炮彈在頭上呼嘯而過?！币幻箲]不安的參謀跑了過來，艾倫說道：“先別告訴我，讓我猜猜，他們是不是從東面和西面發(fā)起了進攻？”那名軍官點了點頭。“大紅一師”右翼，第16步兵團的境遇比左翼的第26步兵團更糟糕。第16步兵團第2營面對敵人的40輛坦克，在尼謝米公路上的阿比奧普廖洛堅守了2小時，最終兩個連隊被打垮，士兵們從試圖阻止他們的軍官身旁擠過。“弟兄們感覺被徹底地挫敗了，因為他們沒有任何對付坦克的武器，他們中的一些人甚至哭了起來。”一名上尉敘述道。上午晚些時候，在皮亞諾盧波，幸存的美軍士兵沿著一道山脊，冒著猛烈的火力挖掘戰(zhàn)壕。午夜時，他們就是從這里出發(fā)向前推進的?！啊恋模覀儾荒苌档戎麄儼l(fā)起進攻，得先下手為強?！币幻形镜脑捯魟偮洌惚灰话l(fā)子彈擊中頭部，當即倒地身亡。

上午10點10分，第3營報告說，在杰拉—尼謝米公路連接處的東北方遭遇30輛敵軍坦克，并補充道：“我們正與敵坦克猛烈交火。”此刻，團里的9門反坦克炮已損失了6門，兩位營長身負重傷。軍官們從觀察哨的縫隙，用他們的點45口徑手槍狙擊敵人。上午9點，少量已登陸的火炮開始用5號炸藥對6 000碼外的目標拼命射擊。10點30分前，后撤的步兵潮水般涌過，炮兵們換用1號炸藥，對不到1英里外的目標開火?！靶蝿菸＜?，我們要被敵人的坦克打垮了，”第16步兵團團長告訴艾倫，“我們不知道東面的情況如何。”

艾倫爬到師部后方一座沙丘的頂部，臉頰嘶嘶作響，腋下夾著一幅地圖?！罢麄€平原，”一名炮兵后來寫道，“到處是爆炸的炮彈和燃燒的坦克，一片混亂?！卑瑐惿砗蟮暮┎⑽醋兊糜行蚱饋怼７鲿詴r分，意大利轟炸機俯沖襲擊了錨地，從那時起，幾乎每隔半小時便有軸心國的飛機趕來空襲。周六和周日兩天，艾倫共請求了10次空中支援，但只有一次抵達，因為從北非和潘泰萊里亞島飛來的盟軍戰(zhàn)斗機要負責保護艦隊，實在太過繁忙。

當日清晨，巴頓曾命令他海上的預備隊迅速登陸，但第18步兵團的4個營登陸時只帶了他們隨身裝備的武器（“大紅一師”下轄3個步兵團，分別是第16、第18和第26步兵團，外加4個炮兵營?！g者注）。一些重型武器被卸在東南面第45步兵師的登陸區(qū)域，迫使炮組人員不得不沿著鵝卵石路面艱難跋涉數(shù)英里去尋找。第313號坦克登陸艦的坦克艙被炸彈擊中，徹底燒毀，第26步兵團的反坦克炮悉數(shù)損失。第1步兵師的兩輛通訊車被摧毀，其中一輛攜帶著30英里長的電話線。至于另一輛攜帶無線電設(shè)備的通訊車，也沉入了7英尺深的海水中。杰拉的灘頭依然擁擠不堪，使得數(shù)十艘登陸艇根本無法穿過擁堵的船只和沿岸邊堆積的補給箱，不得不在近海游弋，或是干脆返回母船。迫擊炮手們只能利用小舟將他們的炮彈運上灘頭。

“我需要坦克，我他×才不在乎它們來自哪里?！卑瑐愓f道。60多輛M-4“謝爾曼”坦克在7月11日登上海灘，但只有一個排（4輛坦克）設(shè)法越過沙丘，在周日早上投入戰(zhàn)斗。其他坦克被破碎的駁船、擁堵的路況和混亂的局面所阻，上岸的裝甲車輛的電臺功能完全癱瘓?！爸x爾曼”坦克穿越沙灘，士兵們發(fā)現(xiàn)那里鋪設(shè)著鋼網(wǎng)，會纏住履帶，破壞坦克的車輪，需要用大型的鋼剪將其破壞。繞過鋼網(wǎng)的坦克又被陡峭的沙丘困住，導致履帶脫落。

