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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獻上幼獸

第3節

獻上幼獸

王獸很奇怪,即便自幼被人類飼養也絕不會和人類親近,而且更加不可思議的是,人類飼養的王獸即便一雙翅膀發育良好,也不會在空中飛翔。

1 神速伊阿魯

從窗戶斜射進來的光線不知何時變成了淡淡的蜜色。

伊阿魯把用過的砂紙擱在地板上,輕輕地用手指撫過剛才用砂紙反復打磨過的抽屜上端……指尖傳來了“恰到好處”的觸感。

伊阿魯把手上的最后一層抽屜插進抽屜柜里。那個抽屜仿佛被吸住一般服服帖帖地插進柜子里,而下一層的抽屜卻未經碰觸就唰的一下自動彈了出來。

伊阿魯露出微微的笑意——完美。

他站起身,拿起墻邊的笤帚正要清掃地上的木屑,小門那邊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我是木匠楊托庫,您訂的貨送來了。”

伊阿魯很熟悉發小這破鑼嗓音,可他站在門邊,沒有立刻開門,待觀察了一會兒外面的狀況,這才緩緩地把門打開。

一名臉色紅潤的大塊頭男人抱著木材走了進來。這個男人一走進屋,伊阿魯就緊緊地關上大門,插上了門閂。

“你一點兒沒變,還是這么謹慎。這附近沒人。”楊托庫挑起粗眉,故意諷刺伊阿魯,但伊阿魯并不作答,直接把奶兄弟帶到了里屋。

楊托庫看到剛剛制作完成的嶄新的柜子,立刻把手上的木材放到地上,輕輕地蹲在柜子前,開始用挑剔的眼光檢查起柜子的做工。

不久,楊托庫轉過頭咧嘴一笑:“做得還真不賴!就說是我做的村里人也肯定相信。這可不是你的本業啊!還真有兩下子。”

伊阿魯沉靜地說道:“這可是我的愛好!我必須得讓自己滿意,不管費多少工夫都在所不惜。可能正因如此,這東西看著還算順眼吧。”

楊托庫扶著柜子站起身來。“好吧,權當如此。否則,我這個木匠可就太沒面子了。”楊托庫手摸著柜子揚起一條眉毛,接著說,“我說,你真的不收錢嗎?這種品質的柜子可以賣到十顆大粒金,只拿來換材料可是吃大虧哦。”

伊阿魯搖了搖頭:“我不是為了錢,只因為自己喜歡才做著玩的。我做得開心,對你也有幫助,這就足夠了。”

楊托庫皺起眉頭,端詳著自己這個兄弟。

空蕩蕩的房間里只有一個柜子和一些制作工具,細微的塵埃在空中緩緩飛舞。夕陽照射下的房間,就像一個單人牢房。

楊托庫非常可憐眼前的這個兄弟。

“恐怕只有我才會覺得戰無不勝的‘堅盾’[1]護衛可憐吧。”

伊阿魯是隔壁鄰居家的第三個男孩。

繁華的王都里有一個貧困工匠的聚居地——薩迦拉,而伊阿魯和楊托庫兄弟倆就是在這薩迦拉小巷中的破房子里長大的。

伊阿魯的媽媽身體很差,生下來的孩子大部分都夭折了,存活下來的僅有伊阿魯和他的妹妹。伊阿魯生下來時,他媽媽奶水不足,于是楊托庫的媽媽便左右手各抱著一個嬰兒,把他們拉扯長大。

伊阿魯的爸爸是個手藝高超的木匠,雖然性格比較沉默,但卻很受師傅信任。假若沒有發生意外,伊阿魯一定會子承父業成為一名木匠,也一定會像楊托庫一樣結婚生子,過著平靜的生活。

那些讓伊阿魯的人生徹底改變的事情,楊托庫到現在還記得無比清晰,一切就好像昨天剛剛發生。

上午,女人們忙完早上的勞作后,伊阿魯和楊托庫便提著媽媽們交給他們的餐盒走出家門,去爸爸們工作的地點給他們送飯。

當時他們兩人才八歲,正是貪玩的年紀。不過給爸爸送飯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兩個人不敢亂跑,乖乖地直接去了爸爸們工作的地方,也就是位于富商們聚居的西區的建筑工地。伊阿魯的爸爸和楊托庫的爸爸都是打家具的木匠,在一個工地工作。

那天,天氣晴朗,碧空萬里。大朵的白云高高地懸浮在藍天上,西區宅邸的白墻上晃動著路邊樹木的高大影子。

就在他們拐過街角,剛看見爸爸們工作的那所大房子時,突然整個地面隆了起來,就像地下有只巨大的野獸在翻身一樣。他們的腳下開始搖晃,很快相繼跌倒,摔在地上。

他們倆趴在地上抬起頭,眼睜睜地看著爸爸們工作的那所房子在自己眼前傾斜,接著,石頭和房梁木發出撕裂一般的哀號,整個房子就徹底坍塌了。

旋即,房子的殘骸被一團一團灰色的塵埃所包圍。

等到兩個人回過神來,拼命奔到現場的時候,塵埃已經漸漸散去,但口鼻還是吸進了灰塵。他們一邊咳嗽,一邊瘋狂地喊著爸爸們的名字。

楊托庫的爸爸當時正好站在院子里,所以幸免于難。他的身上全是灰塵,只受了一點兒輕傷。

然而,伊阿魯的爸爸卻被壓在瓦礫的下方。他布滿灰塵的臉上,口鼻處都是鮮血,十分恐怖。

伊阿魯看到這景象,整個人都僵住了,過了許久他才回過神來,大喊道:“我去叫醫生!”便轉身跑走了。

楊托庫趕緊追上去,但伊阿魯跑的速度極快,楊托庫根本趕不上。伊阿魯神速地飛奔在馬路上,就像身上被點著了火一般。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拉越大,楊托庫還是努力地跟著伊阿魯跑,一直跟到大馬路上。

