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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槐影

  • 繪世說
  • 三更淚色
  • 2539字
  • 2025-08-13 04:00:55

村里的人都怕我,他們說我神神叨叨的,卻不知道我有一雙天生的陰陽眼。

槐花開得最盛的那天,二柱子娘把我堵在村頭老槐樹下,手里的洗衣棒槌掄得呼呼響:“瘋丫頭!又咒我家柱子!再敢對著空氣瞎念叨,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我縮著脖子往后躲,眼睛卻盯著她身后——那個(gè)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布褂子的老太太,她正佝僂著腰,用枯樹枝似的手拽著二柱子的胳膊,一步一步往河沿拖。

“不是我……是劉奶奶拉他……”我聲音發(fā)顫,手指著那個(gè)只有我能看見的身影。

二柱子娘的臉?biāo)查g漲成了豬肝色,抬手就給了我一巴掌。“呸!劉奶奶去年就掉河里淹死了!你個(gè)喪門星,咒完東家咒西家!”

火辣辣的疼從臉頰蔓延開,我咬著唇不敢哭。村里的人就是這樣,他們看見我對著空無一人的墻角說話,看見我蹲在墳頭跟“誰”絮叨,就說我中了邪,是個(gè)瘋子。他們不知道,那些“空無一人”的地方,站著好多好多影子——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渾身是水,還有的像被火燒過,皮膚皺巴巴地貼在骨頭上。

就像現(xiàn)在,劉奶奶正回頭看我,渾濁的眼睛里淌下黏糊糊的水,嘴里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是在說“別多管閑事”。我嚇得閉緊眼睛。

“我真的看到了,我沒說謊,快去找二柱吧,晚了可能見不到了。”

看我一臉正經(jīng),二柱子娘像被抽走了魂,棒槌落地的聲響還沒散盡,她已經(jīng)跌跌撞撞往家跑,布鞋踩在泥地上濺起一串渾水。剛沖進(jìn)門就扯著嗓子喊“柱子”,院里靜悄悄的,只有幾只雞被驚得撲棱翅膀。

“柱子!二柱子!”她聲音發(fā)顫,掀了柴房簾,又扒了灶房門,最后沖進(jìn)廂房——炕上是空的,只有狗蛋縮在墻角,臉白得像紙,褲腳還滴著水。

“我兒呢?!”她撲過去抓住狗蛋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jìn)肉里。狗蛋嚇得“哇”地哭出來,指著門外結(jié)結(jié)巴巴:“柱子哥……他、他說要去河沿看蝌蚪,我、我拉不住……”

二柱子娘腿一軟,連滾帶爬沖出院子。等她撲到河沿,二柱子已經(jīng)被路過的貨郎撈上了岸,渾身濕淋淋地躺在草地上,小臉青紫,嘴唇烏得嚇人。

二柱娘一把將兒子摟進(jìn)懷里,那身子冰得像塊石頭,一點(diǎn)熱氣都沒有。

“我的兒啊!”她一聲哭嚎撕破了槐樹林的寂靜,眼淚混著河泥糊了滿臉,“你咋就不聽話啊!不是跟狗蛋在家玩嗎?咋跑到這來送死啊!”

她猛地回頭,死死瞪著跟來的狗蛋,聲音凄厲得像鬼叫:“你說!你不是跟他在一塊兒嗎?為啥讓他一個(gè)人來?是你眼睜睜看著他掉下去的是不是?!”

狗蛋被她吼得直哆嗦,哭得喘不上氣:“不是的……柱子哥突然就跑了,說劉奶奶在叫他……我追不上……”

“劉奶奶?”二柱子娘渾身一僵,像是被雷劈中,抱著二柱子的手開始發(fā)抖。她猛地看向村頭老槐樹的方向,眼神里又怕又恨,牙齒咬得咯咯響,“又是那個(gè)瘋丫頭……是她!是她咒的!”