然而，同樣的災難也困擾著康拉特將軍，他正待在位于普廖洛的“赫爾曼·戈林”師師部。在德軍左翼，從比斯卡里發(fā)起進攻的擲彈兵在黑暗中走錯方向，隨后便與他們的團長失去了聯(lián)系。這位團長離開指揮部，去找康拉特為自己辯解，卻落得被撤職并送交軍事法庭的下場。群龍無首的士兵們恐慌不已，朝比斯卡里退去，最終還是由團里的軍官帶著這些士兵到達了阿卡泰河北岸。正如一名德軍參謀所說的那樣，“缺乏凝聚力”暴露了德軍左翼，坦克不得不在沒有足夠步兵掩護的情況下向前推進，結(jié)果遭到隱蔽在山丘后和溝渠中的美軍步兵騷擾。另一位德軍團長也因為無能被撤職，致使傷亡人數(shù)激增。

不斷發(fā)生故障的“虎式”坦克太過沉重，無法被拖走，以致堵住了道路。另外，康拉特也不知道，右翼的意大利人到底在干些什么。“意大利人幾乎不再配合作戰(zhàn)了，”他的參謀長抱怨道，“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協(xié)同作戰(zhàn)。”實際上，“里窩那”師已接到意大利最高統(tǒng)帥部的命令，要“以最大的決心”向杰拉發(fā)起進攻，卻沒人想到要將這一點告訴德國人。中午前，軸心國的防線已被拉伸成一條長18英里的弧線，毫無協(xié)調(diào)性和連貫性可言?？蛇@一切都已經(jīng)無所謂了，位于羅馬的最高統(tǒng)帥部宣布，杰拉被奪回，美國人也已“逃回他們的船上”。

站在檸檬園上方的沙丘上，面對眼前的混亂，艾倫知道，如果不盡快扭轉(zhuǎn)態(tài)勢，意大利人的說法就將成為事實。他看著德國人的坦克逼近海灘時，第18步兵團的一群士兵越過沙丘，倉促向后退去。“他們抱著毛毯、工兵鏟、望遠鏡和武器，簡直就是一群烏合之眾。”第18步兵團的一名中尉描述道。一名參謀問艾倫，其他部隊是否也應該后撤，艾倫回答道：“見鬼，絕不后撤。我們還沒開始戰(zhàn)斗呢，他們還沒有被我們的炮兵打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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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早上9點30分，巴頓在杰拉附近的“威士忌”沙丘靠岸，跳下跟休伊特借來的駁船，涉過最后幾碼大腿深的海水。他摸了摸自己的脈搏，感覺到它跳得有些快，對此不太滿意?！澳阕詈泌s緊上岸，”他招呼著“蒙羅維亞”號上的一名記者，“否則我的部下就要把那些王八蛋都殺光了?！彼闷ゑR鞭輕拍手掌，“穿著靴子和馬褲的他看上去迷人而又好戰(zhàn)”。一名記者寫道。他的脖子上掛著望遠鏡和照相機，沒有佩帶他那兩支招牌式的左輪手槍，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柯爾特“和平締造者”點45口徑左輪手槍。穿越海灘時，他仔細看了看被地雷炸毀的兩輛“DUKW”，就在這時，幾發(fā)炮彈落在了離海岸30碼遠的海中，轟鳴著爆炸?！摆s緊離開這片海灘，”他用他那奇特、高亢的嗓音朝四下游蕩的士兵們喊道，“去干掉那些德國王八蛋。”

副官拿掉了巴頓那輛偵察車上的防水布，又將一面三星將旗插在保險杠上。巴頓打算沿115號公路（這條公路現(xiàn)被稱為“阿道夫的小徑”）向東行駛3英里，趕至“危險前哨”看望艾倫。與此同時，巴頓聽說達比已在杰拉鎮(zhèn)的法西斯黨部大樓上升起了一面美國國旗，便命令開往鎮(zhèn)內(nèi)。巴頓到達時，達比已經(jīng)離開，投入了其他戰(zhàn)斗，但巴頓仍然在樓頂觀賞到了莊嚴的場景。自“愛斯基摩人行動”展開30個小時以來，他對這場登陸行動的進展狀況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進攻發(fā)起后，“蒙羅維亞”號上的通訊室已亂成一鍋粥，第七集團軍諸多單位發(fā)來的緊急電報被積壓了8個小時，而較為普通的電文則被推后兩天再作處理。而在這里，巴頓至少能親眼看看戰(zhàn)場的態(tài)勢。

塵埃和灰色的硝煙模糊了鎮(zhèn)子北面和東面的景觀。在117號公路東部邊緣，德軍坦克從第26步兵團身邊沖過，跨過淺淺的杰拉河，對“阿道夫的小徑”和艾倫的隱蔽所形成了威脅。公路西面的意大利坦克距離杰拉也已不到1英里。巴頓朝下方街道上一個攜帶步話機的海軍少尉喊了起來：“嗨，帶著電臺的那個人！要是你能聯(lián)系上你那該死的海軍，告訴他們看在上帝的分兒上，朝公路開炮！”