事情就發生在伊阿魯的小身影穿過大馬路的時候。

一匹馬以飛快的速度拖著一輛馬車飛馳前進,因地震裂開的路面絆住了馬蹄,馬車整個翻倒了。而對面,也有一匹馬拖著馬車飛馳而來,撞上了橫倒在路上的馬車,隨后馬身后的車也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瞬間翻倒在地。

楊托庫呆住了。

他看到那翻倒的馬車下方,馬具、馬車交纏在一處。而伊阿魯竟然能夠用右腳抵住路面,側過身體從交錯的空隙處穿過,并鉆過因痙攣而雙蹄抽搐的馬的肚子下方。

伊阿魯那小小的身影輕盈地從馬匹下方鉆出來,跳上馬背,再躍過馬車跳到另一邊,楊托庫驚訝得一動不動。

目睹伊阿魯那靈活得難以置信的身手的,不僅僅是楊托庫一人。

伊阿魯的身手讓偶然在現場的王室“堅盾”護衛也感到震撼,他們四處打探伊阿魯的消息,終于在五天后找到了他的家并上門拜訪。

當時伊阿魯家里正在辦喪事。

穿著高檔制服的“堅盾”護衛向伊阿魯的媽媽伸出了援手。她失去了生活的依靠,呆呆地懷抱著尚未斷奶的女兒,身邊是八歲的伊阿魯。他們對她說,只要讓伊阿魯進“堅盾”當學員,他們就會支付一筆能讓她一輩子吃穿不愁的巨款作為報酬。

所謂“堅盾”,是指專門保護真王與其子孫的護衛隊,就像王室的活盾牌。為了不讓敵人抓住把柄找到軟肋,他們不能結婚,還必須和家人斷絕關系。

所有的“堅盾”護衛都只能孤獨終老,必要時,他們還必須舍命保護真王及其子孫,他們是一群孤獨的武者。

然而,他們也能獲得相應的回報,那就是不管他們本來的身份如何,只要加入“堅盾”就能享有貴族的待遇,并獲賜最高忠誠者的榮譽。而把自己的兒子獻給“堅盾”的人,也能獲得大筆的賞金。

伊阿魯的媽媽別無選擇。

直到現在,楊托庫都還清楚地記得伊阿魯低著頭、咬著嘴唇走出自己家門的情景。楊托庫號啕大哭,伊阿魯卻一滴眼淚也沒掉。他牽著“堅盾”隊員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薩迦拉的小巷。

直到十二年之后,楊托庫和伊阿魯才重逢。

楊托庫已經成為一名合格的木匠,和爸爸一起經營一家小店。

一天,伊阿魯突然出現在他們店里。

發現出來招呼自己的木匠是楊托庫時,伊阿魯的表情忽然僵硬,轉身便要離開。楊托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幸好當時楊托庫的爸爸并不在店里,見習木匠們也都出去吃午餐了。楊托庫告訴伊阿魯,沒有人會知道他和伊阿魯是奶兄弟,求伊阿魯不要走,他會幫伊阿魯的家人給伊阿魯傳遞消息。

從那天起,楊托庫和伊阿魯便暗中開始來往。

不過,伊阿魯似乎有些后悔當天自己被楊托庫說服,他總是保持著高度警戒,以防和楊托庫的關系被外人知道。

即使楊托庫總是譏諷伊阿魯這種過于謹慎的態度,伊阿魯也從不生氣。他只會露出一絲苦笑,自言自語地說:“我生存的世界是一個不惜利用人的感情也要毀滅敵人的世界。倘若被別人知道你跟我的關系,就會有人利用你和你家人的生命來威脅我。要是你想保護你的家人,就不要跟我走得太近。”

伊阿魯后來度過的那十二年,是完全不屬于自己的十二年。就算在他的眼神和嘴角中還能看到些許過去的影子,但也帶著銳器般的冷峻。

伊阿魯脫掉沾滿木屑的便服,迅速疊好放在墻邊之后,便回頭對楊托庫說:“我下次休假是十天后,你中午過來取吧。要讓人幫我倒也可以,不過記住,千萬別把我的名字告訴他們。”

“我知道,我說你怎么總啰唆這個……都這個時間了你才去上班啊?”

伊阿魯一邊伸手取下掛在墻壁上的藍色木匠服,一邊點點頭。

在進入王室之前,伊阿魯都不會穿“堅盾”制服。他會穿著木匠服,把斗笠戴得低低的,混在進出王室的木匠中前去值崗。

看著伊阿魯默默地準備出門,楊托庫轉身打算走,但這時伊阿魯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回去小心啊。”

楊托庫苦笑道:“知道啦。”

夕陽為云彩留下一抹紅暈,天空漸漸轉為淡青色。

伊阿魯穿過飄著烤魚味和煙霧的小巷,來到大馬路上。

路上擠滿了下班的人,以及那些急著趕到餐飲街喝一杯的男人。

就在伊阿魯走過大馬路和小巷道的交叉口時,他聽到了一聲怒吼。

在一條陰暗的小巷子里,有幾個男人站在酒桶旁對一個人邊罵邊踢。被打罵的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年倒在地上,蜷縮著身體護著自己的肚子。

伊阿魯的臉上蒙上一層陰霾,但他還是緊閉雙唇,將目光從被踢的少年身上移開,繼續前行。

路過那里時,一個熟悉的腳步聲穿過人群跟了上來。伊阿魯并沒有放慢腳步,還是繼續前行。

“喂!”