懷里的二柱子突然咳嗽了一聲,吐出幾口河水,眼睛微微睜了條縫。二柱子娘瞬間忘了哭鬧,手忙腳亂地給兒子搓胸口,哭聲變成了帶著哭腔的禱告:“沒事了沒事了……娘在呢……我的兒啊……”

二柱子被救回來的第三天,我蹲在自家門檻上,看見張屠戶媳婦提著塊豬肉往二柱子家走,路過我家門口時(shí),腳步頓了頓,眼神往我這邊瞟了瞟,又飛快地低下頭,像是怕被什么沾染上似的。

前幾日還對我喊打喊殺的二柱子娘,昨天竟托人送來兩個(gè)白面饅頭,說是“給丫頭補(bǔ)補(bǔ)”。那饅頭放在灶臺(tái)上,熱氣騰騰的,可我知道,那不是給我的,是給我那雙能看見“東西”的眼睛的。

村里的人開始變了。見了我不再指著鼻子罵“瘋丫頭”,卻也沒人敢跟我說話。他們總在背后偷偷打量我,交頭接耳的聲音像風(fēng)吹過樹葉,沙沙響,卻聽不真切。有人家孩子夜里哭鬧,家長會(huì)抱著孩子在我家墻外徘徊半晌,最后還是沒敢敲門;有人丟了雞,會(huì)站在村口朝著我家方向喊:“丫頭要是看見了,跟俺說一聲唄?”

他們信了,又沒全信。信我能看見他們看不見的,卻又怕這雙眼睛帶來的“晦氣”。

這天傍晚,我正幫爹喂豬,看見王大爺家房頂上站著個(gè)穿蓑衣的影子,手里攥著根繩子,正往下瞅。我剛要開口喊“王大爺快出來”,爹突然從背后拽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讓我疼。

“回屋去。”他聲音沉沉的,沒看我,眼睛盯著豬圈里哼哼唧唧的豬。

“爹,王大爺家……”

“我讓你回屋!”他猛地提高聲音,眉頭擰成個(gè)疙瘩,眼里是我看不懂的煩躁和……恐懼。

沒等我再說什么,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找了把鎖,把我推進(jìn)了柴房。“咔噠”一聲,鎖舌落了位。

我順著草堆滑坐到地上,后背抵著冰冷的土墻。

明明村里的人開始信我了,爹卻把我鎖得更緊了。我想他大概是怕吧,怕我這雙眼睛惹來更多是非,怕村里人今天求我看東西,明天就把所有的禍?zhǔn)露纪频轿翌^上。

就像二柱子娘,她明明知道是我先說了“劉奶奶拉他”,卻還是在二柱子醒過來后,到處跟人說“都是那丫頭的眼,把臟東西招來了”。

我聽見爹在院子里唉聲嘆氣,抽著煙,一袋又一袋。

我抱住膝蓋,把臉埋進(jìn)去。外面的天慢慢黑了,王大爺家的方向沒傳來什么動(dòng)靜,或許是我看錯(cuò)了,或許是爹把我鎖起來,就什么都不會(huì)發(fā)生了。

可這樣被關(guān)著,跟那些被圈在欄里的豬,又有什么兩樣呢?

“他們都不喜歡你。”一旁的小男孩突然開口,聲音細(xì)得像蚊子叫。

我點(diǎn)點(diǎn)頭,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下來:“我也不想看見他們的。”

可是,從記事起,這些影子就纏著我。

小男孩站起來,走到我面前,伸手想碰我的臉,手卻穿了過去。他低下頭,小聲說:“明天……村西頭的李婆婆要走了,她讓我告訴你,別害怕。”

我愣住了。李婆婆是村里唯一沒有罵過我的人,她總偷偷給我塞糖,說“這丫頭心干凈,能看見咱看不見的”。

第二天一早,李婆婆真的沒了。她躺在床上,臉上帶著笑,像睡著了一樣。我站在她家院門口,看見她穿著新做的壽衣,正跟那個(gè)穿黑衣服的人說話,說的什么我聽不清,只看見她回頭沖我笑了笑,然后跟著那人慢慢走遠(yuǎn)了。

村里的人又開始議論我,說李婆婆的死肯定跟我有關(guān)。二柱子娘甚至攛掇著要把我趕出村子。我爹蹲在門檻上抽煙,煙袋鍋?zhàn)印鞍舌舌表懀榱艘淮忠淮詈蟀褵煷厣弦豢模f:“她是我閨女,哪兒也不去。”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gè)夢,夢見李婆婆摸著我的頭,說:“陰陽眼是福氣,別怕,總有懂你的人。”

醒來時(shí),天已經(jīng)亮了。我走到門口,看見太陽升起來,把村子照得金燦燦的。墻角的小男孩還在畫圈圈,遠(yuǎn)處的田埂上,有個(gè)穿藍(lán)布衫的影子在慢慢走,那是去年病死的教書先生。

他們還在,我也還在。村里的人依舊怕我,可我好像不那么怕了。就像李婆婆說的,這雙眼睛是我的劫,或許,也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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