幾分鐘后，“博伊西”號巡洋艦射出的38發(fā)炮彈呼嘯著掠過屋頂。炮彈在意大利坦克間炸開，一陣切分音般的雷鳴隆隆地穿過鎮(zhèn)子。更多爆炸接踵而至，這次是迫擊炮射出的白磷彈，在敵軍的步兵隊列中炸開。巴頓指出，燃燒的彈片“令敵人驚慌失措，他們沖出山溝，雙手抱著腦袋，像苦行僧那樣尖聲慘叫”。一名游騎兵上尉補充道：“能看見敵軍士兵四散奔逃，似乎被徹底打蒙了……一些尸體掛在了樹上?！睉?zhàn)俘們排成一列穿過下方的街道時，巴頓朝押送他們的憲兵吼道：“朝他們的屁股上來幾腳，讓他們跑步前進?！痹诎皖D的注視下，這群戰(zhàn)俘跌跌撞撞地奔跑起來。

意大利人的推進在中午前停頓下來，德國人的炮兵卻開始轟擊杰拉鎮(zhèn)。兩發(fā)88毫米炮彈擊中了法西斯黨部建筑，鋼鐵碎片和磚石瓦塊四散飛濺，第三發(fā)炮彈射穿了街對面的屋頂?！俺艘恍┢矫裢?，沒有人受傷，”巴頓指出，“我從未聽到過如此慘烈的尖叫聲。”這種恐慌情緒隨著兩架德國戰(zhàn)機的出現(xiàn)而加劇。巴頓后來寫道，炸彈逼近的呼嘯聲使當?shù)厝恕安扇×俗顬橛薮赖淖龇?，在街道上來回奔跑……在我們看來，有必要動用憲兵和槍托讓他們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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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人已停止推進，德國人卻沒有。中午前，特里·艾倫的部隊右翼面臨著滅頂之災。德軍的突破對檸檬園的側(cè)翼形成威脅，在那里，無煙火藥的臭氣與檸檬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坦克炮火已經(jīng)席卷灘頭，不僅造成大量人員傷亡，還令士兵們無比驚恐。圣斯皮那附近的德軍坦克控制了115號公路，距離海岸線已不到1英里。盟軍的登陸艇中彈，敵軍威脅著第26步兵團位于距離內(nèi)陸僅700碼處的補給物資倉庫。步兵們撬起干泥塊，構(gòu)建可憐的泥巴胸墻。沙灘上的一名海軍軍官“擺出了英勇的姿態(tài)，喊叫著，‘拿起武器，拿起武器！’”海軍的文書、電工和木匠們哧哧笑著，七手八腳地爭奪步槍。士兵們燒毀了包括地圖在內(nèi)的所有個人和官方文件，一部雷達設(shè)備也被炸毀，以防被敵人繳獲。

在被命名為“危險前哨”的師部旁，艾倫蜷縮在戰(zhàn)壕里，睜著因疲憊而惺忪、發(fā)灰的雙眼，查看著作戰(zhàn)匯報，并請求更多的炮火支援。支援終于趕到了：4個炮兵營，每個營有12門大炮、1個“謝爾曼”坦克排、6個火炮和1個反坦克連，終于越過海灘來到沙丘處。

“那里有許多很好的獵殺目標?！钡?步兵師炮兵主任克利夫特·安德魯斯準將告訴趕來的炮兵們。安德魯斯抽著煙斗，擦了擦自己的眼鏡，這位畢業(yè)于康奈爾大學的土木工程師被部下們稱為“薯片先生”，他再次展現(xiàn)了自己曾在凱塞林山口和埃爾蓋塔爾展現(xiàn)過的沉著冷靜。他從一個連隊走到另一個連隊，用自己的手杖指明目標，并命令炮手們使用跳彈射擊，在突尼斯，這種打法被證明對敵步兵尤為致命（所謂跳彈射擊指的是給炮彈裝上藥包和引信，炮彈落地后彈起，在空中炸開，對暴露在外的目標殺傷力巨大?！g者注）。一個火炮連擺開155毫米口徑的“長湯姆”火炮，用直瞄火力對準逼近的敵軍坦克，不停地開炮射擊。據(jù)說，一名中尉站在火炮連后方，揮舞著他的點45口徑手槍，威脅說誰敢棄炮逃跑，就斃了誰。

火炮的轟鳴聲中夾雜著“博伊西”號巡洋艦射出炮彈發(fā)出的猶如火車頭般的尖嘯：每隔6秒鐘便有15發(fā)炮彈在空中炸開，將小麥地、葡萄園和德國人一同炸個稀巴爛。它幾乎已經(jīng)坐灘，側(cè)著艦身逼近至距離海灘3 000碼處，測深員站在外舷，用測鏈測量著水深。另一艘巡洋艦“薩凡納”號也加入了炮擊，另外4艘驅(qū)逐艦甚至靠近至距離海灘1 200碼處。