那人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肩上,伊阿魯不得不停下腳步。

一個和伊阿魯一樣一身木匠打扮的男人挑了挑眉毛。他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是個相當強壯的漢子。他的衣服上隱約可以嗅到妓女愛涂抹的那種香水的味道。

“真冷漠啊,你就裝作什么都沒看見?”

伊阿魯沉默地看著那名男子——他的同事卡伊魯。

伊阿魯“嗯”了一聲。

“是嗎?那你可不要插手了!”

伊阿魯抓住了想要轉身的卡伊魯的手肘:“別去,卡伊魯。”

卡伊魯回過頭,瞪著伊阿魯:“現在是休假時間,甭想阻止我。”

伊阿魯搖搖頭:“我們是沒有休假的。”

卡伊魯一聽這話就血氣上涌,青筋暴起。

伊阿魯接著說:“明天大公一行就要來王都,任何事都可能發生。你還記得奧賽魯的事吧?如果你執意要去的話,隨便你。”

伊阿魯一松開卡伊魯的手肘,卡伊魯便憤怒地甩甩手。

“別把我跟奧賽魯那種人相提并論,我可沒他那么笨,會被偽裝成無賴的刺客干掉。”丟下這句話,卡伊魯將小巷置于身后,二人一言不發地朝著王室的坡道走去。

王室周圍環繞著一片森林,樹木紛紛長出新芽,呈現出一片嫩綠的顏色,夕陽的余暉映著枝頭的新芽。

走著走著,卡伊魯開始嘀咕:“這種生活,真是令人郁悶啊。”

聽到這話,伊阿魯停下腳步,走在前方的卡伊魯禁不住轉過身問:“怎么了?”

面對卡伊魯奇怪的問題,伊阿魯用低沉的聲音回答道:“你要是厭惡這種生活,就去解除誓約吧。‘堅盾’不是信念動搖的人能干的。”

“那……”

伊阿魯打斷了卡伊魯的話繼續說:“既然有那種想法,留在這里還有什么意義?只會讓自己更加難受。”

卡伊魯呆呆地注視著伊阿魯:“那你呢?”

伊阿魯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苦笑:“我……如今還有什么可迷茫的,都已經殺了那么多人了。”

卡伊魯默默地追上繼續前行的伊阿魯。

這是卡伊魯第一次從伊阿魯的口中聽到這種話——走在前邊的這個朋友是一個仿佛冬日枯木一般沉靜的男子,他若是一身木匠打扮,看起來就完全像個普通木匠。

和他擦肩而過的人們一定連做夢都想不到這個男人就是“神速伊阿魯”。這個安靜的男人一旦進入護衛狀態,就會變成一名身手敏捷的武士。

的確,伊阿魯殺的人比所有“堅盾”隊員加起來都要多。那是因為他總是比其他人更早察覺到刺客,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伊阿魯就已經把刺客干掉了。

有時候,卡伊魯甚至懷疑這家伙的腦袋后面是不是也長了眼睛。還沒有殺過刺客的卡伊魯一直都非常羨慕伊阿魯的這種天賦。

樹影被夕陽拉得長長的,溫柔地映在伊阿魯背上。卡伊魯望著他的身影,默默地走在通往王室的路上。

2 真王和大公

從馬車上下來便能感到一陣微風拂上臉頰。

風將樹枝上剛發出的嫩芽也輕拂了一遍,嫩芽茁壯而飽滿,反射出點點陽光。

眼前是一片寂靜的森林,只有鳥鳴聲陣陣傳來,讓人無法想象王都的人潮車流、雜沓喧囂。

清靜之森林——真王所在的森林。

果然,這片森林讓人有一種神圣的感覺。森林的深處有一條白石子鋪成的通往王室的路,修南將雙手合十,放在額頭上,深深行了一禮。

修南聽見父親咳嗽才回過神來。

大公在家臣的服侍下走出奢華的馬車,也低下頭面向王室的方向行了一個恭敬禮。接下來的路程不可再坐馬車,只可步行,即便貴為大公也不例外。

在護衛兵的前呼后擁之下,大公和修南踏上了白石子路。

兩個人一邁步,跟在后方的一群隨從也跟著行動起來。為了真王的生日而不遠萬里從大公的城市運來工藝品、綾羅綢緞,以及用珊瑚、月光貝裝飾的沙漏鐘等物品的隨從們全都默默地在白石子路上行進。

跟隨大公一起來到這里的護衛兵則止步不前,深深地低下頭,目送一行人消失在翠綠色的森林深處。

陽光透過路兩邊交錯的枝葉,星星點點地落在白石子路上,閃閃發光。不一會兒,王宮終于出現在白石子路的前方了。

白木筑成的宮殿和鋪著青瓦屋頂的回廊相連,一直延伸到極遠的地方,宛若一座迷宮。

真王的王宮沒有城墻,也沒有城門和守門的衛兵。

每次來,修南都覺得這哪是真王的宮殿,簡直就是一座神社。

盡管白木圓柱被打磨得十分光亮,但宮殿里沒有任何裝飾,樸素得讓人瞠目結舌。這座宮殿是五十七年前被付之一炬后重建的,看起來古老而又滄桑。

修南成長的城堡比這座王宮至少要大上十倍,工匠們把精湛的技藝也發揮得淋漓盡致。深深的護城河和堅固的城墻周圍永遠站滿了衛兵,防衛得滴水不漏。城門高聳入云,固若金湯,足以威懾敵人。

修南看著走在前方的父親的背影,揣測著父親的想法。

“這座王宮之所以能如此毫無防備,正是因為一代又一代的大公盡忠盡職,做出了莫大犧牲,保護著這個王國。

“真王的臣民都把我們看作沾滿鮮血的武夫,但他們能不受鄰國欺凌而安居樂業,難道不正是我們的功勞嗎?

