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世界沖到我面前，看向清浦舞眼中滿溢的仇恨，轉向我時，化作了痛苦、不解。

清浦舞還未從驚愕中緩過神，呆愣愣的看著我和世界。

我還沒和清浦舞說過，我和世界的關系。

我很快從慌亂中鎮定下來，輕輕拍了拍清浦舞的背：“舞，你先回去吧，待會兒我會聯系你。”

“是。”清浦舞低下頭，朝小巷外走去。

我邁了一步，擋在兩人中間。

很快發現自己多慮了，世界并沒有動，只是站在原地。棕色的中短發遮住了她的表情。

“阿誠……”她叫了我一聲。

原本像風鈴一樣清脆的聲音，只剩下沙啞暗沉。

我深吸一口氣，將左下肋骨傳來的不適壓下，淡淡說道：“就像你看到的那樣。”

“為什么……”

“不需要為什么，愛淡了就放手。”說完，我繞過世界，準備開門。

“阿誠！”世界伸手揪住我衣袖。

我一甩，將她手打開，走進房間。

……

隔天，我依舊沒有去上學。

班主任皆川茜打來電話，我隨口敷衍。

才剛掛斷，言葉的電話又來了。我把同樣的借口說了第二遍。

放下手機，我本想聯系清浦舞，她的電話卻打不通。

午飯也沒心情吃。

到了下午，我聽到門鈴的聲音。

開門，門外的人出乎我意料。

這個身材嬌小，深綠色頭發，皮膚柔和潔白，面無表情，像月光一樣清冷的女孩。我的同學清浦剎那。

“啊，是你呀清浦。”我說。

清浦剎那突然向我彎下腰。

“是我媽媽不對，伊藤，求你不要和她見面了。”

清浦剎那站起身，酒紅色的眼睛中是我不曾見過的感情波動，又向我低下頭，“求求你！”

我面無表情，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和你無關吧。”

“我……”

清浦剎那想說什么。

我卻不想聽，“我和舞的事，我不知道你是從哪里知道的，但你沒有插手的資格。我還沒聽說過有子女替父母做決定的。”

嘭！

我把門帶上，沒有理會身后的清浦剎那，朝外走去。

我叫了出租車，去了清浦家。我想要見清浦舞。

……

“世界是你女朋友？”

清浦舞聽完我的話，臉上露出不安的神色，捂住臉：“……我，我真是個罪孽深重的女人……”

我抱住她，“別說這種傻話了。”

“如果早知道你和世界的關系，我一定不會……”清浦舞突然捂住臉，低聲抽泣。

“誠君，對不起，對不起……”清浦舞奇特的嗓音扭曲顫抖，眼淚撲簌簌地滾落，“讓我好好的靜一靜，請別聯系我了。”

離開清浦家，我雙手插兜，抬頭仰望藍天。

秋日的天空，永遠是那么空曠孤寂。

我遇到了回來的清浦剎那，沒和她說話，轉身離開。

接下來幾個星期，清浦舞仿佛從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的心情越來越差，脾氣也越來越惡劣。

我把自己關在住所里，連學也不去上。

有來自伊藤萌子或者其他人的電話詢問，我便拿出寫小說外出取材的借口。

言葉私底下打電話問我，是不是和世界吵架了。

她什么也不懂。

我心情煩躁，什么也不想說。

直到那一天。

11月3日，睛。

明天就是清浦舞的生日了，我要不要去看她呢？

我被急促刺耳的門鈴聲從沉思中喚醒。

“又是誰？”

我眉頭皺起，從書桌走到門后，唰一下把門拉開。

隨即吃了一驚。

在我面前的，正是多日不見的清浦舞。

清浦舞身穿繪著千鳥圖案的浴衣，沒有化妝，深綠色的長發披散在肩頭。

這浴衣并不是旅館那一件，應該是她新買的。

一見我，她又開始流淚。

“對不起，我明明知道這是不對的。可我實在太想見你了。”