德軍坦克起火燃燒，先是兩輛，接著是6輛，隨后是12輛，越來越多。美軍在半英里外都能聽見被困的坦克組員發(fā)出的慘叫，直到坦克內(nèi)的彈藥發(fā)生殉爆，慘叫聲才平息下來?！芭谒髠?cè)被擊中，”“虎式”坦克部隊的一名軍官后來回憶道，“幸運的是沒有被射穿，但鉚釘從我們的耳邊飛過?！币粋€德軍擲彈兵被第16步兵團的一名步兵射中，跌倒在坦克履帶下。這名步兵“拽著他的頭發(fā)，把他的臉轉(zhuǎn)了過來，但他已被坦克碾成肉醬”。

下午2點，康拉特下令停止進攻。德軍坦克向后退去，起初速度很慢，但隨著艦炮火力的不斷加強，他們加快了速度，朝后方倉皇逃竄，猶如地面突然間向北傾斜似的。下午4點，“赫爾曼·戈林”師師部匯報：“對敵登陸部隊的反擊失敗。”特里·艾倫督促他筋疲力盡的士兵“在該死的德國佬再次對我們發(fā)起進攻之前狠狠地揍他們”。當天發(fā)生的事件在他通紅的眼中閃回?！靶蝿菘瓷先ズ芪＜?，”他告訴唐·懷特海德，“但其實只是有點令人為難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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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些時候，巴頓回到海灘上。盡管經(jīng)歷了轟炸、掃射和炮擊，他依然扯著喉嚨說話，毫無疲憊之色。下午，他在杰拉找到特德·羅斯福，批評他沒能拿下蓬泰奧利沃機場，隨后在拜訪艾倫的師部時抽了根勝利雪茄。他跟一個大腹便便、滿頭白發(fā)、名叫威廉·J．多諾萬的準將共進了午餐，吃的是K級口糧。

作為一名百萬富翁和華爾街律師，多諾萬在一戰(zhàn)期間獲得過1枚榮譽勛章和3枚紫心勛章，并被他的朋友富蘭克林·羅斯福任命為戰(zhàn)略情報局局長。多諾萬從“塞繆爾·蔡司”號登上海灘，并親自跟意大利人打了一天?！八旎畹孟駛€蛤蜊?！薄按蠹t一師”的一名上尉描述道?！氨葼?，你知道嗎，”巴頓說道，“我最愛干兩件事——搞女人和打仗?！倍嘀Z萬點點頭：“沒錯，喬治，你沒有弄錯這兩件事情的先后順序?！?/p>

巴頓贏得了徹底的勝利。兩個軸心國師被擊退，逃入西西里島腹地。“在這最后的日子里，我目睹了一切，這真是一段慘痛的經(jīng)歷，完全配不上德國士兵的名頭。”康拉特怒斥著，在7月12日的一份戰(zhàn)地命令中，他威脅要將那些懦夫和謠言散布者就地處決。第七集團軍左翼特拉斯科特的第3步兵師正向內(nèi)陸挺進，右翼加文的傘兵在比阿扎嶺擊退了敵軍一股相當強勁的裝甲部隊和步兵力量。安德魯斯計算出，43輛被摧毀的敵軍坦克中，6輛毀于“巴祖卡”火箭筒，這個數(shù)字與“赫爾曼·戈林”師統(tǒng)計的差不多。

康拉特匯報說，在“愛斯基摩人行動”前三天內(nèi)，他手下傷亡了630人，17輛“虎式”坦克中有10輛被擊毀。德軍于周日發(fā)動的反擊使美軍傷亡331人。經(jīng)過兩天戰(zhàn)斗，第七集團軍匯報，有175人陣亡，665人負傷，近2 600人失蹤，而大多數(shù)失蹤者實際已經(jīng)陣亡。美軍抓獲了9 000名俘虜，幾乎都是意大利人。馬車再次將喪生的平民拖至位于杰拉鎮(zhèn)外的集體墓穴。

巴頓在海灘上徘徊，等待來接他的駁船。他看見一些士兵正在一堆500磅炸彈旁挖掘散兵坑，便建議他們：“要是你們想搞一場有墳墓記錄的葬禮，那不妨如此。如果不想的話，最好換個地方去挖散兵坑。”就在這時，敵人的飛機趕來掃射灘頭，那些士兵跳入剛剛挖掘的散兵坑中。巴頓大搖大擺地走來走去，不時地喊叫著，很快便臊得那些士兵從藏身處爬了出來。他渾身濕透地回到“蒙羅維亞”號時，太陽已落入地中海的西面?！斑@是這場戰(zhàn)役的第一天，我想我對得起自己的軍餉，”他在日記中寫道，“我對我今天的指揮感到非常滿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