“即便我們操縱污穢的斗蛇,即便我們的身體被血污染,但我們還是守護了這個王國,并為王國帶來富裕的生活。真王的雙手也因此沒有沾染鮮血,他才得以坐鎮在這個清靜的林中。”——父親總這樣說。

而修南也非常清楚,父親說的是事實。

在距今久遠的太古時代,真王的始祖——王祖在此地現身時,此地的王國正瀕臨瓦解。

當時,通過弒父而獲得王位的兄長擔心弟弟謀反,虐殺了弟弟和支持弟弟的重臣,而九死一生的弟弟的長子成人后,便率領權貴們去戰斗,以報父仇。

雙方勢力相當,難分勝負,多數平民也被卷入戰爭。結果,國王和他弟弟的長子雙雙戰死。

長期的戰亂使得土地荒廢,人心渙散,就在此時,王祖從眾神山脈的另一邊來到此地。

王祖走在尸橫遍野的原野上,從不與人親近的王獸盤旋在王祖的頭頂,仿佛在守護他。王祖走到河邊,斗蛇們也紛紛垂下頭,為王祖讓路。

王祖名叫杰婭,有著閃亮的頭發和金色的瞳孔,人們從她的身上看到了圣潔的神的威儀。他們伏在地上苦苦祈求王祖能夠留下來治理他們居住的國土。

王祖答應了他們的請求留了下來。她如媽媽一般將已經分崩離析的貴族、工匠、商人和農民階層統統攬入懷中,重新構建了國家的根基。

羅剎神王國從此誕生。

此后,這個王國平靜地度過了很長的歲月,但是到了第四代王朝,鄰國哈疆開始侵略羅剎神王國。

王認為殺生是污穢的行為,不想迎敵,寧愿將自己的首級送給敵人。

這時,一名臣子出來阻止道:“即使王您獻出自己的生命,臣也不會順從哈疆。假如哈疆征服了這個國家,痛苦不堪的將是人民。臣愿意自貶為污穢之身,日后不再踏進王都。為拯救王的子民,懇請王將神圣之寶無音笛賜給臣。”

王感嘆這名臣子的勇氣,并將神圣之寶無音笛給了他。

這名臣子便率領追隨他的男人們,前往阿馬蘇爾大河,利用無音笛騎上斗蛇——在河中潛泳,在地上飛馳,順利擊敗了哈疆的軍隊。

這個臣子叫作亞曼·哈薩魯,即修南的祖先。

擊敗了敵軍的亞曼·哈薩魯忌憚自己的污穢之身,不敢出現在王面前,于是按照自己先前的誓言,翻越山嶺到領地之外駐扎。

亞曼·哈薩魯的忠心打動了王。

亞曼·哈薩魯明知如此,寧愿自己的身軀被人血玷污,也要保護王國。于是,王祖贈予其神牌,并宣稱只要是為了拯救人民而被人血玷污的,就不為不潔。

此外,王還賜給他大公的頭銜,賜他山另一邊的土地管轄權。

王和大公的關系開始出現裂痕是在亞曼·哈薩魯之孫的時代。

亞曼·哈薩魯之孫——沃西克·哈薩魯飼養了很多斗蛇,還把操縱斗蛇的人組織化,屯兵蓄將,不斷攻打豐饒的鄰國,擴展領土,擁有的財富也日益增加。

沃西克每吞并一個鄰國,就會把從中獲得的金銀財寶進獻給王,但王卻視之為不潔之物,一分一毫都不肯收下,并且命令沃西克不準再攻打其他國家。

但沃西克沒有聽從王的命令,因為羅剎神王國周邊的國家一個個都虎視眈眈,一直伺機出兵侵犯。沃西克認為,只有徹底平定了那些國家,把羅剎神王國“視戰爭為不潔”的理念灌輸到其他國家,人民才能真正獲得安穩的生活。他還認為,擴大疆土獲取的各種物產能夠養育國民,國民越多,王國才會越繁榮。

王認為沃西克的言論危險而偏激,回絕并斥責了他。但不久,王發覺有很多平民悄悄地翻山越嶺,移居到大公的領地去了。

大公的領地有廣闊的平原和眾多的江河,本來就是一片富饒的土地,人們在大公的政策引領下增修了多條道路,開展商業貿易活動,過著富裕的生活。

相比之下,王的領地處于深山,每年的收成都不穩定,也談不上有什么商業買賣活動,領地內甚至還有連溫飽都無法解決的平民。王知道此事之后,終于認可了沃西克的行為,不再退回他上供的物品,并將那些物品賜予國民。

不知從何時起,人們習慣把沒有兵力的王稱為真王。

人民仍然把真王當作王國擁有最高潔靈魂和受到神明眷顧的人。因此,國民把自己上繳的東西稱為供品,而不是納稅品。

真王掌管最終審判權和中央、地方的行政大權,但把持軍權、擁有王國財富的卻是大公。

像這樣權威與實權分離的王國當然不可能沒有嫌隙存在。經過祖輩幾代,大公領地的民眾都覺得為王國流血犧牲、背負污穢之名的自己才是真正支撐起這個王國的人。

因此,他們對那些真王派遣過來的官員,以及那些貧窮卻自視清高、鄙視大公領地民眾的人十分反感。

因為這種反感和不滿情緒,一個希望大公成為羅剎神王國國王的組織“穢血”產生了。他們宣稱,真王才是分裂王國、阻礙發展的元兇,只有殺掉真王,由大公繼承王位,才能使羅剎神王國走向繁榮昌盛。