她臉色慘白，眼眶多了一層黑影。那雙柔和美麗的眼睛，依舊無比可愛，顯現出無窮的溫順。

若少了這雙眼睛，她就只是一個憔悴的平凡女人。

但加上這沾滿了著星星光華的眼睛，露出了苦悶的傾訴的神色，蘊涵著無以名狀的柔情。含情脈脈的姿影，她忽然化為了美與欲的化身。我的魂靈在她的心田欲海中隨波飄搖。

我拉住她，清浦舞的手指冰涼。

我將她擁入懷中，用臉頰貼著她的臉，在她耳垂邊說道：“我好想你。”

……

這是我在床上最溫柔的一次。

我將手放在清浦舞小年糕中間，“你的心跳好亂。”

“是嗎，我一想到誠君，就感覺有一種幸福從痛苦里誕生了出來……”

清浦舞起身，朝浴室走去。

“舞！”

……

清浦舞有些埋怨，“人家剛洗完澡，又被你弄臟了。”

“那再洗一次好了。”我笑了，伸出雙手，穿過她的肋下，從背后深深地摟住她，握住她的小年糕，另一只手穿過膝蓋窩，將她抱了起來。

“呀——”她驚叫一聲。

“你瘦了。”

“請放我下來吧。”清浦舞臉上滿是羞怯。

“這次我幫你洗。”

……

浴缸里，清浦舞瘦弱的脊背貼著我的胸膛。

“我會和世界斷開聯系的。”我說。

她什么也沒說，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突然笑了，“我覺得現在很幸福，可又不能對不起世界……”

“別說傻話了。”我說。

清浦舞浸在熱水里，右手輕輕撫摸著小腹。

我見了，不禁笑道：“剎那會喜歡弟弟嗎？”

“啊？！”清浦舞嚇了一跳，轉過身，輕輕敲了我胸口一拳：“誠君！”

“開玩笑的。”

換好衣服后，我原本還有話想和她說，清浦舞卻像一陣輕煙一樣離開了。

……

11月4日。又是一個令人心情愉悅的晴天。

我起得很早，準備去買生日禮物。

拿過手機一看，發現有一條清浦舞的短信。

而且顯示發送時間是昨晚凌晨2點。

清浦舞怎么會這么晚了還給我發短信？

我有疑惑，點開短信。

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話：

——“永遠是你的，我的身體，我的靈魂。”

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安，我撥打她的電話。

只聽到嘟嘟嘟的提示音。

無人接聽。

我又打了一遍，這下通了。

我松了口氣，“喂，舞，你……”

對面卻傳來了清浦剎那的聲音，帶著我從來沒聽過的焦急：“伊藤！媽媽昨天從你那回來后就一直不對勁，我今天起來發現她不見了，連手機也沒帶……”

盡管心中焦急，我依舊讓自己聲音更平穩，“你別慌。報警了沒，我現在來找你。”

掛斷電話，我感覺胸口很悶，用力錘了兩下，才吐出一口氣。

不會的。

我拜托編輯先生發動他的人脈，以及和我有過合作的人幫忙尋找。

中午，我走進電車前，接到清浦剎那的電話。

她已經找到清浦舞了。

在澄愿寺。

警察告訴她的。

寺廟監控顯示，在凌晨，清浦舞一個人走進了湖里。

手機掉在地上。

我轉身，坐下。

車下鋼骨發出牛喘似的叫聲。

我再抬起頭，看到已經變得血紅的太陽。

電車上看到的夕陽，讓我回憶起在半山遠望喜翠莊旅館，與清浦舞共度的傍晚。

遙遠的山巔還留著半個太陽，將眼前的世界染得一片通紅。那是澄愿寺森林上空，遲暮夕陽的饋贈。我緊緊盯著遠山的紅葉，直到雙目被落日刺痛不得不閉上眼。通紅的太陽像橙紅氣球一樣依舊釘在我眼前。

這時，我的眼睛深處，突然映出她降落在布滿紅葉的山上的幻影。

（《曉寺》卷完

下一卷《天人五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