反對擁有軍隊的真王之所以身邊有了護衛隊,就是因為現任真王哈米婭的外祖母——當時的真王希米婭,幾乎命喪“穢血”的刺客之手。

多虧了一名臣子在千鈞一發之際挺身而出保護了希米婭。但刺客還是縱火燒了宮殿,她女兒蜜米婭就葬身于這場大火。

多虧臣子們拼死相救,希米婭和當時只有三歲的外孫女哈米婭才撿回命來,但這件事卻徹底動搖了羅剎神王國的根基。

長久以來,盡管權威和實權分離會造成嫌隙,但在表面上,對立的雙方彼此還能和平相處。直到這件事發生,隱藏在暗處的沖突徹底暴露出來,和平的景象也一去不復返。

刺殺真王的事件不僅引起了真王領地民眾的極大憤慨,就連大公領地的民眾也覺得驚詫不已。大公領地的民眾雖然不滿自己遭受歧視,但多數人仍視圣潔無私欲的真王是神明的子孫,非常尊重真王。

真王希米婭將大公召喚到王宮,警告說,如果因私欲殺戮、企圖掠奪王國的話,他的神牌將會被取締。

時任大公亞馬西克非常恐慌。

最重要的是,亞馬西克心中還是尊重真王的。

亞馬西克已經擁有財富與實權,盡管他心中可能還是有一絲對王位的憧憬,但他覺得自己毫無神的血脈,難以承擔王的重任。亞馬西克向真王起誓,自己絕沒有半點兒篡位的野心,并解釋說,“穢血”根本不是自己建立的組織,還聲稱,只要抓住這些恐怖分子就一定會將他們處以極刑。

然而,“穢血”并沒有因此停止活動。

在這個國家的某個暗處存在著一個冒著腐敗氣泡的沼澤,那些支持“穢血”的人就像是從這個沼澤里不斷冒出的氣泡。他們就像是在布下熊熊燃燒的火焰,是一群從不現身的刺客。

他們嚴格地遵守著鋼鐵般的紀律,死也不會透露誰是“穢血”的成員。這個組織的參與者不光有農民和商人,甚至連真王的家臣都和該組織有關聯,那些刺殺真王的形形色色的刺客就是證明。

不僅如此,他們還和貴族、高級官員們有著很深的勾連。

真王崇尚清廉,即便有獲得巨額財富的機會,也會認為那樣做動機不純而予以制止。對于那些無法從真王的政治中獲利的人來說,“穢血”正符合他們的利益。

僅憑人們對于真王來自眾神山脈的信仰已不能保護真王的性命了。

希米婭領悟到這一點,便從臣子中挑選武功高超的忠義之士,以保護自己和下一任真王——公主哈米婭,這就是“堅盾”成立的原因。

修南十分清楚自己所在的時代和雙方所處的緊張局勢,他也十分清楚自己所肩負的使命。

自己是長子,日后將會繼承父親的權力成為下一任大公。

修南忽然想起這次沒能同行的弟弟,他現在應該在自家的城堡里生悶氣吧。

就算弟弟努甘嘴上不說,修南也深知弟弟的苦悶。自己不能像哥哥一樣成為大公,一輩子都只能是家臣。然而,這是一個連老百姓都能感覺得到扭曲的時代,繼承大公之位絕不像努甘所憧憬的那樣風光無限。

修南知道爸爸重視自己這個長子,對自己寄予了莫大的期望,但是他更知道自己心中有一個和父親不同的夢想。

修南跟在引路的侍女身后行走在白木回廊上,他難以抑制自己內心的狂跳。

“等一下我就能看到賽米婭公主了。這一年來,她還和以前一樣嗎?”

這名年輕的大公長子修南,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心里暗自祈禱著父親千萬不要發現自己臉上的喜悅,被侍女領進了昏暗的王宮內。

就在大公和他的長子修南被帶入飯廳時,真王哈米婭和她的外孫女賽米婭公主,以及真王的侄子達米亞已經在擺滿佳肴的大餐桌旁就座。

在真王和賽米婭公主的背后站著伊阿魯等“堅盾”護衛。他們保持著高度的戒備狀態,時刻準備著,當不可預測的事件發生時,能第一時間保護真王和賽米婭公主。

大公進來后,真王一族起身,滿臉笑容地迎接他們。

“辛苦你們這么遠趕來,大公、修南。”今天即將迎來六十歲生日的真王雖然頭發已經花白,但腰板筆直,一張完全看不出年紀的臉上帶著微笑。

大公和修南跪下把額頭抵在雙手上,深深地行了一禮。

“尊貴的真王哈米婭陛下,恭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大公低下頭莊嚴地獻上祝詞。

“快請起……不必拘禮,請入座。菜上得早了些,不盡快吃就涼了。”

修南和父親一道起身,在侍女的引領下在事先備好的座位上就座。

真王并沒用上對下的口氣說話,不論對誰,她都用像和家人說話的親切口吻講話。真王的這種態度與修南、大公所見過的其他任何一個國家的王都不同。

真王是無須用態度來保持她的威嚴的。即便有祖母一般親切的笑容,真王那金色的瞳孔還是會傳遞出一種令人臣服的威儀,因此根本無須特意營造什么權威感。

而她的外孫女賽米婭公主也繼承了她的心胸,既能敞開胸懷接受每個人,又與人保持著適度的距離。只是賽米婭還不像她的外祖母那樣經歷過許多人生歷練,她就好像一只剛羽化的幼蝶,還有些稚嫩。

剛滿十六歲的花季公主賽米婭有一雙棕色的瞳孔,修南發現她此時正笑眼彎彎地望著自己,頓時感到內心一陣強烈的悸動。

真王帶著溫柔的笑容,仔細地端詳著修南:“哎呀,這孩子已經長成大小伙子了。當年那么小的修南,現在都高出你父親一大截了。一晃二十年過去了,我怎能不老呢?”

修南有些緊張:“謝謝您。三年前我的身高就已經超過父親了。”

坐在離賽米婭公主遠一些的達米亞笑著說:“不光是身材高大了,看他對賽米婭公主的眼神就知道,他已經是個成熟的男人了。”

盡管這是從玩世不恭的達米亞嘴里說出的話,但此話一出,別說修南了,就連大公都臉色大變。

大公望著達米亞正準備開口的時候,賽米婭公主用清脆的聲音說道:“您知道,我舅舅他就是這個樣子,請您不要介意。修南,我舅舅就喜歡說這種無聊的笑話。我每次都讓他改,可他就是改不了。”

達米亞看賽米婭瞪他,挑了挑眉毛笑了。

真王的王位一向是由媽媽傳給女兒的。

因為當初越過眾神山脈來到此地的王祖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因而一直保持了這個傳統,即使達米亞是現任真王哈米婭親弟弟的兒子,也不可能繼承王位。

不過達米亞似乎不覺得遺憾,反而很喜歡自己這種沒有壓力的身份。他快滿三十歲了,至今都沒有娶妻生子。

他玉樹臨風、面貌俊美,也很好女色,從貴族的未亡人到平民的年輕女孩他幾乎都有沾染。不過就算他有女兒,也只有賽米婭才能成為真王,別無其他可能。

這就可以看出他在王國里的地位。正因為達米亞的身份無足輕重,他才可以常常離開王宮,替幾乎不曾離開王宮一步的真王到各地旅行。就連大公的領地,他也去過好幾次。而他在旅行中的見聞都成為真王決策時的重要依據。

然而,真王一脈出奇地少子,幾乎代代都是單傳,同一代最多也只有過兩個孩子,而賽米婭也是哈米婭唯一的外孫女。

十年前,賽米婭的父母因乘坐的馬車飛馳撞到樹上而意外身亡。此后,哈米婭便代她的媽媽把她撫養成人。

哈米婭是一個大度而果敢的女人。和外祖母相比,賽米婭有些內向,善于思考,她總愛探究表象下的真相。

王室里最能讓賽米婭卸下心防的人,就是達米亞。達米亞只是外祖母的侄子,而且地位不如自己,賽米婭還叫他“小舅”,可見兩個人的親近程度非同一般。

達米亞外表看上去很輕狂,但實際卻是個十分機靈的人。他總是能夠巧妙地套出賽米婭無法對外祖母言說的煩惱,引導她站到其他角度去看事情,把煩惱化為笑聲。達米亞信奉的信條就是——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能因思考問題的方式不同而不同,無須過度煩惱,簡單看問題,就一定能找出解決辦法。

可是,賽米婭已經被任命為真王的繼承人,她很擔心自己的一個判斷失誤會給整個王國帶來危害,所以無法做到像達米亞說的那樣簡單輕松,身邊的人也對一切與賽米婭有關的事情高度關心。

特別是誰是賽米婭的丈夫這件事,因為這個人將會成為下任真王的父親,所以達米亞的隨口說說對大公來說可不是聽過就算了的。

大公帶著不悅的表情注視著達米亞說:“犬子確實已是成年男人。要是看到賽米婭公主美麗的尊容卻不為所動,那就稱不上是男人了。不過,犬子一定會恪守本分的。”

哈米婭長長地嘆了口氣:“那當然,大公,我們從來不懷疑這一點。好了,我們換個話題吧。畢竟今天是我六十歲生日……我實在不想大聲說這個數字。”爽朗地說完這句話后,哈米婭便對一旁的侍者說,“外面應該準備得差不多了吧,打開大窗戶吧。”

侍者迅速低下頭,接著對并排站在大廳南邊的人們示意。

巨大的窗戶“嘎吱嘎吱”地緩慢敞開,明亮的日光照了進來,隨之而來的還有沁涼的微風。

白色花瓣隨風輕揚地飄進了宮內,在晃眼的陽光下修南不由得瞇起了雙眼。

環繞著廣大庭院的紗霞花正值綻放時節,小小的白色花朵幾乎壓彎了枝頭。

整個庭院在和煦的日光包圍下,為在夏日里誕生的這位開朗的女人獻上六十歲的壽辰之禮。

3 獻上幼獸

寬敞的庭院里擺起了筵席,餐桌環繞中央大廳擺設,為向真王祝壽而來的眾多貴族客人憑各自的身份依次就座。

美食被源源不斷地端上餐桌,美食的香氣混合著淡淡的花香彌漫在整個庭院中。

庭院中央的草地上鋪著白色的地毯,樂師們用笛子演奏著輕快的曲子,舞者和著旋律舞動起淡紅色的絹帶。

在王都正走紅的小丑演員們,以滑稽的表演逗得大家捧腹大笑,現場的氣氛熱鬧非凡。

時間過得很快,已近落日時分,金色透明的陽光照亮周圍的“黃金時刻”就要來臨了。

人們認為清晨和黃昏是充滿神圣氣息的時刻。

樂師和小丑們紛紛退場,地毯也被撤掉,祝壽的宴會場流動著莊嚴肅穆的空氣。

真王站起身來,沿著連接大廳和庭院的走道來到庭院里,人們一同低下了頭。

真王面向西方張開雙臂擁抱夕陽,閉上雙眼,同時口中念念有詞——感謝掌管天地萬物的諸神保佑自己平安度過六十年。

真王睜開眼睛,笛聲立刻從花園深處傳了出來。

在人們的注視下,嘎吱嘎吱的車輪聲響了起來,幾名彪形大漢拉著板車出現在庭院里。不一會兒又有一輛板車出現,總共有十六輛,前后間距很大,一輛接著一輛整齊地排列在庭院里。

后排的人忍不住抬起上半身,拉長脖子想看清楚板車上的野獸。

那是一種羽毛在夕陽照耀下閃閃發光的巨獸,十六只王獸站在板車上的籠子里與真王面對著面。

它們時不時會扇動一下翅膀,但雙腳被鐵鏈牢牢地綁在車上,無法飛翔。

王獸很奇怪,即便自幼被人類飼養也絕不會和人類親近,而且更加不可思議的是,人類飼養的王獸即便一雙翅膀發育良好,也不會在空中飛翔。

它們就只是高傲而沉默地待在這里——王獸是一種完全不同于其他動物的野獸。

站在板車旁的馴獸師們一絲不茍,時刻將無音笛放在嘴邊,因為他們十分清楚王獸可怕的力量。如果發生什么意外使王獸發怒,連鐵鏈也難保不被扯斷。

今天來參加壽宴的都是曾經見過王獸的人,但這次會場卻遲遲不能從喧嘩聲中恢復平靜。

原來,這些王獸中混雜了一只年幼的王獸。

那只小王獸的身上還長著胎毛,個頭兒也只有成年王獸的肚子一般高,怎么看都是一只非常年幼的王獸。突然被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又有這么多雙眼睛盯著自己,小王獸一定很不安。它不時扇動翅膀,神情緊張地環視著四周。

真王的侄子達米亞把酒杯放在餐桌上,站起身來走到真王面前鞠了一躬:“姑母,這是侄子送給您的壽禮。”

真王凝視著小王獸低聲說:“是嗎,那只小王獸是你捉的?”

達米亞微笑道:“是的,侄子獻上這只小王獸,祈愿王國國運昌隆。”

真王默默地點頭說:“多謝。”

伊阿魯眺望著整個筵席,就像是將一幅活動的畫卷收入眼底。

這是他成為“堅盾”的一員、真王的護衛以后自然掌握的方法——不將注意力放在一點上,而是觀察全局。

一旦把握住了全局的情況,即使是在筵席這種嘈雜的場合中,只要發生異常,他也能瞬間覺察,如同覺察到一根浮木打亂了河水的水流一樣。

這一天,伊阿魯也是這么眺望著整個筵席。

盡管他明白,只要一分神就會出現破綻,然而當王獸出現的一瞬間,伊阿魯的目光還是被拽走了。

那真是一種美麗的動物——可每當伊阿魯看見王獸,內心深處就會感到一陣痛楚。那小王獸實在令人同情。

而當伊阿魯將視線移開,轉而看向真王的側臉時,他暗暗吃驚——真王臉上竟然也露出些許痛苦的神色。

真王凝視王獸的表情并不是一個讓王獸成為權威象征的人臉上該有的表情。

伊阿魯覺得自己看了不該看的東西,于是將視線移回前方。隨后他全神貫注,重新掃視整個筵席會場。

王獸中有一只小王獸,這的確對全場的氣氛造成了一些影響。

成年的王獸似乎也被小王獸的不安情緒所傳染,全都不停地扇動起翅膀,開始晃動身體。每當它們展開大大的翅膀,環繞著庭院的紗霞花便翩然飛揚,將賓客和筵席都卷入暴風雪一般的花瓣雨中。

伊阿魯皺起眉頭。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察覺到了什么——那忽高忽低拍動的翅膀,暴風雪一般的花瓣,排成一列的王獸和一只比其他王獸矮小許多的小王獸,以及小王獸上方那塊空白的空間……

他看見最右邊的馴獸師把無音笛放到了唇上。

盡管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但一瞬間,王獸們的動作像是凝固了一般,完全靜止了。

當王獸的翅膀停止拍動時,王獸后方的紗霞樹上什么東西閃了一下。

伊阿魯把箭搭在弓上,跳到真王前面。

一支來自紗霞樹上的箭幾乎和伊阿魯發出的箭同時射出。

刺客射的箭刺破小王獸的肩膀,刺中了伊阿魯的腹部。

鮮血從小王獸的肩膀噴了出來,慘叫聲頓時響徹庭院。在這慘叫聲中,一個黑影仿佛成熟的果實一般從紗霞樹上掉落到地上。

“伊阿魯!”

伊阿魯聽到有人喊他,然而腹部中箭的他已經無法呼吸,全身冒著冷汗,他只是張著嘴巴跪倒在地。呼吸不到空氣。伊阿魯緊緊抓住插在腹部的箭,發出了一聲嗚咽。

眼前越來越黑。

“伊阿魯!伊阿魯!”他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但自己卻墜落到黑暗中。

當他從黑暗的、旋轉著的海底重新緩緩浮起時,他感到自己全身發麻。

他聽到一個聲音:“你醒了?”

伊阿魯睜開眼睛,看見了聲音的主人,是一個醫生正低頭望著自己。

“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伊阿魯眨了眨眼睛,以此表示自己能夠聽見。他覺得肚子好像被插進了鋼板一般僵硬,悶悶的絞痛和尖銳的刺痛交織在一起,使他根本無力發出聲音。

醫生用沉穩的聲音說:“已經沒事了,你真幸運,幸虧箭沒有傷到腸子,只傷到了肌肉。可能是因為先刺傷了小王獸所以力道減弱了……那只小王獸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哪。”

醫生接著交代了傷口應該如何處置、之后需要靜養之類的話,然后用勺子舀了藥湯,喂給伊阿魯喝。

“要一口一口慢慢喝,當心不要吸進氣管。”

伊阿魯遵照醫生說的那樣慢慢地喝藥,但腹部仍然十分疼痛。想到以后一吃東西就會被疼痛折磨,伊阿魯心情全無。

醫生再次叮囑伊阿魯好好睡覺后便走出了房間。

藥湯里可能含有一些安眠的成分,不久伊阿魯就被睡意拽進了黑暗深處。

就在伊阿魯走進黑暗時,刺客放箭的情景在他腦海中漸漸浮現。

有一幕讓他印象深刻。當時他只是微微覺得有些異樣,但當記憶中的整個畫面重現時,他清楚地感覺到那一幕很不正常。

那個馴獸師為什么要吹無音笛?伊阿魯又為何會在出事前一刻看向那個最右邊的馴獸師?

伊阿魯在沉入黑暗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鮮血從小王獸受傷的肩膀里飛濺出來,耳邊傳來慘烈的哀嚎聲。

真王的壽宴上展列王獸之時,也正是遙遠的大公城里舉辦斗蛇演習之時。

大公的二兒子努甘被留在城里,他把外表粗獷卻無比堅固的愛劍當成拐杖一般拄在地面,將雙手放在寶劍上筆挺地站著。他眺望著廣場上井井有條的斗蛇,只要鼓聲一響,斗蛇陣就會變換各種令人贊嘆的陣形。

斗蛇一活動,塵土便隨之飛揚,斗蛇身上獨特的甜味也跟著飄了過來。

每當聞到那股甜味,努甘的身體都會興奮起來。看斗蛇撕裂獵物比任何事情都更讓他熱血沸騰。

只要能夠隨心所欲地控制斗蛇那無可比擬的力量……周圍的國家根本不值一提。

努甘小時候就一直很崇拜第一代大公亞曼·哈薩魯。

他是一個犧牲自己而解救了真王和人民的男人,是一個放棄了自己的利益,為王和人民騎上斗蛇在原野上馳騁殺敵的男人。亞曼·哈薩魯的活法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的活法。

努甘小時候第一次聽到亞曼·哈薩魯的事跡時感動得熱淚盈眶,那時爸爸用大大的手摸著他的頭說:“那么,你也要成為一個像亞曼那樣的男人。”然而,當努甘在成年禮上對父親再次說起自己對亞曼的景仰時,父親卻苦笑著說:“你怎么還想著這些?”

當時努甘真是怒火中燒,直到現在他都記憶猶新。

可努甘沒有把這些怒氣撒向父親,而是消耗在激烈的戰事訓練上。

其間,達米亞殿下正好也住在城里,他看見努甘訓練時的模樣察覺到他的憤怒,就過來跟他聊天。這一切對努甘來說,就仿佛是昨天才發生的一般。

達米亞殿下有一張對男人來說過于俊美的臉龐,個性又溫柔,因此一直以來,努甘都不知該如何與他相處。據說,他之所以經常會來大公城,是因為他看上了大公膳房里的一個姑娘。因此即使他貴為真王的侄子,努甘心里也并不尊重他,甚至還有些鄙視他。

但是經過和他的一番談話,努甘卻發現達米亞殿下原來是不露山水,其心胸大大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一個人如果長時間身處污穢,反而會覺得高潔的靈魂是羞恥的。”達米亞殿下用開朗的聲音說道,“然而真正重要的是有一顆出淤泥而不染的心……努甘,你要珍惜自己對亞曼·哈薩魯的崇拜之心,不要放棄自己的夢想。”

這些話至今仍珍藏在努甘的心底,努甘將其視若金言玉語。

崇拜亞曼·哈薩魯為什么就是幼稚的呢?

父親和兄長那種人并不是成熟,而是心思不純,他們雖然嘴上說要嚴懲刺殺真王的恐怖組織,實際卻放任不管,因為在父親和兄長心中都潛藏著取代真王的欲望。

這種人卻成為大公,而真正繼承了第一代大公精神的自己卻只能成為他們的臣子,努甘實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自己要是能夠恨哥哥就好了……

那樣的話,等父親死后,他就能廢掉哥哥,實現繼承大公之位的夢想。

然而,努甘十分喜歡自己的哥哥。不管他多任性、多叛逆,哥哥都會大度地包容他。哥哥這樣做讓努甘覺得很矛盾,盡管他一直希望自己能恨哥哥,可最終還是無法恨他。

努甘覺得,自己仿佛在沒有出口的迷宮中來回打轉,那種焦躁的感覺一直盤踞心中。

儀仗演習結束,努甘正打算回城時,一個待在廣場角落里的斗蛇商人走向他:“恕小人冒昧……”

看見對方向自己搭話,努甘停下了腳步,俯視著這個男人:“什么事?”

男人深深地低下頭,將一封信交給努甘:“有一位大人交代小人將這封信交給您。請您收下。”

努甘皺起眉頭拿過信來。信封上什么標記都沒有。

努甘隨手撕開信封,打開疊了好幾層的信紙開始讀信,看著看著,努甘的眼中流露出異樣的神色。

看完之后,努甘滿臉蒼白。

他把信塞進懷里,看向那個男人:“你與那個人是什么關系?”

“恕小人無禮,這個小人不能作答。”

努甘瞪著這個膽大包天的男人,壓低聲音說:“你不怕我當場把你抓起來拷問嗎?”

男人的表情顯得有些難堪,但他馬上低聲反駁道:“您這么做的話,那位大人就會認為您是拒絕之意——恐怕不妥吧?”

努甘握緊拳頭。

他必須把握住眼前的方向,千萬不能草率判斷。

雖然這樣想,努甘卻覺得身體里似乎產生了一種像在沒有出口的迷宮里猛然找到出路時的興奮感。

注釋

[1]真王護衛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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